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小猪 发表于 2004-9-14 22:42

第十部:只能再活四十八小时

  

    他双手托着头,根本没有发现我的来到,我吸了一口气,叫:“奥斯!” 他陡地一震,抬起头来。在他的脸上,现出不可相信的神色来:“是你,你怎么来的?”

  “我来找你。”

  “唉,现在,变成两个失去自由的人了。”

  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个来:“别太悲观。”

  奥斯听了之后,神情似乎振作了一些,他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我见到他了?”

  我一呆:“谁?”

  “主席,他们的主席!”他的神色十分骇然,“他完了,他一定活不成了。

  ”我也紧张地问道:“他怎样?”

  “他受了幅射的灼伤,唉,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的身子烂成这样子的,他的身子整个都完了,但他的头部还完好。”

  我道:“所以,他们要你将完好的主席的头,搬到另一个身体上?”

  奥斯教授喘着气:“是的,他们要我这样做,也唯有这样,主席才能继续活下去。”

  我呆了半响:“活下去的,是不是主席呢?”

  奥斯苦笑着:“这就是我以前问过你的问题了,一只鞋子,如果换了鞋底……”

  我们一齐相视苦笑,然后,我道:“你答应了?”

  奥斯不作声。

  我又问道:“照你的理论来说,你是医生,不论他是什么人,你都有义务要挽救他的生命的,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奥斯的身子,忽然发起抖来,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他道:“我……我看到了那个人。”

  我呆了一呆:“你又看到了什么人?”

  “那个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却看过他的健康检查报告,他的身体极其健康,几乎一点毛病也没有,就是他!”

  我仍然不明白:“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

  奥斯叹了一口气:“他究竟是什么人,那不重要,如果我进行手术,那么,他的身子,就会和主席的头连结起来——”

  我听到了这里,也不禁生了一股不寒而悚的感觉来:“你……要将那个人的头,活生生地自他身上切下来?”

  奥斯教授点了点头:“是的,如果我……”

  我不等他讲完,便叫了起来:“谋杀!”

  奥斯教授望了我好一会,才道:“卫,你用的这个字眼太旧了,旧的言语,已不能适应新的事实。在人们以前的言语范筹之中,将一个人的头从一个活人的身上切下来,那一定是夺走了这个人的生命,是以定名为“谋杀”,是不是?”

  我道:“当然是,现在不是一样?”

  奥斯教授叹了一声:“现在的情形不大相同,现在,将一个活人的头切下来,却可以不造成死亡。既然没有死亡发生,那又怎算是谋杀?”

  我陡然一呆,乍一听得奥斯这样讲,我还有点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我随即明白了。我在那刹那间,想起了那只猴子头!

  教授的意思,十分容易明白:一个人头,没有身子,一样可以活下去。这正如他所说,在他的行动中,根本没有死亡,那么,又何得称之为谋杀?

  我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因为我们现在要谈论着的事,是如此违反我们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观念!过了好一会,我才有气无力的问道:“那么,你答应他们了?”

  可是教授却又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我再问。

  教授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忽然,他定睛看着他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上帝的手可以创造生命,改变生命。而我不是上帝,怎能这样做,我怎么能?”

  我也斩钉截铁地道:“是的,你不能!” 我不想奥斯去挽救A区主席的性命。他的承继者,未必不是一丘之骆,但是一个独裁者死了之后,内部必会引起一连串的内讧,在那种情形之下,至少要有好几年,他们不会威胁到世界和平。也不要以为我是一个以保卫世界和平为已任的人,我当然不是那样的‘伟人’,我只是替自己着想,我。巴图和奥斯教授三人,只有一线生存的希望,我以为这个希望,就是他们内部产生大混乱。

    教授震了一震,坐了下来:“他的生命大约只有四十八小时。“灵魂”曾说,只要他一死,就用最残酷的方法对付我。”

  我苦笑了一下:“不但对付你,他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但是我们仍不可答应。教授,你的失踪已然宣扬了开去,国际上会造成一种有力的声援,他们不敢将你怎样。”

  教授摇头道:“你错了,一份声明书发出,说我自愿留在A区。”

  从奥斯教授的话中,我可以知晓他的心中乱得可以,不知道应该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过了片该,他又道:“‘灵魂’说,如果我的手术成功了,那么我立即就可以获得自由。”

  我冷笑道:“他的所谓自由,就是干脆将你杀了。”

  教授又再度默不作声,就在这时,囚室门打开,那四个铁砂掌的好手,又走了进来,最后进来的是‘灵魂’。

  ‘灵魂’充满怒意地向我望了一眼,先不讲话,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们全知道,我的权力极大,军队方面的许多将领,都对我心怀怨恨,但是,只要主席一日在世,他们都敢怒不敢言。”

    我不知道他对我们讲出这样实情来,是什么用意。

    “灵魂”停了半响,才又道:“也就是说,主席一死,整个特务系统,一定会在一次军事政变中垮下来的,也就是说,到时候我就完了。“

  “灵魂”又望了我片刻:“两位,现在我对你们所说的,是真正的肺腑之言。我一直将主席重伤的消息瞒着,已瞒了三个多月,现在已瞒不住了,甚至已有谣言说主席逝世,我必须挽救主席的生命,如果不能,那么我就只好趁我还有权力之际,迅速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我失声道:“你疯了,你发动核子战争,必然遭到核子报复,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好处的,我准备接受核子报复,世界上一大半人,会因之死亡,核子战争无所谓战胜国和战败国,几天下来,残剩的人会迫不及待地想活下去,我当然不会死,而在那样的情形下也不会再有人来和我争权夺利。”

  “灵魂”的气息有些急促,他道:“可是别以为我愿意这样,我必须这样做,我不能失去权力,不能落入政敌手中。教授,这全看你是不是肯动手术了!”

  奥斯教授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灵魂”又道:“你不肯答应,无非是因为怕事成之后,我要灭口,但是你们只管放心,我根本不需要你们保守秘密!”

  我冷笑道:“你希望这消息传出去,说你们主席的头,是装在另一个人的身子上?”

  “灵魂”道:“是的,你们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真正内情的,可以逢人便说,可以召开最大规模的记者招待会,宣布你们所知道的一切,但是我却仍然十分放心,因为绝不会有人相信你们所讲的话!”

  我呆了一呆。

  的确,“灵魂”讲得十分有理。A区主席没有公开露面已有几个月了,在最近的半个月中,全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揣测,只不过是揣测而已。如果日后,A区主席忽然又露面了,我们对人说,这个主席是人造的,他的身子被换去了,他剩下的只是头,仅仅一个头而已。这样的话,有谁相信?如果我们举行一个世界性的记者招待会,那我们所博得的,一定是一场哄笑,而且我们一定会被视为神经病!

