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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陈长青的灾难历程
离开了王家大宅,陈长青又直奔卫斯理的住所,真可以说是仆仆风尘。他狂敲卫斯理的门,按铃,几乎达半小时,老蔡才睡眼蒙胧,开门向他看来,他一推老蔡,闪身进屋,疾声道∶「没有你的事了,你去睡吧,我和卫斯理有要事办!」
老蔡在沉睡中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陈长青也根本不给他多想的时间,就推他进去,自己一溜烟上了楼。
他先到了书房门口,踢了一脚。再走了几步,又在卧室门口,踢了一脚,一面大呼小叫∶「卫斯理,快出来,要是正在睡觉,小心我冲将进来!」
他一面叫嚷,一面轮流在两扇门上踢著。那时,卫斯理和白素早已离去,如何还能应他。他跳来窜去好几次,伸手去推卧室的门,应手而开,空空如也。他再去推书房的门,却推不开。陈长青开锁的本领也不弱,花了两分钟,也就打开了书房的门,也空空如也。窗子却打开著——陈长青一顿足,这才省起,卫斯理和白素两人,早已离去了。
他重重在书桌上拍了一下,在桌前坐了下来,翘起了脚,搁在桌上,心中在想∶卫斯理和白素到甚麽地方去了?他一面想,一面把玩著桌面上的一苹青铜铸的仿古瑞兽纸镇,不到两分钟,他就大叫一声,直跳了起来。他陡然想起了甚麽——每当他在这种情形时,他有一个习惯,会伸手去拍打自己的头,这时,他几乎没有酿成惨剧,要把那苹沉重的纸镇,向他自己的头上拍去。
救了他,免得他头破血流的是老蔡——听得楼上一直在乒乓响著,忽然又静了下来,忍不住打著呵欠,上来察看一下,他一推开门,就看到陈长青举起铜纸镇,向自己的头上砸去!
他大叫一声∶「别死!」
陈长青被他一叫,手僵在半空,老蔡冲过来,一伸手,自他的手中,把纸镇抢了下来,一面大声埋怨∶「甚麽事想不开,要寻死!」
陈长青这才知道自己忘了手中拿著纸镇,那一下拍了上去,只怕伤得不轻,他知道和老蔡解释不清,索兴长叹一声∶「和卫斯理做朋友,一点意思也没有,他骗得我好苦啊!」
老蔡不信,皱著眉∶「不会吧,卫哥儿不是那种人!」
陈长青叹了一声∶「难说,我有一样要紧东西在他那里,他藏了起来,找不到我可活不下去了,老蔡,你帮我把所有的抽屉、柜子门全打开来!」
老蔡是老实人,又知道陈长青和卫斯理熟,所以答应一声,便和陈长青一起,在卫斯理的书房中,搜寻起来。
陈长青刚才陡然跳起,就是他突然想到,卫斯理的汽车上有著讯号发射装置——他还曾参加对这个装置的设计工作!他也知道讯号接收仪是在书房!也就是说,卫斯理和白素一进书房,就可以知道神秘离去的李宣宣身在何处!刚才陈长青信口胡说,说卫斯理骗了他,而这时,他真的有被骗的感觉,发出了一 充满了怨屈的吼叫声,把老蔡吓了一跳。
不到三分钟,陈长青就找到了接收仪,他熟练地操纵著,也很快地就看到了那个亮绿点。他盯著亮绿点看,看到了亮绿点有极轻微的移动——那正是卫斯理和白素把车子驶出矿洞,想和陈长青联络,遇上了巨大的蝙蝠灾变之时。
卫斯理打了自己家里客厅的电话和陈长青住所的电话。卫斯理想不到陈长青在他的书房之中。而卫白二人在矿洞口略停了一停,又冲过了发狂的蝙蝠群,又进了矿洞之中。虽然,移动的距离只不过百来公尺,但是在萤屏上也看到。
陈长青也知道,除了这副接收仪之外,还有一副袖珍的,这时不在,更可以证明卫白二人,是到那个亮绿点所在处去了。他又盯了一会,看到亮绿点不再移动,他喃喃自语∶「求求你别动,我立刻就来,求你们千万别离开,我立刻就来!」
老蔡不知道他在说甚麽,用奇怪的神情望著他。陈长青灵机一动,十分认真地对老蔡道∶「老蔡,看到这亮点没有?你坐在桌前,看著它,我会不断打电话来问你,要是它移动了,你就告诉我它的位置!」
老蔡见陈长青说得认真,连连点头。陈长青向老蔡挥了挥手,一溜烟下楼,冲了出去。刚才他已认清楚那亮绿点的所在,一上了车,就认定了方向,疾驶而出。
他利用车子上的电话,每隔五分钟,就打电话问老蔡一次。老蔡很是尽忠职守,每次都回答∶「没动过!」
陈长青驱车急驶,他还未曾驶到矿洞口,就在那个警告牌的附近,看到了卫斯理在路边「借」来的那辆车子。一看到了那辆车子,陈长青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惨叫,在旷野之中听来,凄厉无比!
照说,陈长青看到了车子,证明了卫、白二人确然来到了这里,证明他追踪正确,他应该高兴才是,何以会发出惨叫声呢?这里面,可大有文章!原来,陈长青一看到那辆车子,就认出了这辆车的车主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小郭!
小郭处心积虑,料定了卫斯理和白素在这件事上,所知之多远在各人之上,必然会采取单独行动,而他们的车子又被李宣宣借走了,如果他们要单独行动,也就会照老习惯,在路边去「借车子」——一个人的老习惯若是叫他人掌握了,实在不是好事,连卫斯理也不能例外。小郭也知道卫斯理会拣甚麽样的车子下手——那又是另一项老习惯,而他的车子正是卫斯理喜欢的那一型。
所以,小郭在离开了卫斯理的住所之後,转过了街角,向二楼书房的窗子看了一眼,又料中了陈长青必然会赖著不走,卫斯理大有可能跳窗离开,所以他就把车子停在适当的街角,自己躲进了行李箱之中!这一连串预料之正确,後来卫斯理和白素两人,也大是叹服,卫斯理绝想不到在自己「借」来的车子中,小郭正躲在车上!卫白二人後来在矿井的升降笼底部,看到了那个「郭」字,心知小郭下了矿井,但是怎麽也想不出小郭是如何跟踪而来的。
当他们两人下了车,步行了一会,找到了那架手摇车,摇到矿洞去的时候,小郭就沿著路轨,急急赶路。他自然比卫白二人迟到达,他进了矿洞,向前走,看到卫斯理把升降笼绞了起来,看到两人在矿井旁商量,又走了开去。
小郭可以肯定,李宣宣是在矿井之下,他也看到了李宣宣所借用的卫斯理车子。他有非找到李宣宣不可的理由——这理由,他不肯对人说,连卫斯理都不说,那是
另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只需知道他有这个秘密就可以了,他的秘密,和这个故事的牵连不大。
小郭在卫白二人离去之後,就从藏身处闪身出来。他所要考虑的,比卫白二人要少,因为他已想好了步骤,在笼底留字,告诉二人他在井下。虽然下了矿井之後,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但总比没有人知道他在甚麽地方要安全得多。小郭在卫白二人离去後不久,就控制著升降笼,落下了矿井。
小郭落矿井的时候,洞中的蝙蝠,还没有发生可怕的灾变,所以,小郭不知道洞中曾有灾变,他只是在下落的途中,有很短暂的一阵子,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之感,那种感觉,只持续了两三秒钟。他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那是一种全身的血液,忽然流动加速的怪异感觉,所以他也不以为意,只当是自己正走向深不可测的危机,自然而然产生自内心的一种恐惧感。
小郭何以会来到矿洞的事,陈长青当时,一见到了小郭的车子,他也不知其中详情。他只知道小郭来了,而且比他来得早,他这才发出惨叫声来的。在那一刹间,他误会了是卫斯理通知了小郭,要小郭一起来的。那就令得陈长青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卫斯理居然把秘密和小郭这种油头粉面分享,而瞒住了他这个老朋友,他有被人出卖之感。
他跳下车,在小郭的车子上,重重踢了几脚,再上了自己的车,他的车性能也很好,颠簸跳动,到了那条铁路处,竟然驶上了铁路,拚命向前驶。
等到实在不能再向前了,他下车,取了一些装备,急步向前,不一会,离矿洞口只有三十多公尺时,星月微光之下,他看到了大批死蝙蝠,在地上叠起了好几十公分高,情景骇人之极! 见到了这种情景,任何人都免不了头皮发炸,尤其陈长青要向前去的话,必须踏著那厚厚的一层死蝙蝠向前去,他犹豫了一会,慢慢伸出了脚,轻轻一脚踏了下去——一脚踏出,问题还不是很大。可是当他又提起另一苹脚来的时候,体重就集中在先前跨出去的那一苹脚上,当时就听得「滋」地一声响,脚下一软,血和肉和皮,糊成了一团,不知有多少苹蝙蝠,在他的脚下,成了肉酱。
陈长青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再也提不起勇气向前去,疾退了开来,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那苹沾满了血肉的鞋子,只是站在那里发怔,身子在不由自主发著抖。他望著矿洞,虽然不是很远,可是却像是天堑难渡一样,他想了许多办法,好像都不实用。
他呆了约有三分钟,才陡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促使他下了决心的是,他想到了卫斯理必然在矿洞之中,小郭也必然在矿洞之中,他们可以通过这道障碍,自己也应该可以通得过去!若是自己竟然受阻在矿洞之外,那就证明了是脓包!若是就这样,便不敢向前去,那麽,也就难怪卫斯理把秘密和小郭分享,不和他共同冒险!
