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大搜寻发现两件奇事
对於李宣宣必然是一个关键人物这一点,白素倒也并不反对,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卫斯理是和白素分头行事的,他对祖天开提出∶「带我到王宅去,大书房小书房,睡房车房,王大同如果受到困扰、威胁、恐吓,总有点线索留下来的,带我去找那些栈索,你要尽你所知帮助我!」祖天开略为犹豫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所以,在黄堂要全市警员留意卫斯理下落的时候。卫斯理是在王家巨宅之中,黄堂自然再也想不到。是的,卫斯理在王家巨宅,竟然耽了那麽久!
大约和白素到达医院的差不多时间,卫斯理和祖天开,到了王宅。
虽然男女主人都不在,宅中其馀的仆人,也都知道十分不幸的事发生了,但是王宅的事,祖天开一向可以作主,卫斯理的出现,虽然有点突兀,但是绝不会有人有什麽异议。而卫斯理在途中,已经和祖天开说得十分明白∶「开叔,任何我可以打得开的地方,我都要搜寻,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可以在一旁看看。」
祖天开回答得很诚恳∶「大同结婚不久,连┅┅後代也没有,他要是就这┅┅唉,你不管要做什麽,我都支持。宅中的钥匙,一直都由我掌管。」
卫斯理扬了扬眉∶「包括小书房中的那具保险箱?」
祖天开震动了一下——那具保险箱,在祖天开的叙述中,地位十分重要,那面「许愿宝镜」,就是放在其中的,他在怔呆了一下之後,才道∶「那保险箱没有钥匙,用的是一句洋文的密码┅┅」
卫斯理发出了「哦」的一声,很感到意外。他知道这种保险箱,那是十九世纪阿根廷锁匠的杰作,那类锁匠的制作,巧妙无比,开匙的密码,随他的喜欢,兴之所至,有时甚至是一句粗话,全用西班牙文,每一具都有不同的密码。这种保险箱本身,已经是极具市场价值的珍品,想不到在王家的巨宅之中,竟然会有!
祖天开十分自傲∶「那洋文密码,我也知道,是老爷在买了保险箱之後,亲口告诉我的┅┅妈的,真难记,我记了足足三个月才记住!」
他说得认真,卫斯理想笑,但是却忍住了。因为他想到,要祖天开这样一个江湖豪汉,硬生生记住一句西班牙文的密码,那真难,他日念夜念,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祖天开盯著卫斯理看了一会∶「老爷在告诉我密码时候,曾对我说∶『天开啊,从今之後,开这锁的密码,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唉,老爷去得早,倒是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可是其中有一个,已不是他了!」老人家又开始感慨起来,卫斯理也不敢搭腔,唯恐他牢骚越发越多——听老人家发牢骚,是很无趣的事。
当然,卫斯理虽已决定,到了王宅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具保险箱,但他又不会笨到问祖天开,保险箱的密码是什麽。
到了王宅之後,卫斯理是察看了一下巨宅内外,然後就进了小书房,凭他敏锐的感觉,他一下子就看出,那具保险箱,是隐藏在壁炉架的後面——王老爷懂得选择保险箱,可是对於如何把一具保险箱巧妙地隐藏起来,却并不在行。或许,他认为绝不会有人可以打得开它,所以不必巧妙隐藏了。
卫斯理伸手向壁炉架一指∶「开叔,请打开保险箱,如果有重要的东西,王医生一定会放在保险箱中!」
刹时之间,祖天开张大了口,睁大了眼,瞪著卫斯理,神情惊讶得像是看到了一头怪物。他的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的怪声,可是终於,他没有问卫斯理是怎麽知道那具保险箱是在这地方的,只是搔著头,走向壁炉架,把它移开,再移开了一幅墙,就看到了那具保险箱。
保险箱并不大,半人来高,黄澄澄的,用黄铜铸成,奇重无比,卫斯理知道,它看来虽然有一公尺高,可是实际,可以储放物件的空间极少,一层又一层的防盗防火外壳,占去了体积的十分之九!
卫斯理也知道,还必需移开了箱面的盖,才会现出密码锁来。所以,在这时候,他不等祖天开有任何暗示,就已经转过身去,背对著保险箱。
保险箱是在书桌的後面,卫斯理一转边身,就自然而然,站在书桌之前,他把手按在桌上,打量著书桌上的一切。桌面很乱,堆了不少书,全是医学方面的书籍,还有许多笔记,和一副电脑。卫斯理心中一动∶保险箱固然是储放秘密的好地方,电脑何尝不然?可是若把秘密交给电脑,也一样要密码才能让电脑显现出来。
卫斯理想到的是∶祖天开是不是连电脑的密码都知道呢,看来这可能性不大。
他一面想,一面按动电脑的键盘,终端萤屏上立时有文字显露,卫斯理看了一下,
也全是医学上的资料,看来王大同成为一个出色的医生,并非偶然。
而就在这时,卫斯理陡然听得祖天开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他还未及转过身,就觉出有一股大力,向他的背後,直撞了过来!这一下变故,当真是意外至於极点!
卫斯理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武术家最讲究的是,「耳听八路,目观四方」,那当然不是说连脑袋後面也长著眼睛,而是形容极其敏锐的感觉。当卫斯理觉出有一股大力,向他撞来的时候,那股大力还未曾撞中他,是他敏锐的感觉告诉他有一股大力撞来。
他绝未想到这小书房之中,会有突如其来的袭击,所以不免在意外之极的情形下,呆了一呆——这又浪费了本来已极少的应付时间。本来,他或许可以从书桌上翻过去的,但此际,等他有了反应,有了动作时,他只好身子一缩,从书桌之下,直窜了出去。他身子还没有离开桌子底,就听到了「砰」地一声巨响,不知是什麽,重重撞中了桌子。他一出桌子,立时转身,起立,看到撞中桌子的是祖天开,祖天开仍然背对著他——撞中书桌的是祖天开的背部。如果他不是在百分之一秒之差,躲了开去的话,那麽将会是他和祖天开两人,背对背撞在一起,那时不知是谁受伤了!
