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你在》
当你独行的时候,你是否感到身后有什么在跟着你。当你身处黑暗的时候,你是否感到头皮发紧,阴风阵阵。人世间最可怕的是什么?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或者说你究竟在等待着什么。在我们的这个鬼故事系列里,你将会有最真切的感受。在这飞逝流转的尘世里,
谁会为你永远停留?
看着一张张如花的笑脸,
我们可以信任谁?
一
苏京心里很清楚别人是怎么评价他的,孤僻,不合群。不过他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样的,这世界上也曾有过一个叫苏京的阳光少年,现在少年长大了,他有了白小小,因此他拥有了全部,所以他觉得很满足,生活依然每天充满阳光,朝九晚五,晚上和小小厮守在一起,他们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一年多了,他觉得自己快乐得象只小鸟。快乐太满了,总会溢出一点来。苏京禁不住就答应了同事们,在他生日那天来他家庆祝。让他们看看自己温馨的小窝,品尝一下小小的手艺,也许他们就不会再认为自己是个孤僻的人了。在这个城市里,谁也没有见过小小,当然,他并不想让他们见到小小,那是我的小小。
艾玛是个可爱又烦人的大姑娘,庆祝的主意就是她出的,不知她从哪儿打听到了他今天过生日,蹦上跳下了一整天,非要让大家今天到他家里去闹腾,把办公室搅沸腾了,他也只好同意了。
写下自家住址后,苏京先走了一步,他要去市场采购吃的,他们要回家梳洗身体和心情,还要买礼物,总之,办公室的八小时见不够,非要在夜晚补上。
“我回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苏京一进门先习惯叫了一声,然后低头换鞋。不用看他也知道,在三秒左右,白小小便会从后面跳到他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两脚跳上他的腰,然后在他左脸上狠狠亲上一口,大声欢快地叫:“生日快乐!”
“下来下来,”苏京总会用教训调皮小孩子的口气板着脸说,“别闹了,告诉我你今天都干嘛了?”
然后白小小就扳着指头向他喋喋不休地讲述她一整天所做的每一件事,包括剪指甲和打死一只蟑螂。
“明天我要买瓶杀虫水了,这天气蟑螂都发情,一下子繁殖了这么多,我宣布,只留下一对公母,其它通通杀死,怎么样?小小。”苏京庄严地说。
“两对吧,一对太寂寞了,”白小小想了想说。
“不行,就一对,如果一屋有两对,那它们小两口说的悄悄话会被别外一对偷听走的。”
“可是,只有一对,那它们没有其它蟑螂的比较,就不知道自己有多恩爱了,”小小总是理多的。
苏京歪头想了半天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好同意:“好吧,那就两对,留四只,其它通通杀死!”
“不行,”小小突然又说,“留六只。”
“不是说好两对的吗?怎么又要多一对出来?”苏京奇怪地问。
“它们要有小孩啊,每对都要有一个小孩,那样就完整了。”小小托腮向住地说:“三口之家,好温馨哦。”
苏京扑哧一笑,“好好好,那就再留下两个小家伙,不过小家伙也要一公一母,长大了它们可以成为一对。”
小小没笑,目不转睛地望着苏京说:“苏,我要为你生个孩子。”
苏京深情地望着白小小,走过去一把拥住她,轻轻吻着小小洁白光滑的额头、清澈如水的眼睛,然后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不要孩子,小小,我只要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就可以了。”
小小在他怀里轻轻摇了两个,“不好,我想要孩子,那是我们爱的结晶,我想要个小女孩,你不在的时候,她就可以和我玩,那样我就不用整天找蟑螂了。”
苏京没说话,用指头怜爱地梳着小小柔顺的头发,眼睛默默望着窗外,轻轻点点头,在心里说,“我答应你,我们会有个小女孩的。”
小小在苏京温暖的怀里依了好一会,看到地上苏京买回来的几大包食物便问:“苏,你不是说今天生日要吃我做的牛排吗,怎么买了这么多菜回来?”
“哦,今天同事们非要来家里给我庆祝生日,一年了,他们就咱家没来过,所以这次非来不可了,一会我们一起做菜吧,他们九点左右会到的。”
“好哩,”小小高兴地说,“咱家也可以热闹一回了,不过,我不让你进厨房,那是我的领地,你去冲凉吧,我一个人就行了。”说完小小提了食物走进厨房。
墙角的老式挂钟刚刚敲响九下的时候,刺耳的门铃声接续了余音,这时候,腰上围着围裙的苏京正好端着最后一盘香辣局虾走出厨房。
“来了来了。”他一边应着一边把菜放到餐桌上,然后解开围裙走去开门。
办公室的两男四女象约好似的同时出现在了门口。接着迫不及待涌进门来大惊小怪地审视和评论着他家的摆设。
苏京笑着说:“平时上班也没见你们这么准时过。”
年纪较大的刘姨不无惊讶地说:“小苏啊,这里真的是你一个人住吗?收拾得好干净整洁哦,看来,你不用娶老婆也问题不大了,呵呵。”
比刘姨小几岁的张姐也附合道:“是啊,我和刘姨还偷偷想给你介绍对象呢,是不是你已经有了秘密情人了?”
一贯嗓门粗大的刘勇走过来拍拍苏京的肩膀,羡慕地问:“哥们,你哪来那么多时间收拾屋子啊?”
四眼仔赵奇志赶紧接上:“苏京一下班就回家,从不出去玩,敢情业余爱好就是这个啊,呵呵。”
陈洁是个小姑娘,没出声,不过心里也对苏京家里的出奇整洁感到意外。只有艾玛眼光特别,她打量的是苏京家中的摆设,电视柜后面挂着一张绣有布达拉宫的挂毯,挂毯两边分别垂着两条哈达,令她意外的是,一条是常见的白色哈达,另一条则是不常见到的蓝色哈达,蓝色哈达就她这个藏族人来说,也只见过两回,是在一家喇嘛庙见到的。蓝色是蓝天的意思,蓝色哈达在藏族是非常尊贵的,谁会送他蓝色哈达呢?另外艾玛还看到了一把非常漂亮的藏刀,一个小转经筒,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藏族手工艺品,简直象一家藏品收藏店了。
“哇,苏京,你该不会也是藏族吧?”赵奇志也看到了那把漂亮的藏刀,站到近前仔细欣赏起来。
苏京腼腆地笑笑说:“我去过西藏,这些都是我带回来的纪念品。”
艾玛转过头来看着他说:“你家比我家还象藏族了,你很喜欢西藏吗?”
