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多
发表于 2011-1-28 17:05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章 抵达
“里面有什么东西会跑出来?难道……那是一座监狱?”雅子一边收拾餐具一边问道。
这已是晚餐之后,下午的讨论被系着围裙的雅子打断,美味的香煎海鱼让我们暂时忘了脑中的疑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取笑着吃得呛到的比尔和坎都船长胡子上的肉屑。餐后照例我们要将一天下来研究的结果与大家一起讨论,我便说出了那四道奇怪的连锁闸门和我的猜想。
“监狱的可能性不大。在如此偏远的小岛上修建一座地下监狱,成本实在是在太高了,我想象不出有哪一个人重要到需要这样一座监狱来囚禁。”我停了一停又接着道:“就算有这样一位要犯,也解释不了为何会引得万里之外的纳粹劳师动众。”“那么他们一定是在那里进行某种极危险的试验,比如生化武器之类,这就是为什么那座地下设施会如此防范严密,并且这也符合档案中提到的宝藏将用作复辟的功用,或者……老天!”比尔说着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将阿道夫·希特勒运送到那里藏了起来,对纳粹和他们的第三帝国而言,还有什么珍宝比他们的元首更重要,这还可以解释关于希魔之死的那么多谜团。”
比尔这一番话听得大家都是一呆,连坎都船长都睁开了眼。我却笑了起来,对比尔道:“当初研究这份档案的时候我就想到过这种可能,但如果真如你所设想的那样,盟军当年获取这份档案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行动,哪还会等到我们现在来寻宝。一九四五年时希特勒已五十六岁且满身伤病,一个人再有多么强大的号召力又如何能抵抗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将这样一个人藏起来,除了其死忠分子在精神上需要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比尔悻悻的又道:“所以我说还有生化实验的可能啊,又或许他们将他改造成了不死之身或者克隆了一个出来?”这次连雅子都笑了起来。我却反而不笑了,轻声道:“扯到克隆技术和人体改造,的确太科幻了一些,我倒是有些担心生化试验这个可能性。”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收了笑容看着我。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生化武器的研制和使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深莫测,西班牙人登陆美洲时就用天花病毒对印第安人进行灭族清洗,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有超过一百万士兵被各种化学毒剂杀伤或致死,二战中的显著事例则是犹太集中营里臭名昭著的‘集体浴室’,还有禽兽不如的日本鬼子在中国东北的七三一部队……”猛然间我想起在座的纯一和雅子,不由得停住了讲述。
雅子低头不语,双手不安的搓动着。纯一满脸涨得通红,张了几次口才发出声音来:“我在唐人街的一位香港朋友给我看过一盒录影带,习,你说的七三一部队和他们所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说着纯一突然站起来,“扑通”一声重重的跪了下去,一旁的雅子也跟着跪下去,两人朝着我一俯身叩头不起,口中重复着一句日语。我听懂其大意是:“习羽君,十分对不起,请务必原谅!”
一时间,我愣住了。比尔大约也懂一点日语,连忙跑过来扶纯一和雅子。坎都船长跟着了站了起来,却捏着烟斗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不知道在干什么。比尔拉了拉纯一又去拉雅子,两人却依旧叩伏在地上不动。我回过神来,蹲下去扶住了纯一的双臂道:“纯一,你和雅子是我的朋友,你们并没有做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情对不对?”纯一抬起了头,期待的看着我,我接着道:“我也请你原谅,因为我不可以接受你们的这份道歉。这谦不应该由你们来道,也不该由我来决定是否接受,我更不能决定是否可以原谅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因为我无法代表那些事情所伤害到的人们。”相持了一阵,纯一眼中的期待被一层薄雾代替,我看不出那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愿在我和这两位相处极好的新朋友之间生出丝毫的隔阂,但我同样无法放弃我的原则,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妥协与变通。
我将纯一扶起,拍着他的肩笑了笑,纯一回手盖住我的手背,也笑了起来。比尔扶起雅子,嘴里叫道:“走走走,出去吹吹海风,坎都船长,你抽的该不是什么迷幻草吧?害我们神智不清!”坎都船长气得一瞪眼,吹着胡子叫道:“胡说!我这是正宗路易斯安那州-圣詹姆斯教区原产的波瑞克烟草!”犹豫了一下,坎都船长又冲比尔道:“不信你来一口试试!”比尔撇了撇嘴,反手一挥道:“没有迷幻草啊?那我就没一点兴趣了。”坎都船长立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来到前甲板上坐下。夜空中繁星闪烁,朦胧如丝的银河当空而过,十分的美丽。夜风有些微凉,雅子依偎到纯一怀中,让纯一轻轻的搂住肩膀,我和比尔则喝着啤酒,凝望着泛起微光的海面。良久,纯一开口道:“习,刚才被我打断的部分,请继续说下去。”声音中依然有一丝歉意。我开口道:“我的意思是那岛中的地下设施作为生化试验室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真是那样,我们要进入就困难许多,现在的装备也不够了。”雅子在纯一怀里轻呼了一声:“啊?那怎么办,我们都走了这么远。”我道:“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反过来看,如果真有这样的实验室,那么一定需要人员更替、给养补充以及能源供应等等。这几十年来,如果有通向这个岛的运输活动,不可能不被发现。况且,据我所知无论是细菌还是病毒或者化学毒剂,都不是多装几道闸门就可以挡住的。”
大家一言不发都陷入沉思,我又道:“真正让我担心的是太多的未知,那个水池与通道从尺寸上看不可能容纳一艘潜艇,而它四周的那些较小圆形的功用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这还仅仅是入口,进入之后的部分会是怎样一番情形我们更难料想。”“好啦好啦,等我们到达了一看不就都明白了么?现在瞎猜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倒转回霍尼亚拉去。”比尔在一旁叫道,将手中的瓶子一举:“祝早日到达,开始我们的寻宝大行动!”
“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声音缓缓的道,一回头,坎都船长正站在我们身后,伸手指向船的一侧。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远处微弱的星光下隐约有一坐高大的黑影兀立。坎都船长吐出浓浓的一口烟来,将自己的脸几乎完全遮住,又道:“那里叫做望归崖!”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1-29 20:02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一章 曛之魇
我心中十分疑惑,但并不是因为已经驶达而自己毫不知情。毕竟一下午我们一直都呆在舱内,以伊丽莎白号的速度这段时间足以航行超过一百三十公里。我疑惑的是坎都船长如何找到这个岛来的,虽然我们手中有明确的坐标,事实上这个在海图上仅是一个点的坐标在现实中却代表着极大的一片海域。我原本以为我们到达之后还需要螺旋巡航一天甚至几天来寻找目标,却不知悄然间已经到了。
未等我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坎都船长便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坐下。然后摘下头上的帽子放在膝上,又续上一斗烟,这才开口道:“我给你们讲一讲‘望归崖’的故事吧,请不要打断我,听我讲完。”坎都船长吸了一口烟,烟斗中暗了一暗,又亮起来,映亮了坎都船长的脸。“很久以前,望归崖下有着一个小村,村长的女儿叫做哈娜娃,是全村最美丽的女孩,她深深的爱着英俊能干的小伙子阿龙。那一年的夏天,海暴天迟迟未来……”十分钟以后,我十分抱歉的打断了坎都船长的叙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舱室取出了那台袖珍录音机来,并用它记录下坎都船长娓娓道来的那个动人心魄的故事。
那一晚我反复听着这段录音,脑海深处总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思绪让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原本想从故事中找到线索,却每每被故事本身代入了进去,脑子里不断浮现出杜塔老爹眼中那面血红的太阳旗和望归崖上的火刑场面。当娘娘庙喷吐着滚滚浓烟和炽烈的火焰时,周围的村民都惊恐的伏地祈祷,只有我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突然,燃烧中的庙宇轰然爆开,一个巨大的怪物直起身来,庞大如山的身躯遮住了太阳。那怪物身上凸起一个鼓包,变成一只粗大的触手蠕动着朝我卷来。我想迈步逃开,却发现动弹不了分毫,甚至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触角伸到了我的面前。触角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吸盘,每一只都在不住的开合,挤出紫色的黏液来。我来不及叫一声便被触角卷住,无数的吸盘掩住了我的口鼻,令我窒息得快要炸开。我拼命的挣扎,身上脸上却越裹得越紧,浑身的骨骼都在“格格”作响,口鼻中有什么东西拼命的想要钻进来……
