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1

侍妾生涯 作者:卫何早 (古代言情。。。不错)

王朝覆灭,大厦已倾,当命运不由自己控制,她的求生,她的挣扎,悲哀与喜悦,都和一个男人挂钩,可是,无论外界与内心,终究低人一等,这样的感情,可以算作避难,却不是归宿。
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吗?
女人要怎么活,才算不错的人生呢?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2

第 1 章

  又是一年春。
  日子难捱的人,总是一遍遍数着,恨不能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计算,日子好过的,总惟恐岁月如梭。混沌着过日子的人,才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吧?我已记不清进宫几年了。
  这样说或许有些沧桑,毕竟我才双十年华——其实我是记得的,有时不愿想起,因为没什么值得牢记。十五岁进宫,一恍五年已过,岁月如落花无声。闲来伫立花下水边,宫院深深,满目是人,又觉空荡荡。
  这大抵就是寂寞了。也许寂寞给人一颗苍老的心。
  国泰民安,饱暖安逸,无忧无虑,整座皇宫,人人过着这样的生活,大家也都有些寂寞,可都认为这没什么。
  闲时我爱听宣娘娘抚琴。
  她奏长门怨,余音袅袅,九荡于殿阁,一曲凤求凰,只是无人相和。
  或许我们这些女人不争来斗去很显得很是怪异,后宫历来是非之地,主角全由女人所唱,可一干寂寞女人,索然相对,成天争来斗去,岂不成了无事忙?
  我和宣娘娘交情很好。
  她出身官宦世家,为人温婉,才艺双绝,只是不得宠。其实得宠只是个概念,至少对我们这帮无关紧要的角色来说,毕竟自古高台之上,惟几人耳。
  一个男人,数千女人,得宠就会变得遥不可及。
  我们不怕,我们早已习惯,我们有自己的生活。
  边疆告急,与我们无关,叛军暴起,我们不得要领,破城逼宫,我们别无他法,乱作一团。
  原来天下太平只是粉饰。
  皇城已破,大厦已倾,叛军杀入宫中,如噬血的蝗虫。
  皇上拔剑自刎,后妃四逃,哪里逃得掉?被趁乱凌辱的不在少数,我和宣娘娘慌不择路,躲入床塌之下,到底被人母鸡搬揪出来,为首的讨好上司,将我们献给将军,那将军又把我们献给太子。
  安靖早已自立为王,儿子负责攻城,大获全胜,意气风发,端坐白马之上,银盔银甲在骄阳下直刺人眼。
  我们被扔在人群正中,眼前根根马腿,马蹄狂燥踢踏,也许瑟瑟发抖的两个女人看起来很有有趣,笑声在头顶暴响。
  太子大笑,白马被火光印得通红,他问:“昏君已死,你说,该是不该?”
  宣娘娘抬起头,突然停止了颤抖,懦弱一扫而空,目光暴长:“匹夫,我咒你父子坐不稳龙椅一天!”
  献上我们的那名将军知道惹了获,大喝一声,长枪一抖,穿心而过,宣娘娘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她父母兄弟皆在暴乱中丧命,安氏父子罪魁祸首,怎可讨好仇家?
  太子仰天大笑,看了看我:“你说,该是不该?”
  冰冷尸首,在我身侧,鲜血溅在脸上,热的,然后迅速变冷,宣娘娘宁死不屈,她死了。
  我向上叩首:“昏君不道,太子义所当为,天下称颂。”
  他扭曲着五官,又问:“好是不好?”
  泪水流入口中,我呜咽:“再好没有……大,大快人心。”
  “哦?”他笑着打量我:“你是昏君宠妃?”
  一丝曙光印入脑海,我环顾,什么都完了,我也快完了,可我不想完。唯一的希望,总能让人不顾一切,我爬到太子马下:“太子,太子饶命啊!”
  “昏君没种,一死了事,他的女人比他更没种。”他哈哈大笑,仿佛看了天下最滑稽的猴戏,跨下白马打了一个响鼻,我愣着,手臂忽然一痛,像整个脱离身体,凌空的感觉陌生得令人恐惧,马背的坚实更让人莫明的惊惶。
  皇宫在倒置和颠簸中渐渐远去,他胜了,却没兴趣收拾烂瘫子,而我,则像他心血来潮去逛庙会,带回的一匹布。
  有时我会想起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有时又一点一丝也记不起来。
  事实上我是努力装作老道的,毕竟我撒了谎,我不是昏君宠妃,他当然希望我是,这样才能生出一种叫做征服感的东西。
  男人在女人上面,本身已很有征服感,何况我是昏君的女人——他的父亲占了昏君的江山,他占了他的女人。
  他的手有股浓烈的血腥味,虽然总是干干净净,我们的交合也是拿下皇城数天以后,可我的嗅觉,或者说错觉,总把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掌与手指,认为是铁锈与血腥的结合,散发着生铁气息的手掌,指间挂满粘稠的血液。
  错觉真是奇妙的东西,比如他的长相,并不狰狞反而很是清俊,而我眼前的永远是类似野兽的凶光与獠牙,从军营到现在的太子府,他的修养虚伪到让人想哭又想笑。
  当我记忆清明的时候,便会觉得那双野兽似的眼睛总是盯在我身上,所谓做贼心虚,是有道理的。
  他不喜多话,只喜欢看人,淡淡地,带点儿探究与审视,仿佛上辈子是个判官。
  我们的第一次,他便用惯有的目光看着我,似笑非笑地道:“你糊弄我。”
  看过龙,才画得出来,我的清涩证明一切,何况我一直哭,神经质地泪水不断。是,我骗他,我要活,想活下去的人,什么做不出来?
  “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敢糊弄我。”他笑了笑:“叫什么?”
  “青绢。”
  “你不像宫女。”
  我有封号,所以我告诉他,我是青姬。
  “据说昏君爱用颜色给女人命名。”他微微点头,算是信了。
  我抬起头,不用假装便是满目无依,轻唤一声:“爷……”然后贴上他的胸膛。
  他抚上我赤裸的后背,我在战粟中轻声:“我怕……”
  “过几日就回府了。”
  如果我愿意,当然可以视为安慰,且他透漏我们一起回府,这算是一种恩典,简直是天大恩典,所以我惊喜并充满感激地看着他:“真的?”
  他只是一笑,似乎并不喜欢重复。
  “爷。”我撒娇地他胸前扭动身子,长发铺散,落满他整个胸膛。
  “你倒是乖巧。”他摸了摸我后颈的碎发,又压上来。
  我的身材属于娇小型,而他高大挺拔,在床上,简直成了我的天,除了笼罩还是笼罩。
  凌帝死前,一把火烧毁大半皇宫,所谓太子府,只是旧官员的府邸,算是太子府完工前的临时住处。
  太子尚未成婚,只有几个姬妾,一个儿子,全部家眷安置停当,整个府邸看起来有些冷清。
  这和我的心境不无关系,我总把热闹看成凄凉,何况如今景况不同往日。深宫之中,寂寞于我只是难遣的心绪,如今随了太子,一切都和自身努力扯上关系,他是我的救命稻草,说的没骨气点儿,简直是衣食父母,没了他,我不知死与何处,没了他的宠爱,日子照样难捱难度。
  他日娶了太子妃,谁又能保证我们这帮姬妾安然度日,何况现如今,他对我并不算十分宠信。
  搞定一帮女人,不如搞定一个男人,无论男人的战场在哪儿,女人的战场一定是在床上,她的身体便是她的刀兵。
  我的长相不算绝色,身段也并不算消魂,唯一的长处按他的话说便是乖巧,虽然我是认为那是胆怯,不过谁在乎呢,能让他轻松舒服,就是我的成功。
  做女人难,却也容易。
  他吹牛时你做敬佩状,他失意时你做小鸟依人状,他得意时你只管锦上添花,他高兴了,便抚着你的身子,你尽可乐在其中,这时你的快乐便是他的快乐了。男人快乐起来,像个孩子,也是女人最容易进入内心的时候,而我发现,他虽然高兴的时候少,欢欣愉悦时,却是个十足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有意沉沦。
  我也说不清,我算成功还是失败,我只在他心里占了一小块地方,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他不是我的,而我整个儿是他的,生意场上这叫亏本,情场中叫什么呢?
  有时想想,无论吃亏与否,我毕竟活了下来,比之旧宫人,或沦落飘零,或马踏如泥者,还算幸运。
  碾碎尊严,换得苟且偷生,这笔帐,看似清楚,却又难以算清。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2