陈长青这时所想的,完全想错了,小郭并没有分享到卫斯理的秘密,他进洞时,蝙蝠也还没有发生灾变!而卫斯理和白素,也是身在车中,才进得了矿洞的,即使他们身在车中,也经历了一生之中,少有的震骇!所以,当後来,卫斯理知道了陈长青竟然是踏著厚厚的一层死蝙蝠进来的,也不禁咋舌,大是佩服,而且对他说∶「真服了你,我保证,以後你我之间,再也没有秘密,我们是好朋友!」
陈长青也大是感动,因为要得到卫斯理这样的称赞,岂是容易的事。所以他们两人成了莫逆之交,以致日後,在「追龙」这个故事之中,陈长青甚至抱著必死之心,去替卫斯理涉险!
那全是以後的事,当时,陈长青虽然误会了很多事,但是那种种误会,对他大有激励的作用,把他的勇气,全都激发了出来。他一咬牙,心中想∶卫斯理倒也罢了,我可绝不能输给了那油头粉面,大不了当自已是在厚厚的烂泥层上行走,反正只是令人恶心,死蝙蝠又不会有甚麽危险!
这一豁了出去,横了心大踏步前进,虽然每一步下去,都有「扑赤」、「扑赤」的声音,也都有鲜血溅起来,但是他咬紧牙关,竟然让他进了矿洞。
进了矿洞之後,他的灾难非但没有结束,而且简直是才开始∶因为在洞口,地上厚厚的一层死蝙蝠,全是大蝙蝠,而在矿洞之中,地上厚厚的一层,全是肉红色的小蝙蝠,在电筒的光芒之下,更是怵目惊心,叫陈长青呆在当地,全身发抖。
这时候,要不是他发现了有两道「出路」的话,他一定会像是被魔法定住了一样,说不定就此再也不能移动,变成了石像!
他看到了两道血路,那自然是卫斯理的车子,辗压过去时所形成的,那令他知道,卫斯理和小郭,通过了这障碍,在矿洞的深处!他也非要进去不可!已然衰竭了的勇气再度重燃,他跨到了那两道血路上,大踏步前进,非到必要,不敢呼吸,因为洞中的空气,充满了血腥味,难闻之极。
等到他终於踏出了死蝙蝠层时,他也自然而然,看到了那个支架,看到了那个矿井,看到了绞盘上的数字∶三七二公尺。陈长青立刻就可以知道,他要找的人,都在那矿井之下,更重要的是∶李宣宣也必然在矿井之下,因为他也看到了卫斯理的那辆车子。
这时,他的想法,和卫斯理一样,首先想到的是∶从阴间来的女人,回到阴间去了!他也想起了在卫斯理住所自己所说的「戏言」,看来竟是真的。二百七十二公尺深的矿井,除了通向阴司地狱之外,还能通到甚麽地方去?陈长青连考虑也没有考虑,就转动绞盘上的转柄,要把升降笼绞起来——他也要下矿井去!
控制升降笼上落的绞盘上,数字既然显示了「三七二」,那自然说明,卫斯理和白素,也已经到达了这个深度。
小结一下在矿洞中发生的事∶李宣宣先到,下了矿井。卫斯理和白素,本来可以第二个下矿井的,但是他们犹豫了一下,被小郭钻了空档,所以,小郭是第二个下矿井的,卫白二人,是第三轮才下去。所以,卫白二人在升降笼中下降时,很注意向横伸出的矿道,尽可能用强力电筒照著,同时,卫斯理也不时发出叫声∶「小郭!小郭!」他当然不能叫得太大声,避免引起回声。
可是一直到达了「三七二」这个数字出现,并没有发现,而且,很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这个深度,并不是矿井的底部。电筒射向下,下面黑压压的,不知道有多深!而升降笼在「三七二」这个深度停了下来之後,面对著一条很宽的坑道,移开升降笼的铁栅,一步就可以跨过去,卫白二人,略为犹豫了一下,电筒光芒照处,就可以看到坑道的口子上,做著一个明显的箭头记号,而且,还留有一个「郭」字。那是小郭留下来的记号。
小郭钻了那个空档下来,知道卫斯理和白素也一定会接著下来的。他虽然有非涉险不可的理由,也总希望在涉险的过程之中,可以有伴,而卫斯理和白素,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探险伴侣了。所以,他不但在升降笼底留了字,又在这里,做下了记号。
卫斯理移开了升降笼的栏栅,一步跨了过去,白素也随後跨来,他们在坑道口略停了一停,卫斯理吸了一口气∶「这坑道,可能又有好几百公尺深!」
白素扬了扬眉∶「已经来到这里,没有退缩之理!」
他们著亮了电筒,向前走去,坑道斜斜向下,约呈三十度角,走出了一百公尺左右,就到达了一个相当大的矿洞中,洞壁上还全是闪闪发亮的煤块,也有一些旧式的采煤工具,散乱地在矿洞之中。
除了左首洞壁处有一个极窄的通道之外,这个矿洞,别无去路,已到尽头了!
所以,卫白二人,自然而然,向那狭窄的通道走去,一到了口子上,就又发现了留
著箭嘴,指向通道之内。
那通道只有不到五十公分,人要横著身子才能挤进去,而且,看来也不像是人工凿出来,倒像是忽然山崩地裂所形成的一个大裂缝——作为通道,当然很窄,但如果是裂缝的话,倒又显得很宽了!卫斯理先用电筒,向内照射了一下,只见那裂缝的两边,全是亮晶晶的煤块,而且,很是曲折,只照到十来公尺,就已经看不清转弯之後的情形了。
卫斯理先侧著身,走了进去,白素紧跟在後面,两人走出了五六步,就各自伸出手来紧握著。这时,他们两人所想到的一样∶他们想,这道裂缝如果忽然由於地壳的小小变动,而又合拢来的话,那麽,他们就被挤在中间了。或许,再过几百万年,又有人开采煤矿,恰好开到这里,那麽,就可以发现有两个人形的化石,要大大下一番功夫去研究!(在煤层中,甚麽都可以发现,包括活的青蛙。那是地底宝库,也是地下的谜团!)
