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超好看幻想探险小说,传作者是在德留学生-【习羽高飞·第一部·魇日】(第一部·完)
本帖最后由 雨田多 于 2011-2-21 11:09 编辑很回归的一部小说,个人非常喜欢,不YY、无种马,以想象力和情节取胜,文笔相当不错,一口气读下来,颇有当年读倪匡大侠《卫斯理》系列的感觉,据说作者是在德留学生,人在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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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 前言(代总序)
看过我的另一个系列故事《超人笔记》的朋友,应该认得我,只不过在那个系列里我是一个配角,一个旁观者。
我生长于一个外交官家庭,祖上几代人都出过洋留过学。或许祖辈游走四海的经历成为一种特质融入了血脉,我从小就是一个极不安分的孩子,胆大包天,精力过剩,偏偏又行动力超强,到哪里都是一股极大的破坏力。童年时就在家里拆东西,在学校出怪招,一些念头和做法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汗颜甚至于后怕。于是在少年的叛逆时期,终于惹了祸事。气急的父亲终归没有下狠手“清理家门”,而是将我送入了军中。
在军队里我并没有老实几天,好在毕竟管束严苛,也没能翻腾到哪里去,反而让领导们头痛之余关爱有加,自己也渐渐爱上了一身戎装和规律而严谨的军旅生活。所以两年义务兵役服满之后又转了志愿兵,就在准备考军校并打算一辈子留在军队里的时候,却出了一件极严重的事情,令我不得不退伍。当时又恰逢父亲过世,接踵的打击让我机械的接受了叔父的安排,在服丧期满后,作别母亲登上了远赴欧洲的航班,开始在德国的留学生活。
我回国以后的经历朋友们可以在《超人笔记》中略窥一二:在一家排名前十大之内的IT企业供职,期间认识了少年异能者苏波曼。后来我又得到一份梦寐以求的工作——加入了一家全球最大的百科网站任摄影师。得以有机会周游世界并经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所以认识苏波曼并和他一起经历一些有趣的事情并不是我唯一可以记叙的故事。
下面要讲的算是我第一个故事吧,是在留学时的一段经历,本想称之为第一次冒险,想想又并不确切。至于为什么,说来话长,各位朋友慢慢的看我的故事,自然就会明白。
对了,差点忘记一件极重要的事情:我,叫做习羽。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一章 怪鱼
那一年夏末,村子里的木屋都在墙根夯足了土,在房顶压好了镇风石,海暴天却迟迟不来。平日里婆娑生姿的椰树不再摇曳,呆呆的僵立着、耷拉着。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的沉闷、燥热。
每年都在这个时节尽一切力量对抗狂风暴雨的人们并未感到丝毫的欣慰,罕见的平静反而令人莫名的惶恐。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不吉利的征兆,紧接着,杜塔老爹就出事了。
杜塔老爹第一次给大家讲述他的遭遇的时候已经在床板上躺过了半个秋天。虽然大难之后老命得保,却一辈子再也坐不起来了。对一个在海暴天都敢单舟出海的老海鹞子来说,这无疑比死还难过。
秋汛开始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一季洄游的鱼群减少那么多,村里的长老们也说不清楚。月亮从半缺到浑圆,每天出海归来的渔船十有八九是空的,看着垂头丧气的男人们从船上扛下来空空如也的渔网,平素追着要海星珊瑚葵的孩子们也都乖乖的吮吸着糖薄荷叶子,不敢吵闹。人人都在为冬天犯愁。哪怕捕些大头鱼回来做成咸鱼干也好啊,难吃也好过没得吃。
于是杜塔老爹自告奋勇要去那个岛看看,这是老海鹞子的骄傲与责任,也只有如杜塔老爹般的老海鹞子才敢去那个岛。
那个岛是一座地火岛,千百年来地火不断喷涌形成了小岛,又在许多次海震中分析崩离或聚合交叠,四周布满犬牙交错的一环又一环暗礁,使得水面之下的形式复杂异常,加上岛体中数不清的空洞形成的乱流,那个岛和周围的海域便成了渔船的禁区,被无数骇人的传说和故事萦绕。
但是对于海中的鱼儿们来说,那里却无异天堂。无论是栖息还是躲避天敌,觅食还是繁衍后代,都因复杂的地势而得利。好几次有人在远远的途径那个岛的时候遇到迷途游出的小股鱼群,捕捞起来的鱼条条硕大肥美,令人无法不去垂涎。杜塔老爹此去,就是希望能够探出一条鱼路来,以保整个村子的生计与冬粮储备。
杜塔老爹仍然是驾了他的铁木舟去的。那是多年前老爹还算年轻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海暴中领回一艘迷航的铁船来,铁船靠岛修整了半个月并补充了水粮。离开之前,船上的人送给老爹一些铁皮和铁钉。老爹用这些东西做成了这艘铁木混合的渔舟。这铁木舟可是老爹的宝贝呢,村里人都说老爹那么干瘦就是因为他把所有的鱼油都用来涂哪些铁皮铁钉了。
铁木舟离那个岛老远老爹就感觉不对,海面之下似乎有着不寻常的涌动,低头就可以看到大片的鱼群正夺路而逃,居然还有慌不择路撞上船壳来的。老爹抽出水探子刺入水中,将耳朵贴上去细听。原本熟悉的潺潺的水流声、噗噗的气泡声和偶尔有幸得闻的鱼歌通通被一阵从未听过的怪声掩盖住了。那怪声“嗡嗡”而鸣,异常的响亮。老爹正奇怪,怪声突然消失了,一抬头,老爹就看见了那个奇异的海眼。
海眼离铁木舟不过数十浆的距离,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扩大,只是眨眼间,老大一片海面如同开锅一般沸腾起来。水浪剧烈翻滚,阵阵水柱带着雾气喷射而起。老爹将水探子抽离海水,一握筒身,却发现水温没有任何异常。“不象是地火喷发啊,难道是海龙王要显圣么?”老爹正思量间,一条巨大的黑影破浪而起,从水面之下冒了出来。
铁木舟剧烈摇晃起来,老爹不得不蹲低了身子双手把紧了船帮。浪花飞溅如暴雨般的兜头而下,浇得老爹浑身上下湿了个底儿透。等一切渐渐平静下来,老爹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却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呆住了。
这巨大的物事是一条鱼吗?这是怎样的一条怪鱼!?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章 血日
横桓眼前的这条怪鱼在老爹眼里大得似乎没有头尾,海水混着海草正从黝黑的鱼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凸起和管子间哗哗的流淌下来,高耸的鱼鳍根本就是一座塔楼,一根杆子正从塔楼顶上缓缓升起。
塔楼上又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陆续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一个将一块白布绑在杆子上,白布迎风猎猎,上面画着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却是刺目的血红。
“轰……”的一声巨响,老爹吓得再次趴倒在船里,半晌才敢抬头从船舷偷看出去,尚未看真,“轰……轰……”一连串轰鸣声如潜雷般在水下滚过,震得舟内的东西滚了一地,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岛子的方向有一条条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啪!”的一声,一块软软的东西砸在老爹头上,拨拉下来一看,是一条残鱼,不见了鱼头,却还在抽搐着鱼尾拍打船底,每一下都从无头的残躯中挤出一些鲜血来。
不等老爹回过神来,远远的传来一阵喊声,叽叽咕咕的不知所云。那是两只小舟,舟体浑圆,呈草绿色,非铁非木。每只舟上都上坐了四个穿一样黄衣服带一样黄帽子的人,手里都拿着棍子。小舟从怪鱼身上下水朝老爹划过来。杜塔老爹想起当年领回来的那艘铁船,也是两边挂了小船的,或许这大鱼一样的怪船也是迷航的一只?老爹开始高兴起来,外来的人们总有许多有趣的、有用的东西,这艘船这么大又会潜水,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东西可以交换吧?几乎忘了刚才的巨响,老爹试着站起来,朝两只绿色小舟挥手,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能听懂,高声喊着:“感谢海神娘娘指引你们的到来,远方的客人……”。
两只绿色小舟停了下来,杜塔老爹可以看到有一个人拿了奇怪的筒子放在眼睛上,然后回头喊了句什么,那些黄衣黄帽的人们于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有人开始朝老爹挥手,叫喊着。
杜塔老爹听不懂他们的喊声,但是笑声他是能听懂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至少没有什么危险了吧,老爹想。于是也用手圈成圈,放在双眼上,然后大笑几声。
对面的笑声更响了,一个黄衣黄帽的人把棍子举起来,朝着老爹,老爹怔了一怔。然后拿起船浆,也学着把浆柄朝着对方。*
另一个黄衣黄帽的人笑得咳嗽起来,不小心跌倒在其他人身上。所有人都边笑边把手里的棍子指向老爹。杜塔老爹有点儿不知所措,他只有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多棍子可以举,但是老爹不愧是老海鹞子,还引领过迷航的铁船呢。老爹把鱼杆船桨都拿出来,一一架在船舷上,长长短短也有七八只,他不知道这算什么礼节,只知道这样可以让对方笑,笑,绝对不代表坏事。
一声爆响,带着破空的尖啸。杜塔老爹左边的船舷上发出“夺!”的一声,吓得老爹蹦了起来。然后又是一声爆响,啸声再起,右边又是“夺!”的一声。老爹不自主的又跳了起来。这次他看见了,船舷上有一个洞,冒着淡淡青烟,老爹迷茫的抬起头,正好看见对面那些黄衣黄帽的人都站了起来,手里举着的棍子不时冒出火光,爆响此起彼伏,铁木舟上木屑乱飞,嗖嗖的,不断有东西如同利凿一样在铁木舟上打出一个个的缺口。
还是笑声,老爹在笑声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不停的乱跳着躲避什么,对面那些黄衣黄帽的人已经放下了棍子,前仰后合的狂笑着,声嘶力竭,杜塔老爹低头看看自己的铁木舟,船帮上赫然多了几个大洞,海水正从吃水线以下的两个洞汩汩的灌进来。
老爹慌忙俯身翻出软木来,不及削就捡合适的去堵进水的洞,却听得又是一声响,腰间被一股大力一撞,一下子扑倒在铁木舟里。老爹艰难的翻了一下身,伸往腰间的手摸到一片温热的液体。恍惚间,老爹努力去按住眼前船帮上的一个破洞。海水冰冷,冷得仿佛要将体温从手心全部抽走。老爹颤抖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无助的眩晕正弥漫开。天幕上的烈日已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只剩一轮鲜红,红得刺眼,仿佛要滴出血来……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章 龙珠
老人们说杜塔老爹是在半昏迷中借着老海鹞子走海的经验,凭鸥鸟的叫声躺着把铁木舟给划回来的。大半月后才醒过来的老爹对受伤到回村之间的一天两夜根本没有记忆。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瘫痪在床的打击,老爹变得有些呆傻,幸好有阿龙悉心照料着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
阿龙的父母在一次海暴中丧生,从小跟着老爹长大。做为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海鹞子,阿龙尊敬老爹,服老爹。
阿龙还服哈娜娃。不是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也不是因为她是村里最美的姑娘,而是因为十岁那年他就割了掌心贴在海神石上向海神娘娘发誓要娶她并好好待她。
所以哈娜娃要去望归崖上看流星雨,阿龙也只好陪着去吹冷风了。
这一夜的流星没有前两天多,崖顶的风却大了很多。哈娜娃抱着双臂有些微微的颤抖,于是阿龙将亲手捞的紫星贝串成的项链戴在哈娜娃修长的脖子上,然后顺势搂住了她的肩。哈娜娃甚至没有拒绝阿龙将她揽进怀里,反而闭上了那双黑珍珠般闪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比红珊瑚还要娇丽的小嘴微微嘟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而自然的时候,那颗龙珠出现了。
先是由隐约而渐清晰的呜呜声,仿佛有人急促的吹着海螺从远处跑来。两人抬头的时候,远远的夜空中还只有一个小亮点儿,仿佛是一颗掉了队的流星。一眨眼的功夫,亮点儿变得有椰子大小,已经能看清长长的火尾,正朝望归崖疾冲而来。阿龙拉起哈娜娃就跑,慌乱间,哈娜娃却跌了一跤,等扶起哈娜娃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两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在地上,背后的声响如同狂风怒啸,一阵紧似一阵的灼热呼呼袭来。
哈娜娃紧紧的伏在阿龙怀中,吓得哭泣起来。阿龙也紧紧的搂住了哈娜娃,回头看了一眼已大如锅盖的火球,闭上了双眼……
仿佛过了许久,两人才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却看到火球远远的悬停在半空,并不再靠近。火球发出的呜呜声变得时断时续,并不时有火星四散迸射出来。突然一下剧烈的抖动,火球调头离开了望归崖向朝海面飞去,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还间或猛地一沉,又艰难的浮起来。
当火球远去到再次成为一个小亮点儿的时候,已经低的几乎都快掉入海里了,却突然膨胀开来,闪起一片明亮的蓝光,顷刻,一声沉闷的轰鸣从远处传来,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只有海浪还在拍打岸礁,一阵稀疏的流星雨无声无息的划过夜空。
“那是老龙王的眼睛!”哈娜娃啜泣着,一抽一抽的说,“看了老龙王的眼睛,我们会瞎掉,然后就死啦。”说罢,又大哭起来。
“不是啦,是海神娘娘在巡海呢”阿龙轻拍着她耸动的肩柔声的说,“海神娘娘看到我们两个这么要好,会保佑我们的哦,不信你回去问你阿婆。”
哈娜娃也不答话,哭声却收小了许多。阿龙接着说:“海神娘娘巡海的灯是用火龙珠做的,那呜呜的声音不正是火龙珠在打转转吗?”
等了一会儿,看哈娜娃仍然低头只是抽泣,阿龙“呼”的一下站起来,拍了拍胸膛:“好,我明天就出海去把火龙珠捞回来给你看。”
顿了一顿,阿龙又道:“我要用火龙珠给你做一条链子,然后就向你爹提亲!”
哈娜娃不哭了,突然站起身,低着头也不说话。阿龙心中一阵发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傻愣愣的站了半天,却见哈娜娃一跺脚一扭腰要走,这才伸手去拉住了她的胳膊。
或许是去势太急,这一拉,将哈娜娃拉得转身撞进了阿龙的怀里,水母般柔软的双乳紧紧的贴在了阿龙的胸膛上。哈娜娃轻声惊呼,伸手想要推开阿龙,却被阿龙一环臂紧紧搂住。又羞又急的哈娜娃只得闭了眼握紧小拳头乱捶,又被阿龙一把握住了手腕。一低头,阿龙重重的吻住了哈娜娃的唇,哈娜娃挣扎不开,启齿便咬,阿龙只觉唇尖一痛,一股淡淡的咸腥在口中漫开,情急之下便抬头要躲,却被哈娜娃双臂牢牢的环住了颈项,整个人都坠在了阿龙身上,阿龙正动弹不得,一条香舌滑进口中,轻舔着他唇上的伤口,一触到他的舌,又调皮的逃开了去……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章 紫色
黑子和鱼头仔帮着阿龙将木划子推上海滩的时候,依然惊魂未定。他们没有想到阿龙要找龙珠的地方居然就是这个岛子,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靠了岛。
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近乎鲁莽的勇敢,所以让他们害怕的并非老人们讲述的那些关于这个岛子的传说,而是杜塔老爹的经历和腰上那个可怖的血洞,即使那只大鱼一般会潜水的怪船早已不见踪影。
黑子和鱼头仔也更加佩服阿龙。到达岛子外围的时候,阿龙居然水探子都不用,只是将头埋进水中片刻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下水引船闯暗礁林子!海中的阿龙比在陆地上更加矫健,整个人如同一只海豚,时而在水面破浪而行时而潜入水中半天不见踪影。并不时举手比划一个数字,让把舵的鱼头仔在鱼漂上系好刚好够长的坠绳,令得一个个鱼漂稳当的浮在水面,随波荡漾却不会飘走。黑子则摇着木划子跟着水中时隐时现的阿龙走,刚一顿饭的功夫船底就顺利的搁上了和缓的浅滩,让黑子和鱼头仔半天不敢相信。楞了一阵才松开把舵摇浆的手,发现早就捏出满把的汗来。
锚定了划子,三人朝着一片断崖走去。崖顶上一道极淡的烟柱袅袅而起,被海风一吹便散了。断崖不高,低矮处尚不及村里的老椰树,攀爬却极是不易。崖壁上经年的鸟粪不知道铺了多厚,往往伸手扣住的地方一使劲便掰下一块来,好容易找到踏脚处却一踩就破,露出未干透的鸟粪又极是滑溜。三人好容易攀上崖顶,花的时间竟比闯暗礁林子还多。
崖顶上望去,本来不大的岛子尽收眼底。四下光秃秃没有一颗植物,连地藓青苔都不见半块。原本以为会遇到呱噪不堪的鸟群,却连羽翎都看不到一根,四处散布的鸟巢破烂零落,看样子本该在这个季节哺育幼鸟的鸟群不知何故弃巢而去已有数月了,只留下几乎埋住整个岛子的鸟粪,一片灰白。
灰白中那道焦黑的地沟极是扎眼。地沟离三人约莫四五十步远,有十数步长,窄的一头不足半臂宽,另一头却是双臂满展宽窄的一个坑,坑沿被推挤出齐膝高的一圈焦土,余烟便是从焦土中升起来的。阿龙一声欢呼大步的奔了过去,黑子和鱼头仔也连忙抬腿跟上。等二人追到坑边,阿龙已经跃入坑内,正呆呆的盯着坑底的东西发愣。
坑底散落着的东西很难形容,阿龙第一个想到的是村里的阿婶阿娘们用来腌制鱼露的瓦罐。“瓦罐”已经撞碎成了数十片,最大的一块也只比巴掌大些。这些“瓦片”极厚,外弧的一面也是焦黑色,粗糙得让人想起海里那些堆叠了千百年的珊瑚礁,内里一面倒是十分平滑,呈赭色,还有着许多黑色的纹路,有直有弧,还有些螺旋成一层一层的圈,相互交叠,构成纷杂的图案。
阿龙蹲下去翻检那些“瓦片”,找了个遍却哪里有龙珠的影子,不由得失望透顶。直起身来将手中的一块“瓦片”狠狠的掷了出去。飞出去的“瓦片”“哧”的一声插入坑壁,引得松散的焦土“刷刷”的塌了一大片。这一塌,阿龙便看见龙珠从坑壁上滚落了下来。