苏京点点头,“我曾在那里当兵,那是个神秘的地方,很有吸引力。”
“那你就找个藏族姑娘做老婆好了,”刘姨凑过来一把推艾玛到他跟前说。
艾玛脸红了一下,竟然想不出说什么,只好又红了一下。
苏京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刘姨又开玩笑了。”
这时,刘勇突然一声惊呼,吸过了所有注意力,“哇靠,这虾真他妈好吃?苏京,是你做的吗?”说话间,他已在大嚼不停了。
“来来来,我们都坐下吧,一会菜凉了。”苏京赶紧招呼道。
艾玛偷偷打量了一下苏京的手,他手背上还沾了根葱丝,没想到这家伙还会做一手好菜。自从半年前进了这家公司,她就一直对苏京暗暗揣摸,总觉得他孤傲里有那么点不凡的气质,让人捉摸不透,这是一种让人很难捕捉到的感觉,很有一种艺术家的味道,并且是那种出尘不世的艺术家。没想到今天竟然发现他也喜欢藏族物品,这种发现让艾玛感觉到苏京和自己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仿佛仰望了许久的月亮一下子出现在了眼前的脸盆里。
陈洁年龄最小,于是抢着为大家添酒。例行的给寿星祝酒过后,大家终于抗拒不住美食的诱惑,埋头苦干起来,不时有人在咀嚼的空当给苏京奉上两句赞叹和加勉,心里也许在盘算着不花钱吃到如此美食,应该早早想好下一次再享用的借口。张姐平时在家也是老公伺候伙食,此时不禁暗暗起醋意,没想到平时在办公室无聊时常在心里拿苏京和老公作各方面幻想式比较,竟漏了这一项,不过不管哪项,苏京都占了绝对优势。刘姨就后悔当初听了婆婆的话,想生儿子果然就生了儿子,不然生个女儿现在就可以近水楼台招苏京回去做女婿了。那两个大男人倒是没多想,一心吃完一样赶紧用酒嗽嗽口,再吃下一样。艾玛的心思就多了,脸盆里的月亮似乎触手可及,可是她也有担忧,怕捞不起来,不知是否到了伸手去捞的时候,也许只是这一伸手的距离,已足够让她心里甜滋滋的了。
“艾玛,你怎么老吃拨丝地瓜?不怕甜的吃多了会胖啊?”张姐大惊小怪地说。
苏京心情很好,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想到小小的手艺竟然能得到如此大的礼遇,这使他很开心,不时瞄一眼静静坐在沙发上的小小,两人对视一笑。
“苏京,吃啊,你怎么不吃?来,哥们喝一杯,祝你越活越老。”刘勇举杯邀请。
张姐在他旁边听了拍了一下他的头,笑骂道:“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你不知道啊,”刘勇腮帮子鼓鼓地涨着脸解释:“苏京人又帅,做菜又好吃,要命的是竟然还是王老五,我想只好让他快点老了,不然他不王老五,我们就得一世王老五了。”
“哈哈。。。”大家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苏京微微一笑,举杯干了。
“我说苏京啊,你今年也不小了吧。”刘姨问。
“27”苏京老实地说。
“你就不想成个家?要不要刘姨我帮你介绍介绍?要不我们的小陈和艾玛都还不错嘛。”刘姨指点江山般用筷子指指对面坐的两个女士说。
“这也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赵奇志总爱狗尾续貂地接别人的话尾。这话说完,两个大姑娘都脸红了。
“谢谢刘姨,我还早着呢,嘿嘿,”苏京也被刘姨直白的话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苏京,你这样不行,你得赶早表个态,你要退出了,我和奇志可就要瓜分她们俩了?”刘勇也不客气地指点江山。
“瓜你个头啊,”艾玛伸出筷子打了一下刘勇的手背骂。
刘勇夸张地摸摸被打的手背,委屈加报复的口气说:“你放心,我看中的是陈洁,你那臭脾气也只有胸有奇志的赵奇志才敢要你,苏京,你说对不对?”
“呸,”陈洁也举起筷子作状要打。赵奇志似乎很乐意听到这话,只在一旁傻笑。
苏京也傻笑,他是不知所措,不懂作答,只好用求助的眼光看看沙发上的白小小,她正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喜欢看到被作弄的苏京。
酒足饭饱以后,陈洁和艾玛抢着要去洗碗,苏京推了一下没推掉,只好让她们二人去了。清理工作搞完后,大家嘻嘻哈哈围到客厅里给苏京递上生日礼物。有趣的事情发生了,这帮被朝九晚五磨得毫无想象力的家伙竟然不约而同都送了苏京一条领带,更惨不忍睹的是样式都一模一样斜纹的,区别也只在颜色上。还是刘勇反应快,找了个好理由,“苏京,这说明我们一致认为你戴斜纹领带比较好看。”
最后,刘姨发现只有艾玛没有拆礼物,便笑着问:“艾玛,你该不会是买了圆点领带吧。”
艾玛有点不好意思,慢慢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方盒来,并没有外包装,看来不是在商场刚买的。然后红着脸递给苏京,小声说:“生日快乐!”
