yaya3070 发表于 2009-10-13 15:57

中国左翼文学国际研讨会 上的闭幕词

汕头大学终身教授 王富仁
闭幕词是临时加到我身上的,我没有准备,也没有稿子,就简单说两句吧
。首先还是感谢国内外的专家能够到我们会上来支持我们汕头大学这次学术
研讨会,应该说,无论是大会发言还是小组讨论,讨论还是很热烈的,并且
提出了很多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我也没法做出总结,大家是各自有各自
的高见,有各自不同的角度,都共同对左翼文学发表自己的意见。既然不能
总结,就只能来谈一点自己的看法。我们学校申请了一个课题,我们为什么
申请这个课题,在申请这个课题的时候,我们有一些什么想法。
首先,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意见,就是我们的现代文学研究,作为整个文化
研究当中的一个部门,一个专业,它的作用和意义到底应该怎样感受和理解
?我们都在搞文化研究,搞现代文学研究,到底我们做的这些,它的意义在
什么地方?这也是我多年以来一直思考的一个问题,我作为一个个体人,
我只是作为一个教师,我做的这份工作,肯定的说,我觉得我不具有对整个
世界,对整个人类的指导意义,我没法达到这一点,我没法仅仅通过现代文
学研究,给整个人类指出一条光明的道路。我们不光没有这个地位,同时我
们也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么我们既然不能为人类找到一条唯一正确的道路,
我们也没法给中国文学的发展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这里边还有一个悖论:
当我们把这条道路发明出来,我们的后代再做什么,他们的人生不是变得更
加枯竭了吗?,更加没有意义和价值了吗?但是我们存在着,我们还在研究
,我们每一个人都想追求一种完全正确的终极价值,发现一种价值,但是这
种价值又最终没法由我们发明出来,我们也不希望有一个人给我们发明这种
价值。那么既然没有这种价值,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觉得退而又
退,我自己想,我在做着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其中通过现代文学研究接触外
国文化、中国古代文化和各个国家的文学、各个时期的文学,我在做什么?
我觉得应该首先是我在学习,我在成长,我在追求我自己生命的存在的价值
和意义。我活着,我怎么活着,我怎么活着才能感觉到我存在成长,我没有停
止在一个点上。我还活着,我还有生命,我就要思考一些问题,我就要感受
这个世界,我就要思考一下我下步我还要写一篇什么文章,我还想说什么话
。我觉得这是一个首要的东西。因为我在活着,我要成长。就是鲁迅在临死
以前答徐懋庸的公开信中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倘能生存,我仍要学习”
。为什么鲁迅还要学习,为什么他倘能生存,还要学习?因为一旦不学习,
鲁迅自己的生命也就终止了。要使自己的生命还感觉到意义,感觉到的价值
,自己还要成长,在这样一个大千世界当中,还要更多地感受和理解人生的
问题,人类的问题,文学的问题,还要写自己的作品,还要发表自己的意见
,还要学习。我觉得这是一个首要的问题。我们中国古代的思想家孔子,当
他说到他自己的人生的时候,他没有描述给我们一个思想,说他发明了一个
什么样的思想可以指导整个人类。他只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
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他
在学习着,他在教学,他在接触各种各样的事物,但是他说我是从十五岁开
始学习,那么学到什么时候到了终点了呢?他说七十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好像是一个终点,但实际上还不是一个终点。恐怕他那个时候也就是七十多
岁,我达到了我现在我能够达到的“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他在成长
着,他在追求自己的成长,追求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在这个发展当中,
在变化当中,在不断思考新问题,感受人生、感受世界当中来感受自己的价
值和意义。我在成长着,我作为一个教师,我自我的成长,我自我思考的问
题,也会影响到年青一代,年青的学生。我不可能当学生的导师,我不可能
给学生指出一条万无一失的道路。但是我在走着,他们也在走着。我们遇到
的东西,他们也可能遇到;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他们也需要思考。我觉得
,我们文化的意义,不是通过我们一个人,而通过我们大家,通过所有的知
识分子,通过我们民族的文化,再造生命。青年一代就是在我们文化中在成
长。我们创造了一个文化的氛围,当他们还年轻的时候,还没有取得新的创