他们一直向前走,到达了第一个转弯处,还是那麽窄,卫斯理在前,两人手牵著手——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探险了,所以虽然处境奇诡,但是心中很是快乐。
就在这时候,忽然前面,竟然有人声传来,像是就在身前不远处有人,可是电筒光芒所及,有七八公尺距离,前面才是另一个弯,在这段距离之中,并没有人。
可是人语听来,却十分清楚,而且一听,就可以听出,那是小郭的声音∶「你又来
了,又从阴间来了?」
乍一听到了小郭的声音,卫斯理又惊又不明所以,白素立时向煤壁指了一指,卫斯理也随即恍然∶曲折转弯的通道,对声波有特殊的引导作用。说话的人可能距离还很远,但是声波沿壁传过来,可以变得听来很近——有许多「回音壁」之类的建筑,就是根据这个原理建成的!
卫斯理先熄了电筒,白素也同样做,刹那之间,他们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七、小郭被带赴阴间
在漆黑之中,可能是心理作用,他们感到听到的声音更清楚。先是小郭的呼吸声,立刻又听到了另一个较细的呼吸声,和一下低低的惊呼——毫无疑问,那是李宣宣的声音。再接著,就是李宣宣在说话∶「真想不到,你真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小郭道∶「王大同在临死之前,说出了你的秘密,他说,你从阴间来!」
卫斯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两人都想∶小郭这句话,一定会引起李宣宣极度的震动——因为李宣宣苦心掩饰的秘密被揭开了!
李宣宣的反应果然激动之极,可是卫白二人却料错了,李宣宣的异常激动,并不是由於她的秘密被揭穿,而是另外有原因。
先是听到李宣宣发出了一下奇异之极的声音——像是因抽搐而在喉际发出来的,接著,便是她的一声惨叫∶「你说甚麽?」
虽然只是一下叫和一声喝问,可是在这裂缝中听起来,也是骇人之极,卫斯理正用一苹手按在煤壁之上,所以他不但耳际响起了一阵嗡嗡的回响,还清楚地感到,煤壁在微微震动。这不禁令卫斯理骇然∶要是声波的震荡,令得煤壁塌了下来,他和白素,想不去阴间也不行了!白素也在这时,吸了一口气。
小郭显然也受到了震惊,是以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发颤∶「我说王大同临死之前,说你——」
小郭的话,是说到一半,就已被李宣宣的尖叫声打断∶「你再说一次!」
小郭究竟不失是一个精明的人,他也觉出李宣宣的激动,不是为了自己揭穿了她从阴间来,而是整句话的上一半——她不知道王大同死了!
所以,小郭改了口∶「王大同死了!」
李宣宣怒叱∶「你胡说,他怎麽会死?」
小郭的声音之中,也有了怒意∶「他怎麽不会死?他伤得那麽重,随时会断气!」
李宣宣的声音更是凄厉,这时单听她的声音,一定会把她设想为一个披头散发,七孔流血,伸出尺把长舌头的厉鬼,再也难以想像她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她急速地道∶「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小郭回笑∶「他死了,很多人看著他死的!」
小郭在说了这句话之後,约有两秒钟的沉寂——也不是完全的沉寂,可以听到急速的喘气声,不知是小郭还是李宣宣发出来的。
接看,便是李宣宣叫道∶「他死了,我也要叫他活回来!」
卫斯理和白素听到这里,在漆黑之中,各自紧握了对方的手一下——李宣宣在离开王家大宅之时,也曾这样子说过。两人都想不透,李宣宣有甚麽方法,可以使一个死了的人活回来。
刹那之间,他们的思绪,十分紊乱,所想到的,是种种有关阴间的传统说法∶牛头马面来勾魂,一勾走了魂,那个人就死了,灵魂被勾到了阴间,有时,判官或阎王,会发现其人阳寿未尽,是阴差犯了错误,遂又把灵魂送了回去,那个人就还阳——活回来了。也有的情形是,被勾了魂的人,阳间还有未了的事务,非处理不可,不能就此死去,那麽阎王或判官(阴间的主宰)也会格外施恩,放他还阳几天,去处理事务,到时再回阴间,那麽,这个人也能有短暂时间的「活回来」。
死了的人是不是会「活回来」,是由阎王或判官决定的,也就是说,只有传说中阴间的主宰,才能使死了的人活回来!李宣宣是甚麽身分,她何以那麽肯定,她有能力可以令王大同活回来?
两人心念电转,想到的事虽然多,但是所花的时间极短,紧接著,又听得小郭惊叫∶「你干甚麽?别走!」看来一定有非常的情形出现,因为小郭也忘了身在险境,竟然大喝了起来。
这一叫,连煤壁上也发出了一阵嗡嗡声,卫白二人的手握得更紧,小郭叫了之後,是一阵悉索之声,那是两个人身体纠缠挣扎时所发出的声响,夹杂著李宣宣的叫声∶「放开我!放开我!」
小郭则在叫∶「不放!我绝不会放开你!」
李宣宣叫得更急∶「你不放,对你没好处!」
小郭像是豁了出去∶「至多你把我也带到阴间去——」
小郭是扯著喉咙叫出那句话来的,他的一个「去」字,悠悠不绝,馀音袅袅,可是在那个「去」字之後,却再也没有了下文。
竟然变得一片死寂!
卫白二人,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这情景,简直是诡异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竟像是四周的温度,也骤然下降了几十度。
卫斯理首先想到的情景是∶李宣宣一听到了王大同的死讯,在震惊之後,就有了行动,她的行动是要到阴间去。而小郭不让她去,也有了行动,小郭的行动是一把将李宣宣抱住。於是两人就挣扎纠缠,小郭坚决不肯放开,於是,李宣宣就带著他,一起到阴间去了!这种推理,得出的结论,虽然匪夷所思至於极点,但那却是唯一可以达到的结论!
两人在黑暗和一片死寂之中,大约只呆了几秒钟,白素便首先著亮了电筒,并且,轻轻推了卫斯理一下。卫斯理向前跨出了一步,同时沉声问∶「小郭,你还在?」 他连问了三四声,都没有回答,小郭当然已不在了。
卫斯理望向白素,白素俏脸了白,缓缓摇了摇头,卫斯理的声音极低∶「一齐┅┅到阴间去了?」
白素又缓缓点头∶「只有这个可能,人┅┅她是人┅┅不是鬼!」
白素又再一次肯定李宣宣是人,卫斯理苦笑,二人继续向前走。又转了几个弯,前进了大约百来公尺,这窄缝便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个小小的空间,像一个比较大的电梯。那绝对是一个前无去路的空间,小郭和李宣宣两人,刚才的对话,挣扎,极有可能,就是在这个空间之中发生。
问题是∶他们两人,上哪儿去了?就算他们真的到阴间去了,是从哪里去的?通道在甚麽地方?卫斯理和白素沿著狭窄的裂缝进来,若是小郭和李宣宣也是沿裂缝出来的话,连「擦身而过」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必然是迎头相遇!所以,李宣宣和小郭,必然就是在这个空间之中消失的。卫斯理用手拍打,用脚踢著,有拳头大小的煤块,纷纷落下来,他想找出一条隐秘的通道来。
白素默默地抬头向上望,约有四公尺高,顶上也是闪著乌黑的煤,她忽然说了一句∶「他们是穿入了煤层而离开这里的!」
卫斯理怔了一怔∶「穿越了固体?」
白素道∶「可能之一是穿越固体,可能之二是在这里进行了空间转移,从阳间转到了阴间!」
卫斯理深吸了一口气,沉吟不语。
白素又道∶「如果是空间的转移,那麽这个『阴间」,和传统的理解不同。」
卫斯理明白白素的意思——空间的转移,那就不是传统说法中的阴间,而是从一个空间,到另一个空间,那另一个空间,可以是任何形式,不是人类脑部活动所能想像得出情形来的。
卫斯理道∶「可是她又坚持说能令王大同活回来——只有传统理解的『阴间」,才有这个能力,阎王有生死簿,可以掌握人的生死!」
白素现出惘然之色,卫斯理又拍打著煤壁,他道∶「我只是想找出甚麽通道来,传递一些讯息过去,也是好的!他们是在这里消失,这一点可以肯定!」
白素抿著嘴,过了一会,她又道∶「我有一连串的假设∶李宣宣急於到阴间去,目的就是为了挽救王大同的生命,她在阴间,像是已取得了成绩,所以她在听到了王大同的死讯之後,才会那麽激动,才会立刻再到阴间去,为王大同的生命交涉!」
卫斯理点头∶「你注意到没有,如果李宣宣的身子,是从四壁隐没,小郭要阻止她,应该是『拉」住她,而不是像李宣宣叫的那样是『抱」住她!」
白素点头∶「只有两种倩形之下,小郭需要用『抱」这个行动阻止李宣宣离去!」
卫斯理一手指上,一手指下,表示除非是升天入地,小郭就不必抱住李宣宣。
白素的视线,望向脚下。卫斯理道∶「传统观念,阴间当然是在下面,但如果是另一个空间,那就根本没有方向可言。」
白素又想了一会∶「李宣宣要再出现的话,一定也会从这个空间冒出来,所以,可以在这里等!」
卫斯理摇头∶「除非想看到她现身出来的情形,不然,上去等也一样!」 白素在卫斯理的话中,听出了他不是很愿意在这里久候——确然,在地底超过三百公尺处,在煤层的夹缝之中,那绝不是令人愉快的事,那令人产生一种自己已经成为化石的可怖感觉。白素没有再说甚麽,点了点头,两人转过身,又从裂缝中,向外走去,回到了坑道,来到坑道口子,却看到升降笼不见了!