苏京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惊呼起来:“太好了,是黄色的,黄色的。”
大家把头凑了过来,只见一条黄色丝巾叠得整整齐齐躺地盒子里。“艾玛,苏京又不是女人,你怎么送他丝巾啊?”张姐说。
苏京两眼放光,看着丝巾上绣的一行行藏文兴奋地向他们解释,“这不是丝巾,是哈达,黄色哈达,藏族三色哈达,我就差黄色的了,谢谢你,艾玛。”说完,他把哈达拉了出来,向空中扬了一下,金黄色的绸质哈达轻飘飘漫扬在空中,轻轻地又落到了他手上。
“真漂亮啊,”这时候同事们才看清楚,不由得赞叹。
“艾玛,你真厉害,怎么会知道苏京喜欢藏族东西?”陈洁问。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们藏族喜欢送别人哈达,这条是我妈带过来的。”艾玛脸红红地说。
苏京爱不释手地捧着哈达,这是他一晚上最兴奋的时刻,一会又望望艾玛,却不知该说什么来感谢,只是笑。
“我们照相吧,艾玛带了相机,”刘姨忽然提议,换来一片附和声,于是大伙便又有了忙碌的节目,苏京成了主角,和每一个人合影,又在许多合影里充当配角,在和艾玛合影的时候,艾玛突然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这个举动让他措手不及,刚想挣脱,快门已按下,这时,苏京看到了斜倚在房门边微笑的小小,看起来她很开心看到家里热闹的气氛。
由于第二天还要上班,照完像后,大家基本就开始告辞了,苏京送完客后开始收拾屋子。二男四女到了楼下一合计,六人竟然都不坐同一路车,只好就地分道扬镳。艾玛等车的站在下一条马路上,她一个人慢慢走着,不时把撞到脚前的小石子踢出老远,心思却还在一个小时前,大伙在忙着设计照相姿势的时候,她信步移到橱柜前,看到里面有一个相框,用雕花红木制成,很精美,只是她并无心欣赏这古朴的相框,她的注意力在相框里面的笑容上。那是一个很清秀娴静的女孩子的脸,典型的瓜子脸,下巴尖尖,弯弯的娥眉却无人工痕迹,无邪的眼睛非常明亮清澈,如果只是看眼睛,便会不由联想到江南水乡清晨的烟波。细细的嘴唇在两边尽头分别往上微微翘起,只是这轻轻一翘的细节,便让整张脸生动起来,不由得让人赞叹造物的巧夺天工。艾玛也不禁在心里轻叹,好一个水灵的小家碧玉。
艾玛想到一句话,女人是水做的。果然不假。突然,艾玛发现相里女孩的头发。。。那头发竟然是真的,虽然被梳理得很整齐,斜斜划过额头,一直垂到肩下,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那头发是人工一根一根极其细心和耐心植到像片上的。做这像片的人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及心思,会不会是苏京做的呢?那这女孩是谁?他的女朋友吗?艾玛感到想这个问题让她心里烦躁起来,便用力甩了甩头,徒劳地想甩掉烦躁。苏京屋里只有这一张女孩照片,不管她是谁,都肯定对苏京很重要。
这时候,突然肩下的挎包一紧,她本能地用手扯住了包带,同时转过脸一看,一张恶狠狠的男人脸正瞪着她,两只手已经把她的包抓在了手里,一边用力地扯。“抢劫啊——”艾玛的意识和嘴巴同时在第一时间喊道。
那男人一听到艾玛的叫喊,便急了,又不想放掉快到手的成果,于是毫不犹豫抬脚狠狠踩向艾玛的胸口。
苏京刚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便看到白小小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于是伸手轻轻搂过她的腰,小小温顺地把头靠在了他肩上,这时,电话铃突然急速响了起来。
“喂,你好,”苏京拿起话筒。不一会,他的脸色就变得严峻起来,快速说了句:“你呆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就下来。”
苏京匆匆穿好衣服,临走不忘对小小交待,“小小,艾玛给人抢劫了,我要去看看。”
白小小吃吃地笑了一下说:“快去吧,人家可是对你有意思哦。”
苏京脸一红,责怪了一句 “别乱说。”然后就跑了出去。
看到艾玛的时候,她正无力地坐在电话亭旁边,头发有点松散,神情呆滞,看到苏京赶到,连忙站了起来,扑到苏京怀里呜呜开始就哭。
苏京闹了个大红脸,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们去报警吧,”
艾玛松开了手,抽泣着说:“人都走了,报警有什么用?”
“那你伤到了吗?”苏京又问。
艾玛拉起沾满泥尘的衣袖,只见她手臂上有斑斑血迹,“那人踢了我一脚,我倒在地上就擦伤了。。。”
苏京仔细看了一下,好在问题不大,他想到家里有药酒,便说:“去我家吧,我给你上点药,明天就没事了。”
艾玛点点头,顺从地跟着苏京回家。
走进家门,苏京先对沙发上坐着的白小小歉意一笑,然后从橱柜里拿出棉花药酒。
“艾玛,把手伸出来,可能有点痛,你要忍着哦,要先洗去伤口上的尘,不然会发炎的。”
当然艾玛并没有感到痛,只是麻麻的感觉,她看着认真细致的苏京,盘算着今晚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呆在一起,应该说点什么平时说不到的话题。
“苏京,你平时都是自己收拾屋子吗?”艾玛想不到更好的话题,只好从俗套切入。
苏京抬头看了一下艾玛,不置可否地笑一笑。
“我还以为你请了钟点工呢。”
“我不需要钟点工的,呵呵。”苏京此时瞄了一眼周围,没看到小小。
“你一直一个人住吗?”艾玛感到自己正在引入正题,心跳开始加速。
苏京还是笑一笑,算是作答。
“苏京,其实。。。你没有想过找个女朋友吗?或是。。。”艾玛猜想自己脸上一定很红。
苏京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完成手上的工作,完了放好药酒,走到橱柜前,拿出艾玛早先看过的那张照片,用手轻轻地抚了一下相框,眼睛里堆起了无限的柔情蜜情,接着递给艾玛。
“艾玛,你看她漂亮吗?”苏京说这话时脸上充满自豪。
艾玛心里格登一跳,也许最坏的打算即将要得到证实了,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再看了一遍。照片上的笑容依然甜美,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纯净竟让她生不出一丝妒意来。
“她是我妻子,”苏京平静地说。
“啊——”这话让艾玛惊讶不止,“你结婚了吗?”
苏京摇摇头,“虽然没有世俗的婚礼,但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屋子是她收拾的,饭菜是她烹制的,幸福也是她带给我的。”
艾玛开始有点莫明其妙,她看到苏京在说话时神色非常安祥,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只不过,他的眼神却不象是在对她说话,而是望着她的旁边,象在对着另外一个人。可是,她早就注意到了,阳台上并没有晾着女人的衣服。
“你也许会对这张照片感到奇怪吧,那上面的头发是小小的,这是她亲手做好送给我的。”
“小小?”
“哦,她叫小小。”
“那她在哪儿?”艾玛忍不住就问。
苏京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她就在这屋子里。”
艾玛越发不解了,并自然地望了望对面的房间门。
“她就坐在你旁边,”
“啊——”艾玛叫了一声,赶紧扭头左右一看,并没有人,于是,她转过惊恐的眼睛看着苏京。他的话令艾玛感到突然地不安,他的眼神这时候也让艾玛开始不安起来。
“你不用怕,你虽然看不到她,但她却看得到你,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她对所有人都很友好。”苏京不紧不慢地说。
“那她她她。。。”艾玛感到有点恐怖,这屋子很安静,她看不到有第三个人,而苏京此时却说出这样的话,主要的是他看起来并不象在说谎,或是故意吓唬她。
“你问她人吗?”苏京看了一眼艾玛指着照片颤抖的手指,“他们说她在一年前死了,却不知道,我已经把小小带到这儿来了,没有人会把我们分开的,是不是?小小。”苏京又把头转到了艾玛的旁边。
白小小深情地看着苏京,点点头,然后又转过脸去继续她对艾玛的研究。
艾玛感到呼吸有点窒息,她拿不定主意是否还要在此停留,身边的气氛和苏京的眼神让她不知所措。苏京深情迷人的眼神在这时候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艾玛感觉到自己正被推开,推远,推到了另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艾玛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苏京,失魂地夺门而去。
二
艾玛昨晚睡得不好,也许根本就没有睡进去,只是在床上躺了一晚上罢了。所以今天早上眼睛有点浮肿,精神也有点恍惚。应付完刘姨张姐的的好奇之后,她便埋头工作,这是真正的埋头,因为她不敢抬头,怕接触到苏京的眼睛。她以为苏京会来问候她昨晚的不辞而别,一个上午她都在期待,同时又害怕苏京真的来问她,那她该怎么说呢?矛盾交织的艾玛熬到午餐时间的时候,接到了付强的电话,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付强的吃饭邀请。这反倒让付强意外了,本来他也是随便说说的,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成功邀到艾玛共进午餐,晚餐倒是有几回,不过都是有第三者第四者乃至五六者在场的。付强放下电话还愣了好一会,然后才醒过来,看一下表,给他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了,从市公安局到艾玛上班的地方正常行驶怎么也得半小时啊。不过付强不愧警察世家出身,半分钟后他已经下楼钻进车子里了,想也没想就掏出警灯啪一声贴到车顶上,一路上冲红灯,上人行道,逆单行线,总之,在坏事干尽之后,他竟然奇迹般准时到了艾玛楼下的餐厅里。
“大侦探,你迟了二十七秒,一秒都可能出人命的。”艾玛不冷不热地说。
“嘿嘿。。。”付强并不在意艾玛的嘲讽,相反,他喜欢艾玛的嘲讽,这也是他自认唯一犯贱的事。“你放心,我的工作是等人命出来了,再去找偿命的人,no blood,no work!”