一直到这时,祖天开了发出了第二下惨叫声!
卫斯理一看到祖天开背对著他,就知道那不是祖天开的突袭,而是祖天开由於极度的震骇,身子不由自主後退所造成的。他的背部重重撞在书桌上,可是他却恍若不觉,双眼发直,盯著保险箱。
卫斯理也立刻知道它是为什麽会退得那麽狼狈了——保险箱的门已打开,小小的空间之中,空无一物,而他的双手中,也没有东西拿著。事情再明显不过。他打开了保险箱,可是箱中空空如也,那面宝镜不见了!
祖天开在这时,又发出了第三下惨叫声,听来凄厉之极,令人寒意陡生!
这时,卫斯理已看到了祖天开可怕之至的神情,只见他双眼怒凸,两边太阳穴上的骨筋暴绽,像是有两条蚯蚓在皮肤之下蠕动。看这情形,这两条血管,会随时爆裂!祖天开的健康状况再好,毕竟是九十以上高龄的老人了,怎受得起这样的刺激?卫斯理急忙一步跨向前,隔著桌子,伸手先在祖天开的後心上,拍打了两下,用的力度,恰到好处,可以令对方心神宁贴。
祖天开这才叫了起来∶「不┅┅不┅┅不见了!」他一面叫,一面转过头来,神情凄惶之至。卫斯理绕过书桌,到了保险箱之前。那保险箱看来专为放置那面宝镜的,宝镜不见了,里面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卫斯理苦笑了一下,直起身子来,冷冷地道∶「那镜子对王家来说,再无用处,不见了就不见了,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那样说的时候,只见祖天开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声音嘶哑地叫∶「可是对我有用!对我有用!」
卫斯理陡然一怔,但立即明白了祖天开的意思!
祖天开使用这面镜子的时间还没有到!他能使用那面宝镜!
每一个人使用宝镜的时间不一样,祖天开的时间是在他九十岁之後——他也真的有那麽长命,所以他还能使用!如今宝镜不见了,对他的打击,当然最大!这也就是为什麽他的举止如此失常的原因了!
祖天开不住喘气,卫斯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祖天开还会有什麽心愿未了,他想安慰几句,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而祖天开又已大叫了起来∶「一定是那个妖精偷走了!」
卫斯理没有向祖天开解释,那面镜子李宣宣不必偷,因为她是王大同的妻子!
祖天开双手握拳,神情可怕,不断地跳著、骂著。卫斯理不再理会他,迅速地在书桌的抽屉中搜寻,他指著一个上锁的抽屉,向祖天开望去,祖天开还在千妖精万妖精地骂,卫斯理忍不住大喝一声∶「够了,就算那镜子真是叫妖精偷走的,开保险箱的密码,也一定是王大同告诉她的,说不定还是王大同双手奉上,恳求笑纳的!」祖天开这才住了口,可是神情悻然。
卫斯理又向那抽屉指了指,问祖天开,是不是有开启这抽屉的钥匙。
当他这样问的时候,心中并不以为祖天开会有,他也准备了,祖天开只要一摇头,他就自行动手,大约在十至十五秒之间,就可以把抽屉拉开来。
卫斯理常自诩开锁的本领,他在全世界的排名,在第五至第十之间——排名第一的,是一个意大利胖子,外号人称「神仙手」。
说起排名,还有一个小插曲,後来白素笑卫斯理∶「鼎鼎大名的传奇人物,常常自夸反应敏捷,怎麽要钻起桌子底来了呢?」
卫斯理的回答是∶「哼!别看我避得狼狈,敢夸能在这种情形之下,可以避开祖天开那一撞的,排名不分先後,全世界也不会超过———」他本来想说∶「不超过三十人」,可是一转念间,觉得应该不止此数,是五十人?一百人?想了一会,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反倒是叹了一声∶「世界上能人实在太多了!」
却说当下,祖天开虽然心情激动之至,但也看明白了卫斯理的手势,出乎意料之外,他竟然点了点头,一摔手走了出去∶「我去拿来!」
卫斯理见他去拿钥匙,也就不再使展开锁的手段,来到了那具保险箱之前,观察了一会,又踱到书架前,随便抽出一本书来翻。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和祖天开两人,翻遍了每一本书,找寻王大同留下的「线索」,亦是他为什麽会在王宅逗留那麽久的原因。
王宅在经过了卫斯理的彻底搜查之後,可以说再无秘密可言了,可是他没有找到那面铜镜,而且,还有两件相当怪异的事发生。
那两件事待一会再说,当时祖天开离开了大约五六分钟就回来,手中提著一苹木箱,看来相当沉重,那木箱全是一个一个小抽屉,看来有点像是化妆箱。祖天开拉开了其中一个∶「小书房中所有的钥匙全在,钥匙上都有标签。」
单是那个小抽屉中,钥匙就有三四十柄之多,每一柄都有小小的标签,用极小,但清楚秀丽的字体写著每一柄的用途。
卫斯理很快就找到了标著「书桌左一」的一柄,一面在打开抽屉,一面道∶
「这样细致的功夫,也不好做!」
祖天开应声道∶「我这个管家也不是白当的,每一个字,都是我亲笔书写。」
卫斯理闻言,大是讶然,因为绝想不到祖天开这样凛然的一条大汉,又是江湖草莽出身,竟然会写得这样的一手小楷。他向祖天开望了一眼,虽然祖天开在极度的愤慨之中,但还是面有得色∶「我临的是『灵飞经」,怎麽样,还过得去吧!」
卫斯理由衷地道∶「岂止过得去,简直极好!」至於何以一个彪形大汉,会去学写只有闺阁女子写的字体,卫斯理知道其间必有故事,但这时,他也抽不出空去询问了。
他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抽屉,又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柜子,结果,只在一本书中,找到了一张摺成了方块的纸。展开那张纸之後,上面写满了字,这些字,紊乱之极。一望而知,那是有人在情绪很不稳定的情形之下,写下来作发泄之用,写完後,随便一摺,就夹在书中了。这个发现,是第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卫斯理才一展开纸来,祖天开就「啊」地一声∶「这是大同的字!」
字写得很用力,有好几处,纸还被笔尖划破了,可见他在写的时候,是如何激动。字有中文,也有英文,都潦草之极。
写的是什麽呢?中英文全一样∶「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绝不会相信」!在每一句之後,都有惊叹号,一张纸上,写得满满,重叠又重叠,怕若有上千句!