才一发现升降笼不见,卫白二人确实大吃一惊,遍体生寒!可是,他们随即听到「光啷」声自矿井中传了过来。那声音,还是自上而下传下来的,证明正有人利用了升降笼下来,这才令他们两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有绝处逢生之感——一点也不夸张,刚才发现升降笼突然消失时,他们都有被困地底,永不超生之感。後来原振侠医生说,人在封闭的环境中,特别容易产生恐惧,在地底如此,在海底也如此。
卫斯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恐惧还是照样袭来。当时,他们虽然想到,李宣宣应该会出现——但也只是「应该出现」,而不是「绝对出现」——她有上天下地的本领,谁知道她是不是有别的方法离开!
这时,他们定下了神来,互相用眼色询问对方,也问自己∶「下来的会是谁?」
卫斯理立时笑了起来,指著自己的头部∶「偷一会懒吧,十分钟之後,就可以知道下来的是谁了!」
白素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声,因为自从王大同闯了那个祸之後,虽然不过几天功夫,可是在那几天之中,变故叠生,怪异而不可解,要用脑筋的事之多,不可胜数,确然需要休息一下了!白素靠向卫斯理,表示同意,两人偎依在一起,虽然身在险地,但也感到甜蜜。
令卫斯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白素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苹扁平的小瓶来,一打开瓶盖,酒香四溢,瓶中所装,竟是极品佳酿!夫妻二人,会心微笑,卫斯理接过酒来,喝了一口,递给了白素,白素也喝了一口,两人索性坐了下来,背靠著背,轻轻摇动,那小酒瓶就在他们的手中,传来传去,耳听著升降笼向下落来的「光啷」声,越来越近,悠然自得,赏心怡神。
把升降笼绞了上去,这时又下来的,自然是陈长青。
陈长青形容他身在升降笼之中,看到了卫白二人在坑道口,你一口我一口喝酒的情形,十分生动。
他道∶「我提心吊胆,每下落一尺,就担心一分,不知道下面暗无天日的地底。会有甚麽妖魔鬼怪冒出来,谁知道看到了卫斯理和白素,他妈的,两个人那种样子,那种享受法,就像是江南仲春,莺飞草长,春风拂面,柳丝缠足那样,缠绵得要死,恩爱得要命,此情此景,不是亲眼目睹,杀我的头,也想像不出!」
陈长青在当时,确然整个人都怔呆,眼睛瞪得老大,又连揉了好几次眼。
卫斯理和白素,看到下来的是陈长青,先是有点惊异,但是一转念之间,就知道是发生了甚麽事——陈长青知道他们的车子有讯号发射设备,自然是在书房之中发现了车子的去向,跟踪前来的——他们一下子就料到了陈长青在这里出现的原因,但直到那时为止,他们仍然不知道何以小郭会突然出现。
陈长青的模样,很是滑稽,两人向他点头微笑,又挥了挥手。陈长青这才弄清楚,眼前所见全是事实,不是幻象,他再也忍不住,陡然大喝一声。
卫斯理後来,常说陈长青是「闯祸坯」,就是从那一次开始的。
陈长青为了宣泻心中的怒意,竟然身在矿井之中,就大喝了一声!他喝声未毕,口也没来得及闭上,矿井之中,就响起了「轰」地一下回声。回声在矿井之中,来回震荡,轰轰之声不绝。任何怀疑声波可以制成毁灭性武器的人,都应该在这种环境中体验一下。来回震荡的回声,不但令人心慌意乱,无所适从,而且,令得矿井的四壁,都像是在颤抖,大大小小的煤块,纷纷落了下来,有的砸在升降笼的顶上,又发出声响,再激起回声。
陈长青身在笼内,那情景竟如同置身於狂风巨浪中的一页扁舟一样。卫斯理和白素一跃而起,一起向他伸出手去,陈长青抓住了两人的手,被两人拉进了坑道。 那一声大喝造成的混乱,足足在七八分钟之後,才渐渐静了下来,总算没有毁灭性
的破坏!
卫白二人并未责怪陈长青,只是齐声叹了一口气,陈长青的脸色由白而红,自己责备自己∶「你们把秘密和小郭共享,不肯告诉我,看来很有道理。」
这句话自然听得卫白二人莫名其妙,卫斯理觉得和陈长青这种人,说不清楚,所以只是瞪著他,并不说甚麽。白素则问∶「此话怎讲?」
陈长青一口气,便把看到了小郭的车子之後的想法,说了出来。
卫白二人这才算是明白了小郭何以会突然出现的原因,卫斯理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拍了一下∶「真好笑,偷车子,却反倒把他带来了。陈长青,我本来是想通知你的,可是联络不到——」
卫斯理把自己在矿洞中考虑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陈长青感动不已,紧握住卫斯理的手,用力摇著,口唇抖动,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他才道∶「我也有巨大的发现——对了,那镜子是怎麽一回事?」
卫斯理「啊」地一声∶「你也知道那镜子的事了?」
陈长青连连点头,白素提议∶「我们再到那空间去,一面走,一面说,就可以把事情都弄清楚。」
卫斯理道∶「是,先说李宣宣和小郭的对话!」
陈长青听得居然有这样的奇事,双手搓著,现出如痴如醉的神情——他的好奇心一发作,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满足,何况这时,卫斯理甚麽都会告诉他,他心中的兴奋,可想而知。
等到他们来到那个空间的时候,双方已经交换了互相的经历,陈长青听得目定口呆,他发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那面宝镜在哪里?」
卫斯理苦笑∶「找不到,相信是王大同藏起来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死了,这宝镜——」
陈长青急急道∶「要是李宣宣能令王大同活回来,那就可以知道宝镜在哪里了!」
卫斯理「唔」了一声∶「如果!」
卫斯理也得到了不少新的资料,那漆器剖了开来之後,竟然出现了放置宝镜的凹痕,那真是不可思议之至。看起来,李宣宣和宝镜,也有一定的关系,不然,就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
卫斯理自然不会和祖天开一样想法,认为李宣宣是「来索命的冤鬼」,但是,在陈长青的转述之中,他感到,事情的可疑点是∶当年,祖天开和王老爷,得到那宝镜的时候,大有可能用了极不正当的手段!
这种不正当的手段,可能还牵涉到人命的杀害,不然,祖天开何以会有「索命」,「报仇」这样的说法?