“呸,就你这英文水平,还敢到处卖弄,最近还在上补习班?”
“嗯,除了想你,就是想单词了,”付强从不会放弃一个表达的机会的。
艾玛笑了一下,她对付强这种油腔滑调习以为常,这也是他的性格,热情外向,幽默风趣,和他在一起别人永远会感到轻松和随意,不知他对犯人是否也如此。艾玛也知道付强一直对自己的心思,只是她对付强却一直找不到她所要的感觉,也就是爱情的感觉,也许是他的话太多了吧,什么事到他嘴里总是清清楚楚、条理清晰的。这让她感觉不到两人在一起的浪漫,艾玛认为浪漫应该是朦胧的,很多东西只可以意会,让两人在各自的感觉中找到碰撞的点,然后火花便在那个点上产生。
“你有心事?”付强对人的感觉很敏锐,职业使然。
艾玛重重叹了口气,又摇摇头,然后看着付强说:“我爸妈过几天来看我,你的车子不是可以开到站台上吗?和我一起去接他们吧。”
“这个没问题。”付强点头说。
“你吃点东西吧,要喝啤酒吗?今天我请你,”艾玛浅笑了一下。
付强有点受宠若惊了,不过他的头脑总是很清醒,即使是在爱情上。“你等等。”说完他掀开了旁边的窗帘,抬头张望着外面。
“你干嘛?”艾玛莫明其妙。
“哦,我在看看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付强收回眼光,嬉笑着答。
艾玛扁扁嘴,没理会他的玩笑。
“还好,不是打西边出来的,看来这事还算正常,你的样子昨晚象一晚没睡似的,在看我的照片吗?”
“是照片,不过不是你的。”
“有第三者了?天啊,”付强拍拍脑袋,“我这第二者还没伸进去呢,第三者的脚就已经插进来啦。”
“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第三者竟然是女人?my god!”
“她死了。”
“还是一只女鬼啊,完了完了,我是没指望了,原来你喜欢的是女鬼。”付强一副极其丧气的样子,惟妙惟肖。
“你也认为这世界真的会有鬼?”艾玛瞪着眼睛问。
付强收住了夸张的表情,他看到艾玛神色严肃,好象并不是在开玩笑,况且她今天的脸色很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他也正色地看着艾玛,摇了摇头。“我不信鬼的。”
“是啊,其实我从小接触的是藏族的黄教,也是不相信鬼神论的,可是。。。”
“可是什么?”付强习惯用最快的反应追问。
“可是昨晚我真的感觉到了她的存在。”艾玛眼睛闪烁了一下。
“她是谁?这是怎么回事?”付强感觉到了事情有点异样,也许艾玛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他必须追问清楚。
“那是在我一个同事的家里,他的眼睛、眼神都很真切,当时我好害怕。。。”艾玛说这话时心有余悸。
“倒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给我说说。”付强急了,半个身子已经快趋到她跟前。
“昨晚我们去了一个同事家过生日,后来。。。”艾玛慢慢地把昨晚的经过细细诉说着。
付强一直沉默着,他一边听一边在紧张分析艾玛话里有什么漏洞,艾玛说完的时候,他还在沉默,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一切看似异常的事物背后总会有迹可寻的,所有故弄虚玄的东西也都是人为的,之所以这样做,一定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艾玛的告诉他的事却让他迷惑,那个苏京看来并不象有什么隐藏的目的,倒象是。。。
“付强,你说苏京是不是遇鬼了?”艾玛看他沉默的样子,便问。
付强想了想说:“艾玛,这世上是没有鬼的,我倒是认为你那同事苏京很可能是患了妄想症。”
“什么是妄想症?”
“妄想症是一种精神疾病,也许他是接受不了心上人的突然死亡,所以导致精神分裂,出现幻觉,以为对方没有死,并且一直活在自己身边。”付强分析道。
“不不不,我并不这样认为,要是他真象你所说的妄想症,那么他怎么会在和我说话时很清楚地告诉我,他的小小其实是死了呢?这说明他很清楚对方已经死亡的现实。”艾玛说。
“这个问题太专业,我也解释不好,那你是怎么认为的呢?昨晚你就想这个想了一晚上?”