我大叫着醒来,见比尔正俯看着我,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见我被他摇醒,便问道:“你没事儿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谢谢,我没事,被恶梦魇住了而已。”一瞬间,我突然抓住了困扰自己一整晚那一缕思绪。我飞快的套上衣裤,冲出了门去,将莫名其妙的比尔扔在那里,在我的睡床和舱门之间来回移动着视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在驾驶舱找到纯一的时候,他正在驾船,坎都船长在船头举着望远镜四下巡视,不时用我不懂的术语和手势引航。我也顾不得是否会影响纯一驾船,急迫的问道:“昨晚你说过一个词,叫做什么‘魇’的,那是什么意思?”纯一一愣,又想了一想才道:“是‘曛之魇’么?”“对,就是这个词,我当时脑中全是坎都船长的故事,后来又被比尔和雅子的打闹给岔开了,一直隐隐的觉得有一处疑惑却怎么也没想起来。”我喘了一口气道,“你说那个岛子叫做‘曛之魇’,那是什么意思?”纯一笑了一笑,答道:“原来你问这个,那是我在棚屋里指给你看的那张工程图上的一首俳句,其中就有这样一个词。”“一首俳句?”我疑惑道,“一张工程图上怎么会有一首俳句?”记忆中那张图上有着许多日文,但我根本没来得及细看便发生了之后的一连串麻烦。纯一道:“我第一次看到那首俳句时也十分奇怪,那俳句和图上注释的文字笔迹不同,或许是图纸流转使用中,某个喜欢作诗的俳句爱好者添上去的吧。”
“那首俳句是什么内容呢?”我问道,此刻坎都船长转头朝着驾驶舱喊了一声,并做了一个手势。纯一将舵盘转了一个角度,又拉动了一只操作杆才答道:“那首俳句的内容如果我用日语读出来,你可以听得明白么?”俳句脱胎于日本“连歌”与“俳谐”,逆源则始于汉诗,其韵律与意境一定要用日语念诵才能体会。但此时我并非要赏析日本文化,自己的日文又肤浅的很,便答道:“你将大意翻译出来就是。”纯一想了想道:“我记得那首俳句是一首定格并带有‘季语’的古典俳句,所以内容仍然是表达乡情眷恋,其大意是说春天里故乡的樱花想必已经盛开,而‘我’却在茫茫大海之中的小岛上,看着地下喷出的浓烟与烈火如同恶梦般将夕阳都魇住了。”纯一停了一停才道:“这首俳句的名字便叫做‘曛之魇’”
”‘地下喷出的浓烟与烈火’?“我身后想起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却是比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来,正靠着门框插嘴问道,“难道说作者见到我们将要去的那个火山岛再度喷发?那我们还找什么宝藏?”纯一想了一想答道:“应该不是,一个如此重要的工程肯定经过了极严格的勘察和论证才会进行,决计不会选址于一处活火山。况且俳句的意境更多的是用地狱般的现状来对比樱花烂漫的家园美景,表达对家乡的思念,所以最大的可能,作者描述的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一场恶梦……”我喃喃道,心中又升起梦中的恐惧来。纯一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一场恶梦,昨晚坎都船长所讲的故事难道不是一场恶梦么?所以才令我想起这首俳句,不经意间用它的名字称呼那个小岛。”纯一停了一停,突然转头问我:“你问这个干什么?又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纯一这么一问,我反而呆住了,心里一片茫然,竟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正无语间,却听见坎都船长大喊道:“停机!下锚~!”一抬头,那高耸的望归崖近在咫尺,漫长而波折的旅途终于结束。我们抵达了终点。
其实,这才是开始。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1-29 20:02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二章 潜入
炽烈的骄阳被揉碎,化作粼粼波光,织成一张绚丽的网,将嶙峋奇诡的黑曜石礁和穿行其间的我们映得斑驳陆离。水中的能见度极好,如果不是摇曳的水草和四散惊逃的小股鱼群,我会以为自己是在斑斓的光影间凌空飞翔。周遭十分安静,耳中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一串串气泡由呼吸器中“咕嘟嘟”的升起来。一切都令人有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恍若置身梦中。
耳膜隐隐有些压痛,使我不得不时常在鼻腔中鼓一鼓气,以保持耳压平衡。除此以外,一切十分顺利,正按照行动计划徐徐进展。三天来我和比尔不断练习潜水的效果显著,所以穿越礁丛乱流时并没费多少力气。纯一之前的勘测工作做得极好,行动计划也十分周详,一路上毫无阻滞。再有五分钟便可以到达主水道,看到入口处的第一道闸门。
唯一在计划之外的是雅子的加入。原本雅子应该与坎都船长一起呆在伊丽莎白号上接应,临出行之前的晚上却执意要加入我们的行动。登岛第一天坎都船长带领我们去过一次望归崖,之后进行准备工作的三天里,我们忙碌着各自的事情,雅子却每天都一个人跑去崖上一呆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只是从崖上下来之后变得一天比一天安静,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忧郁,甚至在一次做饭的时候烧糊了锅子,与平素春日暖阳般活泼动人的雅子判若两人。
最初打算过将比尔也留下来,仅我与纯一与一道进入岛内,探明情况之后再决定是否添加人手。但考虑到比尔可能超乎想像的剧烈反应和几天来他的潜水表现十分优异,况且此事总归因他“拿”到的秘档而起,便将他纳入了行动之中。我在军中的经验也告诉我这样的行动中难免会面临一些重要抉择,三人的行动组至少可以避免不同意见僵持不下的局面。其实雅子水性及应变能力原本就不差,甚至好过比尔。考虑让她留守不过是因为进入岛内之后的情形难以预测,或许会有极严重的突变和险情需要应付,因此不必多一个人去涉险。我和比尔并没有对雅子的加入提出反对,坎都船长居然跳出来的护着雅子,拍着胸脯保证他完全可以独自做好一切接应工作,甚至愿意免费提供一套潜水用具出来。纯一查看了船上所剩不多的给养,又沉吟良久,才同意了雅子的加入。
雅子正和比尔并排凫游在我之前大约两米远的地方,两人各自伸出一只手来扶住小露宝两侧的把手,尽量保存体力并把控着小露宝的方向。小露宝之下斜拖着一个网兜,其中的两只防水箱装着我们需要的各种装备和用具。此刻领头的纯一停了下来,做了一个手势,从一块小山一般的巨大礁石边转了过去。我们减缓了前进速度,小露宝的推进螺旋桨也慢了下来。我调整了一下角度,凫到雅子和比尔的上方,形成一个三角队形朝那块大礁石之后游过去。
我们处在一条约四至五米宽的水道之中,水道是当年由潜艇发射出来的鱼雷炸开的,所以尺寸并不十分规则。此时头顶水波荡漾,隐约可见蓝天艳阳,脚下和两旁却死气沉沉的看不到任何的水草和鱼类,尽是黑灰色的断礁残石歪斜支棱着,透着几分狰狞诡异。我们身后是一堆横七竖八堆叠着的乱石,将水道拦腰截断。因此我们无法将伊丽莎白号直接驶达,只得潜水进来。我朝前方望去,十数米远的水道的尽头是一面凹凸不平的岩壁,约十米见方。密密麻麻的附着了许多的珊瑚和螺贝,却都是死的,也是灰黑一片。如果不是这一壁岩面底部那条倾斜的坡道让人看出规则的形状来,我们几乎没有辨认出那道闸门的存在。也不知这嶙峋粗糙的表面是当初高明的伪装效果还是数十年来海水与水中生物的侵蚀改造而成。
坡道露出来的部分仅一米多长,一米五左右宽,倾斜角度大约十五度。坡道平面上勉强开可以看出有两道顺向的凸起,象是两条轨道。我拔出腰间的潜水刀,用刀尖去撬动其中一条凸起上的沉积物,谁知着刀之处却比想象的松软,一挑之下腾起一股混着渣滓的泥浆,手中的刀也不由得扬起老高。一只手猛地将我举刀的手腕握住,一抬头,正是纯一。纯一手朝我比了一个警告的手势,隔着目镜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不由得顿时满脸通红,因为在潜水过程中若是使用不当,锋利尖锐的刀具会造成相当大的危险。所以纯一原本只给他自己佩了一柄潜水刀,我因用刀十分熟练,自信满满的执意要带,纯一才勉强同意。眼下却第一个犯错,也难怪一贯温和的纯一如此严厉。看着眼前尚未消散的浊雾,想想刚才猛然扬刀,若是有人恰巧游在我的上方,泥沙翻腾间若视线受阻撞到我的刀上……惭愧之余自己也是后怕,这才明白水面上下两个世界的行动规则有着许多的不同,需要分外的自律与谨慎。
纯一潜下去看我挑开的地方,那里露出一小块灰白的水泥面来,上面并排嵌着两粒螺栓桩,其余的部分却早就腐蚀殆尽了。纯一顺着坡道往上,又在岩壁上摸索了一阵,回身示意我们游开。等我们离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纯一从小露宝拖着的往兜里拿出几只巴掌大的扁圆如铁饼的东西来,那是一种水下打捞的专用工具,捞宝者们将它称作“跳跳饼(JumpjumpPie)”,其原理类似警用的震荡弹。纯一将几只“跳跳饼”在岩壁的四角和四边固定好,扶着小露宝迅速驶到我们身边,又四顾检查了一遍才按动了遥控起爆器。
我们并没有听到料想中的巨响,只是感到极低沉的一下震动,那岩壁上突地腾起一片浓厚的浑浊,翻滚着弥散开。十分钟之后我们再靠近,岩壁之下露出平整的一面铁闸来,表面的锈块在刚才的巨震中也被掀掉,规则的一块块钉板竟泛着黝黑的微光。我伸手小心的触摸上面的一排铆钉,一阵时光回溯的迷离之感在心中弥漫开。这道五十多年前落下的铁闸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情景和事物在等待着我们?