那是拳头大的一块,形如卵石,呈明亮的紫色,反射着阳光十分好看。阿龙欣喜的扑过去,凑近了才发现垮塌的焦土中又有一道细沟,正是龙珠的宽窄,直直的由下至上,似乎这龙珠俱灵而动,竟要钻个洞爬出坑去。近看龙珠,那鲜亮的紫色竟有波动,原来龙珠表面并非光洁一片,倒是象长满了苔藓的卵石,面上是极细的一层绒毛。那绒毛般的表面似乎因为阿龙的靠近张立了起来,颜色骤然深了许多,失去了大部分的光泽,竟有毛茸茸的感觉。阿龙屏气不动,过了一阵龙珠表面的细绒才又渐渐倒伏,恢复了明亮的浅紫光泽,竟能隐隐的倒影出阿龙的面目来。龙珠这一段变化流光溢彩,看上去真如活物一般。阿龙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张开腰间的蟒皮口袋一把朝龙珠抓去。
黑子和鱼头仔一直看着阿龙的动作,虽然不及近看清楚,也知道那晶亮的东西就是阿龙要找的龙珠。看阿龙伸出了手去,也欢呼起来。两人推攘着笑闹了半天再去看阿龙,才发现阿龙依然保持着伸手采珠的动作一动也不动。二人惶恐的收了笑闹跳下坑去,一拉阿龙,阿龙仰天便倒,依旧保持着半蹲伸手的姿势,指头也不曾动弹一下,尚且凝固着笑容的脸上一双眼睛却空洞洞的没了生气。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五章 异样
鱼头仔俯身就要将耳朵贴到阿龙胸口去听,却被黑子猛地一把拽住,一指阿龙朝天虚抓的手,鱼头仔这才看到阿龙僵直的五指上也染上了一层紫色。那紫色仔细一看便可发现正在不断的变换深浅,竟是极细微的在蠕动,已经渐渐包裹了阿龙的五指,正朝手掌手背蔓延开去。黑子一把扯下阿龙腰间的蟒皮口袋,将阿龙手掌整个罩住,又在手臂上收紧系牢,这才去听阿龙的心跳,一听之下才发现阿龙的心跳微弱得几不可闻。便急忙叫鱼头仔帮忙将阿龙抬出坑去,再赶紧设法下崖。
二人刚将阿龙抬出坑来,就听远处另一边的崖下有喊声传来,叽里咕噜的和杜塔老爹学过的那只怪船上的人的声音十分相似。两人吓得趴了下来,正好旁边有一道足够宽的石缝,两人也顾不得石缝中阴湿腥秽的鸟粪,拉着阿龙滚了进去,鱼头仔又手忙脚乱的将一大堆干枯的海藻和破烂的鸟巢划拉过来堆在头上,便不敢再动分毫。
不一会儿,人声就近了,像是两个人在激烈的交谈,但听上去却反倒不如先前的喊声清楚。两人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极是含混,还伴着沉闷的“呼呼”声,让人不由得想起村里傻子铁匠的那只大风箱。人声合着脚步近得几乎就在头顶之上,隔着草堆也能看到外面人影晃动。黑子和鱼头仔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死命的闭紧了双眼在心里不迭的向海神娘娘求告。突然,身边的阿龙猛的一抽,发出一声呻吟,声音虽是极低,在黑子和鱼头仔耳里却无异凭空炸响的一个霹雳,吓得差一点儿就跳了起来。黑子情急之下一把将阿龙死死按住,另一只手迅速的伸出去捂住了鱼头仔的嘴。再听,人声、脚步和那拉风箱一般的“呼呼”声骤然停了,四下极静,只有海浪拍击海礁的轰鸣远远传来。
鱼头仔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从草堆的缝隙里偷望出去,正好看见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蹑手蹑脚的走到自己的头顶站定。那人形的东西身形十分臃肿,有着极大的手脚,通体雪白,只在腰间有一条灰色的带子。带子的一侧挂着一个方匣子,一根管子从匣子里伸出来连接到它的脸上。那东西的脸简直怪异到了极点:眼睛浑圆而极大,晃动间反射着天光;眼睛下面口鼻不分都长在一起,象猪嘴一样长长的伸出来,嘴尖的地方又再大了一圈,腰间伸上来的管子便连接在上面。那东西四处望了望,一低头,两只黑洞洞的巨眼直勾勾的盯着鱼头仔藏身的地方看。
鱼头仔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一下子僵直了,浑身上下绷紧得能听见“嘎崩”响。只见那东西看了一看,又缓缓的俯下身来,“呼呼”声几乎贴紧了头皮在响。鱼头仔死死的咬紧牙关不让喉咙里的一声惊叫脱口而出,腮帮子却一酸“咯咯哒哒”打起牙颤来,只得闭上眼听天由命了。突然不远处响起一声呼喝,那东西停下了动作,回头应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又踢了踢三人藏身的草堆,转身走了。脚步声响了几声又稍停了片刻,才合着另一人的脚步渐渐远去了。
鱼头仔这才一软,只觉半分力气都没有了,浑身上下汗津津的早已湿透。一咽唾沫,觉得嘴里一股腥甜,低头一看发现刚才狠狠咬住的竟然是黑子的手掌。一旁的黑子疼得脸都青了,居然忍住了没出一丝声响。二人又等了足足一袋烟的功夫,又小心翼翼的顶起草堆来,再三的看了四周并无异样,才起身爬了出来。猛喘着粗气再看阿龙,阿龙的手脚倒是软了,浑身上下却隐隐的发黑。一双眼睛依然圆睁着,却不见了眼瞳,翻出来的眼白上一条条血丝竟都变成了紫色。
天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海风一阵紧似一阵,刮得人呼吸都有些困难。黑子和鱼头仔又脱了一件褂子将阿龙异样的那只手整只手臂都裹了起来,然后才将三人的腰带结成一根,将阿龙绑在黑子的背上,找了一处略高但没那么陡峭的山崖,由鱼头仔帮着连滚带爬的下到了海滩上。将阿龙放入划子里的时候,那胡乱裹住的手臂露出齐肩的一截来,只见那亮丽的紫色起伏着、蠕动着正往阿龙的胸口蔓延过去。
黑子和鱼头仔不由得慌乱的查看着自己的身上每一寸地方,深怕找出哪怕一丝的紫色来。两人又相互查看后背,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又小心的将阿龙挪到船头,这才将木划子推下海去。两人远远的坐在船尾掌舵划船,沿着先前留下的鱼漂朝翻腾不已的大海驶去。
大海已经变成了深黑色,泛着灰白的泡沫。极目之处的海平线上黑白两根细线正越来越宽,越来越粗,那是裹挟着狂风暴雨的黑云正驱赶着滔天的巨浪滚滚而来。
海暴天,终于还是来了。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六章 怪物
海暴天终于还是来了。狂怒的龙神驾驭着排山倒海的风浪在天地间肆虐,仿佛要荡平一切造物。远远传来的轰鸣比雷声还要雄浑,震得木屋都在颤抖,那是小山一样的浪头咆哮着一次又一次扑击着望归崖。念及望归崖,哈娜娃心里便涌起万分的焦虑。她甚至都不似往年那样害怕屋外的疾风骤雨,只是揪心的挂念着望归崖上的阿龙。
三天前阿龙他们的划子回来的时候,哈娜娃并不知道,因为那一天她刻意没有去望归崖上等。她怕村里的婶娘姐妹们笑话,尽管她们其实并不知道阿龙去找了龙珠回来是要向阿爸阿妈提亲的。哈娜娃坐在床头轻抚着脖子上的紫星贝项链,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一张俏脸红得象仲春的芒果,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害羞,又或者两样都有。外面人声嘈杂、脚步纷乱的时候,哈娜娃推窗看过,见天色暗沉,好久未曾舞动过的椰树正不安的摇摆。怕阿龙他们不能赶在海暴之前回来,哈娜娃便想去崖上看看。哪想一推门,却被阿妈一把抵住,阿爸又赶过来加上了一道锁。随即窗外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响,连窗子也钉死了。哈娜娃思量着就算要来的海暴再大,也决没有锁门的道理,心中又是极担心阿龙,便不住的拍门。阿爸阿妈却不见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越来越猛的海风将屋顶的茅草和板条刮得乱响。
阿爸阿妈回来的时候,海暴已经到了。尽管屋外大风“呜呜”的响,哈娜娃贴着门缝还是听见了阿爸和阿妈小声的交谈,阿爸说阿龙他们倒是已经赶回来了,阿龙却病了,而且是很厉害的疫病。阿妈打开门的时候,哈娜娃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屋外的风雨极猛,哈娜娃还没跨出一步去就被狂风刮倒了,被阿爸拖回来的时候,已经滚了一身的泥泞。阿爸又将哈娜娃锁回屋里,任哈娜娃怎么哭喊也不搭理。直等到阿妈送来晚饭和换洗衣服的时候,哈娜娃才知道阿龙被关在望归崖上娘娘庙后的棚屋里,只有傻子铁匠守着他。哈娜娃见过傻子铁匠用烧红的烙铁替人治伤,她不知道傻子铁匠会不会这样对阿龙,但她知道傻子铁匠不会给阿龙煮一碗又热又鲜的鱼头汤并偷偷的加上一点木瓜干,也不会在阿龙难受的时候给他唱好听的船歌。哈娜娃知道,阿龙这个时候一定会很想很想她。
哈娜娃按住紫星贝项链,粗砺的壳面象极了阿龙的大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如同见到龙珠的那夜。想到那一夜的温婉相悦,哈娜娃心中一甜,满心带着对阿龙的的嗔怪合衣躺了下来,闭上眼一边禁不住想着那胆大包天的阿龙,一边向海神娘娘祷告着,“海神娘娘,请你一定要保佑阿龙呵,一定要……”
风雨声停息了,哈娜娃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窗望去,雨后的朝霞格外的嫣红。远处,一个人影正大步走来,不正是心爱的阿龙么?!阿龙在篱笆外站住,举起一只手来,手中一串火红的龙珠比他身后初升的太阳还要光彩夺目。阿龙将龙珠挂在门口的镇风柱上,摘下腰间的海螺举到嘴边,一鼓腮,嘹亮的螺号冲天而起。阿龙的病好了!阿龙按祖上的规矩来提亲了!哈娜娃心中喜极,却鼻子一酸,两滴泪珠不争气的滚了下来,模糊的双眼什么也瞧不见,只听那欢快的螺号一声又一声……
哈娜娃猛醒过来,远处传来的螺号越来越急,凄厉得刺耳。扑到门缝一看,阿爸阿妈也不见了。哈娜娃急忙将床边一只藤柜推开,伸手使劲去掰地上的一块木板,那块板子的大部分竹钉已经被哈娜娃这三天里陆续拔掉了,这一使劲便“嘭”的一声掀起,豁开一个大口子。哈娜娃收不住力量,一下子倒坐在地,也顾不得疼,就地一滚从地板上的豁口钻了下去。
从楼脚下爬出来,哈娜娃才发现村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安静得令人害怕。螺号又再响起,不似先前般急迫,却是幽幽怨怨犹如哀歌。一种不详的感觉骤然将哈娜娃的心攥紧,那螺号正是由望归崖传来,吹的却是送葬才吹的引魂号。
崖上,神巫双手一按,螺号停了,几个小伙子走上前去一把挽起地上粗大的麻绳来。神巫端起酒碗,高举过头转了三圈,一扬手泼了出去。酒水被崖上的海风一吹便散成水雾扑在众人头上身上。神巫又端起一碗酒,躬身三拜,将酒向崖下的大海泼去。最后一碗酒神巫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不咽,抓起案桌上的草把来,鼓腮将口中的酒喷了上去。再将草把往香炉中一探,火苗”呼“的一下腾起。螺号再响,神巫定了一定神,大喝一声:”开!“挽住粗绳的小伙子们双腿扎马猛力一拉。崖口的棚屋四散开来,露出屋内那木桩上捆住的怪物。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七章 断魂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大人们慌忙将孩子往身后藏。一位老阿娘惊恐之下一口气没接上来顿时昏死过去,女人们手忙脚乱的将她扶住又是揉又是掐。一开始就只敢躲在后面偷看的女孩子们不知谁开了个头,挤在一起“嘤嘤”的哭起来,惹得孩子们也跟着哭成了一片。
“嗷~~!嗷~~~!”那怪物突然咆哮起来,叫声如同地火喷发时的呼啸,怪物随着叫声不住的剧烈扭动,原本略有人形的样子竟象融化的蜡烛一般起了变化,渐渐的成了一个一人来高的椭圆,就象一只紫色的巨茧。忽然,那巨茧闪动了一下,原本晶亮的外壳一下变得模糊,仿佛顷刻间长满了毛茸茸的须发,那些须发一样的东西随即开始荡漾,如同微风吹拂下的草甸子。巨茧里依然传出阵阵咆哮,而且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那些须发的波动也随之加快,如同沸水一样剧烈的翻腾。终于,急促如连珠的咆哮汇成了没有间断的嘶叫,那大茧随即猛然裂开,分成数十条直愣愣的朝四下伸了出去。
那一条一条的东西伞骨一样支棱了一圈,犹如海神娘娘像背后的一圈手臂,只是那些东西更像章鱼的触须,却是耀眼的亮紫色,犹自凌空挥舞、扭动着。这一圈触须汇聚之处是一个人形,所有人都知道那应该是谁,却辨不出半分阿龙从前的模样。阿龙的双臂已经裂成了数条,合着其他的触须在空中舞动。而双脚和身体则如同融化了一般成了模糊的一团。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口鼻,双眼的地方从眼眶里探出两根粗粗的东西来,也是紫色,仿佛海蟹的眼柄,却一长一短,长的一只在顶端分了岔,犹如蛇舌,不住的伸缩蠕动。
神巫不知何时已瘫坐在地上,大张着嘴瞪直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异象,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却突然一震,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原来是手中的草把已烧了大半,火苗燎着了手掌。神巫被剧痛惊得回了神,忙不迭的爬起身来,一扬手将草把朝那怪物猛掷了过去。草把在空中翻转了几下落在怪物脚下,那棚屋拉散前就已经淋足了鲛油,地上也淌了厚厚的一层油脂,草把一落,火舌“呼”的一下腾空而起,借着崖上的风势,熊熊的烈焰瞬间就将那怪物包裹起来。
怪物的嘶叫一下子变得凄厉无比,一声接着一声,毫无阻滞的穿过人们紧捂住耳朵的双手,撕开耳膜,钻入脑髓,在头壳里来回激荡,令人不由自主的要抓起自己的头发来使劲拉扯。神巫“扑通”一声跪下,又将身体匍匐在地上,口中喃喃的念诵着,村民们也都双膝一软,纷纷跪倒,俯身长叩不起。只听“咔嚓”一声,众人抬头一看,那火中的怪物竟然挣脱了捆缚,带着一身的烈焰朝众人扑来,浑身的触须如群蛇狂舞,正由紫色变得通红,怪异而狰狞。村民们原本都跪伏在地,想要起身已经来不及了,滚爬着要躲,却发现左右四下都是人,也不知谁踩了谁的手脚,谁碾了谁的孩子。众人哭天抢地的乱作一团,那浑身是火的怪物已经到了面前。
“不要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那怪物猛地一震,竟停住了。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海神娘娘庙的门前站着一个女孩儿,挂了满脸的泪正将一只手举起来,手上握着一条紫星贝串成的项链,“不要啊,阿龙,不要,你不认得他们都是你的族人么?你不认得我了么?”那怪物发出“呜呜”的两声,身上上下翻飞的触须耷拉了下来,突然间又晃了一晃。女孩又喊道:“阿龙,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在这里许给我的诺言么?让我和你在一起,在一起好不好?”那怪物又是一晃,身上的一些触须竟然开始溃散,空中飞扬起一些极细的灰烬。怪物往前踏了一步,众人慌忙的朝两边挤,让出一条路来。
怪物一步步的朝娘娘庙走去,身上的火焰犹自“猎猎”的燃烧,身后的地上留下一道褐红色的灰烬。那怪物踉踉跄跄的来到娘娘庙前站住,哈娜娃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将手中的项链挂在脖子上,顺手又将长发撩起,挽了一个发髻,这才嫣然一笑,推开了庙门,怪物站立不稳,一头栽进了门去,哈娜娃也一步跨了进去,头也不回反手掩上了庙门。
火舌从门缝和屋顶上串出来,人们死命拉住哈娜娃的阿爸阿妈,呆傻的看着大火吞噬着那小小的神庙。天色骤然暗了,人们抬头望去,原来是漫天的烟尘遮住了阳光。那黑烟浓如稠墨,如同最深重的梦魇一般在头顶萦绕,久久不去。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八章 起因
雅子原本就蜷缩在纯一怀里,此时又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将纯一贴得更紧了。停了片刻,雅子才问道:“不知道阿龙和哈娜娃他们这样死去,是幸福还是痛苦呢。”说毕,又抬头望了望纯一的脸。坎都船长将手中的烟斗在甲板上磕了磕,又叼在口中吹了一吹,才抓起皱巴巴的船长帽扣在头上,一边起身一边道:“哈娜娃在庙前将头发挽起来,那是族里的女孩嫁做人妇的标志。能在海神娘娘面前达成了和心上人的姻缘,就算是枉死,魂魄也是进得了极乐世界的。”
我将手中的录音机关掉,正要发问,却被比尔抢先了一步:“这故事是真的?”坎都船长俯下身体将脸凑近比尔道:“我老爹的本名很难念,连我都记不住,不过人人都称他做‘鱼头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叫做‘鱼头仔’。”我们都是“啊!”的一声,坎都船长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哈哈大笑起来,又道:“本来就出现了种种不详的征兆,后来死了人不说,连娘娘庙都烧了,望归崖再也没人敢上去,大家也都都渐渐有了离开的心思。不久就陆续有许多外人来到岛上,先是年轻人们跟着走了,后来老人们也走的走、死的死,村子就荒了。我老爹也是那个时候离开的,到死也再没回来过。”坎都船长说完,朝船舱走去,到了舱门口又转身道:“早点儿睡吧,明天登岛我带你们去看看。村子估计早没了,不知道望归崖上的废墟还看不看得到。”
坎都船长的背影刚消失,比尔就嚷嚷起来:“想不到这老滑头故事讲得还真不错,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他一大笔小费!”雅子立即争辩起来:“船长都说了是真的,他有什么理由编故事来哄我们玩儿呢?”“当然是为了钱,老滑头载过的游客比慕尼黑的土耳其人都多,你以为呢?哈哈~~”纯一插话道:“你们别争了,我倒觉得这故事是真的,故事里杜塔老爹和阿龙出事的那个岛子不是极象我们要找的‘曛之魇’吗?”“那我们帮你去找龙珠好了,你就可以向雅子的父母提亲了。”比尔揶揄道。纯一呆了一呆,雅子急忙替爱人帮腔:“讨厌!不许说那么不吉利的话!”说着抓起面前的杯子作势要扔,比尔连忙后退,直到了船头才喊:“纯一,你将要娶一个女忍者做老婆……”
听着他们笑闹,我默默的望向远处。星空映衬下,可以远远的看到望归崖的轮廓,除了海浪拍岸,还有隐约的“啾啾”声传来,坎都船长说那是村民迁走后占了望归崖的海鸟。那鸟鸣合着阵阵涛声在我耳中竟成了阿龙低声的甜言蜜语和哈娜娃的娇笑。
整件事的起因全是因为比尔。比尔是我的大学室友,一个典型的美国小伙子,乐观、仗义但颇有些孩子气,没有正经超过一分钟的时候。认识比尔的过程说来极是有趣。那时候我刚到慕尼黑不久,因为个性使然而且也习惯了军队里简单的生活,便没有去打扰几位父执,仗着英文不错独自办理了入学的种种手续,又在校方的帮助下租到半间(合租)校区内的学生宿舍。因为德国的大学对于解决学生住宿本着“尽力提供协助,绝不承担义务”的原则,所以这种价廉物美、地段优越的校内宿舍极是抢手,我连屋子都没看就租了下来。
当我拿着地址找去的时候,很自然就迷了路,撑着几年“老”侦察兵的面子不愿问路,倒也顺便熟悉了校园。一所白色的建筑物前的招贴引起我极大的兴趣,我大约能看懂招贴上用德文写着里边正在进行一场演讲,演讲的题目我一个单词都不认得,却见演讲人的位置赫然写着“比尔·克林顿”的名字!