卫斯理把纸摊开,人也坐了下来,接过了祖天开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抬头向祖天开望去,开叔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偶然。
卫斯理道∶「他不相信什麽?」
祖天开苦笑∶「那怎麽能知道?」
卫斯理指了指自己的头∶「能知道,假设宝镜告诉了他李宣宣的来历,而来历又可怕之至——」
祖天开倒是一点就明白,一拍桌子∶「他不是不相信,是不愿相信!」
卫斯理点头∶「对,这些字,是那天晚上,他又回到了小书房之後写下来的。後来,他的决定是不信宝镜告诉他的事,所以才当作什麽也没有发生过,还是结了婚!」
祖天开的声音有点发颤∶「天!宝镜告诉了他什麽?」
卫斯理虽然一直不同意祖天开怪责李宣宣,但这时,也至少认为,王大同的情绪反常,和李宣宣是有关的。李宜宣的来历,一直在困扰著王大同——不知道是困扰,知道了,信与不信是进一步困扰,决定了不相信,却陷入更大的困扰之中!这一切,虽然李宣宣不必负责,但总是和她有关的!尤其是在发生了第二件奇事之後,他更进一步认为李宣宣行为大有可疑之处。
他和祖天开把书房找遍了之後,就开始找寻王宅的其他地方。确如祖天开所言,他掌管一切钥匙,卫斯理心中想∶作为主妇,李宣宣是不是会对这种现象反感?
在搜寻到了卧室的时候,才一进去,卫斯理就看到了一件和整个卧室的布置绝不相称的黑漆柜子,放在相当显眼的地方。王家的巨宅虽然历史悠久,可是内部装修,显然由於经常改换的缘故,前卫新潮得很,卧室也不例外。可是那苹柜子,却是漆器,而且一望便知,是中国福建脱胎漆器中的精品。
那苹漆柜有一公尺高,一公尺宽,半公尺深,看来通体浑成,是一大块黑色铮亮的整体,上面也没有任何纹章装饰,就是那麽漆黑的一块,显得神秘之极。卫斯理一眼的直觉,那是柜子,是由於形状像,走得近了,看不到有柜门,就觉得那也可以是一苹箱子,可是也找不到箱盖。卫斯理指著它,想问祖天开,那漆器的面,光可鉴人,所以卫斯理可以看到自己奇讶莫名的神情。
祖天开摇头∶「这是新娘子自己带来的嫁妆——别问我那是什麽,我不知道!」
卫斯理道∶「你难道没有问过?」
祖天开道∶「问了!」接著,他学著李宣宣柔声柔气的声调∶「开叔,你看这是什麽就是什麽!」
卫斯理已伸手按住了那漆器,摇了一下,感到不很沉重,可知里面一定没放著东西,因为脱胎漆器的特点是之一是轻,轻得出乎意料之外。
祖天开已走了过来∶「根本它是密封的,想知道里面有什麽,只有把它劈开来!」
卫斯理摇头∶「不,一定有可以打开来的所在。」
祖天开欲语又止——他试过了许多次,什麽也找不到。卫斯理用双手,缓缓放在漆器上抚摸著,神情专注,漆器表面在手抚过後,都有一层水气留下,几秒钟才消失。
十二、卫斯理的推论
这个立方体——无以名之是什麽东西,只好这样称呼约六个平面,都同样光滑,卫斯理仔细在每一面,都摸了一遍,又用指轻轻叩著,用心听著发出的声音。他平时那麽性急,可是这时,又大具耐性,足足有一小时之久,还是没有什麽发现。他知道,以自己的掌力而论,一个「手刃」劈下去,就能把这立方体劈开来。
问题是∶如何向李宣宣交代呢?