有人在扯我的脚踝,低头一看,是比尔,他朝着铁闸下部临近坡道的地方指了一指,纯一在那里敲打着什么,雅子正在一边帮忙。我定睛望去,那里的有着相距不过三四十公分的两块四方轮廓,每块大约一米见方。纯一他们敲打的正是其中一块。我正疑惑间,突然见那方块被纯一一敲之下凹了进去。不,应该说如同一块翻板,顶上的一边依然与铁闸连接着,其余三边向内塌陷进去。纯一回头望了我们一眼,示意我和比尔伸手将翻板朝内托住,他自己举起一只水下灯将半个身子探了进去。
纯一露在闸外的半个身子一动不动,只有两只脚蹼尚在轻轻的摆动以稳定身形。突然纯一的身体往里猛地一窜,我们都是一惊,却不敢松开托住翻板的手。雅子回过神来正要伸手去拉,纯一整个人却“嗖”的一下消失在铁闸之内。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1-31 00:15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三章 通道
雅子的呼吸器中急促的冒出一连串气泡,一低头就要往铁闸内钻,我和比尔不约而同的将她拉住,扶住翻板的手一松,洞口便合上了。一见洞口合上,雅子挣扎得更加厉害,我和比尔两人竟有些拉不住。我朝比尔扬了扬头,示意他将雅子硬拉出水面去,我来查看纯一出了什么状况。比尔拉着雅子正要往上浮,一声轻响,那翻板又朝内掀开,纯一探出头来,朝我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我们进去。我们三人都是一呆,却见纯一又消失在洞口内,便由雅子打头,比尔扶住小露宝,我则殿后,紧跟鱼贯潜入那个黑黝黝的洞口,进入了铁闸之后。
我拧亮头灯,铁闸之内的海水有些浑浊。尽管我们已经刻意让自己的动作轻缓一些,那些沉淀了半个多世纪的浮土沉渣依然被搅起,一股一股的在眼前腾起来,在我们身旁随波荡漾,经久不散。仿佛被禁闭太久的魂魄,想要与再度涉足这个遗忘之地的我们相拥。
我们所处的空间并不宽阔,宽约五米,高约三米。两边和头顶都是灰黑色的火山岩,有着人工开凿的痕迹但表面未做其他处理。离我们约两米远的地方是第二道闸门,闸门之上和四周的洞壁一样十分干净,几乎没有什么附着物,但锈蚀却严重得多,其上的铆钉和缝隙已经看不见了,纯一直接去检查与外闸位置相同的两处方框,但似乎更费力。因为空间有些拥挤,我们便尽量退开,让纯一方便操作。
我转身去看我们进入的那个方洞上的翻板,发现是类似塑料一样的材质,厚实但并不沉重。内面不似外表那样腐蚀严重,显出平整的乳白色。旁边的另一块则依然紧紧的粘合在铁闸之上,封住了方形的洞口。我凑近一些去查看翻板的边缘,并没有找到任何紧固的设计或粘合物的痕迹,看来这块翻板当初就是用手掀动开合的,只是翻板比洞口略大,所以只能由外至内掀开。我又想起了前几天在伊丽莎白号上的猜想,眼前的设计却让我更加疑惑。从目前的发现来看,这个水下入口和我们身处的通道应该是一条缆车地道,地上的轨道残迹可以证明这一点,但轨道在整个五米左右的宽度上只铺设了一组两条,那么这样的缆车道除了装运物质,同时也可以供工作人员进出,因此眼前的方洞最大的可能是作为“猫洞”的用途。
“猫洞”也叫“猫门”,寻常家中若是养猫,会在房门底部开一个小洞供小猫进出,并装上一块胶皮或者翻板挡一挡风尘,这就是“猫洞”。有趣的是我在好几个国家的军人口中都听到过这个词,他们用它来形容大型仓库库门上供日常进出的小门。若是我们身处的这个通道在闸门放下之后尚要进出,通过“猫洞”上的翻板当然要比开关沉重的闸门方便得多,至于眼前这个猫洞仅一米见方大小,当然是因为进出皆是潜游,不用考虑碰头躬身之不便的缘故。让我感到疑惑的正是这块翻板,外开内挡的单向开启方式在“方便”二字上可大打折扣,潜游进入倒是顶开即可,出去却需要让人帮忙扶着板子才行。这样的设计可比真正的“猫洞”都欠妥,因为没有谁会让自家小猫单进不出,或者只出不进的。
若说这样的设计正应了我之前设想的“防止什么东西跑出去”也难以解释,首先眼前的闸门根本不可能如比尔所说用做防止生化武器泄露的屏障,“猫洞”的存在让“重犯监狱”的设想也显得十分可笑。而不管是作为物还是人的藏匿处,几道厚重严防的闸门上又开了这样的几个洞,简直有些滑稽荒唐。突然间,我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防止什么生物跑出去?这些生物若是没有手,当然就无法掀开翻板,那么铁闸就是最好的阻挡,但又不会影响工作人员必要时的进出。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我便是一个寒战。自己都惊讶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想一想,或许是洞内水温偏低,四周又狭小而毫无生气,使得自己有些幽闭恐惧发作吧。
我定了定神,正在想是否要将我刚才的猜测告诉纯一、雅子和比尔他们,就听见“呯”的一声响,微弱而低沉。觅着声音看去,纯一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工具,第二道闸门上的一个方洞已经被打开,潜水灯朦胧的灯光下,那个方洞黑暗而深邃,四边轮廓因严重的腐蚀有些变形,边缘参差不齐,仿佛一张裂开的怪嘴。我不禁又是一个寒战。纯一手中的潜水灯明暗几下,发出紧跟前进、注意尖锐物的灯号,我们由以之前的队形前后进入了第二道闸门。
第二道闸门内仿佛又暗了许多,身下的坡道上沉积物更少,两道铁轨清晰可见,只是早已成了一堆锈渣。铁轨之间有一块白色的东西在头灯映射下泛光,看尺寸和形状,应该是刚才纯一弄掉的翻板。顺着铁轨的延伸方向往前看,除了不远处游动的三个伙伴,头灯的光柱竟然照不到任何东西,我甚至在一瞬间之中失去了空间感,感觉我们正在往一个无底洞的深处坠去,而不是斜斜的向上潜行。恍惚间,我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闸门,闸门下方的“猫洞”敞开着,闸门外透进来些许微光。难道……我们又回到了入口?