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走了进去,发现不过是一间图书馆,既没有见到保卫人员也没有人头攒动的场面。路牌指引我到了一间小房间,房间中稀稀拉拉的坐了几个年轻人,装束都极随便,讲台上一个白人青年正在眉飞色舞的宣讲。提到他的肤色是因为他的装束完全是一个“嘻哈”的黑人打扮:肥大的丛林迷彩裤,一件带兜帽的T恤长得要盖住膝盖,胸前还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徽章。而他的鼻翼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鼻环,梳着满头齐肩长的发辫。我哭笑不得的朝前排的女孩儿打听状况,女孩子耸耸肩嚼着口香糖答道:“演讲啊。”我接着问:“关于什么的?”女孩瞄了我一眼,伸手指着讲台上方横幅上的德语道:“我们要自由呼吸——合法吸食大麻促进社倡议集会。”我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刚要再问,就见台上的年轻人将双手伸向我,用英语喊道:“欢迎你,来自亚洲的同志,我们需要每一分力量。我,比尔·克林顿欢迎你。”我觉得我的下巴这下子真的掉了。
冲出图书馆,我坐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再左绕右拐的找到宿舍楼,天都快黑了。跟着管理员找到房间,推开门的刹那,我就僵住了,因为我看见这间两人房的一张床上坐着一个人,正将头上的发辫摘下来放到一个发套架上,听见门响,他转过头来,鼻翼上的鼻环也不见了,五官倒是十分俊朗,只是迅速的堆起一脸的顽皮,又张开双臂冲我哈哈一乐道:“美国总统与你同在!”我这才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幸运的租到这个房间以及管理员这一路上表情古怪之极的原因了,因为一个疯子将与我同在。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九章 秘档
我当时很难有其他选择,心中也有一贯的倔强,便硬着头皮住了下来。却慢慢发现这个被人称做“怪胎”比尔的家伙并没有那么令人讨厌。我从未见过他抽大麻,后来才知道他其实连烟都不抽。他也经常带不同的女孩子回家,类型从太妹到乖乖女都有,有一次甚至带回来一个修女打扮的女孩儿,也不知道他真的连上帝的妞儿都敢招惹还是在玩儿“制服游戏”。但他从不和女孩在家过夜,只是常常彻夜不归。
最令我对他产生好感的是他生活习惯居然颇为整洁,只有在管理员查房或者邀人来家开派对的时候,他才会故意将房间扯乱,到处扔脏衣服和色情画报,还点上印度香,事后又连忙收拾整齐。有一段时间还缠着我教他如何将被子叠成刀砍斧剁一般的方块,他也学得极快,然后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叠,并等我回来评判,得到我的认可之后又开心的跳上床去将被子踢散。我发现他和我一样有着不断花样翻新的各种古怪念头和胆大包天的行动力,只是多了玩世不恭的痞气和令人头痛的童心。我俩相处得越来越投缘,很快成了极好的朋友。
比尔其实叫做布莱恩·克林顿,以英文拼写来看和当时在位的那位美国总统的名字相去甚远。所以一开始我以为这个疯狂的家伙不过是借“布莱恩”的昵称“比尔”来冒名出出风头而已。但他却将自己的护照给我看,上面姓名一栏真的写着“比尔·克林顿”,然后他又乐不可支的告诉我这是他来德国前刻意去改的,作为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西方人倒的确有用长辈或者名人的名字给孩子命名的习俗,并以此当做一种致敬或纪念。比尔却在言谈间透露出他给自己改名字的原因是为了和他老爸做对,似乎他和他的父亲相处并不好,所以他的种种出格行径都有着逆反和挑衅的意味。而我一开始不便细问,也并不知道他父亲的来头和身份。
直到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我为了更好的熟悉生活环境并练习德语,便找了一份在餐馆里做招待的暑假工,而比尔则回美国的家中去了。暑假开始一周后的一天,我下班回家时发现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和几架警用摩托车。而我上楼来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门口居然站着两个十分壮实的家伙,比我足足高出一个头去,穿着黑色西服,耳朵上挂着微型耳机。我略怔了一下便伸手推门,门一开我就看见比尔苍白着脸坐在他的床沿,表情十分的不安,而他面前背对我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朝他厉声喝问着什么。
我正疑惑比尔惹了什么样的大麻烦,便有一股大力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得倒退出去。我一看,正是门口的两个大汉之一。我尚未站稳,另一个大汉又伸手朝我胸口推来,我侧身一躲,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那大汉没想到我会还手,楞了一愣,猛地将手抽了回去。他的力气极大,被他一抽之下竟脱了手,我转念一想也不愿惹事,便由得他抽手回去并收了自己的架势。不料那大汉突然踏前一步挥掌朝我扇了过来,风声“呼呼”力道十分的大。我心中腾的一下冒出火来,立刻扎稳脚步,双手握拳一立,硬生生的用双臂格住了他的手臂,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略为一抬用肘尖朝他的臂弯狠狠的杵了下去,那大汉闷哼一声半边身体都软了下来,我又顺势一拉一跨步,和他错身之间抬脚猛踢在他的膝盖弯内,令得他跪了下去,我一反手将他的手臂拧到背后用力压住,并借着侧弯身体的动作一个旋腿脚尖笔直的顶到了另一个大汉的鼻尖上。
一瞬间的形式倒转令得站着的那个大汉动也不敢动一下,而被我压制住的大汉挣了一挣却无法直起腿来,反而被我用力一拧手臂疼得又是一声闷哼。正僵持间,一个男声平静的道:“请你放开他们。”我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个朝比尔问话的男人。那男人看上去颇有威严,一身深色的西服合体挺刮,鬓角有着依稀的花白却看不出具体的年龄,一时间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毫无头绪。男人挥了挥手中的雪茄又朝我道:“这位先生,如果他们冒犯了你,请你原谅,但也请你明白他们不过是在行使职责。”我收了手脚,冷冷的回道:“这位先生,也请你明白我只不过想进入自己的房间而已。”那男人哈哈笑了,低声朝两个大汉呵斥了几句,便朝楼下走去,两个大汉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才极不甘的跟了过去。
进到房间里,我见比尔正背对我低头坐在写字台前。正要问他玩儿出了什么祸事来,却见他的肩一抽一抽的在耸动。我没料到他会沮丧到抽泣起来,便将手搭住他的肩按了一按道:“别担心,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解决的方法”。比尔一转身,脸憋得通红,嘴角都快裂到了耳根去,原来他刚才不过是在努力忍住不要笑出声来。他扬起一个档案袋手舞足蹈的叫道:“耶呼~!习,快来看我偷到的好东西,真是酷毙了!”我见那档案袋上有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戳印,戳印排着四颗五角星,并用英文写着:“绝密!”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章 宝藏
我猛然想起刚才那个男人眉宇间和比尔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威严的气度与比尔嬉皮笑脸的鬼样子反差太大,以至于我没有立刻将比尔和他联系起来。我推开快要触到我脸上的档案袋问道:“刚才那位是……”比尔眼中闪过一丝暗色,从抽屉里抽出一本《时代》周刊来扔在我的面前道:“自己看吧,我不想多提起他”。杂志封面上正是刚才那个男人,下面的标题是“共和党的迈克尔——白宫将迎接第二位‘克林顿’?”我翻到相应的书页大约浏览了一下,文章对当届总统候选人“迈克尔·克林顿”十分推崇,并对他在军中十多年来驻防德国、维和非洲时表现出的管理能力大加赞赏。
比尔在一边说悻悻的道:“老家伙一直对竞选失败耿耿于怀,因为他并非败给对手,而是因党内之争不得不‘顾全大局’而退选。”“所以你将自己的名字改成当今总统的名字来气他?并且还刻意选在这位总统先生正深陷偷腥丑闻的时候。”我叹了一口气问道:“父子间有多大的仇怨呢?”比尔木呐的盯着那本杂志出神,也不答话。我见杂志的封面上有一道不易觉察的裂缝,看得出是被撕开后又被精心拼贴上的。其实比尔保留这本杂志本身就足以说明他心中的纠结,虽然他总是装出一副忤逆不恭的样子。
比尔伸手去轻抚了一下封面上那个男人的脸,忽然一下将杂志划拉进抽屉中,并将抽屉猛地碰上,又眉飞色舞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档案袋喊道:“哈,老家伙很屌的样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偷到手了。习,你真不想看看?你绝对想不到你会看到什么。”我笑了笑,由得他去掩饰自己的情绪,便接口道:“好啊,我非常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刚才的阵势让我以为你一定会被带回某个情报局的地下室去严刑拷问。”
比尔兴奋的将档案袋打开,抽出厚厚一叠照片来,口中不住的道:“老……迈克尔居然以为档案未离开过他的保险柜就万事大吉,哈哈!我告诉他不过是想偷一个有“绝密”印章的档案袋来唬人,他还真信了,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相机的东西吗?”我翻了翻那叠照片,照片有近百张之多,内容的全是一页一页的文件,还有一些草图和表单。比尔将照片冲印得估计比原件只大不小,但当我拿起来细看的时候,却头大不已。
照片里的文件大多都是那种老式的铅字打印机打制的,还有一些则是潦草的手写笔迹,看上去陈旧不堪,有几张甚至缺失了了一只角到一半多不等,有着明显的焦痕。而比尔的拍摄技术看来很难恭维,近一半的照片都糊成了一片,有一张甚至白花花一片根本报废了。我将那张废片朝他举了一举,叹了一口气便要扔开,比尔急忙道:“你不知道当时是多么的惊险万分,那样的情况下,就算詹姆士·邦德也拍不出好的照片来!”说着在那一叠照片中一番翻找,很快就整理出新的一叠来,大约是原有的三分之一。他将这一小叠照片递给我,我见这些照片的右上角都标记了数字,想来比尔之前已经挑选过。这些照片虽也不是十分清晰但完全可以看清内容,不过在我试着读了两张之后便将照片推开了。
照片里的文件全是用德文写成,我仅能认出一些单词和短句来。尽管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的德文足以应付日常生活,但德文口语和书面有着较大的不同,而且和英文不同的是,如果对德文语法不够精通,往往可能认识一个句子当中的每一个单词却无法读懂这个句子。我朝比尔一摊双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比尔一脸的失望,也不知是针对我的德文水准亦或是因为没有从我这里得到预期的热烈响应。随即比阿尔又换上了一副很欠揍的趾高气扬的表情,指着废掉的那些照片道:“好吧,你应该明白每个人都有会有自己的不足之处了。”然后挪动椅子朝我靠近了些道:“现在,让我讲给你听,这是一份新近到期解密的秘档,内容记录了一名叫做海因莱特·里茨·冯·哥特曼的纳粹党卫军军官和他领导的部队。文件里说他和他的部队一直执行一些极其机密的任务,并独立于军方编制以外直接接受希姆莱的指挥,因行事低调并且有着极好的保密工作,这支部队从未在公开的史料中出现过。如果不是这份档案,甚至没有人知道纳粹还有过这样一支‘幽灵部队’。”
比尔咽了一口唾沫接着道:“公开的的记载中,冯·哥特曼在一九四三年突然失踪,战后他也被列入战犯名单受到通缉,但从未有过结果。相关的调研报告一直认为最大的可能是他在某次秘密任务中丧生,也有可能因牵涉的秘密太多而在战败前被希特勒处决灭口。”听到这里,我已经有了相当的兴趣。或许因为当过兵的缘故,我一直对历次近代战争尤其是二战有着浓厚的兴趣,比尔找到……不,应该说偷到的这些档案或许可以在满足我的研究欲之外还可以作为宝贵的课题资料。
我拿过比尔手中的照片重新翻看起来,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看得懂的照片或者图纸之类。比尔见我来了兴趣,更加兴奋,将声音压低了凑过来说道:“我知道冯·哥特曼去了哪里,这份档案里记载着一九四三年希特勒和他的幕僚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惨败,于是指派冯·哥特曼去执行一项帝国复兴计划,这项计划的核心便是护送并隐藏一笔足以在任何时候使得第三帝国重新崛起的‘宝藏’!”比尔指着一张照片,瞪大了眼睛盯着我道:“你能想象得出那会是多么庞大而极具价值的一笔‘宝藏’吗?”在他指点照片上我看到两个德文单词“Zwillinge Plan”,意思是“双生计划”。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一章 计划
当天比尔就开始翻译那些照片。令我吃惊的是他的德文竟然极好,不到三天时间就将所有尚能看清的内容译成了英文,而且词句漂亮工整得让我刮目相看。之后我辞去了餐馆的零工,开始研究起这份档案来。比尔倒是陪着我进行了两天,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并且接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回来。我猜想他一定已经对这份“惊险万分”偷来的“好东西”失去了兴趣,又找别的乐子去了。
档案的内容缺失较多,而且牵涉到很多其他的历史人物和事件,要想研究透彻估计就算拿到原件也需要对二战史甚至欧洲史有着足够的博学。因此我只能大体整理出一些结果来:正如比尔所说,“双生计划”是希特勒为可能到来的战败设计的一项后备方案,其最终目的便是储备关键物资以待时日重振第三帝国。一九四三夏秋之际德军在北非战场惨败,又在“斯大林格勒战役”及随后的“库尔斯克会战”中接连失利并永久丧失了东欧战场主动权,与此同时盟军攻下西西里岛,意方随即倒戈,向轴心国宣战。冯·哥特曼就是在此时受命执行“双生计划”。
冯·哥特曼和他的部下用了十个月的时间组织并甄别了大量贵重物资,其中除了数量庞大的黄金和珠宝外还包括了一批珍稀文物与艺术品。档案中有一张损毁极严重的表格,残存部分尚能看到几件名画与古物的名字,在我查询了相关资料之后,这些名字令我不得不喝了大量的酒并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平静自己。如果我将这些名字中的任何一个写出来都将引起轩然大波,其中一件物品甚至可能导致一场宗教战争。
而随后的记载中,冯·哥特曼和他的下属在一九四四年秋天完成了所有前期准备工作,最终将被藏匿的物资和藏匿地点都得到确定。而我手中的档案到此却中断了,再三研究之后,关于那笔物资我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我之前提到的那张残缺的表格是一张剔除清单,意思就是说那些随便一样都可以令这个世界疯狂的的稀世珍宝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最终藏匿物资之列。
我的好奇心被撩拨得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心痒难忍可又四处找不到比尔。那叠照片几乎都被我翻得快烂了也没有找到新的线索。我甚至计划了几个方案想从比尔的父亲手中“得到”档案的原件,最终也因为实在没有可行性而作罢。就这样又过了一周的时间,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比尔却出现了。
那一天天气极好。在屋子里埋头研究了近半月,也实在憋闷的不行,便将那些照片、稿纸、书籍悉数推开,刮了脸换了衣服出门去。我刻意乘街车而不是地铁到了市区。走走逛逛,中午在一家有名的餐馆搭配着店家自酿的啤酒饱餐了一顿特色烤肘子,之后又在“英国花园”晒着太阳看了一下午的书,这才往回走。
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物,我拎着东西刚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一阵乱响。推开门,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几乎无处落脚,而比尔正蓬乱着头发满脸的汗坐在一只小型充气艇上,一手拿着一柄螺丝刀一手抱着一只铁筒。他抬头看见了我忙喊道:“你总算回来了,快快快,赶紧帮帮我,不然来不及了。”我踢开一盘登山绳才将门重新关上,还未开来得及开口,门后又“唏哩哗啦”倒下来一堆东西砸在我身上,我一退,差点儿被一台发电机一样的东西绊倒。直到我终于踢翻了一只炉头和一大堆压缩食品后才站稳。一看刚才砸我的是几个大包,上面分别写着“睡袋”和“潜水衣”,再回头看比尔,才发现他手里抱着的铁筒是一只氧气瓶。
我实在懒得去追究他又在发什么神经,直接问道:“你给我的那些档案都齐全么?”比尔瞪大了眼睛回答道:“当然了,你有什么问题?”“我认为你藏起了关键的部分,让好奇心来折磨我。”我直盯着他的眼睛道。比尔呆了一呆才道:“原件我都看过,也就是这些了,那些废掉的照片也都是一些并不十分重要的图纸和清单,若非如此,这还能叫什么好东西?如果差了什么关键的部分,我能忍得住不再偷一次?”他这一问反而问得我无话可说,只听他又接着道:“就连那张藏匿点的坐标图我也是多冲印了一份带走的。”
“藏匿点?!坐标图?!”我惊得跳了起来,“我没有看到任何坐标图!”“啊?”比尔也懵了,一步跨出充气艇,一路“叮铃咣当”的朝写字台走去,他将那些整理出来的照片翻看了一遍,又去翻那些废片,立刻从中抽出一张来朝我道:“这不是么?你怎么将它放到这边来了?”我急忙抢过来一看,照片上除了右下角有几个被圈起来的模糊数字,整张照片都是空白一片。这才记起我当初以为这是比尔整理错了的一张废片,便将它剔了出去。比尔急道:“我就是担心你漏掉它,特意画上了一个圈,谁知道你……”
我稍稍的侧了一侧照片,那数字周围的圆圈显示出隐隐的凹痕,于是嘴硬道:“我怎么知道这几乎空白的一张不是废片?而且你画的这个圆圈跟照片里的数字一样颜色,根本起不到圈注的作用嘛。”比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习,我高估了你的观察力甚至于智商!这一页文件原本就只有右下角手写的数字,之前的一页拍花掉了,但我记得内容是对这一页的说明,这些数字就是冯·哥特曼的手迹,而且极有可能是他在某种情况下写下的‘宝藏’藏匿点坐标!”
我的好奇心再度高涨,以至于完全没有在意比尔的责骂,惊喜道:“哦?可……这些数字根本看不清楚啊。”比尔一仰头,翻着白眼道:“你以为我这几天干什么去了?”说完在他的床上一整扒拉,从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抽出一张纸片来,纸片上打印着一行清晰的数字,正是由经纬度构成的一个坐标。
我呆呆的看着这个坐标,比尔又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忙?都说了快来不及了。”“来不及什么?”我心不在焉的答道,脑子里正搜寻着世界地图上属于这个坐标的位置。“今晚的飞机啊,我们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我一愣,转头问道:“我们要去哪里?”比尔似乎快被我的“弱智”逼疯了,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喊道:“寻宝~~~!”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二章 启程
看着一屋子的物资装备和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我在脑子里不住的告诫自己不要跟他去发疯,却同时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我用五秒钟计算了暑假剩下的时间,尚有三周,足够!又用十秒钟问了自己三遍,回答都是:去!十五秒之后我提了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不会在目的地撞上一队美军甚至你父亲?”比尔哼了一声道:“别被好莱坞骗了,美国军方也好情报机关也好,比你想象的官僚得多。一次行动从呈报计划到层层审批再到付诸行动绝对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何况还会牵涉拨款审批以及外交协调等等。而且……”比尔朝我扮了一个鬼脸又道:“……那张写着坐标的原件已经被迈克尔先生办公桌上的咖啡给‘不小心’弄花了,哈哈~”那一刻,无论换作谁都会说不出话来。
去往机场的路上,比尔给我讲了如何将那一组模糊的数字处理出来。现在看来其实原理非常简单,不过是将图形扫描进计算机,然后通过软件进行像素分析便可得到结果,如今普通的家用电脑加上适合的软件就可以进行。但是在十年前的当时却让比尔费了好一番功夫,好在他交友甚广,通过一个在研究机构工作的朋友利用一台专业的图形工作站完成了分析处理,之后他便大肆采购,展开了寻宝前的筹备工作。事实上他准备的东西大多数都浪费了,当侦察兵这些年所受的训练足以让我知道野外生存与探险需要哪些东西,何况比尔采购的东西除非是动用一架军用直升机,否则就算被允许带上班机,我们两人也根本驮不动。
临到登机我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那根本不在德国,也不在欧洲,甚至不在赤道以北。班机飞行了十多个小时后在马来西亚的吉隆坡国际机场降落,停留了一小时又重新起飞。这一次又是近十个小时的航行,距登机整整二十四小时之后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我们已经身处澳洲大陆最东端的城市布里斯班。而这依然不是此次行程的终点。
在确定了第二天一早转乘的航班之后,我们乘出租车前往市区,四十分钟后,我们便在一家酒店安顿下来。在比尔去淋浴的时候,我倚在床头看电视新闻,却越看越皱紧了眉头。等到比尔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我便问道:“你确定我们一定要去霍尼亚拉吗?”“对!”比尔停下了动作,“有什么问题吗?”我没有回答,只是朝电视机扬了扬下巴。
电视屏幕上正播报一个专题新闻,内容正是霍尼亚拉逐渐失控的的局势。电视画面摇晃得十分厉害,并不断闪现着枪战场面和燃烧的建筑,解说员不无忧虑的评述着蔓延所罗门群岛的部族武装冲突。比尔瞄了我一眼道:“我想不用担心,一旦飞机降落我们会直奔港口,并很快将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抛在身后。”从比尔的口气中我没能听出多少自信来,也实在对这个胆大包天惯了的美国佬是否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没寄予太多的希望,便又再确认道:“或者我们可以飞经巴布新几内亚借道莫尔比滋港?在那里一样可以雇到船出海,我们并不赶一两天的时间是不是?”