  “灵魂”看到我和奥斯都不出声,他才道:“你们应该放心,你们该确信你们的安全不成问题,我再给你们三小时的时间去考虑。三小时后,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话一讲完,也不等我们的回答,便一挥手,由那四个高手簇拥着,走了出去。而他一走出去之后,“砰”地一声响,囚室的门又已关上。

  奥斯立即向我苦笑了一下:“'灵魂'的话,听来倒十分有理由。”

  我看到奥斯的心已活动,我也无法否认“灵魂”的话,听来的确相当有道理。

  奥斯又道:“他说得对,他绝不能失去权力,如果他知道非失去权力不可,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发动一场核子战争!”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我只好道:“可是,教授,你还得估计一点,那便是:即使你答应了,但如果你的手术失败的话——” 我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望定了他。

  奥斯教授又来回地踱起步来。奥斯教授走了几步:“灵魂曾给我看过名单,我觉得,在那些助手的帮助下,我的手术,几乎不可能失败。”

  我叹了一口气:“那么,教授,我只有一句话好说了:祝你成功。”

  奥斯苦笑了一下:“卫,你不会以为我去挽救一个大独裁者的性命,是一件十分有违良心的事情吧?你会么?”

  我缓缓地摇着头,我的动作十分缓慢,因为我的心头十分沉重,在那一刹间,我实在想起了太多事。然后,我才道:“你说得对,‘灵魂’会作极其疯狂的垂死挣扎,你不得不去挽救那个大独裁者,可以说,也是挽救了世界上的一场浩劫。”

  奥斯松了一口气:“多谢你这样想,我请你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给我精神上的支持。”

  我苦笑道:“这要看‘灵魂’的安排。”

  我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灵魂”的声音,自屋角传了出来:“我绝对可以使你们在一起,教授,你的决定聪明。卫斯理,你也证明了是聪明人!”“灵魂”的人并没有进来,他的声音,通过了隐藏的传声器传来。

  我和教授,都不出声,接着,囚室的门打开,“灵魂”走了进来:“教授,谢谢你肯帮忙,我立即便去即集你的助手,和准备一切,你要先休息一下?”

  奥斯教授有点近乎粗暴地道:“不要,什么也不要,我只要酒,给我一瓶威士忌!”

  “灵魂”摇头:“你即将进行一项最复杂的手术!”

  “那么,一杯也好,我需要酒!”奥斯高叫着。

  “灵魂”没有再反对,他道:“好的,那么,请两位跟我来。”

  我们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囚室,我道:“巴图的伤势怎样了?你的目的已达,他应该受到极其良好的待遇,才是道理。”

  “你放心,他的待遇一直极好。”“灵魂”带着这们来到了一具升降机之前,升降机又将我们带到了一间华丽得使人几乎难以相信的房间中。

  “这是主席的休息室。”“灵魂”介绍着,一面拉动了一根有丝穗的叫人铃。三十秒钟之后,就有两名俏丽的少女,在紫红的天鹅绒帷幕之后出现,“灵魂”吩咐道:“两杯上好的威士忌,招待一级国宾。” 那两名少女立时退出,不一会,便推着酒车走进来,来到我们的面前,替我们倒酒。这是两名极其美丽的少女,但是看到了她们,却使人想起了机器人,或是橱窗中的塑胶模特儿。因为她们虽然美丽,但是缺乏了人应有的生气。

  教授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而且立时夺过酒瓶,再倒了一杯。“灵魂”也并不干涉他。他不断地通过一具小巧的无线电对话机下达命令。在他下达的诸项命令之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的一项,他调了一师的特务部队,来固守七0三二地区,命令还特别提及,没有他的手令,即使是副主席,也不准通过!

  “灵魂”拥有如此的权力,但是他还是怕主席一旦归天,他的权力便会不保。

  奥斯连尽了三杯酒,“灵魂”才将酒瓶自他的手中,夺了下来:“一切全准备好了。”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我们已答应那人,在你施行手术之后,一有适当的身体便将他的头搬过去,他表示自己的身体,为能和主席伟大的头部连在一起而感到极大的荣幸!”

  奥斯站起身来。

  “灵魂”又道:“手术要进行多久?”

  “至少要三十小时。”

  “那么,多久可以复原?”

  奥斯教授道:“如果没有意外,四十天左右,和常人一般无异。”

  “灵魂”吸了一口气:“你必须成功!教授,你必须成功。”

  教授冷冷地道:“别以为我想失败!”

  “灵魂”向外走去,我们在后面跟着。在经过了一条迂回曲折,又长得使人有点觉得不碉烦的甬道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一扇门前,推开了那扇门,我们置身在一个极其宏伟美丽的大厅中。这个大厅,我一点不陌生,因为A区主席,经常在这个大厅中召集部下训话和接见国宾。穿过了宏伟的大厅,来到了另一个走廊,从这个走廊,可以望到“王宫”的大门。

  而这时,“王宫”的大门口,显然正有不平常的争执发生。

  四辆满载军人的卡车,停在“王宫”的门口。车上的军人穿着另一种制服。在那四辆卡车之旁是许多穿着禁卫军制服的军人。禁卫军显然是在对那四辆卡车上的军人,作一种包围,但是双方都还没有动作,而且,也都保持着沉默,只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大声叫嚷着。发出那嘶哑的叫声的,穿着金碧辉煌的将军制服。

  气氛紧张,连距离大门还有数十码的我们,也可以感觉到。“灵魂”才一出现,便有几个高级禁卫军军官,向他奔了过来,一位上校举手敬礼:“报告首长,空军司令要谒见主席。”

  “灵魂”的面色,十分难看,但是仍然镇定:“召集第一00一部队。”

  那上校沉声道:“已经召集了。”

  “灵魂”道:“好,你做得很好。”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外大踏步走了出去,我和奥斯跟在他的后面,当我们离开大门口,还有二十码左右之际,正在对两名禁卫军军官大声嚷叫的空军司令,便住了声。

  他一住了声,气氛便变得更紧张。

  

粉色小猪 发表于 2004-9-14 22:43

第十一部:神秘医院

  
    每一个人都屏注了气息,那空军司令是一位上将,身形高大,但是他对矮小的“灵魂”,却十分忌惮。“灵魂”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当空军司令的声音静下来以后,他向外走去的脚步,反倒慢了下来。而就在就时,一阵汽车声传来,有六七辆汽车,在王宫面前停下,先从那些汽车中出来的,是十来个卫兵。后来,便是另外两个穿着将军制服的人,和几个神情严肃的官员。

  直到看到了那些人,“灵魂”的脚步才加快了,他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大声道:“陆军司令,你可有奉主席的召唤。”

  才从汽车中下来的将军,在卫兵的簇拥下,加快了脚步,来到了王宫门前,他和“灵魂”相遇,伸手和“灵魂”握了握:“没有,但是一00一部队出动了,我身为司令官,当然要赶来现场的!”

  “灵魂”点头道:“很好!”

  他立即又转向另一位将军,和那几个官员,脸上故意装出一副讶异的神色来:“咦,作什么?主席发出召开国务会议的命令?”

  那几个人的神色,相当尴尬,他们还未曾回答,空军司令便已大声嚷道:“我们要见主席!”

  “灵魂”赶到门口,才只不过短短的两三分钟,但是我已然看出他处事的精明和厉害了,他竟直到此时,才望向空军司令!而空军司令,分明是这件事中的要角!

  “灵魂”一面望向海军司令,一面冷笑着:“各位,政体改变了吗?”

  陆军司令大声道:“没有!”

  他显然站在“灵魂”这一边,而且他的话也十分有力,有两个官员(其中有一个好像是宣传部长)也齐声道:“没……没……没有。”

  “灵魂”冷冷地道:“那么,未奉主席的召唤,空军司令,你有什么权力要见主席?”

  空军司令的面色一变,“灵魂”根本下给他有讲话的机会,立时又疾声道:“而且,你还带了四车军队来,目的是什么?想发动军事政变?”