李宣宣在医院一直没离开,所以卫斯理才能肆无忌惮地搜寻,但是她总要回来的,总不能把她的东西毁坏了,而且∶这漆制的立方体,卫斯理也从来没有见过,说不定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这时候,卫斯理想到了他的朋友陈长青。陈长青是一个怪人,对各种各样的现象,都有狂热的研究兴趣,就算是一些很普通的现象,也能使他研究好半天。所以,若是肉眼看不见的现象,他就更加想看得到。他的兴趣,使他拥有一些仪器,精良专门之极。像可以把物体放大几十倍的电子显微镜。他所拥有的那具,全东南亚性能第一,他又拥有大大小小许多部X光机,可以透视物体的内部。
卫斯理肯定这个立方体不会是实心的,他估计里面有东西。里面是什麽东西,无法把它打开,轨只有借助X光机了——这种在公元一八九五年出德国科学家伦琴所发现的射线,可以穿透固体,造成透视效果,是人类实用科学上的伟大发明之一。
而在这个发明未成事实之前,如有人提出有这种透视力量,也必然会被许多没有想像力的人,斥为虚妄。
卫斯理想到陈长青,自然是想借用陈长青拥有的X光机——他没想到这时,陈长青正到处在找他,後来更守在巨宅之外,监视著一切。那些时间,卫斯理一直在王家巨宅内搜寻,直到王大同仍然昏迷不醒,李宣宣在黄堂造访之後回来。
那时,整个巨宅的搜寻工作还未有完毕,卫斯理已接到了白素的通知∶「李宣宣离开了医院,看来是回家!」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白素又道∶「你要记得,她是巨宅的女主人,祖天开的观点,可能和她有冲突,而且,我们现在所做的事,对她不公平!」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可是王大同精神状态那麽差,显然和她有关!」
白素叹了一声,显然她也十分难下定论,她道∶「你的行为,别太过分了!」
卫斯理明白白素的意思,所以回答∶「放心,我不会把她当妖精,但也不会被她的美丽的外表迷惑!」
白素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麽。
在接到了通知之後,卫斯理就停止了搜索,坐在客厅中,等李宣宣回来。
没有多久,李宣宣就回来了,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悻之极,彷佛迈出一步,也没有气力,所谓「弱不禁风」,用来形容她,再恰当也没有了。
她一进来,祖天开双拳紧握,瞪大了眼望著她,毫不掩饰他的敌对态度,就像是要把她吞了下去一样!
李宣宣只是随便向祖天开望了一眼,却也没忘了礼教,叫了一声∶「开叔!」
祖天开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平日当然不会那样无礼,但这时极度愤怒之下,却也顾不得了!
接著,她向卫斯理望来,卫斯理已注意到,她在才一进来时,有过一闪而过的惊愕,而这时,她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像是卫斯理出现在她的家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这令得卫斯理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在这巨宅之中,毕竟身分尴尬,是不速之客。
李宣宣手向站了来起来的卫斯理扬了一扬,卫斯理注意到,她的一双大眼睛,依然黑白分明,明艳照人。她先开口∶「卫先生,我好累┅┅好累┅┅先让我歇一会┅┅好不好┅┅」
卫斯理纵使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又能说什麽呢?不但卫斯理不能说什麽,祖天开也才说了半句话,就住了口。祖天说的是∶「大同他——」
李宣宣这时已来到楼梯口,伸手扶住了扶手,向上走去,只是柔弱无力地摆了摆手,祖天开就自然住了口。她在楼梯上走上去,一个女仆急急下来搀扶她,祖天开跟了上去,但是不一会就下来,对卫斯理道∶「她进卧室去了!」
卫斯理眉心打结∶李宣宣进了卧室,谁也不能强要跟进去,他和祖天开,都无法可施。
祖天开悻然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她总不能守在卧室一辈子不出来!」
卫斯理叹了一声∶「她也累了,也该休息一下——我也要休息,你也一样。」
祖天开睁大了眼∶「我老了,不会再浪费时间!」
卫斯理微抬著头,他心中的疑问之多,无以复加,他也相信,这些疑问,都可以由李宣宣来解答,他没有下手处,有一个人有∶白素。卫斯理立即和白素联络,可是却联络不上,而他也确实需要休息,所以他和祖天开,一起到了祖天开的房间,在一张卧榻上躺了下来。
祖天开的房间极大,陈设却很简单,看来开叔很喜欢竹制和藤制的家具,大都已经年代久远,变成了悦目的紫红色。
祖天开进来了之後,大是感叹∶「大同小的时候,在我这房间里的时间,比在他自己房间更多。他最喜欢叫我讲稀奇古怪的故事——不是我自己吹牛,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多故事的,可是有许多故事,我不能说,说了,他也不一定懂┅┅」祖天开唠唠叨叨就说著,卫斯理尽量克制著自己,不去听他,幸好不久,祖天开便走了出去。
祖天开走出去,是由於黄堂来按门铃,表示要在宅子里布岗,要徵求主人同意。祖天开一听,心中倒十分高兴,因为那使他有机会去见李宣宣,他老实不客气地去敲卧室门,说有警官要派人来保护。
他并没有见到李宣宣,只听到了她细若柔丝的声音∶「不必了,别再来骚扰我,除非是卫夫人来!」
祖天开对著门口,几乎没有一口口水吐出去,等他再回来时,卫斯理已睡著了。在巨宅中,祖天开在生闷气,卫斯理在睡觉,在宅子外,陈长青,小郭,黄堂都在火眼金睛地监视著,然後,就是忽然之间,卫斯理的车子出现了。卫斯理人在宅子中,当然不能分身去驾车,那麽,不问可知,驾车来的是白素了!
车子能够长驱直入,不但在门口的陈长青,小郭和黄堂等人惊讶,连祖天开也大吃一惊,控制铁门的开关,有两套设施,一套由他控制,另一套由男女主人控制,他没有启动开门,那麽,自然是女主人开门放车子进来的了!
他一面推醒卫斯理,一面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正面撞见了才下车的白素,他不禁呆了一呆,忙道∶「大小姐,新媳妇正在找你!」
卫斯理打著阿欠,伸著懒腰走出来,看到了白素,也呆了一呆。白素向楼上指了一指∶「她说有重要的事找我,你有什麽发现!」
卫斯理精神一振∶「要她把一切全说出来!」
白素皱了皱眉,卫斯理的要求,自然可以揭开整件事的迷雾,但是李宣宣是不是愿意呢?李宣宣要是什麽也不肯说,又有什麽办法?