比尔揶揄的笑起来:“习,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哈哈!”我大笑两声起身就走,头也不回的道:“晚安,勇敢的比尔!”掩上房门的时候我听比尔在身后喊道:“我们必须去霍尼亚拉,在那里会有一个重要的新伙伴加入我们!”我当即就想回头揪住这个家伙的衣领问问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但门已经碰上了,让我再敲门让他来开,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硬闯进去,谁又知道他刚才喊得那句话是不是一个陷阱好让我回头供他取笑呢?所以我决定忍耐一下,等到明天自然一切都会明白的。
第二天碰头,我也丝毫不提新伙伴的事情,比尔反而难受起来,但又不甘主动来告诉我,抓耳挠腮的的折腾了一整个早上。当我们到机场时,却被告知去霍尼亚拉的航班因为当地局势紧张而无限期停飞了,比尔这才真着了急。我提议让比尔与那位新伙伴联系一下,比尔却摇着头一脸的无奈,接着比尔才开始讲述这位新伙伴的大约情况。他先是大力的夸赞这位即将加入我们的仁兄如何的精通水性,如何的的熟悉南太平洋各岛屿以及海洋环境,并且在霍尼亚拉如何吃得开。之后才吞吞吐吐的说出他和这位“高人”其实是素未谋面的网友,两人在一个关于“如何保护珊瑚”的主题新闻组里认识,并成为神交至久的好友。这次比尔在制定“南太平洋惊天寻宝大行动”之时,首先便想到了此人,并给他去了信息,直到我们出发的那一天比尔才收到回信,对方同意加入并约定了在霍尼亚拉国际机场会面的时间。而比尔昨晚在我睡下后去过酒店的商务中心,却没有在网上得到任何新的留言信息。
此刻我也感到这个等着与我们碰头的新伙伴十分重要。因为如果我们一定要取道霍尼亚拉,那么在当地的交通、雇船出海以及一些必须在当地置办的东西必然需要有人帮助,如今当地局势如此混乱,在没有接应的情况下冒然前往,不但会寸步难行,甚至可能有极大的危险。尽管心中也极是不甘,我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是否应该终止此次行动。比尔大约也猜到了我的意图,只是低头不语,算是默许了让我来做一个抉择。十分钟之后我终于决定放弃,便站起身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正要开口,突听耳边响起一句悦耳的女声:“请问二位是克林顿先生与习先生么?”我和比尔一个抬头一个扭头,不约而同的眼中一亮,看着面前这位十分美丽的东方女孩。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三章 乱局
之前数月中见到的尽是壮实的德国女孩,几乎要忘记了亚洲女性的纤秀之美。眼前的女孩身量不高,蓝色牛仔短裤下双腿修长挺直,淡蓝的运动背心衬得腰身玲珑有致,白色棒球帽下长长的秀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素装之外的肌肤是浅浅的麦色。女孩“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我才猛一下惊醒,假装咳了几声道:“我是习羽,请问你是……”“织田纯一……”我身后的比尔突然“啊!”的一叫,紧接着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比尔跌坐在地上,正一边双手后撑着座椅起身一边呲牙咧嘴的朝女孩道:“你就是织田纯一?”女孩笑得更厉害了,问道:“你是比尔·克林顿?没有受伤吧?总统先生。”比尔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表情扭捏起来。我正在心里偷笑,又听女孩道:“纯一暂时无法脱身,他让我来接你们,我叫吉冈雅子,请多关照!”言毕一搭手深深鞠了一躬。
我和比尔拎着行李跟在雅子身后出了航站楼,又乘电动车绕了个头晕目眩才在一处码头模样的地方停下来。我们登上一架单引擎的小型水上飞机,机舱内不大,椅背的布套上用英文印着“欢迎乘坐‘纯一与雅子’号”,一旁的布袋里还有一些旅游宣传单和小册子。雅子戴上耳机并示意我们也戴上,然后熟练的发动了引擎。我们尚在惊讶这位漂亮的女孩居然就是机师,飞机已经平稳上天,在海天一色的蔚蓝中展翅翱翔。
一路上雅子简要的叙述了一下情况:霍尼亚拉目前尚未发生大规模战斗,但政府已经失去控制能力,当地唯一的霍尼亚拉国际机场已经关闭,与外界的通讯也几乎完全中断。因此雅子一早驾机来迎接我们,纯一则留在霍尼亚拉做出海前的最后准备。雅子拿出一张物品清单来让我们过目,比尔一把抢过去很“专业”的审阅起来,我望着机窗外出神,心里弥漫起隐约的悲哀。
所罗门群岛由数个主岛和近千个小岛组成,约三千年前便有土著生息于斯。因地理环境优越,宜人的气候、丰富的海产和至今保存最好的海底珊瑚礁使得该岛至纯至美如世外桃源。十六世纪西班牙航海者的闯入打破了千年的宁静,其后荷兰人、法国人接踵而至,十九世纪末德国其纳入囊中,随即又易手英国。二战期间所罗门群岛被日军占据并成为太平洋战争中最激烈的战场,其主岛上展开的瓜达尔卡纳尔之役被称做二战中最惨烈的战事。因战争中的人力需要,大量马莱塔岛土著被迁徙至主岛瓜达尔卡纳尔,却造成之后的大半个世纪里本岛岛民与移民间不断的冲突,最终因近年来的国家经济极度衰败,冲突恶化至内战边缘,而位于瓜达尔卡纳尔岛上的首都霍尼亚拉则成为混乱中心。
回顾人类的现代史,几乎所有表面上由宗教问题、领土纠纷、部族争端导致的战火都可以追逆到殖民历史并牵涉大国利益。这些弟兄反目、同胞相残的国家和部族往往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拥有丰富的某类资源却极度贫穷落后。他们或被原有的宗主遗弃陷入混乱,或因怀璧其罪落入股掌,然后举着高价换来的枪炮,叫嚷着舶来的“自由、民主、信仰”自相残杀,将原本薄弱不堪的国力民生摧毁殆尽后不得不接受援助甚至制裁,再度被间接殖民与掳夺。更为可悲的是这样的情形至今仍在我们的周遭不断重演,各路组织与派别为着狭隘的自身利益引狼入室,乐此不疲。主导世界的大国们则堂而皇之的以是否符合“本国利益”而非道德与人性的准则去实施着他们的外交策略,同时标榜文明与进步。(*注*)
我又想起了那个坐标,在地图上那个地方位于所罗门群岛以北,已接近赤道。由于没有时间来寻找一张足够精细的地图,对于那里具体有什么我们尚不得而知。如果当年纳粹德国真的将重要物资藏匿到那里,应该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很难有人想到一个欧洲国家会不远万里将一批物资送到南半球的太平洋中藏匿起来,然而德国人曾对所罗门群岛有过一段时间的统治,二战时占据该岛的又恰好是其轴心同盟国日本,营建一座“宝库”并非没有可能,浩瀚的南太平洋和繁星一般众多的大小岛屿本身就是绝佳的天然藏宝之地。
事实上直到此时我才真正重视起这次行动来,之前我并不认为真的能够找到什么奇珍异宝,只是将之当做一次别致有趣的暑期旅行。也正因为如此,在布里斯班机场我才会因霍尼亚拉局势动荡而决定放弃,并打算转而直奔广漠无垠的澳洲荒原而去。我想比尔当时也正有此意。但雅子的出现却让我们毫不犹豫的重新踏上旅程,其原因一时间我自己也难以明了。或许那份秘密档案的确勾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亦或“航海”、“寻宝”之类的字眼从来能轻易点燃每个男人心中的儿时梦想。
让我有些疑惑的反而是比尔拉进来的这个新伙伴织田纯一,座套上的欢迎语和那些宣传册子表明这架飞机平常是用来运载观光游客的,而且雅子驾驶飞机十分娴熟,她和织田纯一应该不是那种多金而又思想幼稚、会参加一个“寻宝”游戏找乐的富家子弟,而在如此穷困的国家拥有一架飞机的人也绝对不会轻易垂涎一笔没有踪影的宝藏,我甚至不相信玩闹有余、正事添乱的比尔能够说服一个真正聪明的人加入到一次根本没有认真计划和准备的寻宝行动当中来。
正思考着,突然听比尔一声大叫扑到机窗上往外看。我也伸头望去,此时我们正飞临一片陆地,远处有一股股的黑烟升起,在晴空之下分外突兀。
*注*:这个故事之后数月,所罗门群岛内战终于暴发,一年后霍尼亚拉发生政变。二零零三年澳大利亚实施二战后最大规模海外派兵进驻所罗门群岛维和。二零零六年霍尼亚拉发生大规模骚乱并演变成极其严重的暴力排华事件,唐人街百分之九十的商铺与住宅沦为废墟。而这次暴动正是某个惯于金钱外交的“邦交岛国”助资收买、贿选舞弊的结果。二零零八年相关资料统计显示,所罗门群岛被誉为全球最佳潜水胜地的同时上榜最贫穷国家之一。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四章 伙伴
飞临霍尼亚拉上空时,我们开始在那些烟柱中穿行。俯瞰之下,整个城市看不到高大的建筑和成形的街区,低矮简陋的建筑一栋栋散布在葱郁的绿树间。街道上没有行人,不时有小型卡车卷起漫天尘土飞驰而过。
机腹下突然传来连珠炮似的枪声,我和比尔都是一惊,却听雅子道:“别担心,他们喜欢朝天胡乱射击来庆祝胜利,不知哪派又夺下了一处建筑或者擒获了几个俘虏吧。”比尔指着远处城市边缘的一条宽阔的带子问雅子:“那是什么地方?”雅子答道:“那就是已经关闭的霍尼亚拉国际机场。”远望着那个没有塔楼和雷达、仅一条跑道的国际机场,比尔吃惊得眼珠都快掉出来,而我却暗自庆幸不用在那里降落之后由地面穿过市区。
飞机在一个小港湾中降落,并滑行到浮在水面的一个木制码头边。一个健硕的男人赤裸着上身从岸边的棚屋中跑过来,肩上挂着一盘缆绳,汗珠在黝黑的皮肤上闪着光亮。雅子欢呼一声飞奔过去猛扑到男人怀里,摘下头上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又顺势挂住他的脖子翘起了双脚。男人搂住雅子的纤腰,将她轻轻的放下来又拍了拍她的头,雅子才小鸟依人的依偎着他走了过来。“织田纯一,请多关照。”男人伸出手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整齐的白牙。
寒暄之际,我仔细打量着纯一。他比咋看之下还要年轻一些,十足一个大男孩的模样,笑容灿烂,眼波清澈,和雅子倒是一对绝配。我立时对他有了几分好感,便握着他的手问道:“准备工作进行得如何?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纯一笑了笑道:“请放心,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毕,只是要回街上的办公室去取一份航图来,然后将装备和给养搬上飞机便可出发。”“我们乘这架飞机去?”我问,纯一点点头道:“是,这样在时间和安全性上都会有较大的保障,我查询过这几天的天气状况,十分利于飞行。如果安排得过来,我们甚至可以从空中寻找一处珊瑚礁然后降落下去潜水欣赏,这里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珊瑚。”
我来时的疑惑多少释然。看来最不堪的状况也无非花高价进行一次海上观光而已,时局混乱之时殷勤到用专机顾客接送也并非不可理解的事情。我只是还未想明白这两个颇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如何确定一定可以从我们这里得到理想的报酬,又怎样将一次寻宝行动不着痕迹的转变成早有套路的观光之旅。这需要十分的老练和油滑,纯一和雅子却让我看不出哪怕一丁点来。
正忖量间,听纯一大声道:“街上随时可能开战,我不放心让你去。”“难道你去我就放心么?”雅子回道,“取一张图纸的时间能发生什么危险呢?而且现在控制那条街的是‘伊萨塔布’的人,他们的头目依阿库你也认识,那次我将他难产的妻子送去台湾人的医疗站之后,他不是一直都很关照我们么?”雅子停了一停,看纯一还在犹豫,便朝我和比尔一指:“要不让他们陪我去好了,这样你总放心了吧?好啦,你安心的装货,我立刻就回来。”纯一叹了一口气道:“真要打起仗来,多去一两个人有什么用?好吧,让比尔陪你去吧,习留下来帮我,快去快回不要停留。”雅子应了一声:“知道啦~”人已经跑出老远,比尔连忙跟了过去。
我原本想自荐去做这个临时保镖,自以为从军数年,怎么也比比尔这个胆子比脑子大,神经比胳膊粗的家伙管用。我以为纯一让比尔去陪雅子是因为看他的个头比我高大,但接下来纯一的一番话却让我感到十分意外。“习,我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情。”纯一停了一停道:“我……是冲绳岛一个普通渔民的儿子,而雅子的家族在日本十分显赫。我们在三年前私奔到这里,用雅子的一点积蓄加上借来的钱来买了这架飞机并开办了一家旅游公司。你知道,这是一个落后而动荡的国家,虽然有极美的景致游客却不多。时局混乱之下更是如此,我们……已经有五个月没有接到一个客人了。”
纯一说着伸出手去轻抚着随波轻摇的机翼,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我安静的等着,直到纯一继续说下去:“很快‘纯一与雅子’号就不会再属于我们了。你看到雅子一直都很开心的样子,但这几天我不止一次见她偷偷的落泪。三年来我第一次后悔将雅子带到这里,她跟我受了这么多的苦,而且做梦都想披上洁白的婚纱。”纯一再度停了下来,良久才抬头看着我道:“习,我需要一笔钱!这就是我参加寻宝的原因。”我久久的注视着纯一的眼睛,看到的只有真诚和热切的希望,我笑了笑道:“你很聪明,纯一,所以你应该知道所谓的寻宝行动根本连一个周密的计划都没有,也没有详实的资料来佐证和参考,它更像一个游戏。”
纯一笑了,眼神重新洋溢起光彩:“比尔告诉我你对那份档案做了很深入的研究,这也是我将你留下来的原因,我希望和你讨论一下这次行动。”纯一朝棚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便随他走了过去。他一边走一边接着道:“一次真正的海上打捞作业,至少需要事先知道可能起获何种物品以决定打捞方式和运载工具,而且必须进行环境勘测来设计作业方式是浅表、深水还是高压作业,如果涉及硬质处理,那么还需要便携式钻机、水下炸药以及照明设备。”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棚屋前,纯一推开一扇铁皮门,屋内玲琅满目的装备看得我几乎傻了眼,因为大部分东西别说认识,我连见都没见过。看来纯一他们对这次行动的投入之大超过了我的想象。
纯一并没有向我介绍这些设备,而是从一只防水箱里拿出一叠纸来放在桌上,并将其中一张展开。那是一张很大的地图,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我略瞄了一眼,那些文字全是日文。纯一将双手按在地图上道:“比尔也将那份档案的照片邮寄了一份给我,那的确是一份极不完整的资料,单凭一个坐标就能找到宝藏的可能性为零,所以不单是你,换了任何人会觉得这次行动根本是一场游戏而已。”他笑了起来,直盯着我道:“但很抱歉,习,我想说你错了,完完全全错了。”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五章 麻烦
纯一的机敏与坦诚已经让我对他有了足够的信任,我相信他接下来将要告诉我的事情一定十分重要,甚至令人震惊。所以我没有答话,等他接着讲下去。纯一刚要开口,几声枪响骤然而起,寂静之中惊得我和纯一都不由浑身一震,随即枪声大作,“呯呯啪啪”响成了一片。纯一脸色一变飞快的冲出门去,我也迅速跟了出去。枪声并不远,却被岸边的几栋建筑挡住,看不见发生的情况。纯一咬牙道:“糟了!办公室就在那边。”声音竟有些发颤,脚下奔得更急。跑了十来步,已靠近一座仓库模样的建筑,纯一却猛地停住,令我差点儿撞上。顺着他的目光我见街角冲出两个人,正是比尔拉着雅子朝着我们的方向拼命的跑来。
我和纯一连忙迎上去,雅子一见纯一脚下一软扑倒在他的怀里,比尔满脸焦急的使劲挥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后“呯”的一声响,一粒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了过去,在墙上打出一个大洞来。我也不回头,猛地一按比尔的肩膀令他弓下腰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一手拉着纯一的手臂就往前猛冲,只两步便到了屋角。转过角来,我朝比尔大声喝道:“趴下,千万别跑,护着雅子!”又四下看了一看,转头问纯一:“会用枪么?”纯一点点头:“在冲绳老家玩过基地里美军手中的枪。”
我示意让他蹲下,自己贴紧墙壁朝外迅速的探出半个头又飞快的缩了回来。一阵密集的弹雨倾泻而来,近在咫尺的墙棱上立刻炸开几个缺口,溅起的石屑打得面颊生疼。我在心中默数了一下,抬腿便朝旁边的一堆油布卷猛的踢了过去,布卷本来就斜靠而立,一踢之下纷纷翻倒,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的尘土,又紧接着朝海滩滚去。我趁机将纯一头上的白色棒球帽摘了下来,顺着布卷滚动的方向扔了出去。
枪声立刻停了,几声呼喝响起并迅速靠近。我紧盯着地面,当一个小心移动的人影出现在我脚边的转角处时,一只枪管探了出来,人影没有停留,枪口也并没有转向,依然指着海滩的方向。我知道自己的障眼法起了作用,便略沉了一下重心,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架势。一眨眼,我已经看见了握枪的手,我掌心向上疾探出去一把握住那只手,只听一声惊叫,那只手如我所料本能的一缩,从我掌中抽出去的同时也松开了枪身。我将枪握紧一举一拉,再抬腿侧顶出去,膝盖重重的撞在一个柔软的肚子上,那人本就被拉得前扑,嘴里正哇哇乱叫,这一下膝顶让他立即没了声息,手中的枪瞬间就换到了我的手里。我转身将枪抛给纯一并喊道:“去守住那一边的屋角,当心包抄!”然后跨出半步,一个侧蹲用一只肩膀接住了倒下来的那个软塌塌的身体。
肩上猛地一沉,一个黑影从头上滚了过去,想是身上这个民兵的同伙疾奔过来没收住脚步,被绊得飞了出去。这人一着地翻身就要起来,突然一个黑影带着疾风兜头而下,重重砸在他的身上将整个人都扣住了。我一侧头,原来是靠墙立着的几只旧舢板中的一只倒了下来,比尔正举着一只木楔子朝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一脸的得意。
我顾不上和他说话,一挺腰半直起身体。身上的家伙个子很小,所以并不沉,我顶着他略一探头看清了形势,一用力将他推了出去,他软塌塌的身体立刻撞在另一个同伙身上,我趁那人一撞之下的慌乱猛扑过去,一把抓住他正贴腮瞄准的步枪全力一夺。这人倒是反应极快,见我的动作以为我又要重施故技,便紧握枪身大力回拉,我顺势加力一送,枪托正撞在他的鼻梁上,随着“咔嚓”的骨裂声,鲜血从他的鼻孔中滔滔而下,然后翻着白眼仰天转了半圈瘫倒在地。我并没有停留,将枪如球棒般双手握紧,抡圆了砸在一个扑过来的民兵头上。然后一蹲身躲过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合身扑进持枪者的怀里。
这人是我早已瞄准的目标,人长得又矮又胖,一直躲在几个民兵身后。身上不似其他人赤着上身或着短衫,而穿了一身脏兮兮的制服,手中握的也是一只手枪。我后背贴上他的胸口时已经抓住了他持枪的那只手臂,抬肩一顶,他一吃痛松了手,我接过手枪来回身一绕,手臂已经紧紧扼住他的咽喉。我一抬手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连发四枪,眼前两个民兵右肩和左膝分别挨了一枪,都丢了手中的枪倒了下去。我又将枪口顶住胖子的太阳穴,退步靠住了墙,才四下审视起来。
除了地上中枪的两人发出的呻吟,周遭十分安静。纯一从另一边跑了出来,看着躺了一地的人十分惊讶,随即眼中闪过倾佩的眼神,朝我竖起了拇指。我笑了一笑,心中却不由暗叹这身上的功夫还真是“三年勤经不得三日懒”,才动弹几下一颗心都快从喉咙里蹦了出来,看来还是应该少吃德国猪肘和啤酒,多练练身手。比尔也从墙角转出来,嘴里不住的叫着:“Shit!shit!”也不知是骂这些追杀他的民兵还是惊叹眼前堪比好莱坞动作片的场面。
比尔拉住我想要说什么,我立刻止住了他:“先离开这里然后再解释吧,我猜我们不会有多少时间了。”我们将胖子押到飞机旁的码头上捆好,随即便在纯一的指挥下迅速的将各种装备往飞机上搬。刚进行了不到五分钟,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引擎的轰鸣。我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只听比尔在耳边道:“我刚才一直想说,你打倒的民兵比之前追我们的少了一个。”言毕,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人群,那人群想必也看到了我们,滞了一滞,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叫,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六章 出海
“飞机!快上飞机!”比尔大喊道。“来不及了,飞机启动需要时间!”雅子焦急的道。比尔眼珠瞪得快要掉出来:“那怎么办?!”纯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跑!”比尔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叫道:“老天!又要跑。”
我飞快的迈动着双腿,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身后夹杂着枪声的怒吼。回头一看,比尔正和纯一一起护着雅子紧跟在我身后,所幸雅子不似一般女孩子那么娇弱,并未拖慢我们奔逃的速度。远处的人群下了海滩都朝飞机围了过去,很快又分出一股朝我们追来,一边追一边只是朝天放枪,想来是要将我们活捉回去。
疾奔之间,脑子里却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这些土著民兵的肤色黑得和非洲土著无异,一大群追过来还当真是“黑压压”的一片。又想起这些人手中并不是都持着枪,大部分举的是砍刀和棍棒,如果被这些野蛮之徒活捉了回去,不知会遭到何种手段的折磨。正不寒而栗,忽听纯一在身后叫道:“糟了!”回头一望,见急追的人群朝两边一分,一辆破旧的吉普车疾冲了出来,车顶上一人立起半个身子来,正将一枝大枪指向我们,那枪用一根支柱架在车顶,有着长长的枪管,左边悬挂着一个硕大的供弹箱。握枪的人伸手在枪身右侧一拉,远远的都便听见笨重的枪机“咔嗒”一声响。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完全没有料到这些民兵竟然动用了重机枪来对付我们,想必那个被我拿枪指着头的胖子头目恼羞成怒,下了格杀的指令。这一段海滩本来就十分狭窄且毫无遮挡,仅有的几棵椰树绝对挡不住可以射下战机来的机枪子弹,再加上吉普车的速度,看来我们是插翅也难飞了。情急之下我反倒镇定了下来,事已至此,最好的结果应该是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生存,于是我猛地刹住了脚步。比尔、纯一和雅子跑出了老远才发现我停了下来,异口同声的大喊了起来:“哦不!习!”我朝他们大吼道:“跑啊!相信我,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举起了手中的枪。
我屏住呼吸仔细的瞄准,第一枪便击中了车顶枪手的肩膀,令得他倒翻出去滚下了车。第二枪我击爆了左前车胎,吉普车朝海中一拐,随即扳正了方向。我一扣扳机又打中了右前的轮胎,吉普车一震,在离我不足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立刻又猛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朝我直冲了过来。我心腾起一股怒火,也不躲闪,一下瞄准了驾驶室中那张狰狞的脸,扣动板机的一刹那我却略抬了一下枪口。吉普车猛地一歪,与我擦身而过朝一颗椰树撞去,随即翻倒在地。
我倚着车腹单腿跪地,扣动扳机一发一发的点射,不断有追近了的民兵倒下,抱着腿翻滚呼号,却有更多的人蜂拥而上。子弹在我身边“嗖嗖”的穿梭,在脚边激起一股股细沙,林立的砍刀反射着刺目的阳光。突然耳边有人道:“上帝保佑美国……和美国人!”一回头,却是比尔,手中握着本来在纯一手中的那只枪。比尔见我看他,双眼一瞪道:“看什么看?难道我就不会用枪?”说着抬手就是一个扫射,吓得那些民兵都是一退。我哈哈一笑用力搂了搂他的肩膀,也重新举起了枪来。
很快我手中的枪发出一声空响,枪机不再复位。比尔见状也停止了射击,卸下弹匣一看,所剩也不多了。我抽出腰间的手枪来,正考虑如何将比尔撵走,海面上忽然传来一阵“突突突”的马达声,即刻有听见雅子的声音在喊:“习!克林顿!快上船。”一回头,见不远处一个木头架子搭起来的临时码头边,一艘小型拖网渔船正在试图停靠,船身动作稍大一些便撞得那码头摇摇欲坠,在船头伏着的正是雅子。我一把将比尔手中的枪抢过来喊了一声:“快走!”比尔脖子一梗道:“走当然要一起走!不然我回来干什么?”,我猛推了他一把:“废话,你以为我想做英雄?谁也别想拿走我的那份宝藏!”比尔这才忙不迭的朝码头跑去。
我举起枪托朝车身一砸,发出“嗵”的一声大响,然后大声吼道:“出来!”早已碎掉了玻璃的驾驶室窗口这才冒出一个人来,一张黑脸和卷曲的头发上都是血,白眼珠却惊恐的转个不停。我又是一声暴喝:“滚~!”随即举起了枪,那家伙哇哇一叫连滚带爬的跳下车去,瞬间跑得没了踪影。我大步后退,觉得距离足够之后才开始射击。我毫不吝啬剩下的子弹,一个连发全部倾泻到那吉普车的油箱上,“轰”的一声响,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我这才将手中的枪一扔,朝渔船跑去。
我刚一个箭步跃上甲板,渔船发出的轰鸣便骤然增大,加足了马力向海中驶去。渔船在海面绕了一个大弯以躲避岸上的民兵,十多分钟以后才驶出了海湾。我和比尔都兴高采烈的欢呼起来,却见雅子站在船头一脸的忧伤。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远处已经成了一个小点儿的飞机正腾起一团一团的火苗。“我一直希望他们中有人会驾驶飞机,或许会留下她来,可……”雅子哽咽道,听雅子用“她”而不是“它”来称呼“纯一与雅子”号,我的鼻头也是一酸,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雅子,只得转身往驾驶舱走去,想避开这个场面并找纯一讨论接下来的打算。
刚迈入驾驶舱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四下一看,门边的地板上竟倚坐着一个人,皮肤黝黑满头卷发,也是一个当地的土著。脸上身上都是斑斑血迹,耷拉着头一动也不动。我还未发问,正在驾船的纯一听见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布满血丝的眼中全是怒火,只听他咬牙切齿的道:“这帮畜生,我杀他们一个是一个!”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七章 船长
我跨过地上的尸体,站到纯一的身边道:“都已经过去了,中国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明白吗?”纯一点了点头道:“明白,我的老家也有这样一句话,叫‘只要网还在织,就总会有鱼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明白就好。”沉吟半晌,我又接着道:“虽然大家都安全的逃了出来,可什么都没有了,连你的……我感到非常抱歉,纯一。”“不,习,还有。”纯一答道:“我们还有那笔宝藏。”我苦笑起来:“你真的就那么确信那笔宝藏的存在?纯一,你……”纯一一抬手止住了我的话:“习,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也并没有因为失去一切而同时失去了理智。记得之前在棚屋里我给你看过的图纸吗?”“当然记得。”我答道,“但是纯一,我希望我们在讨论宝藏之前先讨论目前的状况,我们甚至连食物和燃料都不够”说着我用手指叩了叩仪表台上油量表,表上的指针几乎已经重叠到了零刻度上。“谁说燃料不够?”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声音含混不清,象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我一回头,刚才瘫坐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居然就站在我的身后,正拿着一张脏兮兮的手帕擦着脸上、胡子上的血迹。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闹鬼!我虽然没有被吓得跳起来,也已经头晕目眩不得不伸手扶住了仪表台。“你怎么了?习,”纯一扫视了一下四周,皱着眉问我,“你没事儿吧?”,我指着那个又在擦胸口血迹的土著老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杀死的这个土著站在这里你看不见?他正在擦自己的血!”“我杀死的土著?”纯一疑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土著老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习,你……,没想到你那么英勇的一个人居然……”那土著老头也停下了动作,瞪着我道:“谁说我被杀死了?谁能杀死老船长坎都?!”