第 2 章

  因为修改,两章并一章,所以,跳过……

  第 3 章

  偶尔我会想起凌帝,他的出现会令我觉得人生如梦,这样说似乎过于文艺,记忆中,他却真的像一场梦——做时清晰,醒来一片茫然。
  他是个胖子,暴戾专断,让人奇怪他是如何使自己的体形保持一个圆球的水平。他第一幸我,简直把我压得断气。
  那是个春天,桃花将谢未谢,我折下一株,蹲在溪边搅水,他路过,让人把我弄进车辇中。这之前的情景与感受,我记得一清二楚,可到了正剧上场,就忽然失去了一切记忆,只剩紧张,还得注意表现,以免冲撞圣驾,浑浑噩噩地疼痛着,诚惶诚恐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这少女梦,宣告完结。
  虽然失望,难道我就不想继续体验了?可胖子似乎那一次后便把我忘了,我的五年青春年华,只用来追忆那一次莫名其妙的性爱。
  一恍,春色已阑。
  若这是梦,不盼做时混沌,只求醒时一忘而光。
  宫中寂寥,太子府亦然。新朝初立,事物繁多,太子天下楷模,更要奋勇当先,一个月难得见他一次,居然喝杯茶的工夫就要走,说是学习帝王之道,陪伴父皇。
  前一句没什么,后一句我一听便喷了茶,你父皇好容易做上皇帝,三千佳丽陪不过来,哪有闲情跟你瞎耗,即使你父皇迫不得已装做贤德,你这人也忒不知趣,老人家憋坏了如何是好。不孝不孝。
  “怎么了?”他问。
  我别过头去,抹去唇边茶水:“呛着了,没溅在你身上吧?”
  他低头查看,我趁机过去,在他胸前摸了几把:“还好,不然又得换一身。”
  “我几次来,都见你闷在屋里,这地方宽敞,景色也好,多走动走动。”他握起我的手,将我拉近了一些。
  蛇是冬天发懒,而我是四季皆懒,估计是后宫寂寞后遗症,“这就要走了么?”我深情凝望。
  “黄广义拟了个兴修水利的折子,父皇交给我,让我看着办。最近实在抽不开身。”
  “是在考验你吧?”
  “这你也知道?”他伸手顶了顶我的鼻头。
  “猜的。”我媚笑,随后叹了声,哀怨地:“虽是朝政重要,也须保养身子呀……没事记得回来。”你一定要多回来啊,回来也往我这里来啊,我的前途命运皆系于你啊。
  “没事自然回来。”他松了我的手。
  我取了披风,关切地扮演了回小怨妇。话到此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送他门。
  侍妾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趣,可说又说回来,不过这样的生活,难道过安朝这样的生活?明明残暴,却装作仁慈,明明是个凶徒,却处处显得极有涵养。在父亲面前装孝子,在天下人面前做优秀接班人,顶着个沉重面具,连女人也不敢多要——怕落下个淫乱的名声。
  叹叹,做人如此,真不如化了烟,自在飘摇,随风去了,散个干净。
  我又文艺了,默。
  盛夏,太子府竣工,偌大的府邸,虽不敢过于奢华,未来国君居所,岂能过于寒酸,到底是富丽堂皇,精雕细制。合府搬入,好一番折腾。
  因喜欢僻静,我点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名“芷汀”,有了自己的地方,就可以随心布置,这个从天而降的选择权着实令人兴奋,从前身在皇宫,万事不愁,惟独失了自主,一个花瓶一件摆设,都有它的规矩,连走路都是统一步伐,如今一切随心,只要不太出格便可,我指挥着不多的几个仆婢,按自己的心意设计着住房风格。
  晚上安朝回府,进了我的住处,不禁失笑:“这是你布置的?”
  “好不好?”
  他只是笑,接过我俸来的茶,闲闲地吹着。
  我相信自己的品位,于是粘上他:“好不好嘛?”
  “好,好。”他一向有些冷峻,却受不了我撒娇,也许他总绷着张脸,被他的女人认为不苟言笑,故失了亲近,而我为了生存为了吃饭,不得不忍受着浑身鸡皮做小女人状。
  其实我也想吐,可我没办法啊。
  “那个水利的事儿完了?”
  “完了。”
  他的脸色不阴不晴,我也无法判断成败,便换了个话题:“今晚走不走了?”
  他侧目:“你希望我走?”
  “我当然……”知他是故意的,我“呸”了一声:“谁稀罕呢。”
  “那我可不能讨人嫌,还是找个有人稀罕的地方待着。”他起身要走。
  这就是我受制于他之处,因为我惟恐他真走,跺了跺脚,我撅起嘴:“你没良心,你——”苍天啊,我被自己雷到了。
  他一把将我扯了过来,我们呼吸相闻,实则是我闻着他的呼吸,我比他矮了一个头。
  “爷……”我想说一个月没见,人家想死你了,可人家二字实属天雷,非我所能出口,超出能力范围不止一点:“我……我……”
  “我知道。”他一笑,拥我入怀。
  紧实的怀抱中,闻着他浓烈的男子气息,我“嘤嘤”地哼唧着,这是我观察小猫小狗等小动物学会的呻吟之法,据说为雄性必杀计。他托起我的脸,食指抚过我的眉眼,一路下移,停在唇间,拨弄起来,我配合地发出轻微的低吟,含住他的指尖,似有似无地吮着。
  什么都比不上勤奋二字,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和探索,我已基本掌握了一个女人所需的全部技能。
  其实我也摸不清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能做的,只是尽量迎合,有时迎合对了地方,他很高兴,有时的效果却差强人意。而我又不能直接问他:你到底喜欢啥样的?所以边做边学,累得很。唯一认定正确的,便是尽量表现得真诚,不矫揉不做作,男人需要做作的女人,可是尝得多了,还是喜欢本来面貌。追求真实,怕也是人的通病吧。
  他打横抱一我,我闭上眼睛,看似害羞,实则正在享受被男人抱起的幸福感——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
  衣服在这种时候是多余的,所以它们被丢在一边,我随着它们的飘落看过去,一时有些失神,不知将来,我是否像衣服一样,被他随手扔在一边?
  “手腕这样细。”他吻上去:“都怕捏断了呢。”
  我“咯咯”笑着:“被你捏断,我也心甘情愿。”
  “哦?”他五指收紧,作势要捏,面目狰狞。
  记忆自动拨回那场洗劫与屠杀,那日的魔鬼与眼前的凶残面孔吻合地天衣无缝,身体不听话地颤抖起来,日子太好过,眼前人太和善,几乎忘了他真是叱咤战场的罗刹。
  “胆子这么小。”安朝压下:“好了,不逗你了。”
  骤然进入令我浑身一颤,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放松下来,我无声叹息,哪里有安宁,哪里是乐土,不过避一时之难,得过且过,得乐且乐罢了。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2