卫斯理又疾声问∶「她用什麽理由,要你来见她?」
白素还没有回答,楼梯上已传来了李宣宣的声音,听来虽然虚弱,但也字字清楚∶「我对素姐说,现在是我最需要朋友的时候,请她尽快来到我的身边!」
李宣宜突然出现,令卫斯理有极短暂的尴尬,但是他立时抬头向上∶「正常的理解是,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坦白,不隐瞒什麽!」
李宣宣叹了一声∶「卫先生,朋友之间,很重要的是要体谅对方,体谅对方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说到最後一句,声音凄婉,简直有一句话就赚人热泪的本领!
白素已飞快地奔上楼梯,李宣宣立时紧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上了楼,进了李宣宣的卧室。
卫斯理知道白素虽然很维护李宣宣,但是她也一样想弄清楚整件事,可以相信她必然会巧妙地向李宣宣问许多问题,也相信可以有结果。
这时,他也看到了在大铁门外,指手划脚的三个人,他笑了起来∶「开叔,门外三个人都是我的朋友,请开门让他们进来!」祖天开立时答应,他不但开门,而且还走了出去,把黄堂,陈长青和小郭三个人,迎了进来。
事後,白素责怪卫斯理∶「你完全未曾得到主人的同意,怎麽可以在人家的屋子中见你的朋友?」
卫斯理语塞,呆了一会,才道∶「是我的不是┅┅我认定了┅受了开叔的影响,以为李宣宣是祸首,所以否定了她的权益!」那当然是卫斯理的不对,可是当时,卫斯理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麽不对。
三个人进来之後,黄堂神态冷静,陈长青大呼小叫,围著祖天开打转,好奇地打量著他。小郭则不断在问∶「她怎麽说?」
卫斯理先把事情简化,向各人说了一遍,再问小郭和陈长青∶「关你们什麽事?」
陈长青大声回答∶「我代表一个苦主。」
小郭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受人所托。」当时,卫斯理也没再在意,他是私家侦探,受人所托,再普通不过。
卫斯理所作的介绍很简单,把许愿镜的事,略去了没有说——祖天开的神情,因此大是感激。陈长青、小郭和黄堂也把他们的掌握的资料,择要说了。双方面的资料一凑,结论更是明显。各人都望向卫斯理——在所有的人中,自然是他的归纳能力最强。
卫斯理也不谦让,他略想了一想∶「王大同的精神状况极差,受到了致命的困扰,困扰是来自一个男人不断在向他逼问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各人都点头,同意它的归纳。
卫斯理又道∶「李宣宣和那个男人有一定程度的关系∶第一、护士在电话中听到她的声音,第二、一次王大同在听了电话之後直接向李宣宣提出,请她转告逼他的人。第三、出事前一天,王大同在小书房中受困扰,不住叫李宣宣的名字!」
这三点分析,也是无懈可击的。卫斯理下了一个结论∶「我相信这一切,都和李宣宣的来历有关。」
祖天开最先有反应∶「是!」
陈长青、黄堂和小郭,在接下来的时间之中,对李宣宣的来历,作了种种假设,假设之中千奇百怪,若是一一例举出来,倒也热闹得很,可供一笑,但是和故事没有什麽特别关系。
到後来,意见比较统一了——陈长青仍然坚持那是一个外星人的阴谋∶李宣宣是外星人或外星人派来的。
比较统一的假设是∶李宣宣必然和一个神秘的组织有关,这个组织神通广大,可以掩饰她的来历。可是这个假设,也难以成立,因为李宣宣能在王大同的身上,得到些什麽呢?这个问题,祖天开和卫斯理,倒还可以回答,那是为了这面许愿镜,其馀三人,连目的也想不出来!
这样的讨论。当然不会有什麽结果,卫斯理提到了李宣宣房间中的那个黑漆立方体,陈长青摩拳擦掌∶「那太容易了,我有X光机,一照就会原形毕露!」
正说著,各人忽然都静了下来,因为看到白素和李宣宣,都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不管一干人能作出的假设为何,卫斯理所作的结论不会错,李宣宣是主要的关键人物,所以她一出现,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不知涌起了多少问题,要向她发问。
陈长青最不客气,一个箭步,已窜上了几级楼梯级,大声道∶「王夫人,我有话要问你!」
李宣宣脸色仍然苍白,可是很平静,她不理陈长青,只是向著祖天开∶「开叔,这些人是谁?都是我没见过的陌生人!」
祖天开涨红了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李宣宣哼了一声,转向身旁的白素∶
「素姐,你看看!」
白素向陈长青狠瞪了一眼,如果是卫斯理那样做,陈长青未必会服气。可是白素不同,对白素来说,这样的动作,已代表了最大的厌恶和不满,比卫斯理疾言厉色的斥责,还要有用!
陈长青僵住了作声不得,白素向卫斯理道∶「我陪宣宣去办一些事!」她只是那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等於她已成了李宣宣的保镖了!
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在场的几个人,都未曾料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本来,就算白素和李宣宣不出现,他们心中也早有打算,要老实不客气去打门,向
李宣宣盘问一番。可是迟了,白素摆明了要护李宣宣离去,虽然李宣宣有行动自由,连黄堂也不能硬留下她,可是若没有白素,她也不能走得那麽轻松。
一干人不敢得罪白素,一起向卫斯理望去,卫斯理急叫了一声∶「素┅┅」
白素望了一下∶「各位都生活在文明社会,宣宣是屋主人,完全有自由来去,倒是各位,朱经她许可,擅自进入,担著不是!」
她一面说,一面和李宣宣并没有停步,转眼已走出了大厅。在大厅中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想不出阻拦她们的方法来!
等到屋外响起了轰然的汽车引擎声,陈长青才失声问∶「她们上哪儿去?」
卫斯理也苦笑,他只好道∶「白素那样做,必有道理,且等好消息就是。」
卫斯理充分知道白素的能力,其馀人也一样知道,可是他们总不甘心一句话也没向李宣宣问过,陈长青向楼上一指∶「那黑漆立方体!」
陈长青的话才一出口,忽然大厅门口传来了白素的声音∶「陈先生,你不觉得你对他人的物件兴趣太浓了吗?」
白素突然去而复回,这一点,大出各人的意料之外,因为各人都听到汽车声远去,难道只是李宣宣驾车离去?