坎都船长朝我吹了半天胡子瞪了半天眼,才算是饶了我,取下挂在舱壁上的制服来套上,又扣上皱巴巴的船长帽,没好气的朝我道:“出去出去,驾驶舱内闲人免进!”又朝纯一道:“让开,年轻人哪懂怎么驾船,你看你把我的‘伊丽莎白’弄成什么样子了。”纯一连忙将驾驶位让给他,拉着我跑出了驾驶舱,又回头朝正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酒壶来的坎都船长道:“别喝啦,当心喝醉了又要被人当做死尸。”坎都船长正摇着空酒壶皱眉,听纯一一喊,反手就将酒壶掷了过来,纯一迅速将舱门一关,只听门内“咚”的一声响。我和纯一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又相视一笑哈哈大笑起来。
我推了纯一一把问道:“坎都船长既然是喝醉了,你刚才为什么告诉我‘杀一个是一个’?”纯一回推了我一下道:“我是看到那些人烧了我的飞机,雅子又那么难过才气急而言,谁又说我杀了坎都船长了?”“那他满脸满身的血……”“不过是喝醉之后摔破了鼻子,要是真被我杀了,那血还不流了满地啊?”一想,还真是。居然打架打得晕了头,竟然闹出大白天“见鬼”的笑话,不由心里一阵郁闷。可看着纯一笑得那么开心,转念一想这一闹也闹散了许多的烦愁,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便打算去讲给雅子和比尔听,希望也可以让他们开心起来。
纯一又道:“坎都船长虽然贪杯,却不是个坏人。在霍尼亚拉驾了一辈子的船也没成个家,倒是把这艘“伊丽莎白”号当成了妻儿一般。”或许是又想起了“纯一与雅子”号来,纯一苦笑了一下才接着道:“老头将这艘船做了改装,从不用来打鱼,大多数时候是载游客出海潜水观光,偶尔也干干走私的勾当。”“那这船……”我问道:“当然是在他烂醉的时候开出来的,我急着去救你,哪顾得了那么多。”“谢谢你!”我真诚的道,纯一挥挥手一撇嘴道:“干嘛说这些,我们是伙伴啊,你不也是为了让我们逃脱才留下的么,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纯一又想了一想才道:“我一直奇怪这老头居然没有大发雷霆怪我将‘伊丽莎白’偷偷驶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我们提到宝藏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假装酒醉将我们的话一句没漏的听了去。坎都船长可不是什么圣诞老人,他是霍尼亚拉鼎鼎大名的老狐狸,一只很会玩儿花样的老狐狸。”
果然如纯一所说,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伊丽莎白”号在茫茫大海中停了下来。坎都船长带着我们来到船舱中打开一块镶板露出一个暗舱,并让我们帮忙搬出一些食物,又从另一个隐蔽处翻出两套简易潜水设备来。他和纯一一人戴上一套潜下海去,不一会儿水面上就开始冒泡,随即两组三个束在一起的浮球弹出了水面。我们将其中一只浮球下拴着的两只密封箱搬上船,打开箱子,里面是保存极好的几套专业潜水服、氧气瓶和一只小型水下推进器,还有两枝折叠式鱼弩和一些照明棒之类的零散东西,我甚至还找到一只袖珍录音机和一些电池。而另一只浮球之下悬挂的是一只网兜,兜中的一只只油桶装满了优质的柴油。我们一边将这些物资卸下来归类放好,一边不由得啧啧称奇。打趣的问坎都船长这些东西是他自藏备用还是倒卖的走私品,他也不说。
等折腾完了这一切,太阳已经沉到了海平线上。我们随意吃了些东西当作晚饭,之后便倚在船舷欣赏天边美丽的晚霞。比尔眉飞色舞的叙述自己白天如何救雅子、战民兵,如何的勇猛无敌。又说到我“撞鬼”的故事,惹得大家笑个不停。坎都船长站在船头抽烟,听我们说到他也不搭腔,等一斗烟抽完才一边磕着烟斗一边道:“好了,我想我们应该谈谈生意了。”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八章 生意
一起回到舱中围着小桌坐下,我和纯一对视一了眼,先开了口。我将那份秘档中党卫军“幽灵部队”负责人冯·哥特曼甄选、押送复辟物资的内容细说了一遍,并写出了那个坐标。比尔虽然是秘档的“获取”者,但毕竟没有全程参与研究,和雅子一起听得津津有味。纯一则一边听一边提出一些问题,又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坎都船长依然是半眯着眼抽着烟斗一言不发,本来肤色就黑,满脸的络腮胡子加上面前缭绕的烟雾,如果不是烟斗中尚有一明一暗的闪动,连他是睡了还是醒着都不看出来。
我讲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船舱中都没有人说话,只有坎都船长“叭叭”的吸着烟斗,和随后烟丝“呲呲”燃烧的声音。纯一搁下笔,又将手中的纸看了一看才开口道:“在收到比尔的信息和寄来的照片翻译件之后,我带着那个坐标和其他几个关键内容飞去了堪培拉。在堪培拉停留的两天中我找到以前服务过的一个游客,我在一次潜水事故中救了他和他的妻子,而他正好在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任一个重要的职务,通过他的帮助我查阅到一些未曾公开的太平洋战争时期的资料,之后我又根据资料中的线索找到一位在悉尼侨居的日本老兵,他已经年近百岁,也是冲绳人,曾作为日本陆军军事工程局的一名工程师参与过一次海外行动,并是主要设计者之一。而那次行动便是在所罗门群岛以北,接近赤道的一座火山岛中修筑一处地下工事。”
我猛的跳了起来,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这么说真的有一座宝库存在于那个坐标点上?”“我所收集到的信息并不能确切的证明那是一座宝库,没有资料提到那个地方曾有过任何的军事或者建设行动,连那个老兵都是乘潜艇往返,根本不知道自己到达的是何处。并且据他所说,他们这一组人只负责设计和修建其中一个部分,其余部分则由其他小组的人来完成,他不知道有多少组人参与修建,也不知道修建的是什么、有多大规模。如果……”他指了指我写下的那个坐标道:“如果不是这个坐标,并顺着去查,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我想起他在棚屋里指给我看的那张图来,便问道:“那你给我看的那份图纸……”“那才是最关键的东西。”纯一接过话头道:“和那个老兵谈完之后,我再次返回堪培拉,并且又花了两天时间在一堆‘仅有保存待查’价值的散乱档案中找到了那个工程图纸中的一个部分。”他扬起手中的那张纸接着道:“入口部分。”
“找到入口又怎么样,我们怎么知道哪里面不会是一个废弃的指挥所或者一堆生锈的炮弹?”坎都船长缓缓的道。纯一笑了一笑:“我无法回去取原本准备好的影印和手抄资料,就算回去恐怕也被那些民兵给烧掉了。所以你们只能听我无凭口说,但任何一张海图上都可以查到那个坐标,也会发现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因为那个火山岛非常之小,小到绝大多数的地图上都不会记录。在那样一个毫无军事价值也没有珍稀矿产存在的极偏远小岛上,劳师动众修建的工事绝不会用来当做指挥所,也不会用来存放常用物资……”
坎都船长一抬手止住了纯一的话:“不用说了,对我这把老骨头而言,那里有什么都不重要,反正现在霍尼亚拉我也不能回去,只好由着们这帮年轻人折腾了,唉……可怜我的老‘伊丽莎白’,多少年没有出过远门了……”说完摇头叹气走了出去。我和纯一、比尔、雅子互相一望,都心知肚明的笑了起来。坎都船长还真是个可爱的老滑头,之前已经动用了精心藏匿的老本,现在却做出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并且一再强调心痛自己的船,无非是想寻宝成功之后多分得一些而已。
事实上所谓的“寻宝”并非只存在于小说电影之中。这个世界上靠海吃饭的人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正在进行着叫做“海上物资寻捞作业”的活动,相关的法规对海上漂流物、沉船、坠海飞行器及它们所承载的物资的寻获者都有着相当可观的奖励。从事这项工作往往需要一个分工上有着各自擅长的团队,每一个人都必须是独当一面的专家并能身兼数职。通过长达数月甚至数年的考证与准备,再寻到一笔足够的资金才能开始。而开始之后所持续的时间也往往数月至数年不等,最后的结果除了要看之前的准备工作是否充分,更多的是要靠上天赐予的好运气了。有人打捞起满载黄金与古玩的西班牙战舰,从而名利双收。而大多数人找到的东西在除去各项开之后仅略有薄利,大约有一成半至两成的的人会无功而返,再等待另一次机会。
纯一告诉我的这一段话让我更多的明白了他和坎都船长对“寻宝”的热衷,常年的海洋生活让他们有着近乎第六感一般的敏锐直觉。这一次的“寻宝”行动的资料虽然并不详实,但有着极高的可信度,并且包含着令人激动的预期。因并非深海作业,难度不大成本也不高,所以他们才会毫不犹豫的去赌一把。我们并不知道会找到什么,但一个如此神秘而庞大的地下工事,空空如也的可能性也极小。
纯一的分析偏向于那里有着一个水下潜艇停泊处,但就规模而言不会是一个集群基地。结合比尔找到的档案,垂死挣扎的纳粹德国在其盟友之处藏匿一艘先进的战斗潜艇以供复辟之用,也说得过去。如果纯一所料如是,找到的哪怕是一艘已经腐朽不堪的潜艇,我们也可以依据国际惯例得到其价值百分之十的酬劳,最不济能寻获一些有研究价值的档案资料,至少也可以让纯一他们和坎都船长离开所罗门群岛这个战乱之地,开始新的生活。而就我和比尔而言,参与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获得许多十分有趣的体验。如果能有所斩获,当然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一桩。
只是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我们将找到什么、经历什么。也不知道会是那样可怕的一个结果。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十九章 入口
我们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因大家相处极是愉快,又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所以决定做得十分爽快:寻获的东西除了支付坎都船长之外,其余部分四人均分。议定之后纯一便跨出舱去跟坎都船长谈判。
纯一回来得比想象的要快。“他要总额的四分之一,但只负责载我们来去,并且……”纯一停顿了一下,“……除了燃油之外,他提供的装备我们要另付钱。”比尔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双手都握成了拳头。我一把将他按住,对纯一道:“你认为如何?”纯一不语,眼神中有些为难。我不等比尔叫嚷便接着道:“那就这么定了,如果船现在调头,对老滑头而言最多损失一些燃料,但我们没有他的船却什么也干不了。”我将比尔按得坐了下来,又道:“比尔,我们除了那份档案之外什么都没有提供,而‘纯一和雅子’号或许现在还在燃烧!”我的话让雅子一双大眼睛中立刻泛起了泪花,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比尔看了看雅子和纯一,又看了看我,半天才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字儿来:“OK!”
纯一看我们不再反对,又要出去。我将他拉住,朝舱门外喊道:“你可以进来了,船长先生。”门外响起两声咳嗽,坎都船长施施然跨了进来,表情镇定自然,似乎从来没有躲在门外偷听过。“除了潜水设备、小露宝(那只水下推进器)、鱼弩和那一点点胶质炸药,其他的通通免费好了。”坎都船长将手一挥,很严肃的说。
如果不是我的手还压在比尔肩上,他差点儿又跳了起来。坎都船长提供的东西除了这几样,其他的根本不值几个钱,他却一副做出了极大优惠的样子,实在令人哭笑不得。看我止住比尔,坎都船长眼珠一转,用烟斗指了指我道:“我决定了,那只袖珍录音机送给你!”“既然船长如此慷慨,我也决定了!”我大声道,坎都船长拿烟斗的手停在了半空,一脸茫然,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录音机的电池我付双倍价钱买下!”
之后的五天行程中坎都船长倒是十分尽职,“伊丽莎白”号也有着与其外表不相称的良好性能,一直以超过十二节的航速平稳的前进着。日间我们会帮着做一些甲板工作,纯一偶尔还会接过舵盘来驾驶一阵,替下坎都船长在轮机舱里敲敲打打。 雅子的厨艺极好,船上的淡水和食物虽然充足,但并不丰富,雅子也能烹调的十分可口。甚至引得老滑头慷慨的搬出来两箱啤酒请客,也不知他之前藏在哪里。于是在工作之余我们便可以呷着从冻库中取出来的冰镇啤酒讨论行动的细节。
纯一收集的资料包括我们带来的东西全都留在了棚屋里,想必也和飞机一样被洗劫之后付之一炬了。好在他将那份地下工事入口部分的图纸记了个八九不离十,此刻已经凭着记忆画出来一张草图,标注了方位和大体数据。原图还包括一些设施图例以及文字注释,纯一无法一一绘制出来,便用一些符号代替并解释给我们听。看着这张图,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我请纯一详细叙述了他在悉尼访问的那位老兵的谈话内容。那位老兵所在的小组并不负责建造入口这一部分,但据他描述,他们的工作都是经由一条向下的临时甬道进入地下。而在最后撤离的时候,他见到这条甬道的四壁开凿了许多孔洞并正在装填炸药,极有可能使用完毕之后便会在强烈的爆炸之下封闭。老兵还提到那座海底火山喷发而成的小岛内部有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空洞,有一些空洞极大并延伸到水下与大海相通,地下工事便是借着这些空洞设计、建造起来的。由此可见,纯一关于潜艇秘密停泊地的猜想倒有有几分可能。我又盯着图纸看了许久,突然发现什么地方不对了。
图上绘制的工程平面主要由一个圆形部分和将其贯穿的一条通道组成,那通道从圆形延伸至岛际线以外的部分较长,而穿过圆形之后则嘎然而止,画上了截断线,表明通向了图纸以外的另一个部分。圆形的四周分布着大约十来条短狭得多的通道,尽头与一个个小圆连接。整个工程在比例上很象一个歪把并坠了一圈鼓耳的拨浪鼓。从标高上来看,那圆形应该是一个海水池,标注显示它的大部分处于海平面之下。而那个歪把,也就是较长的那一条通道,则以水池为最高点下斜至岛外,这就意味着这个通道的最外端也就是整个地下设施的入口完全处于水面之下。而之前让我觉得不对的,正是这条通道中的几处符号。
纯一解释过那仲符号代表一道闸门。而这样的闸门在那一条标注不足百米长的通道之中竟有四道之多,分别两道一组位于通道入口一端和与圆形相接的另一端,同一组的两道门之间有着锯齿一样的线条,纯一说原图上的注释那是“双联互锁”的意思,即两道门在同一时间中只能打开一道,要打开另一道则必须关闭之前开启的那道。目前类似的机构装置在太空飞行器中应用最多,以避免在进出舱时造成失密泄露的严重事故。这项技术在思路和应用上并不算先进,但因为使用起来很不方便,所以如果不是为了避免极度危险的后果一般不会采用,而这样的设施居然在一处半个多世纪前的地下工程中短距离重复安装了两组。就我所俱备的军事知识来看,有着这样的地形和入口设计,只需在水池边缘设置数挺机枪即可形成交叉火力封锁一切进入的可能,所以很难想象他们究竟想防御的是什么。
我和纯一研究了一整个下午也不得其解,最后我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下,去窗口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和纯一闲聊间我一回头,见一团夕阳正斜射在图纸上。因为变换了角度,那拨浪鼓一样的图形更像一只圆肚长颈的细口瓶,正瓶口朝下倾斜着。突然我灵光一闪,叫了出来:“他们是想防止什么东西跑出去!”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章 抵达
“里面有什么东西会跑出来?难道……那是一座监狱?”雅子一边收拾餐具一边问道。
这已是晚餐之后,下午的讨论被系着围裙的雅子打断,美味的香煎海鱼让我们暂时忘了脑中的疑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取笑着吃得呛到的比尔和坎都船长胡子上的肉屑。餐后照例我们要将一天下来研究的结果与大家一起讨论,我便说出了那四道奇怪的连锁闸门和我的猜想。
“监狱的可能性不大。在如此偏远的小岛上修建一座地下监狱,成本实在是在太高了,我想象不出有哪一个人重要到需要这样一座监狱来囚禁。”我停了一停又接着道:“就算有这样一位要犯,也解释不了为何会引得万里之外的纳粹劳师动众。”“那么他们一定是在那里进行某种极危险的试验,比如生化武器之类,这就是为什么那座地下设施会如此防范严密,并且这也符合档案中提到的宝藏将用作复辟的功用,或者……老天!”比尔说着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将阿道夫·希特勒运送到那里藏了起来,对纳粹和他们的第三帝国而言,还有什么珍宝比他们的元首更重要,这还可以解释关于希魔之死的那么多谜团。”
比尔这一番话听得大家都是一呆,连坎都船长都睁开了眼。我却笑了起来,对比尔道:“当初研究这份档案的时候我就想到过这种可能,但如果真如你所设想的那样,盟军当年获取这份档案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行动,哪还会等到我们现在来寻宝。一九四五年时希特勒已五十六岁且满身伤病,一个人再有多么强大的号召力又如何能抵抗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将这样一个人藏起来,除了其死忠分子在精神上需要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比尔悻悻的又道:“所以我说还有生化实验的可能啊,又或许他们将他改造成了不死之身或者克隆了一个出来?”这次连雅子都笑了起来。我却反而不笑了,轻声道:“扯到克隆技术和人体改造,的确太科幻了一些,我倒是有些担心生化试验这个可能性。”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收了笑容看着我。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生化武器的研制和使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深莫测,西班牙人登陆美洲时就用天花病毒对印第安人进行灭族清洗,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有超过一百万士兵被各种化学毒剂杀伤或致死,二战中的显著事例则是犹太集中营里臭名昭著的‘集体浴室’,还有禽兽不如的日本鬼子在中国东北的七三一部队……”猛然间我想起在座的纯一和雅子,不由得停住了讲述。
雅子低头不语,双手不安的搓动着。纯一满脸涨得通红,张了几次口才发出声音来:“我在唐人街的一位香港朋友给我看过一盒录影带,习,你说的七三一部队和他们所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说着纯一突然站起来,“扑通”一声重重的跪了下去,一旁的雅子也跟着跪下去,两人朝着我一俯身叩头不起,口中重复着一句日语。我听懂其大意是:“习羽君,十分对不起,请务必原谅!”
一时间,我愣住了。比尔大约也懂一点日语,连忙跑过来扶纯一和雅子。坎都船长跟着了站了起来,却捏着烟斗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不知道在干什么。比尔拉了拉纯一又去拉雅子,两人却依旧叩伏在地上不动。我回过神来,蹲下去扶住了纯一的双臂道:“纯一,你和雅子是我的朋友,你们并没有做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情对不对?”纯一抬起了头,期待的看着我,我接着道:“我也请你原谅,因为我不可以接受你们的这份道歉。这谦不应该由你们来道,也不该由我来决定是否接受,我更不能决定是否可以原谅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因为我无法代表那些事情所伤害到的人们。”相持了一阵,纯一眼中的期待被一层薄雾代替,我看不出那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愿在我和这两位相处极好的新朋友之间生出丝毫的隔阂,但我同样无法放弃我的原则,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妥协与变通。
我将纯一扶起,拍着他的肩笑了笑,纯一回手盖住我的手背,也笑了起来。比尔扶起雅子,嘴里叫道:“走走走,出去吹吹海风,坎都船长,你抽的该不是什么迷幻草吧?害我们神智不清!”坎都船长气得一瞪眼,吹着胡子叫道:“胡说!我这是正宗路易斯安那州-圣詹姆斯教区原产的波瑞克烟草!”犹豫了一下,坎都船长又冲比尔道:“不信你来一口试试!”比尔撇了撇嘴,反手一挥道:“没有迷幻草啊?那我就没一点兴趣了。”坎都船长立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来到前甲板上坐下。夜空中繁星闪烁,朦胧如丝的银河当空而过,十分的美丽。夜风有些微凉,雅子依偎到纯一怀中,让纯一轻轻的搂住肩膀,我和比尔则喝着啤酒,凝望着泛起微光的海面。良久,纯一开口道:“习,刚才被我打断的部分,请继续说下去。”声音中依然有一丝歉意。我开口道:“我的意思是那岛中的地下设施作为生化试验室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真是那样,我们要进入就困难许多,现在的装备也不够了。”雅子在纯一怀里轻呼了一声:“啊?那怎么办,我们都走了这么远。”我道:“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反过来看,如果真有这样的实验室,那么一定需要人员更替、给养补充以及能源供应等等。这几十年来,如果有通向这个岛的运输活动,不可能不被发现。况且,据我所知无论是细菌还是病毒或者化学毒剂,都不是多装几道闸门就可以挡住的。”
大家一言不发都陷入沉思,我又道:“真正让我担心的是太多的未知,那个水池与通道从尺寸上看不可能容纳一艘潜艇,而它四周的那些较小圆形的功用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这还仅仅是入口,进入之后的部分会是怎样一番情形我们更难料想。”“好啦好啦,等我们到达了一看不就都明白了么?现在瞎猜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倒转回霍尼亚拉去。”比尔在一旁叫道,将手中的瓶子一举:“祝早日到达,开始我们的寻宝大行动!”