第 4 章

  女人到底是有些痴傻的,无论什么时候,何种处境,比如朝不保夕如我,也常想,他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爱呢?还是只当我有趣的猫儿狗儿呢?或者两者都有一点呢?
  现实版:不过是觉得你有那么点意思,可以解闷罢了,新鲜劲一过,谁还理会。
  纯情版:我和你的爱情,好象水晶,我的心里住着你,你的心里住着我,合起来,变成一颗心,难分彼此,既然如此,何必计较得失?
  自欺欺人版:他必然是珍惜我的,否则怎会每次将我拥得这样紧,怎会每次说那些留恋的话,怎会一回府就来我这儿,我病时,又怎会亲手喂我吃药,在我床边守上一夜?括号,其实他那晚有公文要批,顺便挪到我这儿,公私一起办了,反括号。
  在枕边,再肉麻的话也不显得肉麻,于是我试探:“你不会不要我吧?”
  “怎么忽然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嘛……你喜不喜欢我?”
  “别闹。”
  “呜……”我攀上他的肩。
  “成天胡思乱想。”他有些不耐:“从没见你出过这院门,也不觉得憋闷?闲来和许荷她们聊聊天,消磨些时光岂不好?”
  我和他的姬妾基本没有来往,不是不好相处,而是懒得亲近,所谓近臭远香,本是对手,何必做出一副好姐妹之态,又道是言多必失,做人低调些,不招摇不刻薄,人家只当你沉默寡言,自然不容易把你列入敌人名单。
  “说你两句就是言语了。”他笑了,拨了拨我的唇。
  我一时有些悲凄:“他日你厌了我,弃于足下之时,好歹给我一条活路。”
  “掌嘴。”他轻拍了下我的脸颊。
  我自知失言,为缓解尴尬,自嘲地笑了笑:“没办法,二十岁的女人,鱼眼珠一颗,总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止都止不住。”
  “你不是十八岁吗?”
  “呃——”我汗颜,他问我岁数,貌似我是说我年方二八的,言多必失,至理名言啊。
  “又糊弄我?”
  一滴冷汗,从我的额头滑下,我欲哭无泪:“爷,我错了,我不敢了。”
  “认错倒是积极。”
  我在衾被里扭动:“我还知错能改呢!”
  他笑了:“小妖精。”
  这个称谓,对女人来说,简直是荣誉,对现在的我更是种无上光荣,我冲着他展示甜美笑容。骗他身份,是为生存,骗他年龄,纯粹是虚荣,他信以为真我更虚荣——我长得多像十八岁啊。
  “你究竟糊弄了我多少事?”
  “就这两件!”我极其无辜。
  他看着我,像看放羊的孩子。
  我沉默是金,以免越描越黑,过一会儿,想起一事:“下午我想出门,可以吗?”
  他有些意外:“没什么不可以,不过,你能有什么事?”
  “从前在宫里,我有三个好姐妹,宣娘娘、红绫、还有紫绡,宣娘娘……呃,嗯……紫绡做了司卫少卿李式的夫人,约我和红绫去她府上说说话。”
  “司卫少卿?”他微诧,显然,这是个不错的官职,而紫绡只是个前朝宫人,两者结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的神情有一丝不悦,我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却不想给紫绡带来麻烦:“紫绡很美,人又温柔,她很能干的,琴棋书画,针线烹煮,无一不通,想是李少卿看她贤惠,夫人去年又没了,所以扶了正。”
  “可是一双凤眼,眼下有一颗蓝痣?”
  我问:“你见过她?”
  “见过一次,你不说我都忘了,倒是看不出怎么贤惠,反而眉间似有凌厉之气,不像个安分守己的。”
  我一怔,听他口气,活生生把紫绡看得透透的,温柔贤惠乃我编造,的确不实,她哪是贤妻良母,整个一小武则天嘛,可我怎能拆她的台:“不过就是个小女子,看你把人家形容成什么了。她命很苦的,出宫便被人送来送去,好容易遇到李少卿,好日子没过几天,倒要受你的编排。”
  “我编排她?”他有些似有似无的怒色,我真怕他说一句,“不许去!”还好没有,只是背过身:“你怎么有这样的朋友。”
  “哪样?”我剑拔弩张,最讨厌别有随便诋毁我的朋友和交友品位。
  他不说话,“哼”了一声,半晌,我以为他睡着了,谁知忽然冒出一句:“你别学她。”
  “我想学还学不来呢。”
  又没声了,估计他被气晕了。
  我背对他,片刻,气消了一半,开始自责,得意就会忘形,日子舒服就没了忧患意识,得罪衣食父母岂不失策。我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小样,一动不动的,用脚指戳了戳他的脚心,他立即他脚挪到一边。
  “唉?”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无可奈何:“唯女子与小人。”
  我皱了皱鼻子:“难养也。”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3