  空军司令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来,他大声道:“车中全是优秀军官和优秀战士,主席必须亲自颁发奖章。”

  “你有接到命令?”

  “没有,可是,”空军司令变得更大声:“我们是主席的部属,我们拥戴他,我们要见他。”

  在接着赶到的人中,一定有人是空军司令事先约定前来的,但这时,却没有人出声。

  “灵魂”冷笑着:“空军授勋,挪后些日子,那算得什么?”

  空军司令四面望着:“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你不能处置我。”

  “没有人要处置你。”“灵魂”将他的声音,放得十分柔和:“可是,你应该休息一下,紧张的国防工作使你失常!”

  在空军司令身后的四名空军军官,立时拔出枪来,可是,他们的枪才一拔出,“砰砰砰砰”四下枪响过处,四名空军军官,一齐倒在血泊之中了。

  “灵魂”来到了空军司令身前,一伸手,将空军司令的佩枪摘了下来道:“你应该休息了,真的,你需要休息!”

  空军司令的脸色灰白,正在这时,另一名军官拿着一叠文件,奔了过来,来到了“灵魂”之前:“首长,这是全国空军基地政治人员的报告。”

  “灵魂”打开文件夹,翻阅了一下,又摇着头:“司令,请跟这位上校去吧!”

  一名上校立时走了过来,和四名禁卫军,一齐拥着空军司令,走进了王宫。

  当空军司令在我的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知道,从此之后,我将再也见不到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人物了。

  而“灵魂”则若无其事地道:“各位请回去,据我知道,主席不想见任何人,在短期内,他绝不会见任何人,他正在处理一件极伟大的工作!”他讲完之后,也不理会这些大官和将军,便邀我们上车,那是一辆极华丽的车子,转眼之间,便已在街上风驰电掣,向前驶出。

    “灵魂”到这时,才道:“你们看到了?”

  我点头道:“我看到了,但是,不到十分钟,你就平定了一项叛变。”

  “灵魂”忽然叹了一口气:“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你也不能体会,刚才,我的生和死,实在只是一线之隔。”

  奥斯教授冷冷地道:“任何人的生和死,都只是一线之隔。”

    “灵魂”苦笑道:“并不尽然,我的处境特别凶险,刚才陆军司令站在我一边,但是我如果继续不让他们看到主席,那么,或许陆军司令便不会站在我的一边了。”

  我笑道:“你何以肯定他们不会叛变主席?”

  “那倒可以放心,一切的大权,全操在他的手中,而且,他已成了一个不可推翻的偶像了。”

  我和奥斯互望了一眼,并没有再出声,“灵魂”也大有疲惫地闭上眼睛。

  车子在向前飞驶着,街道仍然整洁而冷清,看来像是一幕幕巨大的电影布景。

  我注意着两旁军队的数量,在转过了一个弯,车子驶进了一条两旁全是大树的笔直大道之后,两旁站岗的军队,多了起来,士兵远比两旁的树木为多。“灵魂”的车于直驶向前,最后,到了一个检查站之前,好几个高级军官一起奔过来,向“灵魂”行礼,一个军官报告道:“首长,一切都照你的命令,没有人曾接近过这里。”

  “灵魂”冷冷地道:“通过国家安全局,宣布为了特殊的国防原因,这里在连续的几个月中,将成为禁区,任何人不得接近,空军副司令的电话接通了么?”

  另一个军官忙道:“他等你许久了!”

  “灵魂”伸出手,那军官一招手,另一名低级军官连忙捧了一具电话过来,“灵魂”抓起电话,便道:“伦将军,恭喜你,你升职为空军司令了。” 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连串感激的声音。“命令由主席亲自签署,”“灵魂”继续道:“过两天,便可以向全世界发表,祝你好运!”

  “灵魂”放下了电话,挥了挥手,车子又继续向前驶出去。

  我看看这种情形,忽然想起一句话来,现在我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怎么一回事了。刚才“灵魂”说将副司令升为司令的命令,由主席签署,那是十足的鬼话,我到了这时,总算明白“灵魂”何以这样不想主席死去的原因!主席实在不能死,主席一死,他什么都完,他将成为一个一无作用的人!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幢极宏伟的建筑物,已出现在眼前。那条笔直的路,直趋向那幢建筑物,造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谷之内。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山城上有着高射炮基地。而那建筑物之前,整列整列的士兵,全在作战状态中。我从来也未曾看到一幢建筑物,受到如此严密的保护。

    当车子渐渐驶近之际,奥斯低声道:“他就在这里,上次我就在这里见到他。”

  我自然知道奥斯口中的“他”是指什么人而言,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也不禁紧张起来。

  当车于来到了离建筑物约六十码之际,有一个检查哨站,我们所乘的车子在检查站前慢了一慢,在检查站前的几名军官和士兵,一起举枪为礼,一名少校挥手,示意车子车子通过。

 车子驶过了检查站,但是“灵魂”立时道:“停车!”

  他的车子一停,几名军官一起奔了过来。“灵魂”冷冷地道:“这个检查站,是谁负责的?”

  “报告首长,是我!”那少校立正,敬礼。

  “灵魂”接着道:“你被捕了,罪名是失职!”

  那少校举起的手,还未曾落下来,一听得“灵魂”这样说,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变得比灰还白,“灵魂”的六名卫士中的两个,立时从车上跳了下来,执住了那少校的双臂。其余的军官,全部面无人色。

  “灵魂”厉声道:“任何人要通过这个岗站;都需要检验特别通行证,何以你拒不执行我的命令?”

  那少校争辩道:“可是……可是通过岗站的是你啊!”

  “你是十足地道的蠢猪,刚才车速是每小时三十哩,现代的易容术和化妆术,要造成一个和我一样的人,轻而易举,怎么能不凭特种证件,肯定是我呢?”

  那少校的身子开始发起抖来,在“灵魂”如此严厉的责斥之下,他无话可话说。而他身上的佩枪,也早已被“灵魂”的卫上缴下,一小队禁卫队员,跑步赶到,将那应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少校带走了!

  如果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我一定要替那位少校不值了,但是在半小时之前,我刚看到空军司令的下场,也和那少校一样,我的心中,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震惊之感了!

  “灵魂”又向其余几名军官望了一眼:“复述命令。”

  那几个军官,立时像机器人一样地立正;齐声道:“任何人想通过,都必须呈验持种证件!”

  一个上尉,想是想出人投地,在讲完之后,踏前一步:“首长、请你将证件交给我,用特种紫外光来检验。”他上面说,一面伸出手来。

  可是,“灵魂”却自车中伸出手去,“叭”地一声,在那上尉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骂道:“你是另一只蠢猪,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 那上尉僵立在那时,一动也不敢动。

  我真替那个年轻人难过,他怎样才能使自己再开始动,我不知道,因为车子已然立时向前驶了出去,在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我们一齐下了车,由“灵魂”带着走进去。才一进大门,我就闻到了一股医院特有的气味。这当然是一座医院!

  医院中看不到医护人员,到处全站着禁卫军,我们直来到了升降机前,“灵魂”才对教授道:“有关人员全在会议室中等候,希望手术可以立即进行。”

  奥斯教授搓着手:“在会议室中的专家,和你提供给我的名单一样?”

  “是的,都是第一流的外科医生!”