“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声音缓缓的道,一回头,坎都船长正站在我们身后,伸手指向船的一侧。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远处微弱的星光下隐约有一坐高大的黑影兀立。坎都船长吐出浓浓的一口烟来,将自己的脸几乎完全遮住,又道:“那里叫做望归崖!”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一章 曛之魇
我心中十分疑惑,但并不是因为已经驶达而自己毫不知情。毕竟一下午我们一直都呆在舱内,以伊丽莎白号的速度这段时间足以航行超过一百三十公里。我疑惑的是坎都船长如何找到这个岛来的,虽然我们手中有明确的坐标,事实上这个在海图上仅是一个点的坐标在现实中却代表着极大的一片海域。我原本以为我们到达之后还需要螺旋巡航一天甚至几天来寻找目标,却不知悄然间已经到了。
未等我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坎都船长便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坐下。然后摘下头上的帽子放在膝上,又续上一斗烟,这才开口道:“我给你们讲一讲‘望归崖’的故事吧,请不要打断我,听我讲完。”坎都船长吸了一口烟,烟斗中暗了一暗,又亮起来,映亮了坎都船长的脸。“很久以前,望归崖下有着一个小村,村长的女儿叫做哈娜娃,是全村最美丽的女孩,她深深的爱着英俊能干的小伙子阿龙。那一年的夏天,海暴天迟迟未来……”十分钟以后,我十分抱歉的打断了坎都船长的叙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舱室取出了那台袖珍录音机来,并用它记录下坎都船长娓娓道来的那个动人心魄的故事。
那一晚我反复听着这段录音,脑海深处总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思绪让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原本想从故事中找到线索,却每每被故事本身代入了进去,脑子里不断浮现出杜塔老爹眼中那面血红的太阳旗和望归崖上的火刑场面。当娘娘庙喷吐着滚滚浓烟和炽烈的火焰时,周围的村民都惊恐的伏地祈祷,只有我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突然,燃烧中的庙宇轰然爆开,一个巨大的怪物直起身来,庞大如山的身躯遮住了太阳。那怪物身上凸起一个鼓包,变成一只粗大的触手蠕动着朝我卷来。我想迈步逃开,却发现动弹不了分毫,甚至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触角伸到了我的面前。触角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吸盘,每一只都在不住的开合,挤出紫色的黏液来。我来不及叫一声便被触角卷住,无数的吸盘掩住了我的口鼻,令我窒息得快要炸开。我拼命的挣扎,身上脸上却越裹得越紧,浑身的骨骼都在“格格”作响,口鼻中有什么东西拼命的想要钻进来……
我大叫着醒来,见比尔正俯看着我,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见我被他摇醒,便问道:“你没事儿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谢谢,我没事,被恶梦魇住了而已。”一瞬间,我突然抓住了困扰自己一整晚那一缕思绪。我飞快的套上衣裤,冲出了门去,将莫名其妙的比尔扔在那里,在我的睡床和舱门之间来回移动着视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在驾驶舱找到纯一的时候,他正在驾船,坎都船长在船头举着望远镜四下巡视,不时用我不懂的术语和手势引航。我也顾不得是否会影响纯一驾船,急迫的问道:“昨晚你说过一个词,叫做什么‘魇’的,那是什么意思?”纯一一愣,又想了一想才道:“是‘曛之魇’么?”“对,就是这个词,我当时脑中全是坎都船长的故事,后来又被比尔和雅子的打闹给岔开了,一直隐隐的觉得有一处疑惑却怎么也没想起来。”我喘了一口气道,“你说那个岛子叫做‘曛之魇’,那是什么意思?”纯一笑了一笑,答道:“原来你问这个,那是我在棚屋里指给你看的那张工程图上的一首俳句,其中就有这样一个词。”“一首俳句?”我疑惑道,“一张工程图上怎么会有一首俳句?”记忆中那张图上有着许多日文,但我根本没来得及细看便发生了之后的一连串麻烦。纯一道:“我第一次看到那首俳句时也十分奇怪,那俳句和图上注释的文字笔迹不同,或许是图纸流转使用中,某个喜欢作诗的俳句爱好者添上去的吧。”
“那首俳句是什么内容呢?”我问道,此刻坎都船长转头朝着驾驶舱喊了一声,并做了一个手势。纯一将舵盘转了一个角度,又拉动了一只操作杆才答道:“那首俳句的内容如果我用日语读出来,你可以听得明白么?”俳句脱胎于日本“连歌”与“俳谐”,逆源则始于汉诗,其韵律与意境一定要用日语念诵才能体会。但此时我并非要赏析日本文化,自己的日文又肤浅的很,便答道:“你将大意翻译出来就是。”纯一想了想道:“我记得那首俳句是一首定格并带有‘季语’的古典俳句,所以内容仍然是表达乡情眷恋,其大意是说春天里故乡的樱花想必已经盛开,而‘我’却在茫茫大海之中的小岛上,看着地下喷出的浓烟与烈火如同恶梦般将夕阳都魇住了。”纯一停了一停才道:“这首俳句的名字便叫做‘曛之魇’”
”‘地下喷出的浓烟与烈火’?“我身后想起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却是比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来,正靠着门框插嘴问道,“难道说作者见到我们将要去的那个火山岛再度喷发?那我们还找什么宝藏?”纯一想了一想答道:“应该不是,一个如此重要的工程肯定经过了极严格的勘察和论证才会进行,决计不会选址于一处活火山。况且俳句的意境更多的是用地狱般的现状来对比樱花烂漫的家园美景,表达对家乡的思念,所以最大的可能,作者描述的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一场恶梦……”我喃喃道,心中又升起梦中的恐惧来。纯一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一场恶梦,昨晚坎都船长所讲的故事难道不是一场恶梦么?所以才令我想起这首俳句,不经意间用它的名字称呼那个小岛。”纯一停了一停,突然转头问我:“你问这个干什么?又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纯一这么一问,我反而呆住了,心里一片茫然,竟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正无语间,却听见坎都船长大喊道:“停机!下锚~!”一抬头,那高耸的望归崖近在咫尺,漫长而波折的旅途终于结束。我们抵达了终点。
其实,这才是开始。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二章 潜入
炽烈的骄阳被揉碎,化作粼粼波光,织成一张绚丽的网,将嶙峋奇诡的黑曜石礁和穿行其间的我们映得斑驳陆离。水中的能见度极好,如果不是摇曳的水草和四散惊逃的小股鱼群,我会以为自己是在斑斓的光影间凌空飞翔。周遭十分安静,耳中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一串串气泡由呼吸器中“咕嘟嘟”的升起来。一切都令人有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恍若置身梦中。
耳膜隐隐有些压痛,使我不得不时常在鼻腔中鼓一鼓气,以保持耳压平衡。除此以外,一切十分顺利,正按照行动计划徐徐进展。三天来我和比尔不断练习潜水的效果显著,所以穿越礁丛乱流时并没费多少力气。纯一之前的勘测工作做得极好,行动计划也十分周详,一路上毫无阻滞。再有五分钟便可以到达主水道,看到入口处的第一道闸门。
唯一在计划之外的是雅子的加入。原本雅子应该与坎都船长一起呆在伊丽莎白号上接应,临出行之前的晚上却执意要加入我们的行动。登岛第一天坎都船长带领我们去过一次望归崖,之后进行准备工作的三天里,我们忙碌着各自的事情,雅子却每天都一个人跑去崖上一呆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只是从崖上下来之后变得一天比一天安静,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忧郁,甚至在一次做饭的时候烧糊了锅子,与平素春日暖阳般活泼动人的雅子判若两人。
最初打算过将比尔也留下来,仅我与纯一与一道进入岛内,探明情况之后再决定是否添加人手。但考虑到比尔可能超乎想像的剧烈反应和几天来他的潜水表现十分优异,况且此事总归因他“拿”到的秘档而起,便将他纳入了行动之中。我在军中的经验也告诉我这样的行动中难免会面临一些重要抉择,三人的行动组至少可以避免不同意见僵持不下的局面。其实雅子水性及应变能力原本就不差,甚至好过比尔。考虑让她留守不过是因为进入岛内之后的情形难以预测,或许会有极严重的突变和险情需要应付,因此不必多一个人去涉险。我和比尔并没有对雅子的加入提出反对,坎都船长居然跳出来的护着雅子,拍着胸脯保证他完全可以独自做好一切接应工作,甚至愿意免费提供一套潜水用具出来。纯一查看了船上所剩不多的给养,又沉吟良久,才同意了雅子的加入。
雅子正和比尔并排凫游在我之前大约两米远的地方,两人各自伸出一只手来扶住小露宝两侧的把手,尽量保存体力并把控着小露宝的方向。小露宝之下斜拖着一个网兜,其中的两只防水箱装着我们需要的各种装备和用具。此刻领头的纯一停了下来,做了一个手势,从一块小山一般的巨大礁石边转了过去。我们减缓了前进速度,小露宝的推进螺旋桨也慢了下来。我调整了一下角度,凫到雅子和比尔的上方,形成一个三角队形朝那块大礁石之后游过去。
我们处在一条约四至五米宽的水道之中,水道是当年由潜艇发射出来的鱼雷炸开的,所以尺寸并不十分规则。此时头顶水波荡漾,隐约可见蓝天艳阳,脚下和两旁却死气沉沉的看不到任何的水草和鱼类,尽是黑灰色的断礁残石歪斜支棱着,透着几分狰狞诡异。我们身后是一堆横七竖八堆叠着的乱石,将水道拦腰截断。因此我们无法将伊丽莎白号直接驶达,只得潜水进来。我朝前方望去,十数米远的水道的尽头是一面凹凸不平的岩壁,约十米见方。密密麻麻的附着了许多的珊瑚和螺贝,却都是死的,也是灰黑一片。如果不是这一壁岩面底部那条倾斜的坡道让人看出规则的形状来,我们几乎没有辨认出那道闸门的存在。也不知这嶙峋粗糙的表面是当初高明的伪装效果还是数十年来海水与水中生物的侵蚀改造而成。
坡道露出来的部分仅一米多长,一米五左右宽,倾斜角度大约十五度。坡道平面上勉强开可以看出有两道顺向的凸起,象是两条轨道。我拔出腰间的潜水刀,用刀尖去撬动其中一条凸起上的沉积物,谁知着刀之处却比想象的松软,一挑之下腾起一股混着渣滓的泥浆,手中的刀也不由得扬起老高。一只手猛地将我举刀的手腕握住,一抬头,正是纯一。纯一手朝我比了一个警告的手势,隔着目镜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不由得顿时满脸通红,因为在潜水过程中若是使用不当,锋利尖锐的刀具会造成相当大的危险。所以纯一原本只给他自己佩了一柄潜水刀,我因用刀十分熟练,自信满满的执意要带,纯一才勉强同意。眼下却第一个犯错,也难怪一贯温和的纯一如此严厉。看着眼前尚未消散的浊雾,想想刚才猛然扬刀,若是有人恰巧游在我的上方,泥沙翻腾间若视线受阻撞到我的刀上……惭愧之余自己也是后怕,这才明白水面上下两个世界的行动规则有着许多的不同,需要分外的自律与谨慎。
纯一潜下去看我挑开的地方,那里露出一小块灰白的水泥面来,上面并排嵌着两粒螺栓桩,其余的部分却早就腐蚀殆尽了。纯一顺着坡道往上,又在岩壁上摸索了一阵,回身示意我们游开。等我们离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纯一从小露宝拖着的往兜里拿出几只巴掌大的扁圆如铁饼的东西来,那是一种水下打捞的专用工具,捞宝者们将它称作“跳跳饼(JumpjumpPie)”,其原理类似警用的震荡弹。纯一将几只“跳跳饼”在岩壁的四角和四边固定好,扶着小露宝迅速驶到我们身边,又四顾检查了一遍才按动了遥控起爆器。
我们并没有听到料想中的巨响,只是感到极低沉的一下震动,那岩壁上突地腾起一片浓厚的浑浊,翻滚着弥散开。十分钟之后我们再靠近,岩壁之下露出平整的一面铁闸来,表面的锈块在刚才的巨震中也被掀掉,规则的一块块钉板竟泛着黝黑的微光。我伸手小心的触摸上面的一排铆钉,一阵时光回溯的迷离之感在心中弥漫开。这道五十多年前落下的铁闸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情景和事物在等待着我们?
有人在扯我的脚踝,低头一看,是比尔,他朝着铁闸下部临近坡道的地方指了一指,纯一在那里敲打着什么,雅子正在一边帮忙。我定睛望去,那里的有着相距不过三四十公分的两块四方轮廓,每块大约一米见方。纯一他们敲打的正是其中一块。我正疑惑间,突然见那方块被纯一一敲之下凹了进去。不,应该说如同一块翻板,顶上的一边依然与铁闸连接着,其余三边向内塌陷进去。纯一回头望了我们一眼,示意我和比尔伸手将翻板朝内托住,他自己举起一只水下灯将半个身子探了进去。
纯一露在闸外的半个身子一动不动,只有两只脚蹼尚在轻轻的摆动以稳定身形。突然纯一的身体往里猛地一窜,我们都是一惊,却不敢松开托住翻板的手。雅子回过神来正要伸手去拉,纯一整个人却“嗖”的一下消失在铁闸之内。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三章 通道
雅子的呼吸器中急促的冒出一连串气泡,一低头就要往铁闸内钻,我和比尔不约而同的将她拉住,扶住翻板的手一松,洞口便合上了。一见洞口合上,雅子挣扎得更加厉害,我和比尔两人竟有些拉不住。我朝比尔扬了扬头,示意他将雅子硬拉出水面去,我来查看纯一出了什么状况。比尔拉着雅子正要往上浮,一声轻响,那翻板又朝内掀开,纯一探出头来,朝我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我们进去。我们三人都是一呆,却见纯一又消失在洞口内,便由雅子打头,比尔扶住小露宝,我则殿后,紧跟鱼贯潜入那个黑黝黝的洞口,进入了铁闸之后。
我拧亮头灯,铁闸之内的海水有些浑浊。尽管我们已经刻意让自己的动作轻缓一些,那些沉淀了半个多世纪的浮土沉渣依然被搅起,一股一股的在眼前腾起来,在我们身旁随波荡漾,经久不散。仿佛被禁闭太久的魂魄,想要与再度涉足这个遗忘之地的我们相拥。
我们所处的空间并不宽阔,宽约五米,高约三米。两边和头顶都是灰黑色的火山岩,有着人工开凿的痕迹但表面未做其他处理。离我们约两米远的地方是第二道闸门,闸门之上和四周的洞壁一样十分干净,几乎没有什么附着物,但锈蚀却严重得多,其上的铆钉和缝隙已经看不见了,纯一直接去检查与外闸位置相同的两处方框,但似乎更费力。因为空间有些拥挤,我们便尽量退开,让纯一方便操作。
我转身去看我们进入的那个方洞上的翻板,发现是类似塑料一样的材质,厚实但并不沉重。内面不似外表那样腐蚀严重,显出平整的乳白色。旁边的另一块则依然紧紧的粘合在铁闸之上,封住了方形的洞口。我凑近一些去查看翻板的边缘,并没有找到任何紧固的设计或粘合物的痕迹,看来这块翻板当初就是用手掀动开合的,只是翻板比洞口略大,所以只能由外至内掀开。我又想起了前几天在伊丽莎白号上的猜想,眼前的设计却让我更加疑惑。从目前的发现来看,这个水下入口和我们身处的通道应该是一条缆车地道,地上的轨道残迹可以证明这一点,但轨道在整个五米左右的宽度上只铺设了一组两条,那么这样的缆车道除了装运物质,同时也可以供工作人员进出,因此眼前的方洞最大的可能是作为“猫洞”的用途。
“猫洞”也叫“猫门”,寻常家中若是养猫,会在房门底部开一个小洞供小猫进出,并装上一块胶皮或者翻板挡一挡风尘,这就是“猫洞”。有趣的是我在好几个国家的军人口中都听到过这个词,他们用它来形容大型仓库库门上供日常进出的小门。若是我们身处的这个通道在闸门放下之后尚要进出,通过“猫洞”上的翻板当然要比开关沉重的闸门方便得多,至于眼前这个猫洞仅一米见方大小,当然是因为进出皆是潜游,不用考虑碰头躬身之不便的缘故。让我感到疑惑的正是这块翻板,外开内挡的单向开启方式在“方便”二字上可大打折扣,潜游进入倒是顶开即可,出去却需要让人帮忙扶着板子才行。这样的设计可比真正的“猫洞”都欠妥,因为没有谁会让自家小猫单进不出,或者只出不进的。
若说这样的设计正应了我之前设想的“防止什么东西跑出去”也难以解释,首先眼前的闸门根本不可能如比尔所说用做防止生化武器泄露的屏障,“猫洞”的存在让“重犯监狱”的设想也显得十分可笑。而不管是作为物还是人的藏匿处,几道厚重严防的闸门上又开了这样的几个洞,简直有些滑稽荒唐。突然间,我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防止什么生物跑出去?这些生物若是没有手,当然就无法掀开翻板,那么铁闸就是最好的阻挡,但又不会影响工作人员必要时的进出。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我便是一个寒战。自己都惊讶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想一想,或许是洞内水温偏低,四周又狭小而毫无生气,使得自己有些幽闭恐惧发作吧。
我定了定神,正在想是否要将我刚才的猜测告诉纯一、雅子和比尔他们,就听见“呯”的一声响,微弱而低沉。觅着声音看去,纯一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工具,第二道闸门上的一个方洞已经被打开,潜水灯朦胧的灯光下,那个方洞黑暗而深邃,四边轮廓因严重的腐蚀有些变形,边缘参差不齐,仿佛一张裂开的怪嘴。我不禁又是一个寒战。纯一手中的潜水灯明暗几下,发出紧跟前进、注意尖锐物的灯号,我们由以之前的队形前后进入了第二道闸门。
第二道闸门内仿佛又暗了许多,身下的坡道上沉积物更少,两道铁轨清晰可见,只是早已成了一堆锈渣。铁轨之间有一块白色的东西在头灯映射下泛光,看尺寸和形状,应该是刚才纯一弄掉的翻板。顺着铁轨的延伸方向往前看,除了不远处游动的三个伙伴,头灯的光柱竟然照不到任何东西,我甚至在一瞬间之中失去了空间感,感觉我们正在往一个无底洞的深处坠去,而不是斜斜的向上潜行。恍惚间,我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闸门,闸门下方的“猫洞”敞开着,闸门外透进来些许微光。难道……我们又回到了入口?