第 5 章

  少卿府内宅小客厅,我与红绫坐等紫绡。
  “约我们来,自己倒不露面。”
  红绫浅浅地笑着:“刚作了夫人,忙吧。”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作上的。”我放下茶碗:“虽说美貌智慧什么的,可我们这种人的身份……到底是人言可畏。”
  红绫想了一会儿,摇首:“谁知道,她一向比我们高明。”
  我看着红绫,三人之中,她算境遇最为不堪,宣娘娘尚能一死了事,她却只能跟着一个小官僚,不上不下,不死不活,名份更不用提了,还总遭小官僚的女人们压制。
  “可惜宣娘娘,花一般的人,只是命不好。”红绫轻叹。
  “我都作了亡国奴,你还提她。”
  “这有什么,大家一样。”红绫苦笑:“我是悲观的人,又自私得紧,总觉得国家亡了,又干我什么事。难道是我让国家亡的?那为何让我承担后果?难不成非要一死殉国才算高义?那满城人比我该殉的多了。你看黄广义,前朝重臣,忠字当头,皇城一破,第一个当了降臣,现如今一会一个治国之策,忙得不亦乐乎。又说那方鼎,性情够刚毅,被俘后顶死不降,不过是当今皇上亲自探监,劝了几句,也就降了。大丈夫尚且如此,你我何须自责不安。”
  我苦笑,是啊,我们自私而懦弱,我们不过是草芥,何必给自己刺字,精忠报国,我们一生下来便与这四字无关。
  “等久了吧?”紫绡笑着进来。
  “你这死臭美的。”我笑骂,拉她一起坐下,免不了一股辛酸涌出来:“都活着呢,真好,我以为永无见面之日。”
  红绫兴奋之时也是轻声细语:“旁的先别说,我只问一句,你是怎样降住那位的。”
  紫绡一笑,凤眼半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这岂能告诉你,你们两个都不是我这种性子的人,万一学去,一个弄不好,可是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嗤之以鼻:“你说了,我还未必看得上呢。”
  紫绡满头珠钗笑得颤巍巍的:“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一定以为我约你们来,是为好好炫耀一番,显显自己本事。青绢,你看你笑的,小人之心了吧?”
  红绫道:“那是作什么的?”
  紫绡捏了捏她的脸蛋:“小白兔。”又捏了捏我:“黑心小白兔。”
  我们怒目而视。
  紫绡调戏完我们,正色道:“我是给你们指点迷津的。”
  我喷了,红绫淑女风范,用丝帕捂着嘴笑。
  “你说,你平日怎么对太子?”
  我莫名其妙:“问反了,你该问太子怎么对我。”
  “我问你只管答。”
  “我什么都顺着他,不给他找麻烦,他一来我这儿,我就让他轻轻松松,舒舒服服的。他……算是喜欢我吧。”
  紫绡听完,也不表态。这就是她不太赞同的表现。
  我虚心询问:“有什么不对吗?”
  “下乘,太下乘。”紫绡不屑:“除了太蠢的女人,是个人知道这么做。”
  “唔?”
  “还用我说?”
  唔,就是那套妾不如娼,偷得着不如偷不着的理论,可理论付诸行动,对我这种人来说万难啊。
  紫绡看着我,缓缓道:“还有一样,以此换彼。”
  “怎么说?”
  “你看我这样,算是旧宫人中的大幸了吧?可好事不会让我一人占全,比如说,做这个夫人,是要贤字当头的,那么老爷喜欢哪个姬哪个妾,我便不能干涉,不单如此,有时还要亲自替他物色了好的来。荣耀是荣耀,风光归风光,失了什么,大家都是女人,不用多说。”紫绡顿了顿:“这样说起来,正妻竟是无一处好,其实不然,你纵使再倾城绝色,他一到手,总有个厌倦的时候,一两年也许视如瑰宝,三五年,势必厌了,到时运气好的独守空房,运气不好,难免给人踩在脚下,我这人什么都敢说,那种景象,却是想都不敢想。”
  红绫赞同:“况乎红颜不能持久,能添悲哀。”
  我问:“你是说,名份与情份,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女人说到底,年轻时靠姿色,色衰时就只能靠名份。”紫绡道:“二者选其一,选了便不能反悔。你选哪样?”
  我沉吟,选哪一样?两样都好,又都不好。恨就恨在不可得兼。
  红颜会老,世事无常,可红颜永远比世事老得快。
  我下定决心,制定目标,斗志激昂:“要当就当大老婆啊!”
  紫绡赞道:“有前途!”
  表完决心,接下来就剩迷茫:“可怎么做?”
  “蜗牛精神,一步步往上爬,一步登天的那是神仙。”紫绡摊手:“虽然我很美,可也是天道酬勤啊。”
  我泄气,猴年马月修成正果?再看我现在,一个侍妾,起点非一般低。
  “想想武则天,任重而道远。”紫绡拍拍我的手:“男人嘛,只要让他下面舒服了,人前给足面子,上面也光彩,里子面子伺候周全,再使点手段,叫他离不了你,没有搞不定的。”
  我叹息:“说和没说一样。”
  她凑近了,与我耳语:“不单是扁的,圆的与长的都得用上,你放在那里等着结果子不成?”
  我立刻脸红,啐道:“下流!”
  “你怪我说得含蓄,我便来个露骨的。”说着,紫绡打量我的衣着:“你平时都这么打扮?”
  “是啊。”我注意到她的衣料,摸了摸:“反光耶,这就是映霞罗?”
  她打掉我的手,恨铁不成钢地:“那帮男人满口女子才德为重,其实太不都是骨头比烟轻。色相啊,你不能不注重色相。”
  我看自己:“我还行吧?”
  “太素。”
  我又情不自禁摸上她的名贵衣料,紫色中晕着蓝与绿,似乎还带点儿红,真好看,有机会向安朝要一匹,我也做这样一身。
  “你以为色相就是衣服?”
  “脸盘身材可以改变么?”
  她瞪着我,鉴于从前我就比较白,所以也没瞪多久:“待会儿别急着走,我送你几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我立即想到珠宝,财迷呀财迷,不应该呀不应该。
  “衣服啦!”她叹气:“我承认色相就是衣服,行了吧?教别的你又学不了,只能外在美了。”
  我连忙表示我有衣服,确实如此,太子府要什么没有。
  “床上穿的。”紫绡打发我,看来有些头疼。
  这时,红绫弱弱地问:“那我呢?”
  “你也要?”我俩同时惊问,从前让她试一件半裸纱衣,这小妮子皮薄,宁死不从。
  红绫头摇得快掉了,脸红得快爆了:“我是问紫绡如何指点我的迷津。”
  “你?”紫绡看都懒得看她:“猪大肠,提起来又掉下去,提来干嘛?”
  红绫扁嘴,悲戚地承受着同性的评价,柔情似水的双目饱含泪水。
  虽然我也有点儿怪她太过懦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看她的可怜相,多少有些不忍:“也不全怪她啊。”
  “我要是像她这样,早被人踩到地底下去了。强盗拿刀砍你,这不怪你,可你不躲,就是猪大肠啊。”
  红绫红唇颤动,一包泪水滚落。
  “你看她那猪大肠样儿!”紫绡无奈而愤然。
  红绫哽咽着:“我哪有不躲,只是别人太厉害。”
  “遇强则强,适者生存。”紫绡道:“你以为李式那帮女人都是弱角儿?老娘还不是暗渡成仓,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终得光明。”
  我大出一口气,听她形容就够累的,换了我早送了半条命,哪有这样的神采奕奕。
  紫绡拍了拍红绫瘦弱的肩:“妮子,男人靠不住,钱是救命佛。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想尽办法多弄点儿钱罢。我借你点本钱,用来放贷。不是可怜你,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赚了还我便是。从前一起抚琴吹萧的姐妹,谁也别跟谁客气。”
  三个女人又叹了一回。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3

第 6 章

  紫绡送我的衣服,实在让人很不好意思,料子薄透不说,该遮的地方根丝也无,倒是无关紧要之处象征性地有所遮掩,可那还不如不掩,内衣不像内衣,纱衣不丝纱衣,不伦不类。
  别说穿上身,光看着足让人脸红,鼓起勇气穿上,去镜子跟前一照,妈呀!恨不能钻了地缝。几番思量,也不知他看了以后作何反应,惊讶?不悦?还是淡淡地没什么表示?
  穿还是不穿,这是个问题。
  眼看日落西山,到了他回来的时候,犹犹豫豫不是办法,一咬牙,穿!十分勇气里倒有七分好奇,看了之后,他究竟是何态度。
  脚步声由远及近,刚换上衣服他就回来了,眉头皱着,走得飞快,这是心情不佳的表现。
  我从屏风后头出来:“回来了?”
  他坐下,不做声。
  通常这种时候我是十分知趣的,吩咐上酒菜,并不主动招惹他,因为我知道,只要没人理他,他便会主动招惹别人,果然独坐不到一会,他看我一眼:“今天出去了?”我应了一声,欲言又止,他没往下问,我也就不好叽里呱啦地讲述经过。
  他按了按太阳穴,不太有精神的样子,我绕到他身后,用我半生不熟的手法揉揉捏捏,他渐渐闭了眼。
  “朝堂上遇着烦心事?”
  “哪天没有烦心事。”
  他的谈兴不高,我也就不再多言。酒菜已齐,我们对坐,有些沉闷地吃着晚饭。
  忽然,他停箸:“凌帝幸过你几次?”
  我一愣,这问题太过尖锐且不合时宜,缓缓咽下食物,偷看他一眼:“一次。”
  他注视着我,我心底坦荡,便由他看,也不知这人哪根筋不对,唉,寄人篱下,就是得受这种气。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我见他酒杯空了,便为他续上,他摇了摇手。被如此明显的拒绝,我哪敢再虎口拔牙,只得继续我的不作为。
  不是不尴尬,气氛直到就寝,一直诡异。
  看他的样子,今晚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兴致,我也就随便躺下,快睡着了,他却来解我衣衫,本来我也随着他弄,忽而想起里面的穿戴,下意识挡着,没弄几下,他急了,喝道:“放手!”越喝我越急,越急就越怕,直把上身捂得紧紧的,他一扯,薄软的衣衫再禁不住两个人的折腾,大大地裂了道口子,露出贴身穿戴,我忙低了头,脸上烧得厉害。
  “好手段。”须臾,他在我头顶冷笑:“少卿夫人教你的罢。”
  我从羞涩的盛夏跌进寒冷的严冬,抬起头,只见他满面寒霜,本能地否认:“不……不是。”
  他的寒意只增不减:“那就是自己琢磨的?更能耐了。”
  我摇头:“爷……我不是……”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我的,居然跟我耍起心眼,难道想飞上枝头?!凤凰,就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贱货!”
  五雷轰顶,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他骤然将我按在床头,冷冷与我对视,眼中满是鄙夷:“听好了,我最恨被人算计,你若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就能玩我于鼓掌之间,那就大错特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玩的鬼心眼?”
  我的肩膀被他压得巨痛,怎么也挣脱不开,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放开我……呜,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呜,我没算计你……呜。”
  “死鸭子嘴硬。”他又是一声冷笑:“老实点,我也许还多留你些时日。”
  “谁要你多留,谁稀罕!你眼里我就是这个样子,你就只这么看我的,呜……你以为你了不起么,不就是个破太子么,我就能给你随便作践?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按住我两肩的手在加力,仿佛听得见骨头“咯哒咯哒”的声音。豺狼似的眼睛狠狠盯着我,一字字地:“贱人!”
  “不就是一死么,呜……我不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瞪着他,眼前的嘴脸和那日的凶残何其相似:“宣娘娘说的对,那恐怕是你最在意的事吧?可你最终也做不成皇帝,更别说做得稳不稳……”
  我看见他手扬,然后脸颊上多了一种尖利的痛楚,我的火“腾”地窜到头顶,再迅速蔓延周身:“哈哈,说中了!可怜虫,你为什么不撒泡尿照照?成天狗一样讨好你的父皇,惟恐煮熟的皇位飞了。你恨你的兄弟,却只能做你的好兄长。唯唯诺诺,如履薄冰,回来就拿女人撒气的哈巴狗,可怜虫!”
  他大喝一声,掐住我的脖子,我想躲,可躲不开,手脚拼命挥舞,可没什么用,痛苦的窒息和眼前的星光闪烁,令人恐惧到无以复加,我想我快死了,倒没觉得冤,只是满心悲哀,我想起我才二十岁,我本有三个二十岁,可马上就全没了,我听见自己在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强烈的窒息感觉居然渐渐减轻,铺天盖地的晕眩袭来,地面的坚硬质感摩擦着肌肤,朦胧中有个寒冷的声音:“好好反省。”反省什么?发生了?头克制不住地一沉,一切感官凝固。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4