白素不等众人发问,就道∶「她说有一些要事需要处理,不想和你们纠缠,所以要我护著她出去!」
卫斯理叫了起来∶「素!」
白素正色道∶「她完全有行动自由,你们不应该骚扰她,更不应该把她当成罪人!」
所有人之中,以祖天开对白素的话,最不以为然,一副悻然之色。黄堂沉声道∶「我以警务人员的身分,希望得到她的合作!」
陈长青叫了起来∶「我那亲戚死得冤枉,总需弄清真相才休!」
小郭冷冷地说了一句∶「事情分明和她有关,她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这样躲避,不解决问题,她应该面对现实。」
白素也冷冷地道∶「各人有各人处事的方式,她成年了,有权照她的方式去处理她的事务。」
卫斯理和白素,极少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可是这时,他也忍不住说了一句∶
「当事情涉及那麽多人命的时候,她就不能独行其事!」
白素直视著卫斯理∶「别弄错,亡命飞车撞死人的是王大同,不是李宣宣!」
一句话,把卫斯理的论点推翻,白素吸了一口气,对祖天开道∶「开叔,新媳妇说了,要你好好保护她房中的东西,不能被人乱碰。还有,王医生的伤势就算有好转,也不要让他出院,要等她回来再说。」
白素这样转述李宣宣的话,令得所有人都愕然之极,因为那是说,李宣宣这一去,会离开相当久,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会到什麽地方去,做什麽?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白素,白素淡然∶「别问我,我不知道她要去干什麽?」
黄堂,陈长青和小郭二一人的脸色难看之至,祖天开叹了一声∶「各位,新媳妇既然这样吩咐,她房里的东西,就不能动了!」
祖天开这种老派人,有一个特点,他分明对新媳妇不满之极,视之为「妖精」,可是一有吩咐下来,想起自己的身分,他也会尽力遵从。
卫斯理道∶「没有人要动她的东西!」
十三、临终遗言
卫斯理在这样说的时候,作了一个类似拍照的手势。陈长青立刻叫了起来∶「对啊!没有人要动她的东西,只要在她的东西面前站上一站!」
祖天开虽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唯恐白素再说什麽,立刻道∶「那当然不成问题!」
白素也没再说什麽,只是向卫斯理道∶「我们不该一直赖在人家的屋子中——」
祖天开忙道∶「卫先生是请也请不到的贵客,他的朋友,大都受欢迎,白姑娘,老爷在的时候,我也能这样说。」
白素笑了一下,又向卫斯理使了一个眼色,卫斯理看出她极想和自己单独相处,走到了她的身边,向陈长青道∶「你去准备应用仪器,到我家来找我!」
白素淡然道∶「我看不必浪费时间了,那东西若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也不会任由你们摆弄!」
陈长青说得坦白∶「不透视一下,寝食难安!」
白素笑∶「祝你成功!」
祖大开问∶「要不要派车子送两位?」
白素驾来的车子叫李宣宣开走了,祖天开这一问,证明他的细心,卫斯理还没出声,白素已道∶「谢谢你,不必了,好久没有散步了——」她说到这里,望向卫斯理。虽然在这件事上,两人意见略有不同,但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当然不变,卫斯理一见这时情形,就知道她必有原因,所以点了点头。
祖天开叹了一声,望黄堂∶「我是不是可以到医院去看大同?」
黄堂神情并不热烈∶「他昏迷不醒,你去看他也没有用——只要医院准,你只管去看!」
陈长青忙道∶「老爷子,你先别急去医院,在这里等我,我立刻来!」
在众人的纷扰之中,白素已挽著卫斯理,一起向外走去,卫斯理有娇妻在旁,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彷佛连天塌下来都可以不理,何况是王大同驾车撞死了几个人这样的小事。小郭好像叫了卫斯理一声,他也没有听到,和白素离开了大宅,白素拣了一条下山的小路,石级上满是落叶,两旁树木参天,很是幽静。两人慢慢向下走,在卫斯理的生活之中,少有这样的宁静。
约莫有五分钟,两人都不出声,然後才由白素打破了沉寂∶「那面宝镜不见了。」
卫斯理点头∶「遍寻不获。」
白素的眉心打著结,卫斯理伸手指,在她的眉心上,轻轻按了一下,白素甜甜一笑∶「你对祖天开,一点也没有疑心?」
卫斯理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把白素的问题,十分认真地考虑了两分钟之久,才道∶「我找不到要怀疑他的理由,你有吗?」
白素吸了一口气∶「我也没有,但是我在想∶那面宝镜如果在,他想作何运用?一个超过九十岁的老人,还会有什麽愿望?」
这是一个相当深奥的问题,卫斯理道∶「或许,他希望长生不老?」
白素摇头∶「这面镜子的名称,有点问题,它不应该叫许愿镜。因为它的功能,并不是许了一个愿,它能令你实现,只不过是展示将来会在你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正确来说,那是一面预知镜。」
卫斯理和白素一样,都没有见过这面宝镜,有关资料,尽是祖大开提供的。照资料来看,白素的分析,很是正确。卫斯理喃喃道∶「一个九十岁的老人,还有什麽急切想知道的事呢?」
白素笑了一下∶「或许,他想知道自己生命会在什麽样的情形之下结束?」
关於人掌握了预知能力,是幸还是不幸这个问题,卫斯理和白素讨论了许多次,在卫斯理的经历之中,曾遇到过有预知能力的人。那个人向卫斯理说∶「我有预知能力,我的生活,像是在看一张早已看过了的旧报纸,每天会发生什麽事,都早已一清二楚!」这种情形,早已超越了幸或不幸的范围,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问题是在於预知了将来的事之後,根本不能改变,像祖天开那样,如果预知了他将会死得惨不堪言,那麽他剩馀的日子,还会快乐吗?