忽然有人猛烈的摇晃着我,我一下子惊醒过来,见比尔双手抓着我的肩,雅子也在旁边焦急的看着我,纯一则在摆弄我背上负着的气瓶。我立刻明白过来,我刚才陷入了潜水症之中。一般提到潜水症都知道是因为减压不足所导致,而事实上潜水症还包括了环境与水压给人带来的心理上的失常,这与幽闭恐惧症、恐高症一类的心理卫生问题类似,所以有些人不敢乘电梯,或者不敢过桥。还有一种情况则是气瓶供氧量的问题,如果氧气含量过高会让人莫名兴奋,导致行为过激或者失准,而过低则会昏昏欲睡甚至意识游离。我刚才的状况便是后者。
也不知是气瓶质量方面有问题还是刚才潜行时碰到了什么地方,纯一替我调节了气瓶之后我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我朝三人笑笑,抬手将两指放在额角一摆,做了一个抱歉并致谢的手势。纯一指了指气瓶上的表盘,朝我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因为气瓶的用量需要精确控制,否则就有可能不够返回,所以我明白纯一是在告诉我是注意气量,并问是否能继续前进。我比了一个“OK”,朝他们扬了扬手。纯一将我换到队伍中间,与雅子一起扶住小露宝,让比尔殿后,我们继续潜行。
我这才注意到前方的那一道闸门,底部两个方洞都敞开着,一眼便可看到里边透出微弱的光线,那光线摇摇曳曳,若隐若现,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原来并不是我的幻觉。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1-31 00:15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四章 遇险
游进第三道铁闸才发现光线来自第四道——也就是最后一道铁闸之内。与第三道铁闸一样,这最后一道铁闸上的两个方洞也没有翻板遮挡,洞内隐约可看到粼粼波光。四顾一番,这两道闸门之间的空间和之前的一二道闸差不多,只是坡道上的淤泥更薄一些。因为越往内铁闸上的附作物越少,腐蚀也越严重。刚才第二道铁闸上的翻板就被纯一用不知什么方法弄掉了下来,所以很有可能这两道内闸上封住方洞的翻板已经自行掉落了。
我正在寻找翻板掉落到了何处,却见游在我前面的纯一两只脚蹼上下摆动,其中一只触到了淤泥,泥沙泛起处隐约露出一点白色。我拧动头上的灯,给纯一发了一个停下的灯号。纯一转过身来看我,我朝淤泥中露出的白色指了一指。纯一低头一看,也是一愣。倒转身体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一摸之下那白色上的淤泥又散开一些,显出巴掌大一块。纯一顺着那东西将手探进了淤泥中,左右摸索一番,略停了一停,手一缩,将一个不规则的半球体抠了出来。
我们的头灯不约而同都汇聚到纯一的手上,那东西像一只被切掉一半的皮球,盛满了泥沙,外壳在灯光之下呈没有光泽的惨白。纯一手腕一转,将它翻了过来。这一翻,我不禁一惊,猛地往后一缩。只听身后气泡声“哔啵”疾响,不用看就知道比尔也不由加快了呼吸。我只觉胳膊上一疼,转头一看,原来身边的雅子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指甲已经隔着潜水衣陷入了皮肤之中。
纯一手上拿的是一个人头骨。他恰巧抓住的是头骨的后脑,这一翻转过来,正好将正脸朝向我们。头骨的下巴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一排森森的上牙,两个黑漆漆的眼洞紧瞪着我们,一些泥沙正从其中徐徐流出。我们正呆呆的看着,其中一只眼洞竟蠕动起来,探出了一对触须。纯一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将头骨一扔,将手缩到了背后。那头骨缓缓沉到地上,斜陷进淤泥中。眼窝中的蠕动还在继续,触须之下又探出一个小而尖的头来,然后一对指头大的小虾施施然钻出,在我们的灯光下停了一停,慌张的牵着触须逃进了黑暗中去。
我定了定神,与纯一一起伸手去淤泥中寻找,比尔和雅子也回过神,凑过来帮忙。很快我们又找到一只腿骨和两三根肋骨,却和那颗头骨相距甚远,也再没有找到其他部分。眼前的森森白骨让我们不禁凛然,却思索半天不得其解。互望之下,大家表情中都有些许的犹豫,片刻之后又都深吸一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那是表示已经走到这里,当然不会折返,要继续前进了。于是我们整理了一下队伍,鱼贯朝最后一道闸门内钻去。
钻过方洞之后我照例回头接应雅子,等雅子与小露宝都游了进来,才回头四顾,却见纯一正直直的立在我身前。我也双脚踏实,一直腰挺起了身体,耳边“哗”的一声水响,头已近探出了水面。身后又是接连的水声,只听比尔叫了一声:“哇哦!”。
这里便是图上那个圆形的水池,我们此刻正站在拨浪鼓的鼓沿与鼓柄相接之处,脚下约五十公分宽的一圈台沿呈弧形朝两边延伸出去,想来绕了整个水池一周。齐胸的水面因为我们的进入微泛着涟漪,将一轮如明月般的光团搅碎。一抬头,原来水池笼罩在一个弧形的穹顶之下。穹顶最高处近十米,内面也都是粗糙的火山岩,看来是自然形成。巧的是穹顶的正中有约莫四、五十公分直径的一个圆洞,洞外是如洗的蓝天,水中那光团便是它的倒影。借着那圆洞透入的天光四顾,我们所处的水池与其说象一只鼓,不如说更像一只被一把利刃削断的竹筒。这一刀斜斜的削下来,筒口便有了高低之差,而我们恰好处在最低端,对面的最高点目测离水面约四至五米。
我试着摘下鼻夹,小心的呼吸一下,并没有任何不适,便松掉了口中咬着的呼吸器,道:“空气没问题,都摘了呼吸器说话吧。”突然想起刚才比尔的一声惊叹,再转头一看,大家早已在用口鼻呼吸,不禁有些窘迫。纯一笑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肩道:“没事儿,潜水症之后人会有些微的迟钝,休息一下就好,大家原地休息十分钟,检查一下自己随身装备。”说完又从腰后的潜水袋中取出巧克力来分给我们。
我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防水表,我们从下水至今已过了近一个小时,与预计的时间相符。因为是浅水潜游,所以我们全部轻装,背负的气瓶虽然已属加载,也仅够两个小时的用量。身上的潜水衣倒是十分轻薄灵活,但保暖效果有限,我刚才的轻度潜水症反应也与体温散失有关,所以休息时吃下一些巧克力并非因为饥饿而是增加体内的热量。只是这巧克力是含脂量极低的黑巧克力,热量倒是足够,口味却实在不怎么样,至少在德国尝过不少名牌巧克力的我口中,味同嚼蜡。我转头去看比尔,他也正一脸的苦相,在努力的吞咽。
纯一沿着脚下的台沿往两边走了一走,又四望了一阵道:“我们只能游过水池,从对面攀上去。”我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水池对面的高处有一个洞口,约一人多高,一道竖梯从洞口垂下,沿着池壁延伸到水面之下。我想了一想道:“先过去一人攀上洞口看看,确定安全了其他人再过去,因为我们并没有那个洞口以后的图纸,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纯一道:“好,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我给出安全信号了你们再跟过来。”说着重新咬上呼吸器就要下水。我一把将他拉住道:“我的意思是我先过去!”纯一取下呼吸器正要说话,我抬手止住他道:“我知道你的水性最好,但眼前的水池不过几十米的直径,游过去并不困难。更需要担心的是上面那个洞里的情形,应付水下的情况你比我强,但水面之上……”纯一口唇动了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我又接着道:“所以如果有任何的意外,应该是你带着他们潜游出去而不是我。”
纯一不再反对,伸手拍了一拍我的肩没有说话。雅子拉了拉我的胳膊道:“习,小心些。”我“哈哈”一笑道:“那这么巧真的就遇险了,到现在为止不是没有任何事情么?”口中说笑着,我脑中浮现的却是刚才淤泥中的那些白骨。一旁的比尔也跟着打哈哈:“谁说没事情,纯一,潜水症会有影响智力的后遗症么?”我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才咬住呼吸器戴上目镜潜下水去。我在水中四下打量,水质倒还清澈,池底颇深,也是起伏参差看不到任何人工痕迹,应是天然形成,却不知道功用是什么。
横过整个水池仅用了几分钟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平台,虽也在水下,但比池周的一圈台沿高了一截。池壁上的竖梯便落在上面。我浮出水面,把住平台边缘往上一窜,跃上台面站住,却听身后三人正在叫喊。一转身,他们正朝我使劲的挥手,我尚不明就里,就听比尔大着嗓门喊道:“跑!羽,快跑!”突然间,我发觉荡漾的水面并未因为我停止动作而平静,反而剧烈动荡起来。水池中央恰好在那团光亮的倒影处悄声无息的浮出一个黑黝黝的三角形,破开水面朝我迅速的靠近。
我心中一凛,整个人顿时被恐惧摄住,回身便去攀池壁上的梯子,刚登上两步,只听“咔嚓”一声,那梯子拦腰折断,带我向水中仰倒下去。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1-31 16:39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五章 狂鲨