  我忽然问道:“你的意思,他们在事后,也安全?”

  “灵魂”冷冷地道:“你问得大多了,而且,我想,你也不必参加他们的会议,对么?”

  我在“灵魂”那种阴森可怕的语调中,有十分不祥的预感,我立即伸手碰曳斯教授,意思是想奥斯教授坚持要我参加他们的会议,由于“灵魂”需依靠莫斯教授,是以我和教授在一起的话,至少暂时安全。但是,或许是由于奥斯此时的精神,已然在极其紧张的状态之中,又或许他并不是过惯冒险生活的人,没有足够的机警体会我碰他的意思。他只是回头向我略望了一眼,继续向前去。

  “灵魂”却反而已看出我的用意了。他对我发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阴笑,向他身后的两个卫士挥了挥手。那两个卫士一定跟随着“灵魂”许多年,“灵魂”一挥手,那两人便已知道什么意思,立时踏前一步,一左一右,将我挟往。

  我想张口大叫,但是“灵魂”却已先我一步:“教授,你即将参加会议,而且立时要施付手术,我和卫斯理都不来打扰了,请你直向前去,你看到前面的那位老者了么?他便是我们医院的院长。”

  那时,那位医院的院长,已向前迎了上来,奥斯不知是不是曾和他相见过,但是至少,他们相互募名己久。是以,他们相见的情形,十分融洽,而且,他们两人立时走进了会议室之中。

  “灵魂”望着关上的会议室门,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他的脸上,有着十分轻松的神情,他向我一笑:“你看,不论你如何破坏,我的计划还是成功了!”

  他这样讲,令得我感到十分气愤。可是他却还不知足:“现在,你该明白了?没有人可以阻挡我,我将永远维持我的权势,没有人可以胜过我。”

  我冷笑一下:“如果手术失败了呢?你忘记你求教授动手的时候那副可怜相了?”

  “灵魂”脸上得意的神情,立时消失,他恶狠狠地望着我:“每一个人都有不喜欢人家提起的事情,一个聪明或是有教养的人,就不会故意提起!”

  我明知我这时的处境,极其不妙,我完全在“灵魂”的势力范围之内,但是我的脾气,却又逼得我非去顶撞他不可。

  我突然笑了起来:“这就是所谓怕人揭烂疮疤!事实上,你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丑,一个影子,想想看,如果你主人的头部,不能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会出现什么结果,你想想看!”

  震惊和愤怒,令得他的动作粗野起来,他发出极难听的咒骂声,一个箭步,向我直窜过来,举手便掴!“灵魂”的身形,十分矮小,以至于他若是想打一个正常身材的人的耳光,手臂便必须伸得十分直。而为了表示他的权势,或是掩饰他身形矮小的自卑感,他特别喜欢打别人的耳光。

  我自然不会被他打中,在他恶狠狠地向前扑过来之际,我向后一仰,一翻手,五指如钩,已然将他的手腕拿住。我一擒住了他,他立时便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他一面用力地挣扎着,一面发出了可怕的怪叫声,他的几个卫士,立时向前冲了过来。但是我的左手扭住了他的右臂有手早已将他腰际的佩枪,拔了出来。

  当我开始注意他那特大的佩枪之际,我还只当那是一种威力特强的德国军用手枪,但是,这时,将这柄枪抢到手中之际,我不禁大喜过望!那是一柄火箭枪,它可以发射九枚强力的火箭,那么一件有用的武器,落到了我的手中,那无论如何,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一拔枪在手,便立时扬了扬。可是我的动作,却并不能喝阻“灵魂”的卫士,他们仍然向前扑来,六人绕到了我的身后,己经将我围住,我只得将火箭对准了“灵魂”:“你想想,如果我发射,会有什么结果?”

  “灵魂”厉声道:“你将成为蜂巢!”

  我“哈哈”笑了起来:“首先,你的上半身消失,而且,也没有什么手

  术可以使你复活,你将死不得全尸!”

  “灵魂”不出声,我道:“下命令叫你的卫士退后!”

  “灵魂”喘了口气,挥手道:“好,你们退后去,你们退后去,你们退后去。”

  那六个卫士简直不是人,而是听从命令的机器,“灵魂”一挥手,他们便一齐退了开去,我一看到我身后己没有人,便拉着“灵魂”,疾退出去。那是一条走廊,我迅速地穿到了走廊的另一端,转进了另一条走廊之中。我一转了过去,那六名卫士就看不到我了。我回头看去,那走廊中还有十几名士兵站着,但是那十几名士兵,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时的念头:我必须逃出去,必须!因为我感到“灵魂”不可能会放我安全离去!我在想的,只是我如何离去。我是不是应该一直带着“灵魂”呢?看来我应该这样,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有恃无恐。但是如果我这佯的话,我却又将成为无数军警追捕的目标,这当然不是好办法!

  我拉着“灵魂”,又向前走出了几步,旋开了一扇门,那是一间杂物储藏室,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

  “灵魂”沉声道:“你没有机会,你一点机会也没有,绝对没有!”

  我本来也感到自己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人家这样讲我,我却不服气,我回答道:“我的机会大多了,“灵魂”先生,在这所医院中的所有人,一定都奉到命令,保持纪律,维持肃静,你的卫士虽然知道你被掳了,但是他们也必然不敢通知军警,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你的政治生命。”

  

粉色小猪 发表于 2004-9-14 22:44

第十二部 只剩下头部活着

  
    “灵魂”面色难看,一声不出。

  我笑了起来:“所以我有极大的机会逃出去!” 我一讲完这句话,便立即扬起了我手中的火箭枪来,将枪柄重重地敲在他的后脑上。他的身子像是浸了水的油条一样软下来。

  我伸手在他的衣袋中摸索着,找到一本蓝色的小本子,那小本子只有几页空白的硬纸,看来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正当我想将之顺手弃去之际,我想起“灵魂”在医院门口作威作福时曾提及时出医院的人,都必须呈验一种由紫外线检查的特别证件,我相信这就是了,于是收了起来。我又在他的身边,取到了另一些有用的东西,和相当数量的钱钞,然后,我在他的后脑上,再加上一击,我估计这两击,他至少要昏迷三小时之久!

  我将他塞进了一大堆的脏床单之中,在那里,不会有什么人发现他。然后,我将那扇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那六个卫士中的两个,背对着我,就站在门前!他们显然在秘密地寻找着“灵魂”。我连忙将门轻轻的关上,这种情形,虽然令我吓了一跳,但是却也使我十分欣庆,因为正如我所料,那六个卫士,并不敢将事情闹得全院皆知!

  我将门关上之后,又将之锁上,然后,后退几步,踏在杂物上,攀上了一扇气窗。那气窗是通向另一边走廊的,那条走廊十分短,尽头处是一扇门,而在那走廊
的口子上,却竖着一块警告牌,上面写着:任何人不经特别准许,不准接近。在那块警告牌之前,有两名手持卡宾枪的兵士守卫着,他们离我,最多不过四码。

  但是,他们是背对着我而立的。而且,他们只是站着一动不动,我等了约两分钟,便开始行动。

  我的身子,慢慢地从气窗中挤出来。我必须十分小心,小心到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的程度,身子几乎一寸一寸地从那气窗之中挤出去,等到我的身子,终于全挤出了气窗,我的左手拉住了气窗,然后,手一松,身子向下沉。在将要落地之际,我身子屈了一屈,落地时的弹性增加,没有声音发出。那两位士兵,仍然背对着我,站着不动。

  我面对着他们,向后一步一步地退去,那条走廊只不过十码长,我很快便退到了尽头的那扇门前,我反手握住了门球,轻轻地旋转着。那门居然没有锁,我轻轻地旋着,已将门旋开了!我连忙推开门,闪身进去,又将门关上,总算逃过了那两个卫兵,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但是我却至少已独自一人,可以仔细考虑一下逃亡计划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身后,忽然响起讲话声。我还未曾转过身来,心中以为暂时安全,背后忽然有人讲话,我的狼狈可想而知。一时之间,我几乎僵住了,连转身也在所不能!