“是的,想了一晚上。我认为最好的解释是苏京很正常,他也知道小小死了,不过那小小的灵魂又回到了他身边,只有苏京才能看到她,和她交流。我当时看到苏京和小小说话时,那神态、那表情都非常真实,根本不象一个病人,尤其是他的那对眼睛,非常。。。”艾玛一想到苏京昨晚的眼神时,就禁不住心跳起来,乃至突然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苏京的眼睛。
“精神病并不象其它身体器官的疾病,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平时他们和常人无异,只有在特定时候的特定思维中表现出来,这类病人我接触过的。”付强并不赞同艾玛的分析,尤其是她的灵魂说法。
艾玛沉默了,她知道付强不会相信她的话的,因为当时他不在场,那种情形、那种感觉不在场的人是无法体验到的。
付强眼看艾玛不出声了,便提议:“艾玛,我有个方法,可以让你知道苏京倒底是遇鬼了还是精神分裂。”
“哦?那你快说。”艾玛急急道。
“只是有一点我想先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紧张那个苏京的事情?人家就算遇鬼了,又关你什么事?”付强这话有点酸溜溜。
“我们是同事嘛,关心同事不行吗?再说我自己也好奇啊。”艾玛白了他一眼。
付强瞪着她说:“但愿你说的是真话,不然我气死了也会变鬼来吓你的,”话虽这样说,但付强相信自己的感觉应该不会差太远。
“你倒是快说啊,”艾玛不耐烦他的喋喋不休。
“俗话说,阳光下没有鬼,你找一天再去他家一趟,当然是白天,然后和他谈起那个。。。小小是吗?和他谈小小,观察他的反应,如果他依然认为小小就在他家里,并且他们还在对话,或对眼什么的,反正你看到了他在白天也认为自己能看到小小,那么,就可以确定他患了妄想症。反之,那就是他撞鬼了,你也少接近他,没事多找我吃饭聊天多好,我昨天想了个笑话。。。”
“好了好了。。。”艾玛看他说着说着竟扯远了去,赶紧打住他。“你说得也有道理,找一天我就去试试他,”艾玛似在自言自语道。
“我和你一起去?”付强说。
“不行,你去了我们还能交谈吗?”艾玛瞪了他一眼。
“我是怕你有危险,精神病人不好惹的。”
“不会的,苏京是个好人,小小也是个好人,”艾玛冲口而出,说完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直感呢?
对面的付强听到这话可就另一番心情了,简直比难过嫉妒气愤综合在一起还厉害,象突然有许多鱼刺梗在喉里吐不出来吞又吞不下去,还一阵阵地痛。
艾玛看到付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微笑了一下,“你放心好了,我会带一个人一起去的,不过不是你。”
艾玛带去的人选是她姐的女儿,一个六岁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因为胖胖的,所以起个小名叫猪猪。那天是周末,上午艾玛带猪猪去儿童公园玩,中午她们在麦当劳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后,艾玛便带着猪猪一起去了苏京家里。
对于艾玛的突然来访,苏京有点意外,但还是热情地把她们迎进了家门。
“我带猪猪去玩,经过你楼下,就顺便上来坐坐,”艾玛说。
苏京看到猪猪似乎很高兴,蹲下来摸摸她的脸蛋问:“好漂亮的小妹妹,你多大了?”
“六岁。”猪猪大声回答,
“哦,六岁了,那你叫什么名字啊?”苏京好象很喜欢小孩子,一脸笑容地问。
“猪猪,”小女孩自豪地说。
“哈哈。。。好名字,”苏京开心地笑了起来。
艾玛牵着猪猪走进屋子,刚想在沙发上坐下,想了想还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们随意拉了一下家常,而苏京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在小女孩身上,不时逗她两句。
“苏京,你休息也不出去转转吗?”艾玛问。
“哦,我平时很少出门的,喜欢呆在家里。”苏京这时又转向小女孩,“猪猪,你平时喜欢玩些什么?你喜欢什么玩具?”
“洋娃娃,我喜欢芭比,我有好多芭比,都是小姨给我买的,我爸爸很小气,从不给我买芭比。”猪猪嘟着嘴巴说。末了看看艾玛,又讨好地加了一句,“所以,我喜欢小姨,不喜欢爸爸。”
猪猪纯真的话让艾玛和苏京都笑了起来。苏京这时站起来走进房内,不一会双手放在背后走了出来,走到猪猪面前说:“猪猪,那叔叔就送你一个芭比,”说完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
猪猪一见高兴极了,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是结婚芭比。”艾玛这才看到他手里的是一个穿着婚纱的芭比娃娃。
“那你会不会也喜欢叔叔啊?”苏京问。
“喜欢,”猪猪眼睛瞪着手里的芭比,想也不想就说。
“那以后多来叔叔这里玩,叔叔还送你芭比,好不好?”
“好”小女孩嘴里应着,心思早跑到洋娃娃身上了。
艾玛一边奇怪苏京家里竟然也会有洋娃娃,一边说:“你太客气了。”
“呵呵,小孩嘛,她喜欢就好,”苏京看着猪猪说。
“没想到你这个大男人也喜欢玩洋娃娃啊,”艾玛打趣说。
“哦,不是我玩的,是给小小买的,她一直想要个小女孩。”苏京说。
“小小?”艾玛突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小小现在也在这儿吗?”她说话时不忘环视一下四周。
“在啊,所以我除了上班都不出去的,我要陪小小啊。”苏京的眼神又落到了空空的沙发上。
艾玛今天由于是有备而来,再加上又是白天,还有猪猪在旁边,所以她并不是感到特别害怕,于是接着问:“她。。。她在哪?”
苏京用眼睛指了一下沙发的方向说:“她就坐在那儿,小小今天有点累了,一上午我们都在收拾屋子。”
“那。。。小小就躺在那儿吗?”艾玛看着空空的沙发问。
“不,”苏京摇摇头说:“她在坐着,正在看猪猪玩洋娃娃呢,她很喜欢小孩。”
“哦——”艾玛重重点点头,心里开始认同付强的猜测了,苏京果然是患了妄想症。这时她不再看那张空沙发,而是看着苏京,他有一张英俊的脸,黝黑的皮肤,挺挺的鼻子,最令人心动的是他的唇,总是抿得紧紧的,似有满腹辛酸在里面藏着。艾玛突然感到心痛,一种慈母般的心痛,此时苏京在她眼里就象一个藏着委屈的孩子,一个人漂泊在外,找不到诉说的人,看不到未来,望不到故乡,只好关起自己,默默承受着沉重的包袱。。。
艾玛从苏京家出来后,就把猪猪送回姐姐家,然后自己回家,刚进门,付强的电话就追到了。
“艾玛,怎么样?你没事吧?我打了一下午你的电话,你都关机了,急死我了,生怕自己还没结婚就成了鳏夫。”
“呸呸呸,我能有什么事啊,”艾玛没好气地说。
“好,呸——”付强在电话那头吐了一下口水,等于就把刚才的不吉利话吐掉了,然后再追问刚才的话题,“那个苏京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挺好的,你有心了,”艾玛感到浑身疲乏无力,不太想讲电话。
“他是不是撞鬼了啊?你试了他没有?”付强看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试了,没撞鬼。”
“那我说的是对的了?哎——这种人啊,你还是少惹为妙吧,发病时会认不出人来的,多数还有暴力倾向,你要小心点。”付强谆谆叮嘱。
艾玛听着付强的话,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继而越来越大声,把一边的付强急坏了,连声大喊:“艾玛,艾玛,你怎么了?你哭什么?是不是那浑蛋对你怎么样了?快告诉我,我去把他抓起来,快说啊。。。真急死人了。”
艾玛没说话,只是抓着话筒使劲哭,奔流的泪水象止不住的泄洪,她很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哭,只是突然就很想大哭一场。
付强涨红了脸,说了句“我马上过来。”然后放下电话直奔艾玛家而去。
付强赶到的时候,艾玛早已哭完,正倦缩在地上发呆,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歪歪扭扭地挂在她脸上。
“那浑蛋对你干嘛了?”付强第一句就问,脖子上青筋都突了出来。
“哪个浑蛋?”艾玛抬头茫然地问。
“就是你那个撞鬼的同事啊?苏。。。苏什么京的。”
艾玛苦笑一下说:“你干嘛叫人家浑蛋?”