其实在攀上梯子的刹那我已经发现不对:我的双脚上还套着脚蹼!虽然是一双软蹼,也无法伸进梯格之间,不过是情急之下用脚掌蹬住横杆,靠双手的力量将自己拉上去两步。池壁上的铁梯虽没有浸泡在水中,但数十年处于阴潮咸湿的环境之中,锈蚀也相当严重。我这一百来斤的重量突然坠上去,又猛地脚蹬手拉,能爬高两步才倒下来,已属侥幸。
一瞬间,我已经重重的跌入水中,加上铁梯的分量呯然击起巨大的水花。刚一入水,我的脊背便撞在什么东西之上,那东西结实而有弹性,我本能的回手一撑,指掌所触之处犹如细腻的皮革。尚未等我撑实,只觉掌下一滑,我身下的东西剧烈扭动起来,力量大得惊人。此时半截铁梯尚斜压在我身上,背负的气瓶在这个姿势之下又格外沉重,使我无法翻转身体。背后撞上的东西一扭,我身体便往下沉,不由得双手本能的乱抓,想稳住身形。这一抓,右手摸到一排软软的东西,状如百叶。我也顾不得许多,五指一探一合,死死的扣住了不放。
不料我这一扣,身下扭动猛然变得狂暴之极,一窜一扭之间的力气之大几乎将我的肩膀扯得脱臼,满池的海水如同沸锅一般翻腾起来。此时我更不敢松手,索性死死的攥住了五指,咬紧口中的呼吸器,任由那东西拖拽着我水上水下的剧烈的窜动。天旋地转间,我不但失去了方向,连时间感也模糊了。我完全不知道时间过去了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只觉猛然间鼻孔中涌入一股冰凉的海水,呛得我眼冒金星,连口中的呼吸器也不由得吐了出去,只剩满口的咸腥。我这才发现身下的翻腾已近变得十分微弱。一睁眼,护目镜已经不知何时甩脱掉了,鼻夹也没了踪影,自己正沉浮在一片血水之中。
我剧烈的咳嗽着,脑中“嗡嗡”直响。隐约听到阵阵喊声,我懵懂的转头,见远处的石壁上挂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朝我挥手。甩了甩头再看,才想起来那是我的三个伙伴,想必为了避开水中的危险攀上了洞壁。朝我挥手的正是比尔,口中焦急的喊道:“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否受伤,只觉浑身上下抽空了一般无力,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略歇了一会儿,咳嗽平息了许多。我喘着粗气爬上平台,这才开始检查着自己,居然没有找到一点儿伤痕。正奇怪那血水从何而来,忽然发觉自己的右拳仍然紧握着,刚才检查身体的时候都没有放开。我想要松开拳头,却发现之前用力太猛,成拳的五指竟然不听使唤。只好用左手去一一掰开,这才看到手中居然握着一团东西。头上的潜水灯依然亮着,灯光之下,手中的东西呈暗红色,有些象缝细齿密的梳子,只是柔软一些,还连着一些血肉筋膜。我用左手去拿,只觉右手手心一阵剧痛,原来刚才握拳,掌中的东西都扎进了肉里,眼下被海水一浸,疼的钻心。
我还未弄明白手中握着的是何物,就听见三位伙伴的惊呼,比尔又在不住的叫着:“Shit!shit!”我一抬头,离我不足两米远的水面上浮起一片白色,调正头灯照上去,才看见那白色如同一只圆滚的浮筒,随着尚未平静的水波左右微翻,露出两边翅膀一样的一对鳍来,浮沉间若隐若现的头部流线修长,口鼻两侧一双小圆眼,尖头之下一张阔嘴微张,露出两排尖锐如钢钉的利齿,竟是近两米长的一条鲨鱼。
那鲨鱼翻着肚皮一动不动,朝向我一侧的一排鳃孔中正往外渗着鲜血。我一下子明白了手中我握的是什么:刚才情急之下竟探进鳃孔抠住了鳃瓣,那鲨鱼被人捏住了呼吸器官,当然挣扎不已,不料我却死不松手,拖拽之下竟生生的将鱼鳃掏了出来。明白过来之后,望着身边的血水,我反而禁不住颤抖起来。反手间居然杀了一条狂鲨,实在是奇迹中的奇迹,且不说断梯坠下刚好砸到鲨鱼头部,让鲨鱼乱了方寸,仅是那反手一探,若是伸进鲨鱼口中……除了“侥幸”,我脑中想不出第二个词来。
眼前的水面突然又翻腾起来,我猛地起身,一把按住了腰间的潜水刀。刀尚未出鞘,水中冒出三个人头,原来是纯一,雅子和比尔。纯一迅速吐掉口中的呼吸器道:“赶快攀上去,这一池的血水不知道还会引来什么!”言毕低声在雅子耳边叮嘱了几句,一把将她托了起来。雅子伸手把住铁梯断掉之后留下的铁桩,小心翼翼的试了试,确定能够承受自己的重量了才往上攀去。虽然也有两根锈蚀严重的铁桩被拉断踏掉,雅子的动作却十分灵巧娴熟,手脚并用间毫无阻滞的攀上了池沿的最高处。她朝顶上的那个洞口内望了一望,便解开腰上盘着的登山绳在池边固定好,一扬手扔了下来。
纯一双手挽住登山绳,脚下踏着铁桩借力,紧跟着也攀上了池顶,随后与雅子两人合力将防水箱和小露宝都提了上去。当登山绳在垂下来的时候,比尔朝池顶指了指道:“该你了,习。”我知道自己的状况,也不推迟,伸手就去抓登山绳,却疼得猛一哆嗦,手心又渗出血来。比尔见状,朝池顶的纯一、雅子二人喊道:“习的手掌受伤了,如果将登山绳系在他的腰上,你们能将他提上去么?”纯一转头看了看雅子,迟疑了一下道:“保险起见,比尔你先上来,帮我一把吧。”比尔拍了拍我的肩,回身挽住绳子朝池顶上攀去。
我正仰望着比尔,突然见纯一猛的一震,却又不得不紧抓住坠着比尔的绳子,随即雅子也是一退,捂着嘴尖叫起来。我从未见纯一和雅子如此失态,而他们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后,我一转身,见水面上的死鲨正往水中猛的一沉,居然不见了。随即,一股暗流向我涌来。
我转身一退,将脊背靠紧池壁,一把抽出腰间的潜水刀来横在了胸前。我不知道比尔是否已经攀到了池顶,只觉突然间四周一片死寂,连我自己都是屏住了呼吸。仅只片刻,“哗”的一声响,水面之下窜出一个巨大的灰影,尖头利齿,又是一头鲨鱼!个头却比之前我杀掉的那只大了近一倍。这巨鲨一窜之下跃出水面一米多高,再落下来,鼻尖离我不足十公分。我挥刀横划,那鲨头却灵巧的一偏,随即缩回水中,动作快如鬼魅。我喘息未定,数米外的水面一鼓,升起一道背鳍,随即又是一道,两道“V”形的水纹急速的朝我冲来。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了死神的召唤。一时间心中空荡荡的没有了任何思绪,却莫名的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 15:15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六章 激斗
现在回想,十年前鲨鱼池中的那场生死,并非是我冒险生涯中最凶险的一次,却的确是对我影响最深远的一次。当时年轻的我勇气与干劲有余,心理素质并非料想的那样坚韧。突如其来的死亡攻击一波接着一波,水面下不知道潜藏着怎样的物事,之后的行动中还将遭遇怎样的危险……这一切令得当时毫无经验的我不由自主的陷入崩溃边缘。但幽闭的地下空间、冰冷的海水以及凶顽的狂鲨并不是令我绝望的全部主因。
那次经历之后,我落下一个特别的毛病:“水下幽闭恐惧症”。我并不惧怕局促的所在或者封闭的空间,也并非不能潜入水中,但如果身处浑浊或深邃的水下,并且周遭十分安静,我便会在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惧感。这种情形类似一个人突然陷入浓雾与黑暗之中,令他感到恐惧的并非已经存在的危险,而是无边的未知。其实,在之后的种种冒险经历中,对未知的好奇与探究一直是我涉险的原动力,甚至不止一次激发出我无比的勇气和斗志。但在水下,我便无法控制自己。我会极度紧张,会慌乱,会想起在那个叫做“曛之魇”的小岛之中经历的一切,会在眼前浮现出失去的伙伴的笑靥。
当我闭上双眼之时,心中十分的平静,甚至扑面而至的腥气也没有让我感到恐惧。我等待着死神降临,却听见身前一声闷响,仿佛有人用力的一拳击打在一只沙袋之上,之后便是翻腾的水花溅了我一脸。同时我的头上一痛,被重重的踢了一脚。我不由得睁开眼,只见眼前有着一个水漩,之中浮浮沉沉的飘着一只氧气筒。我立刻明白有人情急之下扔下一只气筒来,砸中了一头即将攻击我的鲨鱼,那鲨鱼吃痛潜入水中,替我留出了逃生的时间。
我的头上又挨了一脚,比尔的声音在头顶喊道:“习羽!你在发什么神经?”随即,一根绳子垂到我的眼前。我听纯一喊道:“比尔,快!赶快上来帮我!”此时我也回过神来,左手一探,一把握住绳索,手臂转动几下,将绳索绕在手臂之上。绳索上传来一股大力,将我拉出了水面。未等我喘一口气,水面一鼓,一头硕大的鲨鱼破水而出,巨口一张,喷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两排利齿犹如尖锐的钢钉,竟闪动着寒光。我抬腿便踢,却踢了个空,身体一晃转了个半圈。转身之际,余光瞟见几只黑影从头顶掷下来,其中一只正好落进鲨鱼口中,也不知道是什么。那鲨鱼落回水中,几乎是同时,又一只巨鲨紧接着跃出了水面,张口朝我咬来。
此刻我已经转身面对着池壁,为了不撞上那些铁桩,我只好伸腿去瞪住,心中祈祷着鲨鱼千万别看中了我的屁股。只听背后“当”一声脆响,一股极大的力量将我往下猛的一扯,抓住绳索的手臂一阵剧痛,几乎能听见关节脱开的“咔嚓”声。所幸我并未脱手,只是身体不再上升。我抬头一看,合力抓住绳索的纯一和比尔也被那巨大的力量坠得身体向外倾斜,形成了一个随时会跌下来的角度。纯一也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比尔,亦或根本就是对自己大声喊道:“坚持住,千万别松手!”