造力,还没办法超越传统,我们给他们的束缚的时候,他们首先接受的是我
们的思想,我们的成果。这个不是我们一个人所能达到的,但是我们每一个
人都在思考着问题,都在前进着,都在思考,都在成长,那么也就会影响着
下一代的成长。假如从这样的一个意义上,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也不会真正创
造出一种文化来,我们全体也不可能创造出一种文化来,使下一代人,有一
条固定的道路。但是他们可以通过我们对人生的思考,通过我们曾经思考过
的问题,积累起一种经验。他们还要成长,他们还要通过研究,通过学习来
确定自己的人生道路,而这个人生道路仍然是不可琢磨的,仍然没有任何一
个人可以给另外一个人一个万无一失的人生,他们还要创造,还要选择,还
要走。
我们文化的创新从什么地方来?文化的创新就是我们思考过的问题。我们
思考过了,但是我们还要思考。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我们这一代人首先思
考的是我们还能不能在文化大革命这样一个自我封闭的文化当中,在这样的
一种文化禁锢当中,来消极地听从一个政府一个党或者是一个领袖的最高指
示,永远跟着这样一个最高指示走。文化大革命给了我们一个教训,我们跟
着最高指示走,最终导致了我们生命的疲弱,甚至灭亡。那不是一条生命的
道路,我们的生命的道路,要从文化大革命的阴影当中走出来,从固有的文
化专制主义当中走出来,来争取我们的自由。我们的自由借助了一种话语形
式,那就是反封建,但是这种话语形式仍然是一个整体对待另一个整体。我
们要选择自己的道路,人生道路,但是我们没有这样的一种力量,我们要借
助政治的话语,政治上的力量,在当时政治上的改革开放,我们可以和政治
家一同走出文化大革命。这一步,应该说是相对地走过来了。文化大革命再
也不能够约束我们,但是当我们走出来以后,每一个人走的是不一样的。走
出来以后,走到90年代,“六四”以后,我们就可以发现,人类的悲剧,中
华民族的悲剧,中国人的悲剧,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剧并没有结束,人仍然在
自己悲剧的道路上走着。我们在这样的一条道路上,还应该思考人生,还应
该感受现实,还应该面对现实问题做出抉择。在重新抉择的时候,我们仅仅
通过改革开放,还能不能走出的这个阴影。我觉得不能了。现在改革了,开
放了,人类的悲剧还有没有?文学的悲剧还有没有?中华民族的文学发展起
来没有发展起来?仍然没有!所以说我们还要继续思考。我们继续思考,我
们走着,年轻的一代在我们重新的思考当中来感受到我们思考的问题,来发
现他们的人生,而当这个时候,我们发现,当我们从文化大革命的阴影当中
走出来的时候,青年一代是跟着我们从反封建那样一个抉择走出来的。但是
我们的改革开放,仍然主要是政治家的改革开放,政治家在关心政治经济的
开放时,并不关心文化的开放。青年人也没有走上我们的文化的道路,他们
首先想的,再也不是文化,而是自己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用句通俗的话
来说,就是钱和权。但这是不是一条万无一失的一条人生道路呢?不是!因
为在这种关心中,很可能重新失落了文化,失落了自己的精神价值。这是一
个新的误区。这一个误区我觉得已经不是毛泽东带给我们的,是谁?是我们
自己,我们知识分子自己带给我们自己的。在这个时候我们有了经济上的,民主化,中国的知识分子当中,还有没有,没有了。我们用我们的生命在追
求着什么?我们生命当中没有追求了,没有追求,我们的生命就停止了,我
们的文化实际上就没有力量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腐败下去了。在文化大
革命结束的时候,我们把徐志摩,把沈从文,把张爱玲,把这些非左翼的作
家的价值突出出来,那当然是有价值和意义的。因为他们是被文化专制主义
驱逐出文化圈之外的一批人,但是这样一个驱逐是不应该的,因为他们也是
中华民族的合法的公民,合法的阶层,对他们的专制实际上也包含了对我们
的专制,我们为他们争取自由实际上也是为我们争取自由,但是这个自由我
们已经争取到了。徐志摩,我们不会歧视他了,不会禁止出版他的书了,不
会再重新把他拉到资产阶级的被审判台上去了,沈从文是,张爱玲是,新感
觉派是。但是当我们在争取这一批人的自由的时候,却重新把另一批人押上
了历史的审判台,这个被审判的是谁?是鲁迅,是左翼。但反过来想,当我
们审判左翼的时候,审判鲁迅的时候,我们有没有资格来审判他们,审判一
个在黑暗当中摸索着,冒着被专制的危险、杀头的危险、坐牢的危险的这么
一批人。而在那一个社会当中,尽管他们没有找到人类的一条唯一正确的道
路,他们所相信的道路,可能错误地相信了一条所谓光明的道路,而这条光
明的道路,事实证明并不一定是一条光明的道路,但是他们为了这条光明道
路,曾经挣扎过,曾经以自己的生命去实践过。我们有没有资格来审判我们
的前辈?假如说我们冒着更大的危险,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在争取着我们现在