  而在我身后发出的声音,却以一种十分不耐烦的声调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还要等多久?”

  等我定下神来,听得他讲的是这两句话,不禁呆了一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而那人却一直在重复这两句话,他不住地问我:“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缓缓地转过头来,那是一间陈设十分简单的房间。那房间几乎可以说没有窗子,光线相当幽暗,它只有四扇五寸高,三寸宽的气窗。

  那个和我讲话的人,他坐在一张单人床上。他虽然坐着,但是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病人穿的白衣服,头剃得精光,连眉毛也全剃光!
一个头发和眉毛全剃得精光的人,看起来自然十分滑稽,我望向他,他也似乎觉得有点不对。

  我们两人对望了片刻,我拚命在想:这人是谁?他是什么身份?但是我却想不出他是谁来,然而他既然是住在守卫森严,非经特别许可,不准擅入的地方,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物。然而,从这间房间的陈设,以及他所享受的待遇来看,他显然又不是受重视的人物!

  我正想出声相询时,他已然道:“你,你是谁,你不是医生,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医生。”

  那人叹了一口气:“原来还没有开始,还要我再等下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脸上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来。我心中好奇心实在达到了极点,是以我忍不住的问道:“你是在等——”

  我只问了四个字,便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我发现那个人精神恍惚,根本没有集中精神来听我的讲话。接着,他伸手在摸他自己的脖子,在不断地摸着,而也在那一刹那间,我的心头一亮,我完全明白他是什么人了!他就是“那个人”!

  他的头将被切下来,他的身体,经由手术和主席的头连结在一起,供给主席的头部以继续活下去的力量。而他自己,则将只剩下一个头,而失去了他的身体!

  一想到这一点,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我向前走了两步,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之上,他像是触电也似地抬起头来望着我。我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因为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我问他道:“你等得有点不耐烦,心急了,是不是?”

  他却连忙否认:“不,不。”

  我苦笑了一下,指着他的头,又指着他的身子:“你是自愿的么?”

  他又道:“当然,是我…………自愿的。”

  我叹了一声:“那么,你知道自己将只剩下什么?”

  那人的面色,在阴暗的光线下,变得可怕地苍白,他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首长说,我还会活着,是么?我还会活着!”

  我在刹那间,实在不知道讲些什么才好,我的喉间,像是有一大团泥堵着。

  我呆了好久,才道:“是的,你将活着,这一点我倒可以保证。” 我的确是可以保证的,因为我看过那只独立生活的猴子头。

  那人松了一口气,我立时又道:“但是,只剩下头,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他喘起气来:“那总比死好,我实在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摇头道:“你的想法不对,你如果不想死。你大可不答应这件事,你若是

  不答应这件事,我想他们是不能将你怎样的。”

  他吃惊地望着我,像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件事一样,然后,他突然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道:“我是一个外来者。”

  他的身子在发抖,但是他终于强自镇定了下来,道:“你怎样进来找到我的?据我所知,我受着极严密的保护。”

  我摇头道:“这讲起来太长了,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突然笑了起来:“你的问题太天真了,身体强壮,条件适合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如果不是“自愿”的话,我就会立时被枪决,而直到有人“自愿”为止。” 他说完了之后,又低下头去。

  他的确是一个十分强壮的人,但是他这时低头坐在床沿的样子,却使我联想起一只颈际的毛已被拔去,而另一旁又有一锅滚水准备着的鸡!

  我道:“那么你准备接受这种悲惨的命运?”

  那人摊了摊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不说话,他也不再作声,房间中突然静了下来,我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这个人虽然被严密地看守着,但是,似乎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究竟是什么人,而且,当一个人的头发和眉毛,全剃去之后,每个人的容貌,看来都十分接近。那人和我,本就有三分相似,如果我也将头发眉毛,一齐剃去,那么,我就可以变得看来和他十分相似。现在,我无法逃出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使我脱险:冒充他!这种逃亡的方法,有点像“基度山恩仇记”中的逃狱法,危险,但也是唯一的方法。

  奥斯教授和专家们开完了会后,自然首先要将那个人的头切下来,他会被带离这间房间,放在床上推出去,在推他出去时,如果我冒充他的话,就有机会逃走!

  我想了约三分钟,才问道:“你的头发和眉毛,剃得如此干净,有人天天来替你剃?”

  “不,”那人摇着头:“我自己动手,已将近三个月了,我没有别的事好做,我每天都不断地剃着头发、眉毛和胡子,他们吩咐我这样做。”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另一扇半开着的门。那扇门即是半开着,我自然早已注意到,门内是一间浴室。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剃头的工具,就在那间浴室之内,我向他走近一步,突然之间,我一拳击向他的头部,他的身子向后一仰,我倒未曾料到他个子那么大,却是如此容易被击倒!

  当他的身子向后一仰之后,我立时提起他的身子来,这时他已昏过去了!我又补击了一拳,然后,迅速的除下他身上的那件白衣服来,换在我自己的身上,又将他的身子,塞进了那张单人床下。我冲进了浴室,在不到十分钟之内,就将自己的头发、眉毛剃了个精光,当我照着镜子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因为我看来和那人太相似了!

  我知道,由奥斯教授主持的会议,既然已开始在举行,那么,我也不必等太久,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我估计的没错,只等了四十分钟,便有脚步声传来,我坐在床沿上不动,尽力摹仿着那人的姿势。房门未被敲打,便被推了进来。

  我学那人的声音:“我还要等多久?”

  进来的四名医生,走在第二位的,居然是奥斯,在那一刹那间,我真怕奥斯认出了我来,但是他并没有认出我,他直来到我的面前,替我作了简单的检查。

  我的手中一直握着那柄火箭枪,那件白衣服十分宽敞,即使在奥斯教授替我检查之际,我要隐藏那柄火箭枪,也不是难事。

  我并没有出声,因为这时,我自己的心中,也十分混乱,我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行动方针。现在,我当然可以破坏“灵魂”所安排的一切,但是,破坏了这一切之后,必然引起可怕的结果,包括“灵魂”所威胁的,发动核子战争在内。

    奥斯检查了我十分钟左右:“这是一个完美的身体,我可以做得成。”

  和他同行的三位医生道:“那么,可以开始了。”

  奥斯教授道:“是的,通知冷藏系统准备,我们先要将他的体温,冷到冰点以下,然后,才可以取得他完美的身体,主席的身子同样要冷藏,一切将在低温中进行,各位,我需要你们能力合作!”

  一听得奥斯这样讲,我吓了一跳,看来如今的形势,逼得我非采取行动不可了,因为如果我的身子被送进了冷藏系统之后,那么,不会有反抗的能力!到了我失去反抗能力之后,我的头会被切下来,我的身体会被奥斯超凡的手术,去和主席的头连在一起!