卫斯理思索著,白素又道∶「也不一定是将来的事,过去的事,宝镜也能展示——我相信,王大同是通过了宝镜,知道了李宣宣来历的!」
卫斯理停了下来,注视著白素。
白素缓缓摇头∶「她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过她,我不惯探听人家的隐私,也可以相信李宣宣的来历,可怕之至。」
卫斯理把和黄堂等人的分析,探述了一下。
白素在听了之後,苦笑了一下∶「陈长青虽然惯於把一切想像都归於外星人,但是我倒宁愿相信他的分析。」
卫斯理扬眉∶「理由何在?」
白素笑得灿烂∶「是你常说的,根本没有别的假设可以成立!」
卫斯理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白素又道∶「她什麽也没有对我说,只是说她有事要做,而且,她爱王大同,决不会害他。她感谢我们的帮助,可是并不欣赏你们的种种行为!」
卫斯理说道∶「我不怀疑她对王大同的爱,但也肯定祖天开对王大同的关怀!你认为她去干什麽?」
白素用脚尖挑著地上的落叶,过了一会,才道∶「如果真有另外一个男人,一直在逼问王大同什麽,那麽,我想她是去找那个男人了!」
卫斯理一惊∶「你不认为她会有危险!」
白素淡然∶「她不是寻常人!」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白素又道∶「别代她担心,再来讨论,那面宝镜,是怎麽不见的?我曾旁敲侧击,可以肯定的是,李宣宣根本不知道王家有这样的一面宝镜——王大同听祖天开的话,没对她说。」
对白素的观察力,卫斯理自然肯定,他道∶「那麽,镜子是被王大同藏起来的了?」
白素叹了一声∶「应该是,原因,也只有他才知道!」
卫斯理走著,突然一提气,跳下了十来级石阶,他身後一阵香风飘起,白素已跟著掠了下来。卫斯理拆下了一根树枝,无目的地挥动∶「我总觉得,整件事,和那面镜子有极大的关系——陈长青还不知道有这面镜子的事,要是他知道了┅┅」卫斯理实在不能想像陈长青要是知道了有那样一面宝镜的话,会有什麽反应。
卫斯理曾单独处理过,也和白素一起合作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各种各样难有突破的情形,也屡见不鲜。可是却不像这次那样,茫无头绪。
这次事情的茫无头绪,自然和几个当事人的态度有关。
李宣宣什麽也不说,祖天开也并非知无不言,至少他和王老爷,当年是如何把
宝镜弄到手的经过,他就没有透露。这虽然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可是事情的前因後果,也有一定的影响。看来,只有寄望在王大同身上,希望天大同醒过来,就容易明白事情的真相。
卫斯理把这一点提了出来,白素叹了一声,「王大同受伤之後,李宣宣一直在病房之中,她坐在病林之旁,一动不动,偷拍下来的影带证明,她一坐可以一两小时不动。一个人若不是心中有极度深切的悲哀,断然不会这样!」
白素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之所以相信她,觉得你们的行动太过分,也是基於这个原因!」
卫斯理长叹一声,搂住了白素的腰——他们一面讨论著,一面在山中漫步,并不急於回家,一路走下山,竟用了一小时有馀。而等到他们到家门口时,那已是他们离开之後,约两小时之後的事了。
离家门还有好远,他们就看到,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子,包括一辆警车在内。
卫斯理皱眉∶「怎麽监视王家大宅的几路人马,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白素失声道∶「出事了!」
卫斯理点头∶「不是小事,是大事!」
他们正说著,大门打开,陈长青冲了出来,还在向屋子中嚷叫∶「你们在这里慢慢等吧,哼,守株待兔,我要行动,去找他们!」
在他叫嚷的时候,卫斯理和白素已经疾步走向前,等到他一转过身来,看到两人离他不到一公尺,他的神情,又是古怪,又是尴尬。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乱用成语!」
陈长青叫起来∶「天!全世界都在等你们出现,你们到哪里去了?」
白素淡声问∶「什麽事?」
陈长青还没有回答,门口响起了一个很粗豪,但是充满了悲伤的声音∶「大同┅┅他死了!」
卫斯理和白素陡然一呆,推了陈长青一下,抢进了屋中。说「大同死了」的是祖天开,老蔡在他的身边。小郭坐在一个角落,神色阴沉,黄堂背负双手,在来回踱步。
卫斯理高举双手∶「一个人说,黄主任,请你说!」
黄堂点了点头∶「你们走了之後,我到医院去,医院已经不让我进病房——王大同情况恶化,正在进行紧急抢救,四十分钟之後,抢救无效。」
祖天开在这时,又大叫了一声∶「大同!」声音之中的悲痛,听了叫人心酸。
黄堂望向白素∶「医院方面、警方,都找不到王夫人,她到哪里去了?」
白素的声音很低沉∶「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长青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使用X光机没有结果,就接到了噩耗,立刻和开叔一起到这里来了。」
卫斯理再次高举双手∶「只一个人说!黄主任!」他一再强调要由一个人说,实在是由於事情太突兀,若是人人都说,七嘴八舌,根本说不清楚,而黄堂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由他来说,是最适合的人选。
黄堂深深吸了一口气∶「警方在王大同的病房中,发现了一些不应有的装置——」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有点阴森,卫斯理立刻知道他是指什麽而言,朗声道∶「那是我的主意,目的是想知道李宣宣的行为。」
黄堂一昂头∶「结果怎样?」