的民主,现在的自由,我们有这个资格来审判他们。但是事实证明,在继续
争取政治民主和思想自由的道路当中,我们都是懦夫,而相反,三十年代的
左翼作家在这条道路上,倒是一些勇士,一些战士从这样一个角度,我们,
文化大革命前造成的极左,造成的一种损害,在已经被我们认识到的情况之
下,重提左翼用自己的生命,夏普手机主题下载,用自己的力量争取自由的战斗精神,恰恰很可
能是我们知识分子继续前进,继续成长的一个最主要的方向,这一个成长不
是为了整个人类,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而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使我们变
得更加崇高一些,或者说变得更加不懦弱一些,使我们自己感觉到我们还是
一个响当当的知识分子,还是一个可以和历史上我们的最好的知识分子,中
国的,外国的,中国古代的,这样一些知识分子,能够获得一个平等的地位
,能够做出一个平等地对话的知识分子,在那个时候,我们也有权利对别人
做出一种评价,做出一种评论。假如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们是一个懦夫
,我们就没有理由来评价历史上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给历史还做出一点点
贡献的人。我们现在说我们的左翼文学是不成熟的,但事实证明我们也是不
成熟的。我们研究他们的不成熟,是为了使我们自己成熟起来,还是为了表
明我们高于他们,可以审判他们,可以评论他们。所以说,我们寻找一条文
化的道路,这条道路使我们能够有资格来评论他们,有资格在课堂上对这些
人的盲目性,错误的意识,他选择的道路的非合理性做出一种批评。但是要
做出这种批评,你首先要获得他们那种在人生道路上艰苦追求的精神。所以
我觉得,在这个时候重提左翼对我们是有价值的,并且左翼这个问题可以是
一种生长点,这个生长点就是围绕着左翼,我们会做出各种各样的判断。因
为我们大家只有各种各样的评判,对它的文化的道路,对它的教训和它的经
验,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判断,我们才有争鸣,我们才有讨论,我们才不会自
说自话,我们才不会一片歌舞升平,我们这个学术界人与人才之间才不是那
么“和谐”。我们太和谐了。我们在一条没有追求,没有争取,没有自己感
受到自己生命价值的平面上,太和谐了,7k7k双人小游戏。但是我们的文化的问题,大量的问
题实际上存在着并发展着。我们把空白,把困难,都应该提出来,年青人现
在就应该懂得的人生的艰难,我们不要把所有的困难都留到他们的实践当中
去经受。我们不要把一些美好的前途,把所谓平坦的道路,许诺我们的青年学生,
让他们再象三十年代的那样一些青年一样,把人生的道路想的那么平
坦,那么笔直,正是他们向往着一个美好的前途和美好的的黄金世界,向往
着胜利,向往着不经过任何努力仍可争取到的那样一种胜利,才使他们付出
了太多的牺牲而没有收获到与此相匹配的文学成就。是我们害了我们一代代
的年轻人。我们在吃人,吃掉了青年人,使这些青年人在当了打工仔以后,
甚至是在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博士生毕业之后,才感觉到人生的痛苦,
经受不住任何困难的磨练。从前年到去年,北京一些大学生自杀,这是一个
重要的文化现象。为什么他大学毕业还要自杀,因为在人生当中,他感觉到
没有一个他所想象的那么一个幸福的道路,他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没有值
得他追求的东西,他的理想的东西已经失去了,于是在和平的温柔乡当中,
他的生命走向绝路。假如是一个战士,我遇到了困难,我会克服它,寻找克
服它的道路,我会变得更加坚强,只有有了一种坚强的精神,摩托罗拉手机主题下载,一种追求的精
神,才能承担人生当中,历史当中,社会当中,个人人生道路当中,所经历
的各种各样的困难,大踏步地走下去,走完自己的一生,不单完成自己的人
生,同时也给未来的人生留下一点点的光明。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够给未来留
下一点光明,我们的未来就会光明一点。
我觉得这就是我们当时为什么想到我们还要研究左翼。我们今天在会上涉
及的所有问题,实际上是需要我们这一代人重新思考的,我们前一代人曾经
思考过,但是他们是在那种条件之下思考的,我们这一代人还要思考,下一
代人还要思考。当然思考的环境条件不同,他们可能思考的方向,思考的重
点,思考的结论,都会有不同,但是正因为这样,我们的现代文学才是在一
代一代人当中重生,重新生长,我们的现代文学的研究才会长盛不衰,并且
在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的发展当中留下我们淡淡的足迹,今天我就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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