“我要知道的是他对你做了什么浑蛋事?”付强粗着嗓子说。
“他什么也没做啊,只是冲了茶给我喝,还送了个芭比娃娃给猪猪。”
“那。。。那你哭什么?”付强莫明其妙。
“我很久没哭了,想哭一下都不行啊?老不哭藏着眼泪会害病的,”艾玛笑着说。
“害什么病?”付强没好气地问。
“无泪病,等想哭的时候就没有眼泪了,全称叫欲哭无泪病。”艾玛一本正经地说。
付强坐了下来说:“我现在就害了一种类似的病了。”
“什么病?”
“哭笑不得病。”付强说完点了根烟,长长吸了一口,透过浓浓的烟雾看着艾玛问:“说说吧,你到那个苏。。。苏京家有什么收获?”
“没收获,没有鬼。”
“没收获那就是有收获,是不是相信他患了妄想症了?”付强得意地吐了个烟圈。
艾玛点点头,没说话。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帮他!”艾玛郑重地说。
“什么?”付强跳了起来,“这样的人你还要接近他?”
“是的,”艾玛很认真地说:“我刚才考虑过了,他是个可怜的人,爱人死了,已经够不幸的了,现在又害了这个病,我不帮他还有谁会帮他呢?”
“我也很不幸啊,三十了还没女朋友,为什么你不帮帮我?”付强恼火地说。
“付强,我是说认真的,我也需要你的帮助,”艾玛神情严肃地望着他说。
付强定定地盯了艾玛很久,直到确信她是认真的时候,狠狠拍了一下脑门,无奈地说:“好吧,你说,要我怎么帮你?”
三
接下来的这一周过得很漫长,每天在办公室里,艾玛总会偷偷打量坐在另一边埋头工作的苏京,有时甚至会望着他的身影发起呆来。她的举动换来了刘姨张姐等同事会心的笑容和背后的谈资。不过苏京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一切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准时上下班,依然说着他很少的话,直让刘姨张姐暗暗替艾玛婉惜。没有人知道,此时艾玛想的是什么。她一周时间都在思考该如何帮助苏京走出妄想症的阴影。周五的下午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那就是从他的病源开始,找出他的病根,再去想如何医治他。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嘛,妄想症不就是心病吗?
“是脑病,”付强听完艾玛兴致勃勃的分析后,迎面泼了她一个冷水,并用手指着脑门说:“我看你这儿也快有问题了。”
不过恼火归恼火,付强还是老老实实和艾玛一起决定去一趟苏京的老家罡县。罡县并不远,开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付强以前办案常会去哪儿,因此也算熟门熟路。
“我们到了罡县该从哪儿查起呢?艾侦探,”付强调侃道。
“白小小不是一年前死了吗?不管是什么死因,县公安局会有资料的,我们就先从白小小开始调查,所以我才说需要你帮助嘛,付大侦探。”艾玛的分析让付强也不禁点头称是。
一路上看到沉默不语闷闷不乐的艾玛,付强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想起一个笑话,便迫不及待对艾玛讲来:“二战时有一次德军夜晚轰炸伦敦,第二天早上轰炸结束了,消防队员开始挖掘废墟,当挖到某一层的洗手间时,看到一老头坐在马桶上哈哈大笑,消防员很奇怪地问,老头,你笑什么?老头说,我都活七十多岁了,也没遇到过这么好玩的事,昨晚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完事后一拉马桶绳,楼竟然倒了。。。哈哈哈。。。”说完他先笑了起来。
艾玛也被这笑话逗得笑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又闷了下来,过一会幽幽地说:“小小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那么美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早早死了,真是可怜。”
付强顿时兴致索然,赌气之下,一路上也不再说话,一小时后,他们的车开进了罡县公安局的大门。
县公安局接待他们的小章和付强是老相识了,一番例牌的寒喧之后,付强直奔主题,“小章,我们是想来查一个叫白小小的人。”
“白小小?”小章的反应让付强和艾玛吃惊,看样子这个名字让他印象很深。
“是的,我印象很深,”小章接着道来:“她是被谋杀的,这案子至今悬而未破。”
“一年多未破的谋杀案为什么不上报市局?”付强奇怪地问。
“报了啊,我们早报上去了,一直也没有答复,更没人来追问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就是派来追查这案子的,”小章委屈地说。
“他妈的,我怎么一直不知道,档案科这帮饭桶。”付强咒骂道。
“你爸可是档案科长哦,”艾玛抢白了他一句。
“我爸也是饭桶,你看他那腰围,”付强没好气地说。
小章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等他们斗完嘴才说:“那你这次来是。。。”
“别问了,把档案拿给我看看吧。”付强吩咐道。
好一会小章才捧着厚厚一叠文件出来,看来县公安局的干警也没少做工作,不过付强知道他们也就是一个勤字了,效率是从来见不到的。
首先放置在档案上面的上几十张死者现场照片,照片上白小小脸色可怖,头发被完全烧焦,露出乌黑的头皮,眼睛圆睁,舌头长长伸了出来,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脸上还有深深的几道整齐的划痕。艾玛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心在收紧,胃在翻腾,这。。。这就是在苏京家里看到的相片上的女孩吗?