卫斯理把这一点提了出来,陈长青和白素,都表示同意,白素道∶「祖天开有亏心事,所以他才害怕,而且不肯对人说,那亏心事,一定很是不堪!」
陈长青闷哼∶「这老滑头!」
卫斯理顿了顿脚∶「先别讨论几十年前的事,李宣宣带了小郭到阴间去,是不是会回来?」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陈长青就怪叫∶「当然会!」
他叫了一声之後,神情大是犹豫,因为他也没有把握,他只是主观愿望,想李宣宣回来而已!
八、还阳
陈长青看出卫白二人有疑惑的神色,他一拍胸口∶「你们先上去,我在这里等,给我食物和水,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对於陈长青的豪语,卫白二人绝不怀疑它的真实,陈长青确然说得出做得到。
卫斯理提醒他∶「这里看来平静,可是随时可能发生意料不到的危险。」
陈长青义无反顾∶「他从这里去,一定从这里来。若是我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他们,枉为人也!」
陈长青说得咬牙切齿,神情认真,卫斯理和白素都想笑,可是却又不敢笑出声来。他们知道,陈长青对於小却能被李宣宣带到阴间去的这种遭遇,羡慕之至。他到了此处,再要叫他离开,很是困难。
卫斯理点头∶「好,不超过八小时,替你送食物和水来,你还需要甚麽?」
陈长青想了一想∶「也没有甚麽可要的了,总不能把我的那些仪器全搬过来,也无法带一把电钻,钻一条路通到阴间去!」
卫斯理骇然∶「你可别乱来!」
陈长青伸手在煤壁上抚摸著,又道∶「矿洞内外有许多死蝙蝠,情形很可怕,你们小心些!我就是踏著死蝙蝠进来的!」
卫斯理和白素不禁肃然起敬∶「是,情形可怕极了,你真勇敢!」
陈长青受了卫斯理和白素异口同声的称赞,兴奋得脸上放光,神采飞扬,双手抱拳∶「也是硬著头皮挺过来的,要是根本不害怕,那才好!」
卫白二人又齐声道∶「根本不害怕,那是没有知觉,明明害怕之极,却能挺得过来,那才叫勇敢!」
陈长青咧著嘴笑∶「能得到两位这样的赞扬,真是┅┅真是┅┅」
看来,他本来是想说「死而无憾」的——陈长青的言语、行动,一直很是夸张。後来,温宝裕和他成了好友,两人臭味相投,温宝裕受他的影响不少。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之下,若是冒出了「死而无憾」这种话来,总不是很适合,所以他总算忍住了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我在这里,有甚麽发现,一定毫不保留,全都告诉你们!」
卫斯理和白素和他一起握了手,再一次慢慢自狭窄的裂缝之中,走了出去。
这是他们二人第二次从裂缝中出来,自然比上一次顺利得多,卫斯理发现在裂缝的两旁,凸凹不平的煤块,简直可以嵌配起来——若是右手边有一块六角形的煤块凸出,那麽,左手边,就必然有一个六角形的凹槽,可容那凸出的煤块嵌进去。
卫斯理把自己的这个发现向白素说了,同时问∶「这种情形,使你有甚麽想像?」
白素吸了一口气∶「像是把一苹馒头一分为二——有一股极大的力道,硬生生把煤矿拉成了两半,所以才现出这样的一道裂缝来!」
卫斯理骇然∶「这股大力可以拉开煤矿,也可以把它合拢来!」
白素瞪了卫斯理一眼,伸手在他的口唇上,轻轻掩了一下,不让他再说下去。事实上,两人的心中,早就有这样的感觉,只不过这时,才用语言表达出来而已。
他们利用升降笼上了矿井,又把升降笼放下去,因为人在上面要下去,至多花点功夫,把笼绞上来,若是下面有人想上来,那就非要升降笼在下面不可。
到他们进了汽车之後,白素才吁了一口气,她道∶「这里那麽可怖,洞口内外,又全是死蝙蝠,情景那麽可怕,真是人间罕见!」
白素是有所感慨,所以随便说说的,可是卫斯理一听,却心中一动,他一面发动车子,向外冲去,一面心念电转,思索著。他这一集中精神,去思索白素刚才的那句话,也就没有去留意周遭那可怕的环境,所以一下子就冲出了矿洞口。白素双手一起抱著卫斯理的手臂,紧闭著眼睛,也避过了那可怕的景像。
白素虽然闭著眼,也可以觉察到卫斯理的感觉,她问∶「你想到了甚麽?」
卫斯理道∶「我们都上当了!」
白素睁开眼来,神情疑惑。卫斯理用力一挥手∶「所谓李宣宣是『从阴间来」,只是王大同临死的遗言。他临死之前,可能根本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的也有可能,他知道的,是一种极其可怖的情景,他无以名之,就统而言之,说是『阴间」,他口中的『阴间」,和我们观念中的『阴间」,根本是两回事!」
白素缓缓摇头∶「也不一定,李宣宣就一直在说┅┅她要令王大同活回来。令一个死去的人活回来,那只有来自阴间的人才做得到!」
卫斯理一阵纵笑∶「那要王大同真的活回来了,才能够证明。」
白素又道∶「还有,她不但自己会消失,还能带著小郭一起走,我相信,地底深处的那个小空间,正是通向阴间之门路!」
这一点,卫斯理也无法作出其他的解释,他只好又挥了挥手——那是他自少年时期就形成的一种动作上的习惯,并无任何代表性的意义。
这时,天色已然微明,不多久,便经过了小郭的车子,卫斯理向车子指了一指,两人都觉得小郭机敏无比。再过一会,车子驶出了那幅警告牌,上了公路,卫斯理加快车速,可是才驶出不到十公里,前面的公路,就被好几辆警车组成的路障,阻住了去路。
卫斯理才一停下车,就有两个警官,疾奔而来,一面在扬声高叫∶「卫先生!卫先生!」
卫斯理打开车门,两个警官来势极快,喘著气∶「卫先生,黄主任一直在找你,他命令,一发现你,请你立即和他通话!」
卫斯理扬眉∶「有甚麽要事?」
其中一个警官已递过了通讯仪器来——其时的无线电通讯仪器还不是很普遍,也不像日後那样轻巧灵便,人人可以随身携带,而是十分沉重的。
卫斯理自警官的手中,接过通话仪来,才说了一句「我是卫斯理」,就听到了黄堂的声音。
黄堂所说的那句话,尤如一个睛天霹雳,令得卫斯理呆如木鸡,反倒是在他身边的白素,也听到了这句话,但是却很平静,像是那本是她意料中的事!但是实实在在,黄堂的话,还是石破天惊的∶「卫斯理,王大同活回来了!」
卫斯理足足呆了三十秒之久,才向白素望去,白素扬了扬眉,没有说甚麽。
黄堂又连叫了几声,卫斯理才道∶「情形是怎样的?死了的人,怎麽会活回来?」
黄堂道∶「医院方面说,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形,那次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是一种「伪死」现象,医院方面承认没有经过特殊的检查法,没有使用心电描记,没有进行心脏X光透视,是他们的疏忽!」
卫斯理忍不住骂了一声∶「放屁!你也看过他临死时的录影带,知道他是死了!」
黄堂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尊夫人在不在?」
白素立时接上了口∶「在!」
黄堂又顿了一顿,才道∶「你会要我使王大同的身体不受破坏,那是为了——」
白素的回答,直截之至∶「因为我知道他有活回来的可能!」
黄堂的声音,听来充满了经过极度克制的愤怒,他道∶「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黄堂的这种语气,很令人反感,卫斯理刚想回敬一句「凭甚麽所有的秘密都要给你知道」,可是白素平日温柔文雅,真要伶牙利齿起来,也很厉害,她已经道∶「太多了,黄主任!」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把黄堂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听到他的喘气声。
卫斯理大声道∶「有三辆警车阻住了去路,谢谢你用这种方法,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这个消息,我们是不是可以有行动的自由?」
黄堂却答非所问∶「王大同不但还阳,而且也不再昏迷,醒了过来。」
卫斯理和白素一起吸了一口气——王大同清醒了!这太重要了! 整件扑朔迷离的事,其实关键全在两个人的身上,一个是王大同,一个是李宣宣。只要他们两人肯把一切说出来,甚麽谜团都可以揭开。但是两个人,一个昏迷,一个失踪,所以才使事件变成了漆黑的谜团。现在王大同醒了,那是揭开谜团的时候了!