第 7 章

  女人,究竟怎样活才是不错的人生呢?
  我凝视镜中那些青紫印记,十多天,依然清晰,只是颜色稍有改观,周围变成淡淡的黄,真像一块块泥巴团。从前,他曾将我的手摊放于掌心,笑着说,真小,才有我的一半大,你这个小小的人。他的手真大,掐出的印子也几乎爬满了脖子,真讽刺。
  有人推门进来,除了侍女,也不可能是别人,我将镜子塞入枕下:“天凉了,关窗睡吧。”
  没回音,反而一股酒气,我回头,安朝醉醺醺地站着,像在寻找什么,见我看着他,一笑:“在这里,你这个小小的坏东西。”说完,一摇三晃,眼看就要摔倒。
  估计走错房间了,我忙下床扶住,叫人:“送爷回去。”
  “去哪?”他打了一个嗝,握住我的胳膊:“我就是来找你的。”
  当然不可能,他恨得要掐死我,即使当真找我,也是继续掐死我,见他醉得七荤八素,我存心戏弄他:“爷,奴家好感激哦!”
  “青绢。”他嗅上我的脸,微微的胡碴刺得人又疼又痒:“小小人。”
  我转过脸,躲开熟悉的气味,声音不觉有些哽咽:“我不是贱货吗?”
  “谁这么说你?”他摇撼了我两下:“我去帮你出气!”
  我绝倒,此人醉酒居然白痴至此。我发誓今后滴酒不沾。
  “青绢。”他趁我出神,开始解我衣衫,一面奇怪地:“咦,你没穿那个?”
  我没好气地:“什么?”
  “那个啊。”他比划着:“宝蓝色,这样的……细细的带子,前胸露着,唔,真好看,你穿宝蓝色可美了。”
  我差点气疯了:“你到底醉没醉,还是故意来羞辱我?”
  他朦胧地看我半晌,小孩儿般梦呓:“我爱你还来不及……”
  我冷笑:“但愿你什么也没说。”
  “青绢。”他捧起我的脸,对视中,混沌的眼神忽然无比清明,说话舌头也不大了:“青绢快跑!他要杀你,快跑!”
  “谁要杀我?”我恨得牙痒痒,除了阁下还有谁,我非得亲耳听到你说出自己的名字。
  “谁?”他茫然地看着我,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父皇,对,是父皇。”
  切,我还说玉皇大帝嫉妒我法力无边要杀我灭口呢。
  “父皇……”他哼唧着,扶着桌沿,一副欲呕之态。“要吐?”我忙扶他去窗前。
  天气转凉,夜风有些湿寒,他扒在窗台上,醉得连吐的力气都没了,乱七八糟地说着胡话:“父皇,父皇儿臣遵旨,唔……旧宫人不能留,嗯……堵嘴,堵那帮老东西的嘴,哼……女人不算什么,要多少有多少。”
  “什么?”似乎有点不对劲?可这毕竟是胡话,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我有关又听不出始末。
  他半睁着眼,没说几句突然笑了,笑得无比豪迈又嬉皮笑脸:“江山,美人,天下,我的,都是我的。”
  总不能把这位爷就这么晾在这儿吧,我叹了口气,叫来两个人扶他回去,两人刚碰上他,他就杀猪般嚷起来:“你们干嘛?你们为什么都要挤我走?!青绢,青绢你不要我了?”
  我一身几皮疙瘩没十斤也有八斤,为了不再让他做惊人之语,只得将他安置在床上,为他脱靴时,这家伙还大言不惭:“你们都怕我,哼,我长大要你们都怕我!”
  “小宝宝,快睡吧。”
  “你呢?”
  善哉善哉,这家伙这时倒关心他人,我随口说:“我陪你。”刚说完,手腕就被攥住,我欲掰,可这死人劲真大,非我所能征服,正埋头苦干,他猛一使力,我整个人倒在他怀里,他两手将人箍得紧紧的:“别走,别骗我。”
  曾经我是多么迷恋他坚实的胸膛与浓烈的男子气息,可那胸膛的主人亲口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何等狠心何等绝情,当初的他与面前的他,是一个人吗?如果是,哪个是真?
  寒冷冰冷与胸膛温暖,如何选择?
  女人要怎么活,才算不错的人生呢?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只听一个冰冷而愤然的声音:“我怎么在这儿?”
  说话的人在我的头顶,我抬头,只见他居高临下的眼神,是啊,他酒醒了,他又变成他了,那我变成了什么?
  他叫人:“几时了?”
  “爷,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
  他转头看了看我,似乎有话要说,命人退了,冷笑一声:“我是不是该愈发佩服你的手段?”
  他冷静时像只猎鹰,无论是否占理,气势总是十足,我这些日子的怨恨在强烈,也不敢不顾死活横冲直撞:“爷,昨爷你醉了。”
  “站起来。”
  我下床,鞋没来得及穿,手腕便被他一提,脱臼似的痛,他扬了扬嘴角,阴森森地:“让你反省,你似乎并没有听话。”
  “昨晚你自己来的。”我直吸冷气。
  “哦?”他凑进我:“你的意思是,我像你一样贱?”
  我瞪着他:“除了侮辱我,你没别的爱好吗?”
  “闲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尊容,有没有飞上枝头的可能,有个答案,你会省不少力气,轻松许多。”他放开我,淡淡地:“还有,你这种自以为柔弱无依又充满不平的眼神很恶心,以后别用了。”
  我的脑袋里“轰隆隆”地滚过惊雷,这就是我的男人,我托付终身的男人,我曾以为我运气很好,也曾觉得自己眼光不错,虽然我目的不纯,可已准备用一生弥补:“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你突然就看我不顺眼……”
  “厌了。”他漫不经心地。
  好理由,这几乎是爱情绝症,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抵不过简单的两个字。曾将你看做珍宝,厌了,你就是瓦砾,恨不能及时清理,以免有碍观瞻。
  “那你也不用作践我呀。”我抬头,注视他:“放我条生路,不行吗?”
  “如果你不自不量力,痴心妄想,倒是可以。”他踱到窗前,负手。
  呵,直到现在他还认定昨晚我使了手段将他骗来,以求咸鱼翻身,我可以争辩,那些下人是人证,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用自己也想不到的嘶哑声音道:“太子千金之躯,尊贵无比,贱妾不敢近身,以后也不会近身,唐突圣体。”
  “忘了你还有张利口。”他缓缓道:“到现在还咬定你没错,真是死不悔改。”
  “难道你就全对么?”
  他骤然回头,目光凶狠,换作平时,我必磕头如捣蒜,后悔不迭,可如今我万念俱灰,一个所有希望都幻灭的人,还在乎什么:“当初恩也是你,爱也是你,如今弃之如履也是你,这本没有什么,可明明玩腻了,还找种种借口,还是你怕说真话?自诩顶天立地是你,胆小如鼠也是你,大丈夫我不知是谁,反正不是你。”
  “这张嘴迟早会给你惹祸。”他凶狠的目光出奇地淡去,再度回头,一副不屑与我计较之态。
  “小心翼翼又有何用,还不是落到今日下场。”我苦笑:“只怪自己太蠢。”
  “说起来,女人并不比男人笨,只是太傻。”他蔑笑几声:“天下之大,那么多东西,要什么不好,偏要那些最不切实际可有可无的,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实属活该。”
  活该,胜利者的口头禅,所有不幸,一句活该通通抹杀,够绝情够炫耀。
  话说通了,就没有迷惑挣扎,哪怕是伤人的话,现实一边破碎,一边拯救着人。我披上衣服,结束了,愚蠢不可救药,愚蠢产生的幻想却可一并消失,痛苦而轻松。
  这世界,永远是强者的王国,男人比女人强,所以女人一生下来就不属于自己,她弱,她活该。她弱小,这没什么,只要她努力,只要她不追求所谓真爱,可她软弱,她满足现状,她觉得只要有爱,被男人支配不是太大的痛苦,所以只能是活该,活该被男人哄了又骗,心甘情愿地生儿育女。
  清醒的女人又怎样呢?那样大的世界,都姓男,人能抵抗过整个世界?抵抗得了又怎样,她是女人,她怕孤独,所以一切都是白说。
  “这样厌我,还待着做什么。”我对他轻笑,这个陌生人:“祝你前程似锦,光芒万丈。”
  他看着我,倒无之前嫌弃,厌恶之后便是彻底的漠然,他走了,一丝眷恋也无,他去上朝,奔向他的辉煌前程。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4