  我连忙向屋中退了一步,也许由于我的神色十分紧张,因之一位医生道:“对他加强守卫,你看,他的神情显得他情绪不稳定!”

  另一位医生立时用一具无线电对讲机下了一个命令:“快派八名卫士来。”

  几乎只是半分钟内的事情,在那半分钟之内,我还没想出应该怎样办来,八个士兵已然来了。这时,这极其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干脆杀了“灵魂”!

  在事情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候,如果还在后悔已经做错了事,那就会吃亏了。

  当时我的情形,就是这样,在我后悔之际,两名士兵强有力的手臂,已然勾住了我的手臂,接着,几乎是突如其来地,一名医生突然向我注射了一针,那名医生动作极快,注射针在我的手臂上插了一插,立时拔了出来 。在我瞪目不知所对之际,那医生已然道:“好了,没有事了,在以后的几小时中,你什么感觉也不会有,但是却仍然是清醒的,手术需在你脑子活动不停止的情形下进行,不然,你的脑子便不能再活动,一切全是你自愿的,你不必太紧张。”

  我想张口大叫,说明我不是他们早经选定的换头人,但是,当我想这样叫的时候,药力已经发作,我身子的知觉消失。

  我像是头部已被切下来一样,根本不感到了身子的存在——虽然还可以看到自已的身子。我已没有讲话的能力,但是脑子十分清醒,清楚地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将被送入冷藏库,将被切下头来!

  我额上的汗,不由自主,涔涔而出。一名医生替我抹着,另一名医生叫道:“奥斯教授,你看!”

  奥斯教授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望定了我,又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你放心,你的头会一直活着,直到你找到一个新身体为止,你绝不会死,也绝不会有什么痛苦。”

  奥斯教授又道:“你紧张,只是害了你自己,手术有一丝一毫错误,你就一定活不成!”

  我心中苦笑,本来以为扮成了那个换头人,可以使我有机会混出去。可是谁想得到结果却是这样!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不论为人何等机智,这时也一筹莫展。而且,就算我有了办法,也难以付诸实行,因为我根本不能动!我宁愿一无知觉,那么,当我恢复知觉时,就算发现我的身子已经不见,也只好接受既成的事实!如今,我却清醒地一步一步接近那可怕的事实。

  活动担架床推了过来,我被抬起,放在担架床上,两个人推着,向前走去。我躺在担架床上,拚命挣扎,这是我的生死关头,只要一被推进了冷藏系统,那就完了!

  可是不论我想出多么大的力道,我却是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略动一动,即使是手指,也一动都不能动。我唯一可做的事,便是睁大着眼,眼看我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来到了那扇漆有红色的字的门前,略停了一停。

  在那扇门上,红漆写的字,我看在眼中,更是触目惊心:“冷藏车”!那扇门一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而我全身汗出如浆,是以这股气袭了过来,更加令我觉得寒冷,身子不自由主发起颤来。

  一个医生来到了我的身边,用毛巾抹着我头上的汗:“开始时,会因为寒冷而感到极度的痛苦,可以放心,我们会替你注射丧失感觉的麻醉剂,而且,在摄氏零下十度以下,人体对温度的再低,也不会有敏锐的反应。”

  我拼命转动着眼珠,希望那医生可以明白我是竭力想表达些什么,我的眼球,已是我的身子所能动的唯一地方了。

  但是,那医生似乎一点也未曾放在心上,他替我抹了抹汗,便要走了开去。也就在这时,奥斯走了过来,问道:“他的情形可好么?”

  那医生道:“不住地出汗。”

  奥斯“噢”地一声:“他的心情大过紧张,实在难免。”

  在奥斯的身边,另有一个人接口道:“教授,他神情紧张,会影响手术进行?”

  一听到声音,我更是一呆。那是“灵魂”的声音!原来“灵魂”被他们找到了!

  奥斯沉声道:“有影响,但不会十分大。”

  “灵魂”道:“教授,你这次手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何不将他全身麻醉后进行手术、

  “假如那样”奥斯回答道:“他就会死。”

  “灵魂”有点怒意,他叫道:“就让他死去好了,只要手术进行得完美就是!”

  奥斯的脸,立即涨得通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一个医生,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是一个刽子手?还是一个谋杀犯?”

  “灵魂”道:“可是他……你看他!”

  我可以看到“灵魂”的手指,直指我的额头上来,奥斯教授这时,也向我望了过来,我再度拼命动着我的眼珠。奥斯教授一愕,他像是发现了有怎么不妥了,他皱起了眉,然后挥手道:“你们全出去,我要和他单独相对片刻。”

  “灵魂”立即叫了起来:“你要把握每一分钟的时问,你——”

  

粉色小猪 发表于 2004-9-14 22:45

第十三部 变成了换头人

  
    奥斯打断他的话:“我会把握每一分钟的,而且,我要使这项手术,变得完美绝伦!”

  “灵魂”和另外一个医生,以及还有几个人,走了出去,奥斯将担架车推到了一张椅子之前,他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只听得他道:“你别紧张,紧张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所受的痛苦,不会比进行一次普通手术更甚!” 唉,他还没认出是我!他还在不住地安慰我。

  我拚命地转动着眼珠,我相信有好几次,我的眼珠翻得太高,以致我的眼眶中只是一片空白了。那种怪异的样子,当然会引起奥斯的注意的。

  奥斯叹了一声:“你有什么话要说?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绝不容许你反悔的了,你可以活下去,我向你保证。”

  我仍然转动着眼珠,奥斯伸手,将我的眼皮合上。这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因为我的眼皮,一被合上,我便没有力道再睁开来,我连转动眼珠示意这一点,也做不到了!唉,奥斯啊奥斯,你难道真的一点也认不出我来么?难道到了手术床上,你也是照样动手?我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了,我的一生从来未曾有如此可怕的经历,试想,神智清醒地等着人家将你的头切下来,而且,其结果还不是死亡,而是继续地活下去!这实在是一想起来便令人战傈的事!

  我虽然没有气力运动身子的任何部分,但是我却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我觉出奥斯的双手,在我的身上,轻轻的按着,那当然是想令我镇定下来。

  这时,我的心中,又不禁产生了一线希望。因为“灵魂”的那柄火箭枪,仍然握在我的手中。如果奥斯教授一碰到了这柄火箭枪,那么,他一定会大吃一惊,而且,也会想到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算他想不起那是怎么一回事,那么,我只求他向我多看几眼,他一定可以认出我是谁来,他会救我!我宁愿被“灵魂”投进黑牢之中,也不愿活着看到自己的身体和头部分离!

  奥斯的双手,按在我的肩头上,然后,顺着我的双臂下移,我的心狂跳,希望他的手动得快些,并且不要半途停止。我的希望,终于成了事实。

  当奥斯教授的左手,碰到了我右手中所握的枪之际,我觉出他震了一震。接着,我又觉出,他掀开了盖在我身上的床单,拉开了那件白袍,他一定已看到那柄火箭枪了,我可以获救了!

