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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门虚掩着,朱红色的漆已经开始脱落。门上的牌匾随着风“咯吱咯吱”的晃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只是,比这更让骇人的该是匾上那两个烫金的大字——义庄。
我咬了咬牙,用力推开了那两扇沉重的大门,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往我鼻里钻。
一口口棺材整齐的排列在一起,上面都堆满了白色的纸钱,风从推开的大门透了进来,纸钱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息……
“是谁?”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骇了一跳,从那黑黑的角落里走出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子。
我镇了镇:“我找人。”
老婆子嘿嘿笑了笑,脸上的皱纹纠结到了一起:“姑娘,不会和我一般瞎吧,这里是义庄,有的只是死人还有我这个离死不远的老太婆。”
“是,我要找的就是个死人,她叫琴,前个儿刚死。”
“你是她什么人?”老婆子问了我句。
“我,我是她朋友。”我胡诌道。
老婆子“哦”了一声,伸出枯指指了指,“最底头那个。”
我其实并不认识琴,也根本没见过面,但对于她的故事江湖上恐怕很少有人不知道。
琴出身在一个官宦世家,尊贵的身份和美丽的容貌使得上门提亲的世家子第络绎不绝。可是琴的芳心却偏偏被萧明俘获,没人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机会下认识的,当时的萧明算是江湖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可可惜琴那门地观念甚重的父母却始终不能接受女儿爱上一个无地位又无身份的江湖中人。为了断绝女儿的念头,他们为女儿安排了一门他们满意的婚事,就在新婚的前一天,萧明带着琴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半年前的一天,萧明却意外地出现在我家,那是个浑身上下充满着成熟气息的男子,我也似乎也明白了琴为何会对他情有独钟。
萧明要找的人是我的父亲——神医,古煌。
从萧明的口中我们知道了他和琴以后的故事:每天男耕女织的生活也许平淡清了些,但他们却很满足。可是琴毕竟从小养尊处优,这样的生活始终承受不起,她终于病倒了,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疾病,请了很多大夫都毫无起色。万般无奈之下萧明想起了我父亲,虽然他知道并不能请得动我父亲,从来神医都有着一副怪脾气,绝不轻易出诊,更别说外出提人治病了,但是萧明还是决定赌赌运气。
萧明成功了,因为我开口求了父亲。
我仍然记得母亲去世后的那些日子,父亲终日的借酒消愁,他对母亲的爱使我知道失去挚爱的那种感觉。
父亲点头了,他同意了。父亲本就很疼我,这份疼爱在母亲去世后更加的“变本加厉”。
萧明什么也没对我说,他只是对我笑了笑,我知道这个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我表示感谢。
琴还是死了,就在前日,随之而来是父亲的死讯,虽然我很是疑惑,以父亲的医术怎么会医不好琴的病,但是江湖上的那个说法让我不再关心这个:因为父亲没能治好琴的病,萧明绝望之际杀了父亲……这个说法似乎已被无数的人认同,包括我。
父亲在离开前正在研究一种易容术,更为准确地说是换壳术,它需要的只是一个“壳”,这种方法除了父亲之外只有我知道。
琴的尸体正是我所需要的“壳”!
2
我慢慢地靠近了那个檀木棺材,推开了沉沉的棺盖,琴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还是那么的美丽,柔顺的乌发散开着,一袭白衣更衬出她的清秀温婉,白析的脸庞仍然泛着红,她就像沉睡一般,似乎还在甜甜地笑着。
我翻开了她手掌,果然,那颗龙涎珠就握在她手中。
怪不得死去的琴仍能保持如此生动的容貌,就是因为龙涎珠的缘故。
龙涎珠的稀罕处并非是它防止尸体腐化的功效,而是它的独一无二,这世上从来就只有一颗龙涎珠,它属于我们古家!
为什么父亲的龙涎珠会出现在琴的棺木中?我冷笑,是了,萧明杀害父亲的事实已经毋用置疑!
我那纤柔的手指在琴的脸颊上游移着,从下一刻起,这张明艳动人的脸就将属于我,它会是我最有力的复仇武器!
3
七天后,望着铜镜中的那张完美的脸我笑了。
我已不再是我,不再有古芸的容貌,我已换上了琴的“壳”。
我开始每天去义庄,不为别的,只为等萧明,他如此爱琴,定会来看她!
“又来祭拜那个姑娘?”老婆子问我。
“嗯。”我照例给老婆子带了些点心,她是个苦命的人,瞎了眼,却一人孤独地住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我想,在她的身上也该有个悲惨的故事吧。
“那姑娘到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一个朋友,还有一个爱她的男人。”
我没有料错,萧明果然来过,“那男人还会来吗?”
嗯,他隔两、三天便会来次,明天,明天他又该来了吧。”老婆子说完便用小口小口地嚼起了点心。
4
整整一夜我都没有睡着,因为我知道只要见到萧明我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我静静地守在桥边,这是通往义庄唯一的一条路!
半年之后再次见到了萧明,却是一脸的落迫。
他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一大口一大口,然后开始不住地咳着、呕着。
我突然开始觉得他有些可怜,一个失去挚爱的男人,就像当年的父亲。一想起父亲两字,这种怜悯就立刻化为乌有了。他死了妻子的确可怜,难道这能成为剥夺我父亲生命的借口吗?而对于那些需要我父亲的病人来说启不是更加的残忍?!
我朝萧明走去,只是那样地擦身而过。但我已见到萧明脸上的神情,惊喜、疑惑交织在了一起。
身后传来了酒瓶破碎的声音,而后是萧明的叫唤声:“琴,琴……”
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没有停步,凭萧明的轻功追上我很容易,何况我走得并不快。
萧明一把他拉住了我,紧紧地握着我手腕:“琴,是你吗?你没死?”他完全没有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我使劲地挣脱着:“你弄疼我了!”