第 8 章

  跳……

  第 9 章

  烟花寂寞,绚烂之后落寞无踪,可至少有过短暂的耀目与美丽,如果将女人比作烟花,我大概就属于受了潮的哑炮。
  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什么不平怨恨,统统在麻木中磨去棱角,越磨越钝,越磨越小,最后不知怎么消失的,它居然就消失了,自觉到可爱。
  其实有时我还是会想起安朝。
  饮一口茶,端详茶杯,想起他以前握着它,做的事,说的话,指上的白玉扳指触碰瓷面,发出短暂的清脆声音,随意而俏皮。午睡起来,又突然忆起,身上的被子是与他一起盖过的,那些发生在上面的欢爱,似乎还留有他的气味,不过很快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寂寞之初,如果还有精力胡思乱想,那么之后的岁月,只剩一颗呆滞的头颅。
  我觉得我快被寂寞淹没了,可安朝说,你活该,你傻,什么都是活该。想到这里我就不去想了,我需要忘了他,可我不想恨他,这会让我活得艰难。
  寂寞的宫廷生活,让我渴望男人,对男人的渴望又让我回归寂寞,这中间,却要用没有尽头的岁月淡忘。咎由自取也好,软弱无能也罢,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人生是自己活出来的,怨亦无用。
  我养了只猫,花白的毛,雍懒而机敏,是个良伴。
  另一位良伴是许荷,和我一样的人,唯一的区别是她为安朝生了个儿子,而且安朝没有厌她。猫就是她送的,她的爱猫过了一窝小猫,邀我去挑,我们就此熟识。
  许荷微丰的身材,宽阔的心胸,从不将琐事萦心上,对人真心诚意。这种人无论男人女人,都会喜欢吧?
  “不知那位什么性情。”许荷近来最常说的话。
  太子妃已选定,夏盛疆之女,听说才貌双全,当然是双全,否则怎会被皇家挑中,不过也难说,夏盛疆助吾皇打下江山,我朝重臣,吾皇是倚仗他的,他的女儿,即使丑如东施,太子大人也得含笑接受。
  太子府的女主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关系到一大帮人的荣辱升迁,其中包括我们着帮女人,简直是前途命运皆系于此。
  “据说贤德堪比长孙皇后。”许荷摇头而笑:“还没大婚,贤名就传遍了,但愿名副其实。”
  未过门的太子妃,简直成了命运女神,我苦笑,其实是好奇的,可似乎又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吕后,管她是庸是奇,是贤是愚。
  也许天气转凉,不注意保养,加上心情不佳,我病了。开始只是有些伤风和轻微的咳嗽,谁知渐渐严重起来,治了又犯,犯了再治,拖拖拉拉,竟不得好,直到入冬,依旧没什么起色。当由咳变喘时,时间也开始延长,喉咙发出拉锯似的怪声,伴随窒息,实在受不了,我便在床上打滚,喘得凶了,滚到地下,不断捶地,用痛感缓解窒感。
  我怕死,所以我不想会不会死,有时人愣是被自己吓死的,而不是病魔有多厉害。
  或许是我看起来真的不太好,有人禀报了太子,他让人带回一盒枇杷膏,用青瓷盒子盛着,清香扑鼻,据说是宫里用的。许荷很为我高兴:“他还是顾念你的,只是面子上有些顾碍,你把身子养好,终究有重修旧好的一天。”
  千古奇冤,怎么都认定我是因为冷落空床,才得的病,又因他不来看望,故病情加重。我哪有那么无聊?谁不想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病得快死很好玩很浪漫?
  我把枇杷膏放在一边,许荷讶然:“你不吃?”
  “要不送你吧。”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送鸡汤,有用吗?
  许荷摇头:“我不要。他的心意,你纵使瞧不上,也要领啊。”
  我知道她的意思,毕竟人在屋檐下,可他不是不知道我的病情,再送这个,显然是面子上的情份,不可究其本心,更无所谓我领不领,何况我死了,对他虽不是好事,也不算坏事。
  当我踏出院门,想在临死前走动走动,多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时,发现整个太子府已是大红色的。
  大婚将近,喜气十足,红绫飘摆,绿树缠彩,说不尽的富贵繁华。他要大婚了,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从前的女人,会像不小心滴上宣纸的墨,影响了写字的心情,也浪费了纸张,不过没关系,他有数不尽的纸,换一张,眨眼般简单。
  大婚那天,鼓乐喧天,直响了一夜,黎明,仍然热闹蓬勃,呛呛起,呛呛起,不绝于耳。
  真幸福,光是这样的排场,足够虚荣一生。
  夜色中,我坐起来,迎着月光伸出手掌,真吓人,枯柴似的,自己当然知道已瘦成什么样,再软的床褥,睡上去还是觉得硬,除了皮只剩骨。
  乐声不断,像用无止歇,花园子里一定大摆筵席,到处是罗猗,满目是焰火,这世界呵,拼命热闹,真就显得热闹,繁华正好,荣光四射。
  大婚第三天,我去花园,在那里,隔着花团看到了太子妃。她和安朝并坐垂钓,二人皆是满脸笑意,鱼上钩,他解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吓得躲闪一边,他吓唬成功,得意地大笑。
  说是无意,其实也有点蓄意,刨去安朝,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总有种本能的好奇。一见之下,只剩叹息,容貌没的说,娴雅高贵,家世也没的说,原来天下真有鱼与熊掌得兼之事。
  至于叹息,就当我是嫉妒吧。
  从前听人说,自古艰难唯一死,活着不易,死了更难,真是大有道理。如我者,好死不如赖活,病得支离破碎,自己也以为必见阎王无疑,不知怎地,到底是靠着一口莫名其妙的气缓过来。
  转眼间,严冬过去,早春又至,离山河破碎,已有一年。
  这更换了主人的山河啊,带累着人也破碎无依,可话又说回来,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破碎的永远是人,存在的永远是城,而人前赴后继,生命力之强,为万物之首,一代一代,拥挤着繁荣着。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4