  可是,正当我心中狂喜地呼唤之际,我却听到了奥斯自言自语的声音。我听得他道:“可怜,竟然想到了自杀,你会活下去,而且,我也一定可以找到合适你的身体,你可以话下去。”

  他一面说,一面轻而易举地扳开了我的手指,将火箭枪取走了!我的心中,像是被冰水过了一样的冷,我不知用了多少难听的话来咒骂奥斯,他是一头蠢猪,比狗还蠢,他竟不看看那一支什么枪,也不想想,一个要被人切头的人,怎样有可能得到这样一柄枪的,他也不向我多瞧几眼!

  我心中唯一的希望幻灭了,难过、惊骇,难以形容。我想他大概是在犹豫如何处置那柄火箭枪,我也无法估计已过了多少时间,才听得奥斯叫道:“可以进来了。”

  一听得那句话,我的身子比冰还冷了。那等于是在宣判我已经完了,不再有任何机会,头要和身子分离!接着,我听得脚步声、开门声,以及担架床被推动时的声音,我又被推向前去,奥斯教授和几个医生,跟在我的后面,在讨论我的情形。

  我简直已丧失了集中精神去听他们谈话的能力,在我听来,他们的交谈,就像有数十头蜜蜂,正在我耳际嗡嗡地绕着飞。所有的话,我只听清楚了一句,那便是奥斯说我的精神不怎么稳定,但是他又说那不要紧,手术可以依时进行。

  当担架床又再度停下来之际,我的神智,略为清醒了些,在那时,我又听到了“灵魂”的声音。那的确是“灵魂”的声音。但是或许是我那时的心情,太异乎寻常,是以我听来觉得“灵魂”的声音,十分异样,说不出来的怪异。

  “灵魂”是对谁在说话?是对我么?大抵是对我在讲话了,他道:“别紧张,教授说过,他一定能成功,你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继续活下去,继续活下去,这句话我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却没有人知道,我宁愿不要活下去,我宁愿死去,也比活着只有一个头好些!可是有谁知道这一点呢?我想大声叫出来,但是我却连张开口的气力都没有!

  “灵魂”还在不断地重复那句话,我也不知道何以“灵魂”忽然对一个微不足道的“换头人”,表示起那样的关心。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当然也不及去深究他为什么要不断地那样说,“灵魂”的声音,渐渐地,也变成了蜜蜂“嗡嗡”声的一部分了。我觉得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渐渐地,我知觉麻木了,我的神智也更昏迷了,终于,我昏了过去。

  我不知道在经过了多少时候之后,才醒过来的。当我的脑子又能开始活动,而且知道有我自己这个人存在之际,我尽量想:我是谁?我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了?
过了没有多久,慢慢地想了起来,所有的事,全想起来了!

  我现在怎样了?我的身子…我的身子…我感不到身子的存在,难道我的头,已被奥斯教授切下来了?我的头……是被安置在什么地方呢?我立即想起了那只在奥斯教授实验室中看到的猴子头来。我的脑中清晰地现出那猴子头像是在进行土耳其浴的样子来。

  我的身体一定已经不见了,而代之许多根粗细不同的管子,我用尽所有的气力,想觉出我身体的存在,但是自头以下,一点知觉也没有。 我拚命设想着我在挥手,在顿足,但是一切都属徒劳,我只觉得轻飘飘地,所发出的力道,绝无归依。

  我用尽所有的气力,想睁开的我眼睛来,这本来是一个连婴儿也轻而易举的动作,但这时对我来说,却像是在用力举着千斤闸!但是我却至少还可以感到我眼皮的存在,它们虽然沉重,但还存在着,不像我的身子那样,已然消失。我一定已失去我的身体了,我的身体,已和那个大独裁者的头连在一起,而我已不是一个人,我只是一颗头。

  我在比恶梦更恐怖千百倍的恐惧中打着滚,突然,我的努力,有了结果,我的眼皮,竟然可以慢慢地睁开来了。我可以看到东西了,我的身体,我第一要看的,是我的身体!

  我首先发觉,我脸向上躺着,我尽量将我的眼珠压得向下。可是,我看不到我的身子!我只看到一只钢柜,我的头在钢柜之外,看来,我像是在洗土耳其浴。而我立即所想到,便是那只猴子头。

  自我的喉中,发出了一阵阵呻吟声来。其实,那并不是呻吟声,而是喉部发痉挛时所发出的声音。我的身体真的不见了。

  我不但喉头发出可怕的声音,鼻孔中也呼哧呼哧地喷着气,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我觉出,在发出同样的怪声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就在我的身侧不远处,有另一个人,也发出着同样的声音。

  我呆了一呆,这个发现,令得我慌乱之极的心情,平静了些,我勉力转过眼,向我左侧看去,我看到了在我左侧三尺处,有另一个人。其实,那不是另一个人,应该说,是另一颗人头。那个人头,和我的处境相同,他也是仰天躺着,眼珠却向着我这一边,他自头以下,是一个长方形铁柜,看不见他的身子。

  他的头发被剃得一根不剩,连眉毛也是,是以看来十分滑稽。我当然不会去嘲笑他的怪相,因为我自己也是那样子的。

  我一看到了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一定是原来的那个,我曾经遇到过的换头人了。我是将他击昏了过去,塞在床底下的,但这时他已被发现。可是,当我向他多看了一眼之后,我却发现他并不是那个换头人,这个人的头大得多,而且,他宽阔的额角,方的脸型,都表示他独断之极,他即使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的,也给人以他不是普通人的感觉。他是什么人?我迅速地想着,我并不用想多久,就得到答案了。

  他,A区的主席!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心境突然平静了下来。那是突如其来的,刚才我心中的乱,难以形容,但这时,我已完全静了下来。我明白,我的身体的还在,未曾被切去。我之所以感不到我身体的存在,那是因为我的身体被冷藏了。同样的,主席的身子在我的旁边,当然他那已溃烂不堪的身子,也在进行冷藏,以便使他的头,可以被顺利地切下来。

  而当我的心境平静下来之后,我发现我的喉头,不但可以发出那种怪异的发音,而且,也要以十分吃力地讲话,我勉力地道:“主席!”

    主席居然也能说话,他道:“手术什么时候开始,我……还要等多久?”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只是问他:“你怕么?”

  主席不回答,只是喘着气。

  我又道:“主席,在你的统治之下,有好几百万人的头和身体分离了,现在,当你自己的头要和身子分离的时候,你害怕了?”

  我无法十分清楚地看到我的活在主席的脸上所引起的反映,但是我却可以听到一阵浓重的喘息声,我又道:“你真的害怕,是么?”

  主席的声音很微弱,他道:“你是谁?你不是选定的人!”

  我道:“是的。他们弄错了。”

  主席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十分微弱,我怀疑除了我之外,是不是还有第二个人可以听得到。

  他叫了几声,便不再叫。我又说道:“我来,想救奥斯教授出来,他们弄错了。”

  主席道:“你……为什么不向他们说明?”

  我道:“我当然会向他们说明,但你一生之中,可曾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见过陌生人?”

  主席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很难说,我可以永远活下去!谁知道会有什么
怪事发生?”

  我道:“是的,你的身子坏了,你可以换一个身子,以后,你的头坏了,你可
以换一个头,但,那还是你么?”

  主席这才道:“你不说,我也会告诉他们的,他们弄错了,这实在是一项可笑
的错误。”

  我应声道:“我们的见面,也是可笑的见面。”

  主席又怪声笑了起来:“不怎么可笑,你使我想起了一个问题来:我还是我么
?”