小章在一旁解说:“死因已查明是窒息致死的,也就是脖子上那个地方,被一条丝质材料勒住脖子窒息致死。脸上的划痕是指甲印,可能是临死前和凶手有过一番搏斗。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距离死亡时间大概一小时,这上面都有法医的详细报告。”
“那头发是怎么回事?”艾玛问。
“哦,那是死者在死后才被凶手烧掉的,原因不明,我们当初定性为仇杀,结果查了很久,没发现她有什么仇人,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仇人啊。”小章说。
“后来呢?”艾玛不忍再看照片,翻起了其它资料来。
“后来我们从她脸上死后被破相分析,可能是情杀。”
“嗯。。。”付强应了一声,他似乎赞同小章这个说法,刚刚他的第一反应也就是这个。
“接着我们查了她身边的同学朋友,特别是她当时的朋友,叫苏什么的。。。”
“苏京。”付强接口道。
“对,苏京,不过他那两天根本就不在罡县,而是到市里去了,没有作案时间,这里面都有我们的调查记录的。”小章指着文件说。
“还有其它嫌疑人吗?”付强又问。
“还有几个曾经追求过她的男人,不过最后也都一一被排除掉了,全部没有作案时间。后来我们又扩大了调查范围,对苏京身边的女孩子也作了调查,因为情杀的可能性也有可能来自苏京身边。”
付强点点头,示意小章继续说下去。
小章摇摇头说:“那个苏京似乎很专一,没查到他还和其它什么女人有接触。”
付强看了艾玛一眼,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翻着文件。
“凶器找到了吗?”付强感觉小章忘了说侦破谋杀案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没有,方圆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只能靠留在死者脖子上的丝质纤维推断出凶器为丝质物,丝巾或衣服,也许凶手杀了人后穿上衣服就跑了,因此要找到凶手才能找到凶器。”
“那凶手呢?找到了吗?”付强没好气地问,小章尴尬地轻咳了两下,没回答。
“案发地点在哪?”付强板着脸又问。
“就在死者家后面不远的小树林里,离国道不远。”小章赶紧回答。
“是第一现场吗?”
“是的,这个我们调查过了。”
付强再仔细地看了一遍照片,然后扔到桌面上,点了根烟,陷入深思。艾玛一直没说话,她很少看到付强这么正经的样子,在公事上她是局外人,因此不敢多说话。
突然,付强睁开了眼睛,对小章说:“带我们去一趟白小小家吧。”
白家在县城一角,背靠大山,前几年提倡植树护坡,全县城的中小学生义务给她家建了一个大大的后花园。家门前不远处还有全县唯一的一条河从这里绕弯,因此去她家必须过一座桥,这座年代久远的石桥早已不通大车了,从山那边弯蜒而来的国道在下游另外一座新建的大桥通过。本来这边应该幽静下来的,只是那座大桥建好的同时也在一端建起了收费站,卡在桥头坐收买路钱,因此县城的摩托车都改从这里绕道而走,尤其清晨猪肉贩子那破了排烟管的摩托车,经过一次如同坦克开过,把本该属于这里的宁静搅得支离破碎。
付强艾玛小章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临近中午,没有猪肉贩子,因此,艾玛就幸运地品到了这世外桃源般的详和气息。
“好美的地方,怪不得养出了小小这么水灵的女孩子,”艾玛自言自语地叹息。
小章没听见艾玛的话,否则他的这句话一定会等一会再说的,“死者就是在那片树林子被发现的。”小章指指山脚对付强说。
“白小小家呢?”付强问。
“就是那排房子,”顺着小章的手指,付强看到了树林边有十几排半遮半掩的平房,淡黄的墙身,水泥屋顶,长长的排列整齐。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象个军营?”付强皱眉问,除了墙身颜色,结构排列的确和付强在部队住的房子没什么区别。
“原来就是军营,”小章笑了一下说:“八十年代裁军的时候,驻扎这儿的部队给裁了,留下的房子县里分配给了刺绣厂做职工宿舍,白小小一家原来都在刺绣厂工作,不过后来刺绣厂倒闭了,下岗的职工们依然住这儿,这些年好些职工做生意赚了钱搬了出去,就把这里的房子租给别人,慢慢地,人越住越杂,县局现在只要有点什么案子,都会来这儿调查一番的,嘿嘿。”
正说着,他们找到了白家,就在第一排的平房里,并且前面四间全是他家的,小章说:“白父原来是副厂长呢。”
四间门全都紧闭着,邻居说都出去了,后来小章又打听到白家在八排开了一家杂货店,不是白凤就是白妈肯定会在店里。
“白凤就是白小小的姐姐,”小章向付强解释。
找到八排,抬头就看到了一块招牌——“白记百货”。说是百货店,其实只是两间平房打通后的小卖部。白妈妈和白凤都在,她们竟然还认得小章。
“章公安,小小的案子破了?”巍巍颤颤满头白发的白妈妈一见小章就紧紧扯着他的衣服问,浑浊的眼睛里满着期待。
“快了,白妈妈,上面来了公安同志,他们会帮到你的,”小章苦笑着说,完了看看付强。
艾玛看到老人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心里一酸,赶紧别过脸去。
付强冷静地扫了一遍小店。白凤这时从里间匆匆走出来,见到门口站着的小章三人,怔了一下,然后急急走近问小章:“章公安,我妹妹的案子有眉目了?”
小章没回答,先把白凤和付强艾玛作了介绍,然后才说:“我们想和你谈谈,再了解一下你妹妹的情况,你现在可以走开一下吗?”
白凤说了声可以,转身交待了一下白妈妈,然后就领着他们回家。
艾玛跟在后面审视着这个略显肥胖的女人,也许和她的年龄不相上下,不过白凤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可能是生活的奔波,也可能是其它,总之,刚才第一眼的感觉让艾玛感到不太舒服。尽管白凤的皮肤也很白皙,甚至过于苍白,嘴唇还施了淡淡的口红,眉毛也刻意修整过,不过,仍然让艾玛感到不舒服,也许这只是女人对女人的直觉。
进了白家后,还来不及招呼他们坐下,白凤就折回到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下,然后赶紧关上了门,挨着小章就坐了下来,压低嗓子问:“章公安,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是不是我妹妹的案子有进展了?”
小章苦笑了一下,“白凤,我们这次来只是了解情况,希望你配合就行了。”
白凤扁了扁嘴,突然又说:“我知道是谁杀了我妹妹。”
此言一出,三座皆惊啊。
白凤望了望紧闭的门,似乎外面有人在偷听似的,“凶手肯定就住在这附近,只是我还没把他找出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刚到嗓子的心又落回了原地。艾玛苦笑了一下,想起了刚才感到不舒服的原因,原来就是她这副神经质的模样。
付强轻咳了两声,看着白凤问:“能给我们说说你妹妹生前的情况吗?”
白凤想了一下,挪挪椅子挨到了付强跟前,神秘兮兮地说:“我妹妹以前可漂亮了,这周围的男人啊,全都看上了我妹妹。”
付强盯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没想到白凤说完一句后也盯着他,没再说话了。
艾玛忍住笑,转身去观察这个房间。
付强只好继续说:“那么,都有哪些人在追求你妹妹啊?”
白凤坐直了,整整衣服,然后才说:“这就说不定了,我妹妹也是个小骚货,见人就笑个没完,你说,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啊。”
付强没想到白凤竟然说出这话来,奇怪地看着她,“你嫉妒你妹妹吗?”