卫斯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黄堂又道∶「他醒了之後,甚麽人都不见,只想见卫夫人!」
白素大讶∶「只见我?他妻子呢?他没有问起他的妻子吗?」
黄堂道∶「根据医护人员说,没有,只有你!」
白素更是惊讶∶「你也没有见到他?」
黄堂愤然∶「没有,医院方面说,在这种险死还生的情形下,绝不能违背他的意愿,不然,後果堪虞。」
卫斯理安慰他∶「黄主任,请你准备食水,食物,全用不超过四十公分的容器装载,我们在西北公路,我驾车,你也立刻出发,相遇之後,白素由警车送去见王大同,我带你到一处地方去,在那里,可以得到许多秘密!」
黄堂得到了卫斯理这样的许诺,精神为之一振,忙道∶「好!我这就来!」
等到他们在公路上会合时,天色已大明了!白素握著卫斯理的手∶「你不和我一起去看王大同?」
卫斯理摇头∶「他是指名要见你,我不去了,我带黄主任下矿井去,黄主任,那绝不是一个愉快的旅程,你要有心理准备!」
黄堂用力点头∶「我可以应付任何恶劣的处境!」
尽管黄堂已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他到达矿洞口,看到了那可怖的,令人毛发悚然的情景之後,也不免脸色灰白,全身发抖,冷汗直冒!黄堂不是普通的警官,他受过各种严格得异乎寻常的训练,是国际警方正式公布过的全球二十四个优秀警务人员之一,尚且有这样的反应,可知那种情景,实在具有难以形容的震撼力。
黄堂当然是乘坐了卫斯理的车子进出矿洞的,尚且如此,所以,他後来知道陈长青竟然是徒步经过那片可怕的情景,他忍不住肃然起敬——是真正的起敬,用标准的姿势和动作,向陈长青行了一个敬礼,自此对陈长青大是改观。
陈长青确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奇人,观乎後来,他竟然可以为了探索生死的奥秘,而放弃亿万家财,跟随西藏密宗喇嘛去深入研究,竟从此不知所踪,可知他对事物的探索,有著无可比拟之热忱。
却说当时,卫斯理问∶「祖天开知道王大同还阳的事情了吧?」
黄宣道∶「当时我恰好在医院,由於事情很快,祖天开的思想和行事方法又和时代脱节,王大同醒来之後的第一句话又是要见白素,所以我要求医院方面甚麽人也别通知,由警方去寻找白素!」
卫斯理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黄堂若无其事∶「我下令在全市范围设置了超过一百个路障,一发现你的车子,立即截停!」
卫斯理道∶「这说不过去,你明知我的车子,是被人驾走了的。」
黄堂望了白素一眼∶「我始终不相信你们会不知道李宣宣的下落!」
白素苦笑∶「以前,或者可以说知道,至少,可以追寻,现在,是真的不知道了!」
黄堂骇然∶「怎麽会?」
卫斯理道∶「我会告诉你——」他转向白素,「替陈长青送食水食物之後,我会立刻和你会合!」卫白二人轻拥了一下,分道扬镳。
卫斯理和黄堂上了车——当然亦是卫斯理的车子,卫斯理先问∶「王大同还阳的情形如何?」
黄堂其实心急想知道卫斯理的遭遇,和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先说说王大同还阳的情形,卫斯理是不会说甚麽的。
黄堂吸了一口气∶「我们分手之後,我到医院去,心中一直在思索著,卫夫人这样说,是甚麽意思。我所想到的是——不骗你,真是那样想,我想∶难道王大同死了还能复活?不然,保存他的身体,有甚麽意义?」
卫斯理扬眉∶「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黄堂一时之间,也弄不清这句话是褒是贬,他缓缓道∶「王大同说李宣宣从阴间来,如果真有甚麽阴间,那麽,那正是控制生、死的中心,李宣宣爱她的丈夫就会作一定的努力!」
卫斯理连连点头,因为黄堂这样的分析推理,可以令人接受。
黄堂由於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到了医院之後,就直奔向医院的「太平间」——那是医院放置尸体的所在,他才来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喧哗声,有几个人,正在大声争执。一个医院的杂工,神情骇然,指手划脚∶「死人复活了,我明明看到他在动,他复活了!」
另外两个,看来像是医护人员,正在怪责∶「你少胡说八道,造谣引起恐慌,是犯法的!」
那杂工扯著喉咙叫∶「他不但动,喉咙还发出咕咕声,明明是真的,怎麽说是我造谣?」
听到了这样的争执,黄堂心中一动,问那杂工∶「那死人是甚麽人?」
杂工道∶「就是那个王大同!」
黄堂陡然吸了一口气,问那两个医生道∶「何必争,进去看看就明白了!」
杂工双手乱摇∶「我可不敢进去┅┅那可能是尸变,僵尸有甚麽人性,见一个咬一个┅┅吸┅┅」
他一面说,一面後退,黄堂一伸手,抓住了他,又向两个医生一摆头,示意他们一起进去。却不料两个医生刚才还在斥杂工造谣,这时,竟大有惧色,踟蹰著不敢进去!
黄堂不禁大是鄙夷,推著那杂工,就进了太平间,才一进去,那杂工就发出了一下惨叫声,黄堂不禁遍体生寒,如同跌进了冰水之中!
太平间中的气温很低,王大同的尸体——这时,已绝不能说「王大同的尸体」了,那样说,只是为了叙述起来方便而已——并没有放入温度更低的冷藏箱之中。而只是放在铺著磁砖的槽上,那多半是由於方便医生对尸体进行检查而设的。
那杂工刚才说,王大同手脚会动,而且喉间发出了「咕咕」声。可是这时,黄堂却赫然看到,王大同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四面看著。
王大同是受了伤昏迷不醒入院的,身上受伤的所在,本来全有绷带绑扎著,在医生宣布他死亡之後,所有的裹扎也全被除了下来。他头脸上,身上的伤痕,并不算少,都暴露在外,有的伤处,还在向外渗著血水,那情形已经够恐怖的了,再加上他死而复活(也有可能是尸变),自然更令人震栗。而且,他并没有衣服,本来应该有幅白布盖著的,这时由於他坐了起来,所以白布也被掀起了一半,只遮住了他的下半身。
在黄堂发呆时,那杂工又是一声怪叫,挣脱了向外就奔,迎面撞到了终於敢进来的两个医生身上。那两个医生一看到王大同坐了起来,也惊得呆了,其中一个双腿发软,竟然被撞得跌倒在地,一时之间,起不了身。
那时,反倒是王大同先开口,声音难听之极,他是医生,自然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以他开口问的是∶「我已经死了?」
黄堂鼓起勇气,向他走去∶「本来是,可是现在,你显然活回来了!」
王大同闭上眼睛一会,一字一顿地道∶「我要见卫斯理夫人,白素。除了她之外,我甚麽人也不见!」
黄堂并没有作声,只是一挥手,令那两个吓软了脚的医生过来。
不到十分钟,医院中乱得像是每一个人都被沸水淋了脚一样,王大同又被移到了病房中,再替他的伤口止血,包扎,医生围著他团团转,黄堂向他表明了身分,可是王大同甚麽也不说,只是道∶「白素,快找她,我只要见她一个人!」
王大同死了还阳,竟然不提他妻子李宣宣,也不提他的关系非常的管家祖天开,只是要见白素,黄堂不知为甚麽,也只好照办。
九、从煤层中冒出来的两个人
他和医院方面商议好了,对王大同还阳一事,严守秘密。医院方面,怕事情传出去对名誉有损,所以来不及找藉口,只说是一时的疏忽,当然对黄堂的布置,也全部同意。黄堂於是开始寻找白素。白素一直和卫斯理在一起,在那个矿洞之中,如果不离开的话,黄堂无法找到她。黄堂的办法也不错,他动员了众多的警员,广设路障,他们不出现则已,一出现,他必然可以得到消息。
黄堂说完了经过,车子已经驶过了那警告牌,卫斯理把车驶得很快,也开始了他的叙述。等到车子驶返矿洞口,看到了那可稀的景像时,由於早已红日高挂,看得格外清楚,也就格外怵目惊心,黄堂的反应,前面已说过,不再重复了。
卫斯理在矿井之前,和黄堂一起合力把升降笼绞了上来,又下矿井去,在坑道中行进,带著食水食物,挤在那裂缝之中。这段路程不长,可是都用很困难的方式行进,所以花了一个多小时,卫斯理边走边说,祖天开剖开了那神秘漆器之後的发现,都告诉了黄堂,直听得黄堂目定口呆,说不出话来。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其实,只要王大同肯说出实情,问题至少可以解决一半!」
他这句话才出口,就听得陈长青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时,卫斯理估计,离那空间,至少还有百来公尺,但裂缝有奇妙的声波传送作用,所以他们的交谈声,自然也是已传入陈长青的耳中!