  我并没有回答他,因为我已经听到了门柄转动的声音,我尽我所能地叫了起来 :“奥斯,奥斯!”

  杂沓的脚步声,向我奔了过来。我首先看到奥斯高大的身形,向我逼近,同时听得他叫道:“天,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奥斯这样气急败坏地叫道,那当然表示他已认出我来。而他已然认出了我,当然不会再将我的头切下来。这时心头的轻松,难以言喻,而且,我还产生一样异样的感觉,我感到自己以后,实在没有什么再值得可怕的事了!

  接着“灵魂”也奔了进来,叫道:“什么事?”

  奥斯的声音,十分愤怒,他还认为那一切是“灵魂”安排的,是以他怒气冲冲地道:“什么事,你看看这是谁,是卫斯理!”

  “灵魂”俯首向我望来,他恼怒之极,扬手向我打来。然而他还未曾打中我,便被主席喝住了。主席的声音听来十分微弱,但是,却具有无上的权威,他道:“别打他,好好地对待他。”

  “灵魂”的手僵在半空,他奇怪地转过头去,望着主席。但是却并没有表示异议。

  接着,奥斯已指挥着几个人,将那铁柜上的仪器,作了一番调整,我想那一定
是提高温度的,是以我渐渐地觉得暖了起来,可以觉得我身子的存在。最后,我被拖了出来,奥斯一直在照顾着我,我被送到了一间十分舒服的病房之中,奥斯望着我:“你可以睡得着么?”

  我摇了摇头,奥斯又道:“那么,我替你注射一针镇静剂如何?”

  我苦笑了一下:“有必要么?”

  奥斯点头道:“那么比较好些。”

  我接受了他的劝告,接受了注射。五分钟之后,我开始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阳光十分刺目。窗帘未曾拉上,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来,但是阳光使我目眩,我立时又闭上了眼睛,然后转过头去,在我还未曾再睁开眼来时,我已经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那十分熟悉的声音叫道:“卫斯理,你准备做和尚么?就算做和尚,也不必去剃眉毛的啊!”

  那是巴图的声音。我立时睁开眼来,真的是巴图。

  我连忙坐了起来,紧紧和巴图握手,在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之后,又见到了好友,心情的激动、欢愉,实在难以形容。

  巴图一面用力地摇着我的手,一面道:“别紧张,你没有事了,你没有事了。”

  过了足足五分钟之久,我才出得了声,我道:“巴图,我们怎会在一起的?”

  巴图道:“我也不知道,你被几个人推进来,那时你正睡着,我也认不出你是什么人,后来由于好奇,想看看和我一起的是什么人,才认出你来的。”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时,我实在感到人类的语言文字,在我现在这样情形
之下,真不够用。不论是什么文字,“死里逃生”,已将一个经历了可怕的事情之后的人的心情,形容到极致了。但是,我却不是“死里逃生”,因为这一直没有死亡的威胁,然而,我虽然可以活下去,但是却比死更可怖,更令人心悸!

  巴图想是也从我的脸色上,看出我曾有着十分恐怖的经历,是以他不断安慰着
我,直到我反问他道:“你受伤之后,怎么样?”

  “我很好,什么都有,所欠的只是自由而已。”

  “巴图,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可能想办法逃出去么?我实在受够了!”

  巴图摇了摇头:“我怕不能,你不妨自己去观察一下。”

  我站起身,到了窗前,向下看去,我并没有被搬离这所医院,仍然在这所医院
之中,只不过现在,我在这所医院的顶楼。

  原来巴图在受伤之后,一直也在这所医院中,那倒的确是我所料不到的事,既
然是在这所医院中,自然不作逃走之想,因为没有可能,我叹了一声,又回到床上
,坐了下来。

  巴图道:“在我们分手之后,你究竟又遭遇了一些什么事?”

  我叹息了一声:“真是说来话长!”

  巴图道:“反正我们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原原本本地和我说一说,我实在闷死
了。”

  我又沉默了片刻,定了定神,才将我和他分手之后,我所经历的事情,和他详
详细细,讲了一遍,直讲到我接受了奥斯的劝告,接受了镇定剂注射为止。

  我的话讲完,巴图的神态,十分紧张:“如此说来,这项骇人听闻的换头手术,正在进行中?”

  我道:“那要看我已睡了多久。”

  “你进这间病房,有五小时。”

  我苦笑了一下:“五小时,五小时,那他们已经足够有时间将将原定的换头人冷藏妥当,奥斯教授也正在进行手术了。”

  巴图显得有点不可信地问我:“就在这所医院吗?”

  我慢慢地点头:“自然就在这里!”

  我们两人,都好一会不出声。在那保持沉默的几分钟之内,我门两人的心情,十分难以形容。一方面,无法制止这件事的进行,我们都感到十分遗憾,另一方面,我们也为自己,为奥斯教授的命运,而觉得担心。我们能够安全离开A区么?还是将被投入A区著名的黑牢之中……

  我和巴图,都可以说神通广大,但即使我们现在会飞,也逃不出去。我们只好等着,将自己能否恢复自由的希望寄托在希望奥斯手术成功之上……

  这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但是我却不能忘记这个大独裁者在和我见过面后,吩咐要好好对我的那句话。

  在我醒来之后,我们共同在那问病房之中,大约过了令人心焦的三十小时。在三十小时内,我们有五次和外人接触的机会,那是四个全副武装,送食品进来的卫士,但是我们却无法向他们询问手术进行的情形,他们根本不回答任何问题。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一个军官走进来,向我们宣布:“你们可以离境了!”

    这实在是我们所不敢梦想的,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致我和巴图两人,都僵
立在那里,那军官不但带来了这个命令,而且还带来了我们原来的衣服,命令我们
穿上,而在军官身后的几名士兵,他们手中的枪,枪口始终对准着我们。

  我和巴图迅速地换上衣服,我装着十分轻松地问道:“为什么忽然释放我们?”

  那军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喝令我们离开病房,由楼梯走到了医院的底层,在
那里,我问遇到了神情极其疲乏的“灵魂”。

  “灵魂”只是冷冷地向我们望了一眼:“算你们的运气好,是主席特别命令,准你们自由离去。”

  我忙问道:“手术成功了?”

  “灵魂”却没有回答我,而接着,我已看到了奥斯教授。他从一问房间中走出来,满头是汗,身子摇摇摆摆,我叫了他一声,他也没有听到,我还想叫第二声时,身后的士兵把我押走了。

  当我的头发和眉毛,又渐渐地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六个月之后的事。A区主席在经过了神秘的不露面约六个月以后,出席了一次群众性的集会。他的图片,被无线电传真,送往世界每一个角落。

  自此之后,他不断地露面,看来十分健康,关于他已死的谣言,一扫而空,但
是,这位以前喜欢演讲的主席,却未曾发表过演说,似乎哑了一样。

  这件事,直到我再次遇到奥斯,才知道原委,那是又半年之后的事了,奥斯突
然跑来找我,我们在详谈了半天之后,他才道:“这次手术极成功,所差的只是极
细微的疏忽,以致他的声带受了损害,他发出的声音,要在离他口部一寸的地方,
才能听得到。但是,他的第二次接头手术,反倒是完全成功的。我知道他“第二次
手术”是为那个换头人而施的。那换头人我也见过,祝福他已得了一个身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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