萧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松开了手:“对不起,你是琴吗?”
我揉了揉已经泛红的手腕,皱了皱眉:“我想你认错人了。”
我转身离开了,留下萧明一人在那里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那么像,怎么会……”
5
萧明似乎并不甘心,他有一次追了上来。
“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显得有些不耐烦。
“实在抱歉,可你长得真的好像她。”萧明尴尬地笑了笑。
“谁?”
“我妻子了!”
“她到真是个幸福的人。”我的口气一下软了下来对他说,与先前的话不同,这句是我的真心话,琴是幸福的,可惜因为她的幸福,我却成了不幸的人!
“刚才没有吓坏你吧。”萧明带着歉意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你为何会满街地找自己的妻子,她不是该在家吗?莫非生你气离开了?”
“是的,她离开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萧明苦笑:“没什么。”
“你很爱她!”
“我爱她,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你叫什么?”萧明忽然扭转了话题,也许他不想再提那件令他痛彻心肺的事情了。
“我叫芸。”换了容貌的我却仍然坚持用自己的名字,我要用古煌女儿的身份为父亲报仇。
6
萧明对我出奇地信任,我明白,他只是把我当作琴的影子,想从我身上找到寄托,这些我并不在意,我关心的只是何时能为父亲报仇。
萧明的信任是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他的食物里下“飘”。
“飘”,无色无味,更没有解药。即使是我父亲在世也无力挽救。作为神医的女儿,我本不该使用毒药来杀人,可父亲的仇我不能不报!
我开始掐着手指算日子,算着萧明所剩下的日子。
7
七七四十九天,我等的那个日子终于来了。
我换上了那早已准备好的孝服,我为父亲而穿,也是为萧明而穿。
“你怎么穿成了这样。”萧明问我。
“我是为你穿的。”我淡淡地说。
“我?”萧明笑了,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为我?芸,你什么时候便得如此爱玩。”
“我没开玩笑。是你。”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
萧明一脸的茫然。
“还记得神医古煌吗?”我问。
听到古煌两字时,萧明的脸色变了,“你,你是?”
“我就是他的女儿——古芸!”
萧明忽然大笑。
“你笑什么,是了,你定是在想,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怎么可能是你萧明的对手,可是你别忘了,我是古煌的女儿,自古医毒便是一家!”
“你该是给我下了毒吧。”萧明忽然镇静了下来,他的镇静反而让我害怕。
“四十九天了,你服用‘飘’已经四十九天了!这种无色无味的毒即使是我父亲也不会察觉!”
“好,很好。小芸儿,你用了换‘壳’术吧?”
我一惊,“小芸儿”,这称呼是如此的熟悉:“你,你怎么知道换‘壳’术?”换“壳”这种方法除了我和父亲之外根本步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因为我就是古煌,你的父亲!”
8
不可能,怎么会是父亲,眼前的这个人居然是父亲,“你说谎!”我喊着,一步步地往后退,无力地倚在了墙角。
“小芸儿,你四岁时骑马摔断了腿,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后来你只要见到马就会哭,还有你十岁时……”
我感到一阵的晕旋,除了父亲谁还能如此清楚我的一切!“爹。”我终于叫出了口,虽然他已“面目全非”。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如此,我千辛万苦想要报仇的人居然是那个我以为已经死了的父亲!难道,难道父亲与萧明也……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除了这个原因,我已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孽,一切都是孽!”父亲叹了口气,“从我见到琴的那刻起我彻底地爱上了!”
“爹,琴只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你,你怎么会……”我实在不解,父亲是如此深爱着母亲,从母亲去世后,他不曾对任何一个女人动过心!
“爱情是没有原因,那只是种感觉,没有人可以去解释!”父亲轻咳了两声,他的脸上泛了紫,我知道毒行已开始发作,当这紫变为黑时,便是服药之人断气的一刻!
“因为爱情,我做了这辈子做不该做的一件事!”
“你杀了萧明,然后换上了他的壳?!你想取代他!”我想我刚才的猜想是对了,只是我仍旧希望父亲能够否定我的想法。
可是父亲点了点头,那一刻,我倚在墙角的身子开始往下滑,终于跌坐到了地上:“对,我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和琴永远生活在一起,可是我错了,他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她是如此熟悉他的一切,我能模仿的只是他的脸,他的躯壳,可古煌就是古煌,始终不会成为萧明!”
“她没有替萧明报仇?”
“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她没有杀我,她选择了自杀,她说她绝不会和萧明分开!”父亲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紫气已转变为黑紫。
“爹,别说了!先解你的毒!”我哭着哀求道,我不想再听了,也没有勇气再听下面的故事了。
父亲摆了摆手:“没有用的,你、我都明白‘飘’没有解药!一切因我而起,那么就让一切在我这里结束吧!”
“爹,都是我不好,爹……”
……
9
仇恨是一种原罪,也是一种力量,这些天来,复仇成为我生存下去的全部动力与惟一目标。但是命运却和我了一个莫大而残酷的玩笑,直到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想置于死地的人却是最敬爱的父亲,一直被自己痛恨的人却是最可悲的人。
一个只为复仇而活着的人,到了最后却悲哀地发现一切的恩怨纠葛竟然与自己完全毫无关系,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凝固成可笑的徒劳,这是一种怎样的嘲讽与绝望。
10
我静静地坐在父亲的尸体边,握着父亲的手,看着烈火在我们四周燃着,我要烧尽一切,包括那本在我怀里的“换壳术”……
[ Last edited by 粉色小猪 on 2004-10-29 at 11: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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