我顾不得右手掌中的伤口,双手抓住绳索往上攀去,却一寸也动弹不得。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我发现绳索正从自己手中滑走,粗糙的纤维上留下殷红的血痕。这时,我听见雅子喊道:“习,低头!”,情急之下我哪里是低头,根本浑身都缩成了一团,只听“嗖”的一下破空之声,背上的重量突然一下消失了。头顶的纯一和比尔猛地往后跌去,我则忙不迭的舒展身手,借势疾攀上去,几乎一瞬间便到达了池顶,速度之快,我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是被绷紧的绳索反弹上去的。
我被手心传来的剧痛惊醒,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晕过去多长时间。支起身体,我见雅子正替我包扎着右掌的伤口,纯一和比尔正在一旁靠着石壁休息,一条登山绳尚系在他们身后一根直立的石角之上。见我醒来,二人起身围了过来,眼中满是关切。我缓缓的起身,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除了浑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并无大碍。潜水衣上倒有几处划破,伤口却只是右掌中一处。
我见小露宝和一些物资堆放在一角,而一只氧气筒却被扔在一边,有些变形的筒身上竟有一排指头大小的孔洞。我心中骇然,伸手指着那气筒望向三位伙伴,口中却发不出声音来。纯一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朝我点点头,一边的比尔道:“幸亏雅子装好鱼弩,射中了那头鲨鱼,要不然我和纯一恐怕也被扯下去了。”“你们都攥着登山绳动弹不得,习又被鲨鱼咬住了背上的气筒,我总得做点儿什么吧。”雅子笑了一笑,对比尔道。纯一伸出手去,怜爱的揉了揉雅子的头发道:“你做的很好,之前扔下去的气筒和‘跳跳饼’也替我们争取到十分宝贵的时间”雅子听纯一夸赞,鼻头一皱,做了个鬼脸:“知道我的重要了?你还要不要把我留在船上呢?”说完嘟起嘴做出生气的样子,却未绷住一张俏脸,开心的笑了出来。
我这才知道那只将鲨鱼砸回水中的氧气筒也是雅子扔下来的,而之后的几只黑影当然就是对付第一道铁闸时用过的“跳跳饼”了。这些东西并非武器,想必雅子也是在情急之中随手用上,却救了我一命。我心中十分感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口唇掀动半天才朝雅子吐出一句:“谢谢你!”听我道谢,雅子反而扭捏起来,道:“你……也救过我们啊,在霍尼亚拉的时候。”“你和纯一不也偷了坎都船长的船来接应我们?否则我和比尔早被那些民兵剁来喂鱼了。”我紧接着道。
旁边半天没说话的比尔一扬手,叫了起来:“够了没有,你们要不要开个派对,再一人做一个菜来互致谢意?我们不是已经成为好朋友了么?还说这些干什么。”我“哈哈”一笑道:“说得好,我们当然是好朋友!”纯一也笑起来,伸手搭在我的肩上道:“对,我们是好朋友。”我反手将纯一的手盖住,雅子和比尔也将手伸过来,叠在我的手背上,雅子笑的还是那么开心,只是眼中有隐约的泪光,嗓音微颤道:“我们一定会是永远的好朋友,永远。”
我们的心中激荡着友情与豪气,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仿佛真的永远不会分开。只是我们没有一个人会料到,这个“永远”却没有期望中那么远。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2 13:26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七章 大洞
我来到池边探头向下望,数米之下的水面已经停止了动荡,剩下满池的猩红,亮处还能看到打转的血沫。我疑惑道:“那头鲨鱼的尸体呢?”“被吃掉了,包括被雅子射伤的那一头,活生生的被同类分食殆尽。”身后传来纯一的声音,带着些许干涩。身旁的比尔心有余悸的道:“老天,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传说中的大白鲨……”“不,是沙虎鲨。”纯一也来到了身边,轻摇着头:“大多数鲨鱼包括大白鲨,牙齿都形同一柄尖刀,唯有沙虎鲨的牙齿呈锥形。”我脑中闪现出那一排排闪着寒光,犹如钢钉一般锐利的鲨齿,喃喃道:“沙虎鲨……?不止三条……?”纯一答道:“当然不止三条,只是沙虎鲨极善潜伏捕猎,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除了牙齿形状和其他种类的鲨鱼有所不同之外,沙虎鲨还有两项特质。”纯顿了一顿才接着道:“绝大多数鲨鱼因为没有硬骨鳃盖,必须不停的游动,让水流穿过鳃瓣从而吸收氧气,停下来就会窒息而死。而沙虎鲨鳃部的特别构造则让它成为唯一可以在水中悬停的鲨鱼种类,它能够一动不动的安静等待数小时,直到猎物毫无觉察的来到口边才突然发动攻击,一击必中!而另一项特别之处则是雌性沙虎鲨有着两个子宫,所以受孕之后往往有十多只幼鲨坐胎腹中,但得以出生的幼鲨则从不会超过两只。因为……”纯一又停了下来,良久,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幼鲨在母亲腹中就已经开始互相噬食,只有最强壮凶猛的一只,才能赢得出生的权利。而当它们诞生在这个世上之时,已经是经验极其丰富的猎杀者了。”
比尔打了一个寒颤,口唇掀动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我开口问道:“这种鲨鱼应该出现在这里么?”纯一道:“理论上只要是温水水域都有鲨鱼存在的可能,但鲨鱼也有数百个种类,一般都各自有其领地。沙虎鲨应该……产于南非近陆地的浅海,从未听说过在太平洋中出现。”“那么……”我刚一开口,比尔就蹦起来将我打断,接过了话头去:“那么,那四道铁闸是用来防止这些鲨鱼跑出去的!”一直专心听我们讨论的的雅子也插话进来道:“对啊,闸门上的翻板不是正好可以在必要时供人进出而又不会让鲨鱼逃走。”纯一摇了摇头道:“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大,但一个鲨鱼族群要繁衍生息,需要足够的数量和生存空间。眼下这个水池虽然并不小,但仍然不太可能供一群鲨鱼生活数十年。”我道:“虽然这种鲨鱼十分凶猛,但要用四道铁闸来阻挡也有些夸张,我猜想,这些鲨鱼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特质,或许当初就经过了某种改良,不是有着超长的寿命,就是具备特强的生存能力,可以适应这里的环境,况且……”我停顿片刻又接着道:“还记得那张图纸么?水池周围有着一圈有通道连接的数个圆形构造,或许正是供这些鲨鱼生存的某种特别设计。”
“看来这里地的确是一处藏宝之地,有凶猛的狂鲨扼住咽喉要道,便不再需要派人值守,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还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比尔自言自语道,尚未等我们答话,他又接着叫起来:“印第安人有一句谚语叫做:‘帐中没有藏黄金,门前何须拴恶犬。’这一路上越是凶险,证明了里面的宝藏越大啊。”说着便跃跃欲试的朝不远的那个岩洞跑去,探头探脑的朝里头张望。
纯一若有所思的将地上那只被咬穿的氧气筒拎起来,轻抚着那一排齿痕,皱紧了眉头。良久才朝我们道:“现在需要考虑的并不是宝藏有多大,而是我们已经损失了两套氧气筒。就算找到了宝藏,我们如何出去?”“有两个办法,”雅子想了一想道:“如果只是出去要用到氧气筒,那么可以两人共用一只轮流呼吸,只要出了通道,就可以浮上水面再想办法。但如果接下来还需要潜泳,唯一的方法就是由我或者纯一出去,取到新的氧气筒之后再回来。”“池中的鲨鱼怎么办?”我问道,雅子指了指池边的岩壁:“我仔细观察过,我或许可以沿着洞壁攀过去,在对面打上安全桩拴上登山绳,你们就可以滑降过去,虽然这样做需要很多时间,而且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至少是可行的。”对于雅子的攀岩能力,我十分信任,便不再做声。纯一也默默的点了点头,道:“那么我们继续把,先探明接下来的道路,然后整理物资,只带需要的东西轻装前进。”正说话间,比尔从岩洞中探出头来喊道:“走不了了,这是一条死路。”
岩洞并不深,仅十来米便到底。洞底大大小小的乱石形成一个斜坡,一直堆到洞顶。我想起纯一说过的那个老兵的叙述,眼前的情形分明是发生过剧烈爆炸,为的是将岩洞炸塌以封住通路。比尔气喘嘘嘘的在一旁道:“我试过了,没有一块可以搬得动。”比尔所言非虚,眼前重重叠叠的乱石别说我们四人,就是开进来一台挖掘机也不一定奈何得了。怔了半天,我和纯一都不约而同的走上前去,找了一块最小的两人合抱着使劲,却哪里又撼动得了半分。比尔和雅子也上来帮忙,在四人的努力下,那石块动了一动,翘起一只角来,却听悉悉索索一阵响,高处的石块纷纷摇晃起来,吓得我们忙不迭的后退。