忽然有人猛烈的摇晃着我,我一下子惊醒过来,见比尔双手抓着我的肩,雅子也在旁边焦急的看着我,纯一则在摆弄我背上负着的气瓶。我立刻明白过来,我刚才陷入了潜水症之中。一般提到潜水症都知道是因为减压不足所导致,而事实上潜水症还包括了环境与水压给人带来的心理上的失常,这与幽闭恐惧症、恐高症一类的心理卫生问题类似,所以有些人不敢乘电梯,或者不敢过桥。还有一种情况则是气瓶供氧量的问题,如果氧气含量过高会让人莫名兴奋,导致行为过激或者失准,而过低则会昏昏欲睡甚至意识游离。我刚才的状况便是后者。
也不知是气瓶质量方面有问题还是刚才潜行时碰到了什么地方,纯一替我调节了气瓶之后我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我朝三人笑笑,抬手将两指放在额角一摆,做了一个抱歉并致谢的手势。纯一指了指气瓶上的表盘,朝我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因为气瓶的用量需要精确控制,否则就有可能不够返回,所以我明白纯一是在告诉我是注意气量,并问是否能继续前进。我比了一个“OK”,朝他们扬了扬手。纯一将我换到队伍中间,与雅子一起扶住小露宝,让比尔殿后,我们继续潜行。
我这才注意到前方的那一道闸门,底部两个方洞都敞开着,一眼便可看到里边透出微弱的光线,那光线摇摇曳曳,若隐若现,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原来并不是我的幻觉。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四章 遇险
游进第三道铁闸才发现光线来自第四道——也就是最后一道铁闸之内。与第三道铁闸一样,这最后一道铁闸上的两个方洞也没有翻板遮挡,洞内隐约可看到粼粼波光。四顾一番,这两道闸门之间的空间和之前的一二道闸差不多,只是坡道上的淤泥更薄一些。因为越往内铁闸上的附作物越少,腐蚀也越严重。刚才第二道铁闸上的翻板就被纯一用不知什么方法弄掉了下来,所以很有可能这两道内闸上封住方洞的翻板已经自行掉落了。
我正在寻找翻板掉落到了何处,却见游在我前面的纯一两只脚蹼上下摆动,其中一只触到了淤泥,泥沙泛起处隐约露出一点白色。我拧动头上的灯,给纯一发了一个停下的灯号。纯一转过身来看我,我朝淤泥中露出的白色指了一指。纯一低头一看,也是一愣。倒转身体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一摸之下那白色上的淤泥又散开一些,显出巴掌大一块。纯一顺着那东西将手探进了淤泥中,左右摸索一番,略停了一停,手一缩,将一个不规则的半球体抠了出来。
我们的头灯不约而同都汇聚到纯一的手上,那东西像一只被切掉一半的皮球,盛满了泥沙,外壳在灯光之下呈没有光泽的惨白。纯一手腕一转,将它翻了过来。这一翻,我不禁一惊,猛地往后一缩。只听身后气泡声“哔啵”疾响,不用看就知道比尔也不由加快了呼吸。我只觉胳膊上一疼,转头一看,原来身边的雅子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指甲已经隔着潜水衣陷入了皮肤之中。
纯一手上拿的是一个人头骨。他恰巧抓住的是头骨的后脑,这一翻转过来,正好将正脸朝向我们。头骨的下巴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一排森森的上牙,两个黑漆漆的眼洞紧瞪着我们,一些泥沙正从其中徐徐流出。我们正呆呆的看着,其中一只眼洞竟蠕动起来,探出了一对触须。纯一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将头骨一扔,将手缩到了背后。那头骨缓缓沉到地上,斜陷进淤泥中。眼窝中的蠕动还在继续,触须之下又探出一个小而尖的头来,然后一对指头大的小虾施施然钻出,在我们的灯光下停了一停,慌张的牵着触须逃进了黑暗中去。
我定了定神,与纯一一起伸手去淤泥中寻找,比尔和雅子也回过神,凑过来帮忙。很快我们又找到一只腿骨和两三根肋骨,却和那颗头骨相距甚远,也再没有找到其他部分。眼前的森森白骨让我们不禁凛然,却思索半天不得其解。互望之下,大家表情中都有些许的犹豫,片刻之后又都深吸一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那是表示已经走到这里,当然不会折返,要继续前进了。于是我们整理了一下队伍,鱼贯朝最后一道闸门内钻去。
钻过方洞之后我照例回头接应雅子,等雅子与小露宝都游了进来,才回头四顾,却见纯一正直直的立在我身前。我也双脚踏实,一直腰挺起了身体,耳边“哗”的一声水响,头已近探出了水面。身后又是接连的水声,只听比尔叫了一声:“哇哦!”。
这里便是图上那个圆形的水池,我们此刻正站在拨浪鼓的鼓沿与鼓柄相接之处,脚下约五十公分宽的一圈台沿呈弧形朝两边延伸出去,想来绕了整个水池一周。齐胸的水面因为我们的进入微泛着涟漪,将一轮如明月般的光团搅碎。一抬头,原来水池笼罩在一个弧形的穹顶之下。穹顶最高处近十米,内面也都是粗糙的火山岩,看来是自然形成。巧的是穹顶的正中有约莫四、五十公分直径的一个圆洞,洞外是如洗的蓝天,水中那光团便是它的倒影。借着那圆洞透入的天光四顾,我们所处的水池与其说象一只鼓,不如说更像一只被一把利刃削断的竹筒。这一刀斜斜的削下来,筒口便有了高低之差,而我们恰好处在最低端,对面的最高点目测离水面约四至五米。
我试着摘下鼻夹,小心的呼吸一下,并没有任何不适,便松掉了口中咬着的呼吸器,道:“空气没问题,都摘了呼吸器说话吧。”突然想起刚才比尔的一声惊叹,再转头一看,大家早已在用口鼻呼吸,不禁有些窘迫。纯一笑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肩道:“没事儿,潜水症之后人会有些微的迟钝,休息一下就好,大家原地休息十分钟,检查一下自己随身装备。”说完又从腰后的潜水袋中取出巧克力来分给我们。
我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防水表,我们从下水至今已过了近一个小时,与预计的时间相符。因为是浅水潜游,所以我们全部轻装,背负的气瓶虽然已属加载,也仅够两个小时的用量。身上的潜水衣倒是十分轻薄灵活,但保暖效果有限,我刚才的轻度潜水症反应也与体温散失有关,所以休息时吃下一些巧克力并非因为饥饿而是增加体内的热量。只是这巧克力是含脂量极低的黑巧克力,热量倒是足够,口味却实在不怎么样,至少在德国尝过不少名牌巧克力的我口中,味同嚼蜡。我转头去看比尔,他也正一脸的苦相,在努力的吞咽。
纯一沿着脚下的台沿往两边走了一走,又四望了一阵道:“我们只能游过水池,从对面攀上去。”我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水池对面的高处有一个洞口,约一人多高,一道竖梯从洞口垂下,沿着池壁延伸到水面之下。我想了一想道:“先过去一人攀上洞口看看,确定安全了其他人再过去,因为我们并没有那个洞口以后的图纸,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纯一道:“好,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我给出安全信号了你们再跟过来。”说着重新咬上呼吸器就要下水。我一把将他拉住道:“我的意思是我先过去!”纯一取下呼吸器正要说话,我抬手止住他道:“我知道你的水性最好,但眼前的水池不过几十米的直径,游过去并不困难。更需要担心的是上面那个洞里的情形,应付水下的情况你比我强,但水面之上……”纯一口唇动了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我又接着道:“所以如果有任何的意外,应该是你带着他们潜游出去而不是我。”
纯一不再反对,伸手拍了一拍我的肩没有说话。雅子拉了拉我的胳膊道:“习,小心些。”我“哈哈”一笑道:“那这么巧真的就遇险了,到现在为止不是没有任何事情么?”口中说笑着,我脑中浮现的却是刚才淤泥中的那些白骨。一旁的比尔也跟着打哈哈:“谁说没事情,纯一,潜水症会有影响智力的后遗症么?”我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才咬住呼吸器戴上目镜潜下水去。我在水中四下打量,水质倒还清澈,池底颇深,也是起伏参差看不到任何人工痕迹,应是天然形成,却不知道功用是什么。
横过整个水池仅用了几分钟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平台,虽也在水下,但比池周的一圈台沿高了一截。池壁上的竖梯便落在上面。我浮出水面,把住平台边缘往上一窜,跃上台面站住,却听身后三人正在叫喊。一转身,他们正朝我使劲的挥手,我尚不明就里,就听比尔大着嗓门喊道:“跑!羽,快跑!”突然间,我发觉荡漾的水面并未因为我停止动作而平静,反而剧烈动荡起来。水池中央恰好在那团光亮的倒影处悄声无息的浮出一个黑黝黝的三角形,破开水面朝我迅速的靠近。
我心中一凛,整个人顿时被恐惧摄住,回身便去攀池壁上的梯子,刚登上两步,只听“咔嚓”一声,那梯子拦腰折断,带我向水中仰倒下去。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五章 狂鲨
其实在攀上梯子的刹那我已经发现不对:我的双脚上还套着脚蹼!虽然是一双软蹼,也无法伸进梯格之间,不过是情急之下用脚掌蹬住横杆,靠双手的力量将自己拉上去两步。池壁上的铁梯虽没有浸泡在水中,但数十年处于阴潮咸湿的环境之中,锈蚀也相当严重。我这一百来斤的重量突然坠上去,又猛地脚蹬手拉,能爬高两步才倒下来,已属侥幸。
一瞬间,我已经重重的跌入水中,加上铁梯的分量呯然击起巨大的水花。刚一入水,我的脊背便撞在什么东西之上,那东西结实而有弹性,我本能的回手一撑,指掌所触之处犹如细腻的皮革。尚未等我撑实,只觉掌下一滑,我身下的东西剧烈扭动起来,力量大得惊人。此时半截铁梯尚斜压在我身上,背负的气瓶在这个姿势之下又格外沉重,使我无法翻转身体。背后撞上的东西一扭,我身体便往下沉,不由得双手本能的乱抓,想稳住身形。这一抓,右手摸到一排软软的东西,状如百叶。我也顾不得许多,五指一探一合,死死的扣住了不放。
不料我这一扣,身下扭动猛然变得狂暴之极,一窜一扭之间的力气之大几乎将我的肩膀扯得脱臼,满池的海水如同沸锅一般翻腾起来。此时我更不敢松手,索性死死的攥住了五指,咬紧口中的呼吸器,任由那东西拖拽着我水上水下的剧烈的窜动。天旋地转间,我不但失去了方向,连时间感也模糊了。我完全不知道时间过去了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只觉猛然间鼻孔中涌入一股冰凉的海水,呛得我眼冒金星,连口中的呼吸器也不由得吐了出去,只剩满口的咸腥。我这才发现身下的翻腾已近变得十分微弱。一睁眼,护目镜已经不知何时甩脱掉了,鼻夹也没了踪影,自己正沉浮在一片血水之中。
我剧烈的咳嗽着,脑中“嗡嗡”直响。隐约听到阵阵喊声,我懵懂的转头,见远处的石壁上挂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朝我挥手。甩了甩头再看,才想起来那是我的三个伙伴,想必为了避开水中的危险攀上了洞壁。朝我挥手的正是比尔,口中焦急的喊道:“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否受伤,只觉浑身上下抽空了一般无力,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略歇了一会儿,咳嗽平息了许多。我喘着粗气爬上平台,这才开始检查着自己,居然没有找到一点儿伤痕。正奇怪那血水从何而来,忽然发觉自己的右拳仍然紧握着,刚才检查身体的时候都没有放开。我想要松开拳头,却发现之前用力太猛,成拳的五指竟然不听使唤。只好用左手去一一掰开,这才看到手中居然握着一团东西。头上的潜水灯依然亮着,灯光之下,手中的东西呈暗红色,有些象缝细齿密的梳子,只是柔软一些,还连着一些血肉筋膜。我用左手去拿,只觉右手手心一阵剧痛,原来刚才握拳,掌中的东西都扎进了肉里,眼下被海水一浸,疼的钻心。
我还未弄明白手中握着的是何物,就听见三位伙伴的惊呼,比尔又在不住的叫着:“Shit!shit!”我一抬头,离我不足两米远的水面上浮起一片白色,调正头灯照上去,才看见那白色如同一只圆滚的浮筒,随着尚未平静的水波左右微翻,露出两边翅膀一样的一对鳍来,浮沉间若隐若现的头部流线修长,口鼻两侧一双小圆眼,尖头之下一张阔嘴微张,露出两排尖锐如钢钉的利齿,竟是近两米长的一条鲨鱼。
那鲨鱼翻着肚皮一动不动,朝向我一侧的一排鳃孔中正往外渗着鲜血。我一下子明白了手中我握的是什么:刚才情急之下竟探进鳃孔抠住了鳃瓣,那鲨鱼被人捏住了呼吸器官,当然挣扎不已,不料我却死不松手,拖拽之下竟生生的将鱼鳃掏了出来。明白过来之后,望着身边的血水,我反而禁不住颤抖起来。反手间居然杀了一条狂鲨,实在是奇迹中的奇迹,且不说断梯坠下刚好砸到鲨鱼头部,让鲨鱼乱了方寸,仅是那反手一探,若是伸进鲨鱼口中……除了“侥幸”,我脑中想不出第二个词来。
眼前的水面突然又翻腾起来,我猛地起身,一把按住了腰间的潜水刀。刀尚未出鞘,水中冒出三个人头,原来是纯一,雅子和比尔。纯一迅速吐掉口中的呼吸器道:“赶快攀上去,这一池的血水不知道还会引来什么!”言毕低声在雅子耳边叮嘱了几句,一把将她托了起来。雅子伸手把住铁梯断掉之后留下的铁桩,小心翼翼的试了试,确定能够承受自己的重量了才往上攀去。虽然也有两根锈蚀严重的铁桩被拉断踏掉,雅子的动作却十分灵巧娴熟,手脚并用间毫无阻滞的攀上了池沿的最高处。她朝顶上的那个洞口内望了一望,便解开腰上盘着的登山绳在池边固定好,一扬手扔了下来。
纯一双手挽住登山绳,脚下踏着铁桩借力,紧跟着也攀上了池顶,随后与雅子两人合力将防水箱和小露宝都提了上去。当登山绳在垂下来的时候,比尔朝池顶指了指道:“该你了,习。”我知道自己的状况,也不推迟,伸手就去抓登山绳,却疼得猛一哆嗦,手心又渗出血来。比尔见状,朝池顶的纯一、雅子二人喊道:“习的手掌受伤了,如果将登山绳系在他的腰上,你们能将他提上去么?”纯一转头看了看雅子,迟疑了一下道:“保险起见,比尔你先上来,帮我一把吧。”比尔拍了拍我的肩,回身挽住绳子朝池顶上攀去。
我正仰望着比尔,突然见纯一猛的一震,却又不得不紧抓住坠着比尔的绳子,随即雅子也是一退,捂着嘴尖叫起来。我从未见纯一和雅子如此失态,而他们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后,我一转身,见水面上的死鲨正往水中猛的一沉,居然不见了。随即,一股暗流向我涌来。
我转身一退,将脊背靠紧池壁,一把抽出腰间的潜水刀来横在了胸前。我不知道比尔是否已经攀到了池顶,只觉突然间四周一片死寂,连我自己都是屏住了呼吸。仅只片刻,“哗”的一声响,水面之下窜出一个巨大的灰影,尖头利齿,又是一头鲨鱼!个头却比之前我杀掉的那只大了近一倍。这巨鲨一窜之下跃出水面一米多高,再落下来,鼻尖离我不足十公分。我挥刀横划,那鲨头却灵巧的一偏,随即缩回水中,动作快如鬼魅。我喘息未定,数米外的水面一鼓,升起一道背鳍,随即又是一道,两道“V”形的水纹急速的朝我冲来。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了死神的召唤。一时间心中空荡荡的没有了任何思绪,却莫名的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六章 激斗
现在回想,十年前鲨鱼池中的那场生死,并非是我冒险生涯中最凶险的一次,却的确是对我影响最深远的一次。当时年轻的我勇气与干劲有余,心理素质并非料想的那样坚韧。突如其来的死亡攻击一波接着一波,水面下不知道潜藏着怎样的物事,之后的行动中还将遭遇怎样的危险……这一切令得当时毫无经验的我不由自主的陷入崩溃边缘。但幽闭的地下空间、冰冷的海水以及凶顽的狂鲨并不是令我绝望的全部主因。
那次经历之后,我落下一个特别的毛病:“水下幽闭恐惧症”。我并不惧怕局促的所在或者封闭的空间,也并非不能潜入水中,但如果身处浑浊或深邃的水下,并且周遭十分安静,我便会在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惧感。这种情形类似一个人突然陷入浓雾与黑暗之中,令他感到恐惧的并非已经存在的危险,而是无边的未知。其实,在之后的种种冒险经历中,对未知的好奇与探究一直是我涉险的原动力,甚至不止一次激发出我无比的勇气和斗志。但在水下,我便无法控制自己。我会极度紧张,会慌乱,会想起在那个叫做“曛之魇”的小岛之中经历的一切,会在眼前浮现出失去的伙伴的笑靥。
当我闭上双眼之时,心中十分的平静,甚至扑面而至的腥气也没有让我感到恐惧。我等待着死神降临,却听见身前一声闷响,仿佛有人用力的一拳击打在一只沙袋之上,之后便是翻腾的水花溅了我一脸。同时我的头上一痛,被重重的踢了一脚。我不由得睁开眼,只见眼前有着一个水漩,之中浮浮沉沉的飘着一只氧气筒。我立刻明白有人情急之下扔下一只气筒来,砸中了一头即将攻击我的鲨鱼,那鲨鱼吃痛潜入水中,替我留出了逃生的时间。
我的头上又挨了一脚,比尔的声音在头顶喊道:“习羽!你在发什么神经?”随即,一根绳子垂到我的眼前。我听纯一喊道:“比尔,快!赶快上来帮我!”此时我也回过神来,左手一探,一把握住绳索,手臂转动几下,将绳索绕在手臂之上。绳索上传来一股大力,将我拉出了水面。未等我喘一口气,水面一鼓,一头硕大的鲨鱼破水而出,巨口一张,喷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两排利齿犹如尖锐的钢钉,竟闪动着寒光。我抬腿便踢,却踢了个空,身体一晃转了个半圈。转身之际,余光瞟见几只黑影从头顶掷下来,其中一只正好落进鲨鱼口中,也不知道是什么。那鲨鱼落回水中,几乎是同时,又一只巨鲨紧接着跃出了水面,张口朝我咬来。
此刻我已经转身面对着池壁,为了不撞上那些铁桩,我只好伸腿去瞪住,心中祈祷着鲨鱼千万别看中了我的屁股。只听背后“当”一声脆响,一股极大的力量将我往下猛的一扯,抓住绳索的手臂一阵剧痛,几乎能听见关节脱开的“咔嚓”声。所幸我并未脱手,只是身体不再上升。我抬头一看,合力抓住绳索的纯一和比尔也被那巨大的力量坠得身体向外倾斜,形成了一个随时会跌下来的角度。纯一也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比尔,亦或根本就是对自己大声喊道:“坚持住,千万别松手!”