第 10 章

  一个男人和一只白猫对峙着。
  男人居高临下凛然逼视,猫胖如圆球的身子蹲于大门正中,全身白毛竖起,连胡子也根根直立,冷冷瞪视企图进门的陌生人。
  “妙妙。”我唤道。
  白猫立即“喵呜”一声,扑进我怀里,毛茸茸的头蹭着我的下巴,诉说着刚才的委屈。
  “这猫怎么这样丑。”他绕过我,径直入内:“不过够忠心,狗一样。”
  妙妙有别于同类的尖嘴尖耳,长得一张大饼脸,让人联想投胎时是否头先着地,仿佛听懂有人人身攻击,呜呜咽咽地麻花般扭动,以示抗议。
  “连杯茶也没有吗?”他依旧坐在老位子上,潇洒随意如茶馆熟客。
  时隔一年,他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空间,没有任何先兆,我压抑着不安,实际上不知所措更多。
  他来做什么?
  一切都完了,他玩过,他腻了,所以我不再碍他的事,不再出现在他眼前,这本来很好,可是这个阴天的傍晚,他又忽然造访,无比自然,理所应当,如同过去的一切不曾发生。
  “有事吗?”
  “得闲,来这儿看看。”
  这是他的府邸,我是他的女人,吃穿用度,都是他的,所以他可以天天来,告诉你什么叫甜甜蜜蜜,也可以一年一至,告诉你什么是度日如年。都是他的,他高兴,他是主宰,何须理由,我呢?我只管谢恩,想什么,又有谁在意呢?富贵荣华,他一句话便可结束,登得再高,他轻轻一咳,必会跌得惨重,天下都是他们家的,还有什么不在掌握?
  我为他倒茶,推过去,他也不看,上下打量我一番:“瘦得我都不认识了。”
  “太子妃有喜,爷怎不去照顾?”
  “除此之外,我就不能干点别的?”他皱眉,然后笑了笑:“你怕我?”
  我真挚地:“爷见着我不开心,我也不敢厚着脸皮在您跟前,惹人厌烦。”
  “把猫放下。”他道:“你就不能别摸着它看着地跟我说话?”
  妙妙被迫下地,怒视不速之客一眼,径自走了。
  他打了个哈欠,脱去长衣,看了我半晌,我也不明就里地看他,然后幡然悔悟,讪讪接过。
  一年不工作,业务生疏,敬情见谅。
  他蹬靴上床,环视一番:“你倒念旧,被褥都是去年的。”
  哦?您还记得去年什么样?我道:“因为总是病着,换新的也没用。这种病传染,用过的东西最后都要烧掉的。”
  他没像我预计的那样大惊失色,连忙跳起,而是淡淡地:“难不成屋子也要烧掉?无稽之谈。”
  我不想输给他,淡淡一笑:“那倒不必。不过就是空下来不住人而已。”
  “这儿挺好,不必换。”他扫了我一眼:“你这儿的下人我看都健康得很,是大夫扯淡,还是你扯淡?”
  真无聊,我跟本不想看他,说这么多,没有一点意思,反正一切都已结束,死水无澜了一年,我不会天真到相信这是翻身的机会。放下帐子,我道:“爷请休息。”
  他握住我的手腕,明明是他坐我立,眼神却永远居高临下:“跑什么,我还吃人?”
  “我……我还没吃饭呢。”我慌忙地应着。
  他坐起身,将我拽进怀里,单臂将人箍得紧紧的——老伎俩了。
  “咳症可好些了?”他轻声:“病时我也没来,青绢,我是有苦衷的。”
  人活于世,谁没有苦衷?杀人犯也有苦衷,难道他杀的就不是人,而是猪?
  “像以前一样不好吗?”我心中酸楚,不惜央求:“换个人陪你不玩,不好吗?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算是可怜我,也别再折腾我。”
  “你不信?”他一反常态,温柔地在我耳边道:“这一年,我每天都想来,可又来不得,不能来。你怪我?是,该怪,最好永远不理我。可我最怕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你却对我寒了心。”
  眼泪有些克制不住,不知是一年后的这番情话勾起了记忆中的苦涩,还是为了这段死寂的漫长时光:“过去了,别再提,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真高兴你没忘,可毕竟是过去的事。”
  他叹了口气,霸道地用胡茬刮蹭我的后颈:“青绢,小小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想告诉你一切,可知道得越少,对你越是件好事。青绢……”
  女人真是太易流泪,无论悲喜,我该信他的话么?信,我会活得好些,毕竟他是我命运的主人,他想玩,我就得陪他玩,为了在这样的院子里生活,总得付出代价,做什么没有代价呢?
  我终于放弃,伏在他胸口:“真的?”
  “真的。”
  我难道对他再无一丝感情?女人是最会享受的动物,她会调节,好听的当真,伤害自己的,只要愿意,就能埋得深深,倒不是忘记,女人最记仇,只是对自己太纵容,本能地剔除坏的,单将甜言蜜语记忆犹新,日日重温。他不是没说过,我也牢牢记得,无论是不是自娱,那总是甜的。
  他抚摩着我,每个地方,每个昔日的敏感之处,熟门熟路地攻占早属于他的领地。
  在床上,没有坚强的女人。
  月兔东升有些时候了,那个侵略者意犹未尽地靠在床头,而我已精疲力尽。
  “才第二轮攻城,怎么,守军就不堪一击了?”
  我蜷在被子里,白他一眼,别过头。
  他一把掀开被子,我惊叫一声,冷啊,他不怀好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没法,只得靠了上去。
  “瘦成这样。”他抚上我过于突出的锁骨:“你是故意让我心疼吗?小坏东西。”
  我还没那么有兴致,当然这种话不能这么理解,唉,做人要入戏,又不能事事当真:“你才不会心疼,我知道的……”
  他“嘘”了一声:“别出声,有军情。”
  我四顾,除了妙妙偶尔发出的媚叫,没什么不对劲,他却捂上我的眼,黑暗中,脖子上多了种奇特的坠感,待拿开手,我的胸前多了个红绳系着的玉镯。
  “这不是你的——”
  他的胸前长年佩带此物,沐浴也不取下,我一直认定这是哪个相好的所赠,也许还是初恋,他是爷,爱挂着哪个姑娘的首饰谁也管不着,虽然如此,每次亲近时我还是有种把它拽下来的冲动。
  “我的什么?”
  “信物啊。”我将带着他体温的镯子迎着光,玉质一般,这就更表示非凡意义。
  他大笑,笑得抽筋:“女人一定要把油盐酱醋都变成醋吗?!”
  “那是什么?”我狐疑地望着他。
  他将温热的玉镯在我的肌肤上按了按:“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戴了一辈子,去后便给了我。你看里面的翠丝都晕开了,人养玉,玉养人呢。”
  “哦——”我脸红。
  “她为父皇守了一生,到头来,却让那贱人捡了便宜。”他的五官开始扭曲:“他日我登上皇位,定让她后悔无门。”
  我只知当今皇后并非他生母,却不知他们之间的怨恨如此之深,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这样仇恨表情,夜色中看来无比狰狞可怖。
  “怎么?”他抬起我的下巴。
  “她是皇后啊,你做皇帝,她就是太后,名正言顺。你杀了她,岂非大逆不道?”
  他“哈哈”大笑,捏着我下巴上仅剩的那么点肉:“你以为最痛苦的是死?”
  我打了个寒噤,不敢想,也不该我去想,听说他在朝堂上很是艰难,并非正宫所出,异母的兄弟又不比他逊色,唯一的优势便是长子的身份,身前身后,虎狼蹲伺,鬼魅重重。无论怎样艰难,我是分担不了的,只要安分守己做他的女人,躲在他怀里,任他遮风挡雨便可。
  我只关心我该关心的:“你不会再不理我了吧?”
  他默然一会:“如果我再度冷落你,你记得我们今天的话。我有苦衷。”
  “我知道,太子妃有孕,你……你也很喜欢她……”
  “是她的家族喜欢我,喜欢我未来的宝座,虽然她很好,她也很无奈。”安朝叹息一声:“我不能没有她的家族的支持,虽然她有孕,我也很高兴……我是说,青娟……没什么。”
  据说他很敬重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无论如何,她是正妻,荣光已退人于千里,我有什么胆量与她争辉?安朝想多了,他安慰我,可多此一举。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5