其实我们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尝试十分危险而愚蠢,只是经历这么多周折甚至冒了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居然还没真正开始就要结束了,心中都极是不甘。但面对眼前的情形,却又毫无办法。我一屁股跌坐下去,立刻又叫着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正坐在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上,那石块儿想必是从刚才晃动的石堆中滚出来,却仅此一块,再无其他同样大小的。石块尚在微微晃动,黑亮的表面反射着一丝微光,仿佛狡黠的眼神,带着挑衅与嘲弄。我心中冒起一股无名之火,一把将那石块抓起来,用力掷了出去。却不想这岩洞本来就只有一人来高,那石块飞出几米,便重重的撞在洞顶,以极高的速度朝纯一斜弹了过去。
我尚未来得及出言警示,石块已经击打在纯一的脚边。发出“咚”的一声,声音之大,将我们都吓了一跳。只听“嗡嗡”的余音不绝,竟是从地下传来。纯一抬头和我对望一眼,眼中一亮,几步跨出岩洞去,又飞奔回来,手中拎着那只报废的气筒。纯一一脚将那小石块踢开,举起气筒就朝地面砸去,这一砸,“咚咚”声大作,如同擂鼓。我们欢呼起来,七手八脚的围上去清理地上的浮土,很快便露出一米多直径的一圈轮廓。雅子不知何时取来一只撬棍,我也顾不得掌中的伤口,一把抢过来,将扁头插入缝隙中用力一压,圆盘样的一块便翘了起来。
比尔将那只破氧气筒塞进撬开的缝隙中去垫住,然后几人把住圆盘的边沿合力一掀,一股霉腐之气扑面而起,地上露出黑黝黝的一个大洞。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2 13:26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八章 深井
“咔”,照明棒在一掰之下发出一声轻响,我摇了一摇,让棒中的发光液充分混合,一抬手扔了出去。绿莹莹的光团朝井中坠下,映照出灰白色的井壁。
之前的通道和鲨鱼池都依地势而建,暴露着大片的自然岩面。而眼前这个竖井则全部由厚实的混凝土浇筑而成,笔直的延伸入地下。井壁上也有两道铁轨,但没有并排在一起,而是分别铺设于井壁上相对的两侧,如果在两条铁轨间做一个连接,则正好是这道圆形竖井的直径。铁轨之间环壁等分之处则有一排铁梯,直通井下。这铁梯和之前水池边上的那道不同,两边没有竖立的铁管做扶手,每一步都是弯成“U”形的铁条固定在井壁之上。由此可见这竖井必定不浅,因为在军用设施中,一般只有较低的竖梯才会设计两边的铁管扶手,其作用是可以在情况紧急时速滑而下。而井壁上的这种铁梯则仅能供不时之需,出入竖井的主要方式应该是运行于那两条铁轨之上的升降机。
我将我的分析告诉了三位伙伴,大家立刻分头去找升降机的控制机构。但二十分钟之后重新汇聚在一起,都只是摇头。细心的雅子甚至将岩洞四壁敲打了个遍,也没有任何结果。“看来只好攀着从铁梯下去了。”我道,“升降机想必是由井底操作的,目前为止,我们在这里见到设施的都是只许进、不许出的设计思路。”比尔、纯一和雅子都看着黝黑的井口没有说话,我心中明白鲨鱼池中的遇险让大家都心有余悸,何况从这口竖井开始,我们连草图纸都没有一张,接下来的情形是怎样的,谁也无法预料。这,同样也是一种足以令人产生恐惧的未知吧。
良久,我才继续说道:“我想大家不必过分担心危险,铁梯和铁轨都只是轻度锈蚀,因此井中应该十分干燥清洁,空气成分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我又指了指地上被我们掀在一边的井盖,接着道:“这井盖采用的材料和闸门上的翻板一样,并不厚重,与其说用于防御,不如说为了方便开合。从面上的浮土来看,也只是年久沉积而已,并非刻意隐蔽,所以之下应该不会潜伏什么危险。”雅子在一旁侧着头道:“我也觉得设计者不会布下这么密集的防御措施,毕竟……我们能通过鲨鱼池已经侥幸之极,要不是习……”“对,要不是习涉险吸引住了鲨鱼,我们此刻可能都葬身鱼腹了。那的确已是一个极难逾越的防御。况且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数十年前建造的,当时适逢战乱,这地方无论是材料运送还是施工又极是不便,又能布置出多少花样呢。”纯一接道。
半天没说话的比尔一拍大腿,大声道:“我还不信下面养了一头暴龙!”言毕,伸腿就去够井壁上的铁梯。我和纯一一把将他拉住,同时道:“你干什么?”“探路啊,进通道是你带头……”比尔指了指纯一,又指着我道:“过鲨鱼池的是你,现在总该我了吧。”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这种事还要轮流上?你以为是校内舞会上邀请女孩子共舞么?”比尔脖子一梗,回瞪我道:“你的手有伤,纯一作为队长还要带领我们潜水出去,你自己也说了井下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为什么还不让我去?这不公平!”“让比尔去吧。”一旁的纯一道:“他说的有理。”
照明棒已经缩小成为一个亮点,突然弹了一弹,静止不动了。“大约三十米左右。”我目测到,“没有发现任何障碍物。”纯一再一次检查了比尔腰间的绳索,拍了拍他的肩。我们都没有说话,看着比尔手脚并用,渐渐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头灯形成的光柱在井壁之上微微晃动。大约十分钟之后,已经变得极小的光柱停住了,随即一跳,到了井的中央。光柱又旋转了两圈,才听比尔的声音从井底嗡嗡的传来:“确定安全,下来吧。我看到一条通道,但没发现任何水迹。”我们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立即按计划让让雅子攀着铁梯下到井中,我和纯一则用登山绳将四只背包坠到井底,也依次往井下而去。
井底很快被我们抛在身后。这是一条和井底成斜角的通道,也是一人多高,坡度不大,但比料想的长了许多。通道同样由水泥筑成,头灯照射下可以看两边的洞壁上有白色油漆涂刷的箭头,每隔一段还装着一只防爆电灯,由一根电线连接到顶上固定着的电缆。电缆的一头通到井底的一只配电箱,那里有一些按钮和电闸,应该就是升降机的控制部分。我们尝试过,却无法启动升降机。想来这里已经断绝电源供应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也就放弃了点亮电灯的念头。而电缆的另一头,则往前延伸,没入通道深处未知的黑暗中。
通道没有任何的转弯或分岔,直直的行进了约莫三百来米,猛然间就来到了尽头。眼前是一道圆形气密门,约有一米六、七的直径,嵌在一圈三十公分宽的外框之中,结合十分紧密。中央有一个四十来公分直径的圆盘凸出来,与门扇上轮辐一般展开的五条铁条相连,那些铁条约手腕粗细,没有丝毫锈迹,灯光映照之下泛着润滑油的光泽。一见气密门,比尔爆发一声欢呼,紧跑两步过去,一把把住那圆盘转动起来。我心中一惊,刚要出言阻止,却见比尔一个踉跄,手中的圆盘滑溜的转了半圈,厚重的气密门居然朝外打开了。
比尔没料到这门开启得如此容易,自己也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后退,一下撞在我的身上。我将他一推,怒道:“你这是干什么?这门内的情况尚不清楚,你就冒失打开?!”比尔做了一个鬼脸道:“有什么问题?猜测也好,分析也好,终究是要打开这扇门才知道里面的情形的,不打开它,难道我们要穿墙进去?门已经打开了,我们有事么?没有!现在是我做领队的时间,'由事实来告诉我们一切',这,就是我比尔·克林顿的行事风格。”我气得头晕,刚要发作,比尔却又猴子一样蹦到门边,弯下腰转动手腕做了一个优雅的邀请姿势,夸张的道:“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光临伟大的所罗门王宝藏。”
迎面又是同样的一道圆形气密门,却丝毫没有宝藏的踪影,只是一间狭窄的小室,比门扇宽不了多少,两边还贴壁而立着两排铁皮柜,四个人站在其中十分局促。比尔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立刻又没事儿人一样道:“越是深藏的才越是宝贵,这一道门之后一定可以看到宝藏了。”我和纯一都怕他又去开门,赶紧伸手将他一挡。比尔耸耸肩“哼”了一声,转身去开铁皮柜,柜子没并未上锁,一打来,立刻可以看到柜中悬挂的一排防护服。一见那些防护服,我们都是一惊。雅子不由得叫出来:“这不是坎都船长故事里讲到过的……”我的脑海中也立刻浮现出鱼头仔和黑子拖着僵死的阿龙在草堆下看到的情形,那两个臃肿的怪人不正是穿着这种防护服的样子?那巨眼和猪嘴,不就是防护服旁挂着的防毒面具么?