我顾不得右手掌中的伤口,双手抓住绳索往上攀去,却一寸也动弹不得。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我发现绳索正从自己手中滑走,粗糙的纤维上留下殷红的血痕。这时,我听见雅子喊道:“习,低头!”,情急之下我哪里是低头,根本浑身都缩成了一团,只听“嗖”的一下破空之声,背上的重量突然一下消失了。头顶的纯一和比尔猛地往后跌去,我则忙不迭的舒展身手,借势疾攀上去,几乎一瞬间便到达了池顶,速度之快,我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是被绷紧的绳索反弹上去的。
我被手心传来的剧痛惊醒,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晕过去多长时间。支起身体,我见雅子正替我包扎着右掌的伤口,纯一和比尔正在一旁靠着石壁休息,一条登山绳尚系在他们身后一根直立的石角之上。见我醒来,二人起身围了过来,眼中满是关切。我缓缓的起身,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除了浑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并无大碍。潜水衣上倒有几处划破,伤口却只是右掌中一处。
我见小露宝和一些物资堆放在一角,而一只氧气筒却被扔在一边,有些变形的筒身上竟有一排指头大小的孔洞。我心中骇然,伸手指着那气筒望向三位伙伴,口中却发不出声音来。纯一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朝我点点头,一边的比尔道:“幸亏雅子装好鱼弩,射中了那头鲨鱼,要不然我和纯一恐怕也被扯下去了。”“你们都攥着登山绳动弹不得,习又被鲨鱼咬住了背上的气筒,我总得做点儿什么吧。”雅子笑了一笑,对比尔道。纯一伸出手去,怜爱的揉了揉雅子的头发道:“你做的很好,之前扔下去的气筒和‘跳跳饼’也替我们争取到十分宝贵的时间”雅子听纯一夸赞,鼻头一皱,做了个鬼脸:“知道我的重要了?你还要不要把我留在船上呢?”说完嘟起嘴做出生气的样子,却未绷住一张俏脸,开心的笑了出来。
我这才知道那只将鲨鱼砸回水中的氧气筒也是雅子扔下来的,而之后的几只黑影当然就是对付第一道铁闸时用过的“跳跳饼”了。这些东西并非武器,想必雅子也是在情急之中随手用上,却救了我一命。我心中十分感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口唇掀动半天才朝雅子吐出一句:“谢谢你!”听我道谢,雅子反而扭捏起来,道:“你……也救过我们啊,在霍尼亚拉的时候。”“你和纯一不也偷了坎都船长的船来接应我们?否则我和比尔早被那些民兵剁来喂鱼了。”我紧接着道。
旁边半天没说话的比尔一扬手,叫了起来:“够了没有,你们要不要开个派对,再一人做一个菜来互致谢意?我们不是已经成为好朋友了么?还说这些干什么。”我“哈哈”一笑道:“说得好,我们当然是好朋友!”纯一也笑起来,伸手搭在我的肩上道:“对,我们是好朋友。”我反手将纯一的手盖住,雅子和比尔也将手伸过来,叠在我的手背上,雅子笑的还是那么开心,只是眼中有隐约的泪光,嗓音微颤道:“我们一定会是永远的好朋友,永远。”
我们的心中激荡着友情与豪气,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仿佛真的永远不会分开。只是我们没有一个人会料到,这个“永远”却没有期望中那么远。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七章 大洞
我来到池边探头向下望,数米之下的水面已经停止了动荡,剩下满池的猩红,亮处还能看到打转的血沫。我疑惑道:“那头鲨鱼的尸体呢?”“被吃掉了,包括被雅子射伤的那一头,活生生的被同类分食殆尽。”身后传来纯一的声音,带着些许干涩。身旁的比尔心有余悸的道:“老天,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传说中的大白鲨……”“不,是沙虎鲨。”纯一也来到了身边,轻摇着头:“大多数鲨鱼包括大白鲨,牙齿都形同一柄尖刀,唯有沙虎鲨的牙齿呈锥形。”我脑中闪现出那一排排闪着寒光,犹如钢钉一般锐利的鲨齿,喃喃道:“沙虎鲨……?不止三条……?”纯一答道:“当然不止三条,只是沙虎鲨极善潜伏捕猎,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除了牙齿形状和其他种类的鲨鱼有所不同之外,沙虎鲨还有两项特质。”纯顿了一顿才接着道:“绝大多数鲨鱼因为没有硬骨鳃盖,必须不停的游动,让水流穿过鳃瓣从而吸收氧气,停下来就会窒息而死。而沙虎鲨鳃部的特别构造则让它成为唯一可以在水中悬停的鲨鱼种类,它能够一动不动的安静等待数小时,直到猎物毫无觉察的来到口边才突然发动攻击,一击必中!而另一项特别之处则是雌性沙虎鲨有着两个子宫,所以受孕之后往往有十多只幼鲨坐胎腹中,但得以出生的幼鲨则从不会超过两只。因为……”纯一又停了下来,良久,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幼鲨在母亲腹中就已经开始互相噬食,只有最强壮凶猛的一只,才能赢得出生的权利。而当它们诞生在这个世上之时,已经是经验极其丰富的猎杀者了。”
比尔打了一个寒颤,口唇掀动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我开口问道:“这种鲨鱼应该出现在这里么?”纯一道:“理论上只要是温水水域都有鲨鱼存在的可能,但鲨鱼也有数百个种类,一般都各自有其领地。沙虎鲨应该……产于南非近陆地的浅海,从未听说过在太平洋中出现。”“那么……”我刚一开口,比尔就蹦起来将我打断,接过了话头去:“那么,那四道铁闸是用来防止这些鲨鱼跑出去的!”一直专心听我们讨论的的雅子也插话进来道:“对啊,闸门上的翻板不是正好可以在必要时供人进出而又不会让鲨鱼逃走。”纯一摇了摇头道:“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大,但一个鲨鱼族群要繁衍生息,需要足够的数量和生存空间。眼下这个水池虽然并不小,但仍然不太可能供一群鲨鱼生活数十年。”我道:“虽然这种鲨鱼十分凶猛,但要用四道铁闸来阻挡也有些夸张,我猜想,这些鲨鱼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特质,或许当初就经过了某种改良,不是有着超长的寿命,就是具备特强的生存能力,可以适应这里的环境,况且……”我停顿片刻又接着道:“还记得那张图纸么?水池周围有着一圈有通道连接的数个圆形构造,或许正是供这些鲨鱼生存的某种特别设计。”
“看来这里地的确是一处藏宝之地,有凶猛的狂鲨扼住咽喉要道,便不再需要派人值守,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还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比尔自言自语道,尚未等我们答话,他又接着叫起来:“印第安人有一句谚语叫做:‘帐中没有藏黄金,门前何须拴恶犬。’这一路上越是凶险,证明了里面的宝藏越大啊。”说着便跃跃欲试的朝不远的那个岩洞跑去,探头探脑的朝里头张望。
纯一若有所思的将地上那只被咬穿的氧气筒拎起来,轻抚着那一排齿痕,皱紧了眉头。良久才朝我们道:“现在需要考虑的并不是宝藏有多大,而是我们已经损失了两套氧气筒。就算找到了宝藏,我们如何出去?”“有两个办法,”雅子想了一想道:“如果只是出去要用到氧气筒,那么可以两人共用一只轮流呼吸,只要出了通道,就可以浮上水面再想办法。但如果接下来还需要潜泳,唯一的方法就是由我或者纯一出去,取到新的氧气筒之后再回来。”“池中的鲨鱼怎么办?”我问道,雅子指了指池边的岩壁:“我仔细观察过,我或许可以沿着洞壁攀过去,在对面打上安全桩拴上登山绳,你们就可以滑降过去,虽然这样做需要很多时间,而且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至少是可行的。”对于雅子的攀岩能力,我十分信任,便不再做声。纯一也默默的点了点头,道:“那么我们继续把,先探明接下来的道路,然后整理物资,只带需要的东西轻装前进。”正说话间,比尔从岩洞中探出头来喊道:“走不了了,这是一条死路。”
岩洞并不深,仅十来米便到底。洞底大大小小的乱石形成一个斜坡,一直堆到洞顶。我想起纯一说过的那个老兵的叙述,眼前的情形分明是发生过剧烈爆炸,为的是将岩洞炸塌以封住通路。比尔气喘嘘嘘的在一旁道:“我试过了,没有一块可以搬得动。”比尔所言非虚,眼前重重叠叠的乱石别说我们四人,就是开进来一台挖掘机也不一定奈何得了。怔了半天,我和纯一都不约而同的走上前去,找了一块最小的两人合抱着使劲,却哪里又撼动得了半分。比尔和雅子也上来帮忙,在四人的努力下,那石块动了一动,翘起一只角来,却听悉悉索索一阵响,高处的石块纷纷摇晃起来,吓得我们忙不迭的后退。
其实我们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尝试十分危险而愚蠢,只是经历这么多周折甚至冒了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居然还没真正开始就要结束了,心中都极是不甘。但面对眼前的情形,却又毫无办法。我一屁股跌坐下去,立刻又叫着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正坐在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上,那石块儿想必是从刚才晃动的石堆中滚出来,却仅此一块,再无其他同样大小的。石块尚在微微晃动,黑亮的表面反射着一丝微光,仿佛狡黠的眼神,带着挑衅与嘲弄。我心中冒起一股无名之火,一把将那石块抓起来,用力掷了出去。却不想这岩洞本来就只有一人来高,那石块飞出几米,便重重的撞在洞顶,以极高的速度朝纯一斜弹了过去。
我尚未来得及出言警示,石块已经击打在纯一的脚边。发出“咚”的一声,声音之大,将我们都吓了一跳。只听“嗡嗡”的余音不绝,竟是从地下传来。纯一抬头和我对望一眼,眼中一亮,几步跨出岩洞去,又飞奔回来,手中拎着那只报废的气筒。纯一一脚将那小石块踢开,举起气筒就朝地面砸去,这一砸,“咚咚”声大作,如同擂鼓。我们欢呼起来,七手八脚的围上去清理地上的浮土,很快便露出一米多直径的一圈轮廓。雅子不知何时取来一只撬棍,我也顾不得掌中的伤口,一把抢过来,将扁头插入缝隙中用力一压,圆盘样的一块便翘了起来。
比尔将那只破氧气筒塞进撬开的缝隙中去垫住,然后几人把住圆盘的边沿合力一掀,一股霉腐之气扑面而起,地上露出黑黝黝的一个大洞。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八章 深井
“咔”,照明棒在一掰之下发出一声轻响,我摇了一摇,让棒中的发光液充分混合,一抬手扔了出去。绿莹莹的光团朝井中坠下,映照出灰白色的井壁。
之前的通道和鲨鱼池都依地势而建,暴露着大片的自然岩面。而眼前这个竖井则全部由厚实的混凝土浇筑而成,笔直的延伸入地下。井壁上也有两道铁轨,但没有并排在一起,而是分别铺设于井壁上相对的两侧,如果在两条铁轨间做一个连接,则正好是这道圆形竖井的直径。铁轨之间环壁等分之处则有一排铁梯,直通井下。这铁梯和之前水池边上的那道不同,两边没有竖立的铁管做扶手,每一步都是弯成“U”形的铁条固定在井壁之上。由此可见这竖井必定不浅,因为在军用设施中,一般只有较低的竖梯才会设计两边的铁管扶手,其作用是可以在情况紧急时速滑而下。而井壁上的这种铁梯则仅能供不时之需,出入竖井的主要方式应该是运行于那两条铁轨之上的升降机。
我将我的分析告诉了三位伙伴,大家立刻分头去找升降机的控制机构。但二十分钟之后重新汇聚在一起,都只是摇头。细心的雅子甚至将岩洞四壁敲打了个遍,也没有任何结果。“看来只好攀着从铁梯下去了。”我道,“升降机想必是由井底操作的,目前为止,我们在这里见到设施的都是只许进、不许出的设计思路。”比尔、纯一和雅子都看着黝黑的井口没有说话,我心中明白鲨鱼池中的遇险让大家都心有余悸,何况从这口竖井开始,我们连草图纸都没有一张,接下来的情形是怎样的,谁也无法预料。这,同样也是一种足以令人产生恐惧的未知吧。
良久,我才继续说道:“我想大家不必过分担心危险,铁梯和铁轨都只是轻度锈蚀,因此井中应该十分干燥清洁,空气成分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我又指了指地上被我们掀在一边的井盖,接着道:“这井盖采用的材料和闸门上的翻板一样,并不厚重,与其说用于防御,不如说为了方便开合。从面上的浮土来看,也只是年久沉积而已,并非刻意隐蔽,所以之下应该不会潜伏什么危险。”雅子在一旁侧着头道:“我也觉得设计者不会布下这么密集的防御措施,毕竟……我们能通过鲨鱼池已经侥幸之极,要不是习……”“对,要不是习涉险吸引住了鲨鱼,我们此刻可能都葬身鱼腹了。那的确已是一个极难逾越的防御。况且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数十年前建造的,当时适逢战乱,这地方无论是材料运送还是施工又极是不便,又能布置出多少花样呢。”纯一接道。
半天没说话的比尔一拍大腿,大声道:“我还不信下面养了一头暴龙!”言毕,伸腿就去够井壁上的铁梯。我和纯一一把将他拉住,同时道:“你干什么?”“探路啊,进通道是你带头……”比尔指了指纯一,又指着我道:“过鲨鱼池的是你,现在总该我了吧。”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这种事还要轮流上?你以为是校内舞会上邀请女孩子共舞么?”比尔脖子一梗,回瞪我道:“你的手有伤,纯一作为队长还要带领我们潜水出去,你自己也说了井下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为什么还不让我去?这不公平!”“让比尔去吧。”一旁的纯一道:“他说的有理。”
照明棒已经缩小成为一个亮点,突然弹了一弹,静止不动了。“大约三十米左右。”我目测到,“没有发现任何障碍物。”纯一再一次检查了比尔腰间的绳索,拍了拍他的肩。我们都没有说话,看着比尔手脚并用,渐渐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头灯形成的光柱在井壁之上微微晃动。大约十分钟之后,已经变得极小的光柱停住了,随即一跳,到了井的中央。光柱又旋转了两圈,才听比尔的声音从井底嗡嗡的传来:“确定安全,下来吧。我看到一条通道,但没发现任何水迹。”我们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立即按计划让让雅子攀着铁梯下到井中,我和纯一则用登山绳将四只背包坠到井底,也依次往井下而去。
井底很快被我们抛在身后。这是一条和井底成斜角的通道,也是一人多高,坡度不大,但比料想的长了许多。通道同样由水泥筑成,头灯照射下可以看两边的洞壁上有白色油漆涂刷的箭头,每隔一段还装着一只防爆电灯,由一根电线连接到顶上固定着的电缆。电缆的一头通到井底的一只配电箱,那里有一些按钮和电闸,应该就是升降机的控制部分。我们尝试过,却无法启动升降机。想来这里已经断绝电源供应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也就放弃了点亮电灯的念头。而电缆的另一头,则往前延伸,没入通道深处未知的黑暗中。
通道没有任何的转弯或分岔,直直的行进了约莫三百来米,猛然间就来到了尽头。眼前是一道圆形气密门,约有一米六、七的直径,嵌在一圈三十公分宽的外框之中,结合十分紧密。中央有一个四十来公分直径的圆盘凸出来,与门扇上轮辐一般展开的五条铁条相连,那些铁条约手腕粗细,没有丝毫锈迹,灯光映照之下泛着润滑油的光泽。一见气密门,比尔爆发一声欢呼,紧跑两步过去,一把把住那圆盘转动起来。我心中一惊,刚要出言阻止,却见比尔一个踉跄,手中的圆盘滑溜的转了半圈,厚重的气密门居然朝外打开了。
比尔没料到这门开启得如此容易,自己也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后退,一下撞在我的身上。我将他一推,怒道:“你这是干什么?这门内的情况尚不清楚,你就冒失打开?!”比尔做了一个鬼脸道:“有什么问题?猜测也好,分析也好,终究是要打开这扇门才知道里面的情形的,不打开它,难道我们要穿墙进去?门已经打开了,我们有事么?没有!现在是我做领队的时间,'由事实来告诉我们一切',这,就是我比尔·克林顿的行事风格。”我气得头晕,刚要发作,比尔却又猴子一样蹦到门边,弯下腰转动手腕做了一个优雅的邀请姿势,夸张的道:“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光临伟大的所罗门王宝藏。”
迎面又是同样的一道圆形气密门,却丝毫没有宝藏的踪影,只是一间狭窄的小室,比门扇宽不了多少,两边还贴壁而立着两排铁皮柜,四个人站在其中十分局促。比尔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立刻又没事儿人一样道:“越是深藏的才越是宝贵,这一道门之后一定可以看到宝藏了。”我和纯一都怕他又去开门,赶紧伸手将他一挡。比尔耸耸肩“哼”了一声,转身去开铁皮柜,柜子没并未上锁,一打来,立刻可以看到柜中悬挂的一排防护服。一见那些防护服,我们都是一惊。雅子不由得叫出来:“这不是坎都船长故事里讲到过的……”我的脑海中也立刻浮现出鱼头仔和黑子拖着僵死的阿龙在草堆下看到的情形,那两个臃肿的怪人不正是穿着这种防护服的样子?那巨眼和猪嘴,不就是防护服旁挂着的防毒面具么?
我们默默的穿戴着,谁也没有说话。心中都有着极度的不安,却谁也不愿首先提出放弃,于是一切便朝着未知而又必然的结局进行了下去。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已经将防护服穿上,并戴好了面具。面具上的过滤器在我们的呼吸之下发出空洞的“呼呼”声,此起彼伏,在狭小的空间中显得莫名的怪异。互相检查了一遍,我们都做出了准备完毕的手势。比尔将外门旋上,然后来到内门前站定,停了一停,伸出了双手去。
内门打开的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一声叹息,我知道那不过是气压差产生的气流声而已。比尔首先跨了进去,之后是雅子和纯一。我抬腿跨入的一瞬间,忽然感到被一阵闷热包裹,过滤器中吸入的空气倒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潮湿了许多。我见比尔正抬手调整头灯,纯一和雅子则伸出一只手紧握在一起,只是他们都一动不动,如同雕像般僵在那里。我顺着他们头上的光柱看去,刹那间惊得眼珠也无法再转动一下,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对于我们可能面对的情形,我做出过各式各样的猜想。但就算让我再猜上千百万次,我也猜不到眼前会是这样的情形。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九章 异域
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身边一声怪响,既象吞咽,又象打嗝,随即有人剧烈咳嗽。我才这才发现自己大张着嘴,胸中却憋闷得快要炸开。猛吸一口气,也差点儿呛得咳嗽起来。原来极度震惊之下竟一直屏住气息,忘记了呼吸。我抬手去掐自己的另一只手,碰到的却是厚实的防护服。我想转头,听见僵直的脖子发出“格格”的声响,于是我转动了整个身体,目光中,身边的伙伴竟然都在微微颤抖。我的目光并未停留,直到看见尚未合上的那道气密门。我伸手猛地一拳击打在门上,厚重的门扇纹丝不动,只是发出极沉闷的“咚”的一声,一阵剧痛至手上传来。我甚至没有对痛楚做出任何本能的反应。只是扶住了门,喘着粗气,再次朝那绝对不可能是梦境的一切看去。
这又是一个山洞,大致的地形如同一个并不十分规则的喇叭。地面、洞顶以及两壁都由我们进入的这道门开始,各自朝着四方以大约十五度的角度倾斜出去,一直延伸到约二十米开外的尽头。因此我们此刻站立的地方虽然从底到顶不过两米多一点,洞底的那一面石壁却已经超过了十米,有大约三四层楼的高度。之所以用楼层来形容其高度,是因为在那石壁之上有着规则的“Z”字形的构造,“Z”字的上下两横贯通了石壁的整个宽度,而那一笔“/”则连接在两横之间,倾斜的正好是一架楼梯所应有的角度。但我却无法确定那是否是楼梯与过道,因为它们都被那些极其怪异的东西覆盖、包裹着,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眼前的整个空间全是那些难以形容的怪东西,我甚至花了许多的时间来思考,然而却依然没有把握能够准确的去形容它们。如果接下来的叙述显得凌乱而含混,甚至有混乱不堪之处,希望各位读者能够明白,那实非我的本意。
整个山洞中除了我们进入的那道门和离门口大约五十公分左右的一圈范围之外,如同公园里的草坪一般,渐深的布满了结缕草一样的一层东西,那是彻底的覆盖,没有任何自然岩面或者人工造物可以显露出来。我无法知道那一层东西有多厚,只是灯光所到之处全是柔和平缓的起伏,看上去绵软之极。而这“草坪”之上则有着各式各样的“植株”,最显眼的一种是形同西瓜大小的一个个椭圆球,却长在一只两头粗,中间收细的细柄之上,无枝无叶,高的约一米多,矮的也在五十公分以上,均匀的分布在整个草坪之中,有数十个之多。
在这些“长柄瓜”之间间插数量最多的则是一种有着短柄顶着伞盖的东西,那些柄高的不过三十公分,短的则几乎贴地,细的和成年人的腰差不多,粗的则比顶上的伞盖小不了多少。伞盖约五、六十公分大小,并不像蘑菇,更像一块形状并不规则的面饼,与直径相比十分厚实,边沿总是有缺口或者翻卷。还有一种比“长柄瓜”矮,比“面饼菇”高一些、面积也大一些的东西,大约有七八个,样子很难形容,如果一定要描述出来,那么最接近的东西应该是被压扁的风滚草,只是比风滚草大了许多,最小的也有两米多的直径,最大的超过五米。这种东西直接搁置在“草坪”之上,因为隔得较远,并不能看清其网状的结构之中是怎样的情形。
另一种也是网状的东西,却是极长的一条,我甚至怀疑它根本就是一个整体,尽管它蜿蜒盘绕了几乎整个山洞内壁。这东西呈管状,粗细不一,但差别并不十分大,平均直径相当于成年男性的小腿。其网状结构比“风滚草”细密,观感上让我想到爱美的女性常穿的丝袜。只是这“丝袜”极长,随便顺着其中一路看去,它都会在“草坪”之上十分紧凑的绕来绕去之后一直延伸到洞壁乃至洞顶之上,那情形不禁让人想起动物腹腔中纠盘的肠道。顺着它往墙上看去,墙上倒是简单了许多,除了怪异莫名的“草坪”和盘结的“丝袜”之外,只有几个大鼓包,约一米多的直径,形状并不十分规则。洞顶则垂下来许多藤蔓不像藤蔓,石笋不似石笋的东西,长的约有五、六米,短的也有差不多两米,都只有手臂粗细,扭曲着悬挂下来却没有丝毫晃动。
当我开口的时候,居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只觉喉头仿佛都黏在了一起,用力咽了一咽才发现连口中也是干涩无比,哪有半点唾沫。良久,我才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梦呓般的道:“我们……这是在哪里?”眼前人影一动,有人晃了一晃,伸手似乎想要扶住什么,却把了一个空,站立不稳之下朝我倒了过来。我赶紧伸手一把将他托住,这一托,却把这人吓得哇哇怪叫着跳了起来,倒将我也吓了我一跳。那人站定之后,又转了两个圈,才朝着眼前奇异的景象抱住了头,含混的叫道:“老天,我们这是到了天狼星么?!”
“这些东西……它们……是活的么?”雅子轻声的道,嗓音着有着明显的颤抖。纯一轻轻的挣了一挣,将手从雅子的掌中抽出来,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一步,却不是蹲下检查那些怪东西,而是抬起双手朝空中虚摸出去,仿佛那里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我见纯一突然做出奇怪的动作,也走上前去,伸手一探,这才感觉到手上有着微弱的阻力。再一用力,指尖一轻,手掌竟从什么东西之中穿了过去。我这才发现身前真的有肉眼难以觉察的东西,竟是极薄的一层薄膜。我不由得一下僵在哪里,等了一等却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于是和纯一对望了一望,虽然隔着防毒面具不能看到对方的眼神,我们也有了默契。同时双臂伸展,挥动之下将那层透明的薄膜撕了个七零八落。
见我们大展拳脚,比尔也凑上来一阵乱摸,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不由得奇怪的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吓疯了么?”我和纯一没有理他,几乎同时蹲了下来,因为此刻脚下的“草坪”在薄膜撕开的一刹那发生了变化。之前不知道是因为隔着这层用途不明的薄膜或是震惊之下忽略了,我根本没有注意过那些怪东西的色彩,撕扯掉薄膜的瞬间,才看到“草坪”和其上的东西都是深浅不一的紫色。而此刻这些紫色正在急剧的变化着。最初在我们的而脚下出现了几处红褐色的斑点,随即这斑点迅速扩大,并连成一片向着四处延伸开去,仿佛有着无形的火焰在燃烧、蔓延。红褐色所到之处“草坪”倒伏下去,“长柄瓜”、“面饼菇”以及“丝袜”如同千年古墓中的书简和织物突然暴露在空气之中,从顶端开始分析崩离,迅速坍塌成一堆灰烬。而那些“风滚草”和墙上的鼓包则略为坚固,在红褐色蔓延过去之后才猛然间完全塌陷下去,仿佛白蚁噬空的木器。洞顶的那些藤条一样的东西早已变成飞灰,弥漫在空中,使得视线都模糊起来。
我正要去拉纯一,想叫大家一起退回过渡室中躲一躲,却见比尔正呆呆的站在墙上一个塌掉的鼓包之前。鼓包之下原来并非空无一物,那墙上尚附着着一团东西,也有一人合抱大小,有枝有节形似一枝枝一握粗细的竹竿,却弯曲纠结在一起。我也走了过去,挥舞手掌驱赶开空气中飞扬的粉尘定睛看去,却首先看到两只兀立的眼柄,顶端两颗拳头大的眼珠直愣愣的盯着我,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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