白素代答∶「她只是在病床旁静坐,完全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妻子。」
她在这样说了之後,略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曾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我知道那是一种自己已经不再存在的感觉!」
卫斯理自然而然,伸出手去,与白素紧握。
白素说的这段经历,在当时,过去了没有多久——她说及往事,在死活不知的卫斯理身旁,守候了六年之久。卫斯理那时在天堂——天上方七日,人间已千年,这段经历,记述在「头发」这个故事之中。
黄堂所提及的「不应有的装置」,自然是指卫斯理要白素去安置的摄录设备,看来黄堂并没有对别人说起过,所以各人都有讶异之色。卫斯理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
黄堂又道∶「也亏得有了这个装置,王大同临死之前的一些情形,应该也被记录了下来,对了解整件事,我相信有重大的作用!」
黄堂一面说,一面打开了一苹皮箱,取出了一架微型摄录机∶「我没有看内容——这机器十分精细,我不熟悉,怕弄坏了它!」
白素和卫斯理异口同声∶「谢谢你!」
黄堂道∶「我可以观看内容?」
卫斯理道∶「当然可以,大家一起看!」
在白素取出录影带,推进一架萤幕显示仪的时候,卫斯理的心情,大是紧张,因为记录下来的情形,有可能是珍贵之极的资料。
陈长青也兴奋莫名,不住地在跳来跳去,而且自己斟了一大杯酒,咕嘟咕嘟地喝著。陈长青不但喝酒,而且发表议论∶「要是有人当年在爱恩斯坦的病房中,也装上这样的摄录机,那就好了!」
卫斯理自然知道他这样说是什麽意思——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爱恩斯坦,弥留之际,曾有短暂的时间,回光返照,说出了一大段话,当时在他身法的,只有一个护士。爱恩斯坦用德语说那段话,而那个护士只会英语。所以爱恩斯坦临死之前,留下了一段什麽遗言,也就成为永远的谜了!
白素在按下了几个钮掣之後,作了一个「请看」的手势,萤幕亮起,角度不是很好,但是也可以看到大半病房,床在画面的正中。
一开始时,一个护士正走出去,接著,便是病床上的王大同,身子在不住地抽动,动作的幅度渐大,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部也在抽搐,张大了口,眼皮跳动。
祖天开在这时,骂了一句脏话∶「医院里人都死光了?大同要醒过来了!」
祖天开的话才一出口,就看到王大同的双眼,陡然张了开来。他一睁开眼,就双手乱伸,挑掉了插在他鼻孔中的管子,挣扎著想要坐起来。一个连日来伤重昏迷的人,忽然有了那麽剧烈的动作,即使是在事後,透过录影带来观看,情景仍然诡异,令人遍体生寒。而且,王大同的神情,恐怖之极,显然他正处於极度的惊怖之中——这和他闯祸之前的情形,十分相似。
後来,卫斯理和原振侠医生讨论,原振侠以他的专业知识解释∶「不论王大同昏迷了多久,他一醒过来,思想、情绪,完全和他昏迷的那一刹间衔接,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医院中躺了多久,还只当自己是驾车出事的那一刹间!」
原振侠的剖析,自然合理之极。
王大同转动著头部,四面看看,像是想看清楚他是处於什麽环境之中。
祖天开看得双手握拳,格格作响。而王大同的喉咙,也发出类同的声音来。他张大了口,不知是在呼气还是吸气,陡然之间,他发出了一下嗥叫声,叫出了一句话来∶「她从阴间来!」叫了这一句之後,他又吸气,再叫∶「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她从阴间来!」王大同那时,发出来的声音,凄惨嘶哑,难听之至,可是他叫的话,每一个字,人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病房门打开,一个护士大惊失色指著王大同,王大同忽然坐了起来,而且抬手指向护士,再叫∶「你信不信?我不信!」叫完了这一句,他向後倒去,更多的医务人员冲进来,进行急救,可是纷扰了一阵子,一个医生抚下了王大同的眼皮,王大同死了!
所有看到这种情景的人,都屏住了气息,卫斯理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白素把录影带又放了一遍。陈长青首先打破沉寂∶「天!他在说谁啊,谁从阴间来?」
小郭冷冷地道∶「当然是李宣宣!」
卫斯理想起搜寻时发现的那张纸上,写满了「我不相信」,可知王大同是早知道其妻子李宣宣来历的,(许愿镜告诉他的!)只是他不相信。而李宣宣的来历是∶从阴间来!
什麽叫「从阴间来」呢?几乎没有人可以说得上来,这是为什麽有一段时间,人人都不出声的原因,那使人迷惘,不能理解!
从阴间来,照最普通的说法,那当然是鬼了!当各人都这样想的时候,白素用极其肯定的语气道∶「不,她不是鬼,是人!」是人,怎麽又会是从阴间来的呢?
祖天开嗓子又粗又哑∶「我早说她不是人,是妖,是怪,我早说过!」
卫斯理向他做一个手势,示意他镇定。
黄堂疾声问∶「重要的是,她到哪里去了。」
陈长青一顿足∶「她从阴间来,当然到阴间去了!」
各人都瞪著陈长青,陈长青说的虽然是气话,或者是戏语,但是却也给了卫斯理灵感——在记述这个故事时,把它分成两个部分。
前一个部分叫「从阴间来」,後一部分,顺理成章,叫「到阴间去」。
在前後两部之间,会有一段长时间的间隔——那很好,各位朋友可以各自根据自己的想像力,去作各种设想,据说,这是西方小说的一种新创作法,作者根本不提及故事的最後发展。
卫斯理故事,当然不会没有结果,但给读友自己去设想,再看看和事实的发展是否吻合,也是看故事的新乐趣,一切发展,自然都记述在「到阴间去」那一部分之中!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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