我们默默的穿戴着,谁也没有说话。心中都有着极度的不安,却谁也不愿首先提出放弃,于是一切便朝着未知而又必然的结局进行了下去。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已经将防护服穿上,并戴好了面具。面具上的过滤器在我们的呼吸之下发出空洞的“呼呼”声,此起彼伏,在狭小的空间中显得莫名的怪异。互相检查了一遍,我们都做出了准备完毕的手势。比尔将外门旋上,然后来到内门前站定,停了一停,伸出了双手去。
内门打开的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一声叹息,我知道那不过是气压差产生的气流声而已。比尔首先跨了进去,之后是雅子和纯一。我抬腿跨入的一瞬间,忽然感到被一阵闷热包裹,过滤器中吸入的空气倒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潮湿了许多。我见比尔正抬手调整头灯,纯一和雅子则伸出一只手紧握在一起,只是他们都一动不动,如同雕像般僵在那里。我顺着他们头上的光柱看去,刹那间惊得眼珠也无法再转动一下,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对于我们可能面对的情形,我做出过各式各样的猜想。但就算让我再猜上千百万次,我也猜不到眼前会是这样的情形。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3 10:11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二十九章 异域
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身边一声怪响,既象吞咽,又象打嗝,随即有人剧烈咳嗽。我才这才发现自己大张着嘴,胸中却憋闷得快要炸开。猛吸一口气,也差点儿呛得咳嗽起来。原来极度震惊之下竟一直屏住气息,忘记了呼吸。我抬手去掐自己的另一只手,碰到的却是厚实的防护服。我想转头,听见僵直的脖子发出“格格”的声响,于是我转动了整个身体,目光中,身边的伙伴竟然都在微微颤抖。我的目光并未停留,直到看见尚未合上的那道气密门。我伸手猛地一拳击打在门上,厚重的门扇纹丝不动,只是发出极沉闷的“咚”的一声,一阵剧痛至手上传来。我甚至没有对痛楚做出任何本能的反应。只是扶住了门,喘着粗气,再次朝那绝对不可能是梦境的一切看去。
这又是一个山洞,大致的地形如同一个并不十分规则的喇叭。地面、洞顶以及两壁都由我们进入的这道门开始,各自朝着四方以大约十五度的角度倾斜出去,一直延伸到约二十米开外的尽头。因此我们此刻站立的地方虽然从底到顶不过两米多一点,洞底的那一面石壁却已经超过了十米,有大约三四层楼的高度。之所以用楼层来形容其高度,是因为在那石壁之上有着规则的“Z”字形的构造,“Z”字的上下两横贯通了石壁的整个宽度,而那一笔“/”则连接在两横之间,倾斜的正好是一架楼梯所应有的角度。但我却无法确定那是否是楼梯与过道,因为它们都被那些极其怪异的东西覆盖、包裹着,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眼前的整个空间全是那些难以形容的怪东西,我甚至花了许多的时间来思考,然而却依然没有把握能够准确的去形容它们。如果接下来的叙述显得凌乱而含混,甚至有混乱不堪之处,希望各位读者能够明白,那实非我的本意。
整个山洞中除了我们进入的那道门和离门口大约五十公分左右的一圈范围之外,如同公园里的草坪一般,渐深的布满了结缕草一样的一层东西,那是彻底的覆盖,没有任何自然岩面或者人工造物可以显露出来。我无法知道那一层东西有多厚,只是灯光所到之处全是柔和平缓的起伏,看上去绵软之极。而这“草坪”之上则有着各式各样的“植株”,最显眼的一种是形同西瓜大小的一个个椭圆球,却长在一只两头粗,中间收细的细柄之上,无枝无叶,高的约一米多,矮的也在五十公分以上,均匀的分布在整个草坪之中,有数十个之多。
在这些“长柄瓜”之间间插数量最多的则是一种有着短柄顶着伞盖的东西,那些柄高的不过三十公分,短的则几乎贴地,细的和成年人的腰差不多,粗的则比顶上的伞盖小不了多少。伞盖约五、六十公分大小,并不像蘑菇,更像一块形状并不规则的面饼,与直径相比十分厚实,边沿总是有缺口或者翻卷。还有一种比“长柄瓜”矮,比“面饼菇”高一些、面积也大一些的东西,大约有七八个,样子很难形容,如果一定要描述出来,那么最接近的东西应该是被压扁的风滚草,只是比风滚草大了许多,最小的也有两米多的直径,最大的超过五米。这种东西直接搁置在“草坪”之上,因为隔得较远,并不能看清其网状的结构之中是怎样的情形。
另一种也是网状的东西,却是极长的一条,我甚至怀疑它根本就是一个整体,尽管它蜿蜒盘绕了几乎整个山洞内壁。这东西呈管状,粗细不一,但差别并不十分大,平均直径相当于成年男性的小腿。其网状结构比“风滚草”细密,观感上让我想到爱美的女性常穿的丝袜。只是这“丝袜”极长,随便顺着其中一路看去,它都会在“草坪”之上十分紧凑的绕来绕去之后一直延伸到洞壁乃至洞顶之上,那情形不禁让人想起动物腹腔中纠盘的肠道。顺着它往墙上看去,墙上倒是简单了许多,除了怪异莫名的“草坪”和盘结的“丝袜”之外,只有几个大鼓包,约一米多的直径,形状并不十分规则。洞顶则垂下来许多藤蔓不像藤蔓,石笋不似石笋的东西,长的约有五、六米,短的也有差不多两米,都只有手臂粗细,扭曲着悬挂下来却没有丝毫晃动。
当我开口的时候,居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只觉喉头仿佛都黏在了一起,用力咽了一咽才发现连口中也是干涩无比,哪有半点唾沫。良久,我才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梦呓般的道:“我们……这是在哪里?”眼前人影一动,有人晃了一晃,伸手似乎想要扶住什么,却把了一个空,站立不稳之下朝我倒了过来。我赶紧伸手一把将他托住,这一托,却把这人吓得哇哇怪叫着跳了起来,倒将我也吓了我一跳。那人站定之后,又转了两个圈,才朝着眼前奇异的景象抱住了头,含混的叫道:“老天,我们这是到了天狼星么?!”
“这些东西……它们……是活的么?”雅子轻声的道,嗓音着有着明显的颤抖。纯一轻轻的挣了一挣,将手从雅子的掌中抽出来,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一步,却不是蹲下检查那些怪东西,而是抬起双手朝空中虚摸出去,仿佛那里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我见纯一突然做出奇怪的动作,也走上前去,伸手一探,这才感觉到手上有着微弱的阻力。再一用力,指尖一轻,手掌竟从什么东西之中穿了过去。我这才发现身前真的有肉眼难以觉察的东西,竟是极薄的一层薄膜。我不由得一下僵在哪里,等了一等却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于是和纯一对望了一望,虽然隔着防毒面具不能看到对方的眼神,我们也有了默契。同时双臂伸展,挥动之下将那层透明的薄膜撕了个七零八落。
见我们大展拳脚,比尔也凑上来一阵乱摸,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不由得奇怪的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吓疯了么?”我和纯一没有理他,几乎同时蹲了下来,因为此刻脚下的“草坪”在薄膜撕开的一刹那发生了变化。之前不知道是因为隔着这层用途不明的薄膜或是震惊之下忽略了,我根本没有注意过那些怪东西的色彩,撕扯掉薄膜的瞬间,才看到“草坪”和其上的东西都是深浅不一的紫色。而此刻这些紫色正在急剧的变化着。最初在我们的而脚下出现了几处红褐色的斑点,随即这斑点迅速扩大,并连成一片向着四处延伸开去,仿佛有着无形的火焰在燃烧、蔓延。红褐色所到之处“草坪”倒伏下去,“长柄瓜”、“面饼菇”以及“丝袜”如同千年古墓中的书简和织物突然暴露在空气之中,从顶端开始分析崩离,迅速坍塌成一堆灰烬。而那些“风滚草”和墙上的鼓包则略为坚固,在红褐色蔓延过去之后才猛然间完全塌陷下去,仿佛白蚁噬空的木器。洞顶的那些藤条一样的东西早已变成飞灰,弥漫在空中,使得视线都模糊起来。
我正要去拉纯一,想叫大家一起退回过渡室中躲一躲,却见比尔正呆呆的站在墙上一个塌掉的鼓包之前。鼓包之下原来并非空无一物,那墙上尚附着着一团东西,也有一人合抱大小,有枝有节形似一枝枝一握粗细的竹竿,却弯曲纠结在一起。我也走了过去,挥舞手掌驱赶开空气中飞扬的粉尘定睛看去,却首先看到两只兀立的眼柄,顶端两颗拳头大的眼珠直愣愣的盯着我,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