第 11 章

  早上醒来,安朝已经走了,被子的一边空着,与往日却有不同,那种特有的温度,是可以驱赶凄凉的。翻了个身,只觉什么东西硌着,原来是那玉,贴在唇边,触之滑润,凑进鼻下,仿佛还留有他身上的气味。
  不可否认,我又再度澎湃了。
  女人床侧,到底需要一个男人,恨也好,怨也好,终究是个热乎的活人,好过铁衾寒,心更寒。如果他再有一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神情得唤着你的名字,一双温柔的手与缠绵的吻,如果,那个再……
  哎呀羞死了,不说了。
  午后本是难混的时光,饭后只能起起坐坐,发呆打盹,等待傍晚来临。做梦也没想到安朝却在这个时候大驾光临。
  “出乎意料?”他的心情看似不错,竟当着丫鬟刮我的鼻子。
  “不陪太子妃?”
  他费解地注视我:“有时觉得你滑头,有时你又笨得不可救药,纵观太子府姬妾,没哪个在本大爷光临时提起别的女人。”
  我无语,或许真的太笨,笨到不相信这男人真的回心转意,笨到不相信自己还能拥有如此美好的生活。
  “她进宫了,我得空,来这坐坐。”他命人退了下去,拉着我笑道:“你上辈子一定认识我。”
  “怎么?”
  “知道我对女人的口味。”
  “什么口味?”我故作懵懂。
  “喔,让我想想,一下子还真难说全。”他思索一番:“聪明,只在该聪明的时候,风情万种,永远只是适当。我喜欢掌控,无论何事,可也不喜欢一团泥巴。”
  他倒是了解自己,不做君子论,我低下头:“别看别看。”
  他不解,我道:“我一点也不风情万种,这张丑脸,吓着你如何是好。”
  “你以为风情万种就是张美人脸?我最不喜欢脸盘一流脑子九流的女人。韵味,是韵味。”
  “我也没有韵味。”
  “是吗?”他做惊讶状:“难道我弄错了?快让我闻闻,你到底什么味。”
  我本就坐在他腿上,这下他近水楼台,方便上下其手,被老虎叼在嘴边的肉有何挣扎余地?只能被他左右甩动,咀嚼下腹。老虎舔了几下,居然不急着入口:“我记得你有条海棠色的裙子?”
  “嗯。”我问:“嗯?”
  “去换上,咱们逛园子。”他分开我额前碎发,吻了一下:“突然想起,咱们还没一起做过什么事呢……除了那事。”
  “你非要臊我吗?”他突如其来的荤话让我脸上发烫:“为什么要换衣裳?”
  他拍我的脑门:“笨。”贴着我的耳朵:“我说你穿那件好看,你会不会很得意?”
  我好得意,真想仰天长啸:“老娘好快活!”可那有失淑女风范,拼命忍住笑意,一股子快乐还是溢了出来,我跳下地:“我本来就很得意呀……”
  春风得意的我忙不迭换好衣服,又以飞快速度梳了个时兴的法式,顺便补了个妆,挽着安朝的手逛花园。
  仿佛天气都照应人的心情,昨天还是阴云密布,今天突然放晴,阳光把花鸟树木变得出奇得明朗,随之明朗的是封闭了一年的心境。
  我知道现在的我诠释着洋洋得意,也知道得意忘形的坏处,可我忍不住啊,真想冲所有人炫耀我男人的浓情蜜意。
  芍药开得正好,我们驻足观赏,我冲安朝娇声道:“我要戴嘛。”
  “这么大?”粉白的芍药足有碟子那么大,他的神情反映了我过于贪心这一事实。
  “要嘛。”
  他无奈,俯身摘下一朵,为我戴上。
  我去水边欣赏,差点被一头栽入池塘,太太太傻了,过于巨大的花盘遮盖了我不大的发髻,看起来这个女人像是没有头发,而是顶着一朵大花展示花痴风采。失策啊,丢份啊,我哭丧着脸揪下讨厌的花。
  他笑得前仰后合,看样子看准备笑下去,没完没了地笑下去,我扑过去:“不许笑不许笑!”
  “你傻起来真可爱,比聪明的时候还可爱,哈哈哈。”
  “不准你记住我刚才的样子!”
  “遭了,已经刻骨铭心了。”他轻飘飘地甩出这么一句。
  我连翻白眼,而后垂头丧气。
  “没精打采?这样就没精打采了?”他抬起我的下巴,不怀好意地道:“小妞,给爷笑一个。”
  “爷先给我笑一个。”
  “本事见长啊。”他搂住我,然后松开:“照照去。”
  我疑惑地来到水边,原来髻上多了朵紫罗兰,花衬髻,髻衬花,高雅耐看,不落俗套,这小子,挺有品位嘛。
  他从后头拥住我,下巴上的胡茬扎在我的后颈:“小小人,下回别再自作主张,嗯?”
  “你就喜欢控制人。”我抱怨。
  他在我身后一笑:“对,我就喜欢。”
  “你……你不讲道理。”
  “等你成了和我一样的人,我再跟你讲道理。”
  “势利。”
  “你能耐我何?”
  我甩开他,此人强词夺理,不理也罢,他笑了两声,追上来拉上我,直到夕阳西下才尽兴而归。
  “晚饭就在你那吃罢。”他看都不看通往太子妃寝宫的路。
  “还是回去吧,啊?”我轻声:“毕竟她是正主,你总泡在我这儿,里外都说不过去。”
  “我连这点自由都没?”他竖起两道剑眉。
  我悄声:“你不是忍辱负重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也这样说,成天这样说。”
  我微笑:“又不是害你。”
  “好意倒是好意。”他叹息:“听多了,终归受不了。”
  “哦——”我点头,撅起嘴:“我是巧言令色,口蜜腹剑,小人也。”
  “可不就是小小人。”他莞尔,眼中温情无限:“我喜欢的那种小小人。”
  我“咯咯”地笑着,空前的满足,突然,又有一种空前的空虚。
  “又怎么了?”
  “我说了,你别生气。”我看着天边残阳如血:“是不是越不实际的东西越美好?男女之情,爱时怎么都好,不爱,又竭尽全力互相伤害。到底什么是靠得住的呢?”
  他默然片刻:“你还记仇?”
  “不是。与过去无关。”
  他凝视我,过了许久:“放心,我不会让你总是这样。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名份,也不是有意向我提及,不过,该给的,我会给。你应得,你值得。”
  “我的身份我知道。”我冲她微笑,尽量不显凄凉:“不能说我没想过,可只是想想……人生岂能如意,都是苦海浮沉。”
  “你能有这番心思,很是难得。”他摸着我的脸庞,反复地,眷恋地:“你做你的,我送我的。”
  “岂不有碍你的前途?”我摇头:“千万别,有朝一日,情爱不再,你会后悔,后悔为我这张闲牌,失去了整场赌局。孰轻孰重,一眼便知,且你所付出,只为生命中一个摆设,即使是心爱的摆设……你是成大事者啊。”
  他忽而涌现出一种悲伤的神情:“不能得偿所愿,功成名就又有何用?”
  这样的话,一个女人得到,夫复何求:“我会记得,这个傍晚,夕阳似火,没有风,到处是花草清香,你说过这样的话,仅管说完之后,你还是你。”
  他激情四射的目光逐渐暗淡下去,苦笑,再苦笑,然后满腹心事地凝望宫殿一角:“原来我还有发昏的时候。”
  “谁没有呢?”我对着影子苦笑,他的,我的。挨得那么近,可只是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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