陈长青道∶「卫斯理,你在说甚麽?王大同死了,他能说甚麽秘密出来!」
卫斯理苦笑∶「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又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陈长青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喜∶「甚麽好消息?」
卫斯理道∶「你听了之後,可不准大叫——王大同活回来了!」
陈长青果然没有大叫,但是,「嗖嗖」地一下吸气声,却清晰可闻。
黄堂对於这种闻声不见人的现象,开始也很奇怪,但随即明白了道理。
陈长青接下来的声音,有点发颤∶「那┅┅那她真是从阴间来的┅┅能起死回生┅┅大同阳寿未尽,命不该绝,所以才复活的?」
陈长青在过度的惊愕之馀,有点语无伦次,说话之间,已经到了那个空间,陈长青满面皆是惊骇之容。
卫斯理一见到他就问∶「有甚麽结果?」
陈长青摊了摊手,表示他在这里,一无所得,而且,他多半由於太急於想知道王大同复活的事了,以致许多问题,挤在喉咙,不知道该如何发问才好。
看到他那种情形,卫斯理忙把情形说了,陈长青的头上下四方摆动著,也不知道他在干甚麽,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是┅┅李宣宣到了阴间,放他还阳的?」
陈长青的说法,虽然怪诞之至,但是倒和卫斯理和黄堂的想像,很是吻合,所以两人并没有反对,陈长青兴奋得涨红了脸∶「那麽,这里,真是通向阴间的门路,真是的,真是的。」
他一面说,一面双手握成了拳,在壁上不住地敲打著,打得壁上不住有小煤块簌簌落下来。
卫斯理道∶「别太兴奋了,虽然这里是通向阴间的门路,可是你找不到!」
陈长青手舞足蹈∶「我可以等——我已决定了等,本来,我决定在这里等一年,现在,我决定等三年,不,等十年八年!」
黄堂毕竟和陈长青不是太熟,一听得陈长青为了要发现通向阴间之路,竟准备在地底深处,等上十年八载,他不禁大是吃惊。但对於卫斯理来说,那却是理所当然之事,要是陈长青肯离去,他反倒会当成怪事,其怪异程度,和太阳忽然在西边升起相同!
当时,在那个小空间中,各人都自然而然,背靠著壁站著——由於空间不大,三个人如果全站在中心部份的话,会显得拥挤。陈长青可能由於兴奋的原故,说著话,就拿起了带来给他的食水桶——那是一苹普通用来盛汽油的扁方形桶,他举了起来,就大口大口喝著水。
黄堂就在他的身边,两人和卫斯理面对。黄堂看到了陈长青那种喝水的样子,又是骇然,又是好笑,取笑道∶「像你这样喝水法,看来要打一口井,不然,你在这里等久了,哪够水——」
他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陡然停住,双眼紧盯著卫斯理,口形还停在「水」字的发声形状上,可是两边面颊都在颤抖,双眼之中现出的神情,怪异之极!
而在同时,正在举桶喝水的陈长青,动作顿时停止了,有一口水可能还在他的口中,他也不咽下去。陈长青是举著那水桶在喝水的,这时也仍然举著,但是却不用口去接水,任由水自桶中流出来。流水的声音本来很简单,可是刹那之间,两人的情状,如此怪异,流水声听来,也就变得震人心弦了!
卫斯理一看到两人这等情形,就知道有甚麽奇特之极的变故发生了,而且,意外发生在他那时所处的方位看不到的地方!那空间很小,卫斯理看不到的地方,只有他的背後,而他的背靠在壁上,不可能有甚麽变化,那只有在他的头顶之上了!
卫斯理心念电转,那时,由於黄堂和陈长青两人的情状,实在太怪异,所以他的视线,一时之间,离不开他们。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伸手向自己的头上摸去。
他的手才一伸上去,就碰到了一样东西。卫斯理自小就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反应极快,而且几乎和生理上的条件反射情况相类似,根本不必想,就会有自然而然所产生的反应。
他的手一碰到了有东西,他根本不知道那是甚麽,五指一紧,已将那东西抓住——直到五指一紧,抓住了那东西,他才感到,他像是抓住了一个人的足踝。
那真是不可思议之极了!在他的头上,怎麽可能忽然出现了一苹人的脚呢?但那又是必然的事,如果不是那样,他又如何能抓到一个人的足踝?
卫斯理虽然有过种种怪异的经历,但是这种事情,也未免太难以设想了,他一张口,就想发出怪叫声——这也是自然之极的反应,可是他才一张口,就突然有一苹手,也不知是从甚麽地方伸出来的,掩住了他的口。卫斯理那时,虽然在极度的震骇之中,但是也还可以感到,掩住了他口的那苹手,软绵绵,香馥馥,分明是一苹女人的手!
这时,别说陈长青和黄堂了,连卫斯理,也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事後陈长青回忆∶「卫斯理的口叫人掩住了,只看到他的眼睛,像是两苹高尔夫球一样,认识他那麽久,没有见过他这种样子!」
卫斯理一下没有叫出来,只觉得被他抓住了的足踝,向下沉了一沉,突然有一苹脚,踏到了他的头上。卫斯理的行动能力恢复极快,他一松手,顺势拨开了那苹女人的手,身子向前,一步跨出,陈长青和黄堂,这时也开始行动,各自一伸手,拉住了卫斯理,把卫斯理拉了过来。
这时,他们两人伸手拉卫斯理,也不知是想救助卫斯理,还是他们自己感到害怕,需要向卫斯理求助。总之,就在他们一拉之下,卫斯理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并且立时转过身来,三个人自然而然,靠在一起。这时,卫斯理也看到了那诡异绝伦的情形。
卫斯理看到的情形,并没有比黄堂和陈长青少太多,因为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发展进行得很慢,像是电影中的超级慢动作镜头。
黄堂和陈长青首先看到的是,在卫斯理的头顶上,煤壁之中,忽然有一苹脚,伸了出来——有鞋有机,那是一苹男人的脚,斜斜地伸了出来,眼看要踏到卫斯理的头顶之上了!看到了那样怪异的情形,如何不叫他们两人,在刹那之间,呆若木鸡,几乎连血液循环,都像是停顿了!
卫斯理的反应算是快的了,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苹脚的足踝,同时,张口想叫,他一张口,就在他身後的煤壁上,一苹手伸出来,掩住了他的口,那是一苹又白又嫩的女性之手。而那苹脚,还在继续伸出来,已可以看到小腿,差点没踏在卫斯理的头上。等到卫斯理转过身时,那苹女人的手,已经伸到了手臂,那苹脚,也伸到了腿弯,还在继续慢慢向外升,像是昆虫在成虫之後,自茧中挣扎出来一样,也像是正在蜕壳的虫,要从旧壳中挣出来,也像是那幅煤壁,只是一大桶厚稠的液体,所以肢体可以挤出来。
这种情形,当真是想像不出的怪异,三人之中,卫斯理最先定过神来,他虽然也是第一次目击这种怪异莫名的情景,但是却曾有过相同的经历。
就在不久之前,他曾在中国四川青城出的一个幽谷之中,在一个神仙洞府之中,和神仙相遇,神仙洞府有很大的石门对著,可是,在某种情形下,固体的石门,会变得可以任由人穿过去——卫斯理在那时,退了一步,他伸手按向石门,如同按在柔软的,未曾凝结的石膏上,留下了一个手印,而他的一个同伴,却已经穿过石门,进了神仙洞府之中!
(这一段经历,记述在「神仙」这个故事之中。)
所以,卫斯理这时,略定下了神,就可以知道那是甚麽样的一种现象,他吸了一口气,作了一个手势,令黄堂和陈长青两人镇定。 当时,一男一女现出煤壁的身体部份更多了!虽然很明显地,自煤壁中慢慢现身的,是一男一女,可是一时之间,也看不清他们是用甚麽样的姿势在冒出来。
男的在上面,这时,他的右腿,已全部现出来,也看到了他的手和手臂,可是手臂和大腿,却就在旁边,并列著——从这种情形看来,这个人像是弯著身子,在向外挤出来的。
而那个女的,现出煤壁的速度更慢,她的一条手臂才完全伸出,可以看到她的肩头,接著,是奇特之极的,看到她的一头秀发,自煤层中挤了出来。头发何等柔软,煤层坚硬无比(要用风钻把煤块采下来),可是头发却渐渐自煤层中现出来,一出煤层,就在轻轻飘动!
而那个男人的头部,这时已现出来了,他竟然是脸直向著外露出来了,所以先看到他的鼻尖,接著是整个鼻子,额角,眉准,然後,是一张脸,那情景,真是诡异之极,看得三个人目定口呆。
虽然在衣服上,三人早已知道,那冒出来的男人是小郭,但到真正看清了那张脸正是小郭时,感觉还是十分怪异。而且,小郭的神情,看来很是迷惘,像是他根本没有知觉,是在一种昏迷状态之中。
而在这时,那女的冒出来的速度,陡然加快,几乎是在一眨眼之间,一个俏生生的大美人,就已站到了三人的面前,三个人都认出她是李宣宣,只见她虽然娇艳,可是神情疲累之极,她看到了眼前的卫斯理,黄堂和陈长青三人,倒立没有惊讶之感,只是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三人不要出声,随即转过身去。
这时,最难忍受的当然是陈长青了,他总算忍住了没有说甚麽,可是在他的喉际,却发出了一阵连续不断的「咕噜」声,像是冬天在晒太阳的猫儿一般。
李宣宣转过身去时,小郭也现出了一大半来,他果然是弯著身子,那姿势,有点像在子宫中的胎儿,他的神情仍然迷惘。直到他整个人都快要冒出来的时候,看来他会从高处跌下来,卫斯理先走过去,小郭果然身子直向下跌来,卫斯理接住了他,他才睁开眼来,略为挣扎了一下,总算自己站定了身子。
他的神情,仍是一片惘然,四面看看,看到了李宣宣,他陡然怪叫了起来∶「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亲眼看到你从煤层中冒出来,你不是人!」
卫斯理,黄堂和陈长青三人,再也想不到小郭由惘然到清醒之後,所说的第一番话,会是这样子的!这几句话,证明他可能不知道曾发生过甚麽事!因为他自己也是才从煤层中冒出来的!
陈长青再也忍不住,先怪叫了起来∶「你自己也是从煤层中冒出来的,难道你也不是人!」
小郭一听得陈长青那样说,又是惘然,又是愤怒∶「你在发甚麽神经病!」
他这样一说,更证明了他不知发生过甚麽事。卫斯理高举双手,示意他们先别为这事争吵,他向李宣宣望去,李宣宣用听来很乏力的声音问∶「大同┅┅他┅┅」
卫斯理立时道:「王大同还阳了。」卫斯理在这时候,故意用了「还阳」这个词,而不用「活回来了」,自然是针对王大同所说的「阴间」,用意是观察李宣宣的反应。
李宣宣的反应是,听了之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刹那之间,像是整个人都脱了力一样,身子摇晃著,跌退了一步,背靠在煤壁上,整个人软软地滑了下去,终於坐倒在地上。那情形,分明是她用尽了力量,终於完成了一件事之後的松弛。
看到李宣宣这种情形,几个大男人尽管满腹疑问。但也不好意思立刻追问,所以陈长青又面向小郭∶「你被她带到阴间去了?」
小郭又惊又怒∶「你放甚麽屁?」
陈长青望向卫斯理,寻求卫斯理的支持。
卫斯理虽然没有看到小郭是如何「走进」煤层的,也不知道小郭是不是真的到过阴间,但刚才小郭从煤层中冒出来,他是亲眼看到的,所以他犹豫了一下,问小郭∶「你不知道你刚才,是从煤层中冒出来,和她一样?」
卫斯理说著,向李宣宣指了一指。陈长青趁机向李宣宣问了一句∶「你丈夫说你是从阴间来的,那是怎麽一回事?」
李宣宣没有回答,只是倚壁而坐,喘著气,神态疲倦之至,双眼已半开半闭。
小郭听得卫斯理那样说,神情疑惑之至,望了望自己的身子,又望向煤壁,陈长青走过去,伸手拍打著小郭刚才冒出来的地方∶「就在这里,你一苹脚先伸出来,差点踏在卫斯理的头上!」
小郭又望向卫斯理,卫斯理点了点头。小郭陡然激动起来,两步跨到了李宣宣的面前,伸手指著她∶「你┅┅你┅┅」
李宣宣仍然坐在地上,慢慢抬起头,望向声势汹汹,站在她面前的小郭。小郭分明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责问她,可是李宣宣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她的俏脸之上,现出了一股十分哀切,带著无奈的恳求的神情。这种神情,透过她的眼波,形成了人人都可以明白的语言∶「求求你,先别追问,甚麽也别问!」
小郭一看到李宣宣现出这样的神情,他只说了个「你」字,也就再也说不下去了。陈长青也张大了口,把要问出来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卫斯理见了李宣宣的那种神情,也在心中叹了一声,他沉声道∶「我看,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王夫人,你是再在这里消失,还是和我们一起离开?」
李宣宣慢慢挣扎著,想要站起来,可是又力有未逮,当真是弱不禁风之至,小郭和陈长青,连忙一边一个,扶著她站了起来。
李宣宣软弱无力地道∶「我要去看┅┅大同┅┅素姐呢?我也想见她!」
卫斯理苦笑∶「王医生一活回来,也指名单要见白素一人,她应命到医院去了。」
李宣宣又呼了一口气,黄堂沉声道∶「一共是五个人,那升降笼的负重——」
卫斯理道∶「应该不成问题,送矿工下来,一定是挤满了笼子的。」
四个男人并没有商量过,可是行动都大有默契,黄堂和陈长青,先走进裂缝,卫斯理向李宣宣作了一个手势,请她启驾,李宣宣一声不出,也走进了裂缝,然後是小郭,而由卫斯理殿後。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把李宣宣夹在中间,以便监视之意。可是後来,卫斯理向白素说起了这情形,白素笑∶「你们四个大男人,也真算有出息,李宣宣有穿透煤层的本领,她要离开你们,再容易都没有,小郭那一抱,就没能阻止她!」卫斯理听了,也只好苦笑。而白素所说的「小郭的那一抱」,很有来由,是小郭在上了车子之後说出来的。
升降笼升上了矿井,上了车,陈长青和黄堂,异口同声,说了矿洞口的可怕情形,李宣宣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很是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