白凤咧嘴一乐:“嫉妒?我干嘛嫉妒?我是要管教她。”
付强听了一笑,点点头。然后也转头看了一下房间的四周。“这里原来是你妹妹的房间吗?”付强看到这里的摆设是个女孩的房间,床头还挂了一张姐妹的合影。
“我们一直是一起睡的,没我在怎么行,那她还不变坏了,”白凤说。
“哦——”付强又看了看床边的一排书架,上面堆满了许多书,不过却是挺干净。“这些书是你读的,还是你妹妹读的?”
“都有,她看她的,我看我的,不过——”白凤欲言又止。付强看着她,“不过有时我们也交换着看。”
小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付强瞪了他一眼,接着问:“你妹妹都喜欢读些什么书呢?”
“你自己看看吧,还不都是情情爱爱的小说,八成也就是给那些书教坏了。”
“你一直说你妹妹被教坏了,那么你说说看,她有哪些地方学坏了呢?”付强问。
“这坏还用说?公安同志啊,你们不是专抓坏人的吗?这坏的事还用我说?”付强被白凤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他又瞪了一眼小章,赶在事发前把小章到嘴边的笑声堵回去。
“你看,”这时艾玛从收架里找到一本藏文书籍,里面是藏汉同排的,两种语言都有,艾玛想到苏京家里满屋的西藏装饰品,便对这本藏书感兴趣起来,拿了给付强看。
付强看了一眼封面上的汉字,〈永恒与信仰〉,便问:“这本书是你妹妹的吗?”
白凤脸无表情地说:“是的,苏京送给她的。”
“你也认识苏京?”付强问。
“当然,他原来就住在四排,和我妹打得火热。”白凤似乎不太愿意提这个人,不过她的反应倒让付强感兴趣了,偏就追问下去“他们怎么打得火热?”
“这。。。热乎呗,经常在一起这个这个。。。”白凤伸出双手作了一个搂抱的动作。
艾玛这时也笑了,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女人让她怎么也不能和想象中的白小小联成姐妹关系来。
“你的手怎么了?”付强从她伸出的手里发现白凤右手少了一根手指,随口问道。
白凤伸手右手,自己先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说:“小时候玩刺绣机,好奇,给机器轧断了,就因为这个,脸蛋长再漂亮也没用了,”说完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脸,一副婉惜落寞的样子。
“那条丝巾好漂亮,”艾玛这时候发现窗台上挂了一条粉红色的丝巾,上面绣有一对鸳鸯戏水。听到丝巾,付强也转过脸来。
“那是我的,本来我妹妹也有一条,是我妈给我们绣的,上面有名字,我和妹妹一人一条。”
付强拿过一看,果然上面绣有“白凤”两字。“你妹妹那条呢?”
“她死了就不见了,章公安不是说我妹妹可能是被丝巾勒死的吗?我想那丝巾一定在凶手那里,找到丝巾就找到凶手了。”付强吃惊地看了一眼白凤,这个神经质的女人刚才说出的话正是他同时在心里想的。
“你确定你妹妹的丝巾是在被杀后丢失的吗?”付强问。
“是的,那天晚上我妹妹就是围着她的丝巾出去的,我还问了她,别弄错我的了,她可是个马大哈。”白凤肯定地说。
付强坐了下来,“请你说说那天晚上你知道的事情,好吗?”
“好的,这个我和章公安说了好几遍了,章公安,你要是听得烦,我床头有一本新买的笑话,你自己去看吧。”白凤看看小章说。小章愣了一下,转而笑着说:“谢谢你,我喜欢听,那再听一遍好了。”
白凤这才挪了挪身体,开始说:“那天我吃了晚饭,就去店里,也就是刚才那间,那时候还只是一间,现在你看到的是两间了,是八个月前才要到房子打通的,施工请了好多人,全是我做的饭。。。”
付强眼看她又走题,赶紧打住说:“你就说和你妹妹有关的吧。”
“哦——”白凤又再挪挪身子说:“我就从我见到我妹妹开始说起了,我一进屋啊,就见到她在打扮,我问她,你去见谁?又约了哪个男人?她看也不看我就说,关你什么事?我只好说,好吧好吧,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回头我和妈说去。我只能和我妈说了,因为我爸也宠她,根本管不了。小时候,我爸有时只给她买冰棍,还躲着我,哼——”
“后来呢?那时候是几点?”付强及时地帮她往正题上拉回来。
“大概十二点了吧,很晚了,晚间新闻都播完了,本来我要准备睡觉的,她却要出去,真是气死人了。”
“那后来呢?”
“还后来?”白凤惊讶地看着付强,仿佛在看一个弱智儿童,“后来她就出去了呗,我就睡了。”
付强铁青着脸站了起来,拍拍手里的藏书说:“这本书可以借我一下吗?”
白凤突然一把抢了过来,“不行不行,这是我妹妹最喜欢的一本书,谁也不许借,书在这儿,我妹妹就象在家一样的。。。”说完眼睛红了起来。
付强看了看艾玛,艾玛对他摇摇头,于是,付强掏出一张名片给白凤,要她想起了什么就直接给他打电话。然后他们离开了白家。
“神经病,”走出白家后,付强咕嘟出一句。
“呵呵,”艾玛笑笑说:“那本书我记住书号了,回去咱们去图书馆找一本出来吧。”说完掏出手机,把刚才默记在心里的书号记了下来。
“小章,是谁发现白小小尸体的?”付强问。
“刘文生,也是住这军营的,”小章说。
“我们去找找他吧。”三人于是又折回去。
刘文生并不难找,按小张的记忆,一下子就找到了他家,他还住原来的地方。可是,他并不在家。
“可能又去打麻将了吧,这小子,有俩钱都扔麻将桌上了,”刘父气愤地投诉,“公安同志,你们找到他就关他几天,让他老实一点,好好存点钱娶个媳妇多好,他奶奶都不知多想抱孙子了,唉。。。”
付强问:“刘伯,那请问他一般什么时候回家?”
“那可说不准,要是输得快,回来就早,不然,只好到半夜三点才回了。”
“为什么是三点?”付强奇怪地问。
“为什么?要去乡下倒猪肉嘛,不然他哪来的钱打麻将啊。”
“哦——”付强应了一声,回过头来,突然发现前面墙角有个脑袋迅速缩了回去,由于太快,他没看清。
“我们走吧,”付强没作声,对艾玛说了句,然后抬脚往前面走去。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问:“刘伯,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一准找到他?”
“这样吧,早上你们到桥头找他,他在那儿卖猪肉呢。不过十点后他就收摊了。”
“好的,谢谢你了。”
回县局的路上,小章问:“你们今晚要住这儿吗?我打个电话给你们在县局招待所订个房。”
付强看了看艾玛,艾玛不置可否地也看着他。付强想了想说:“不用了,我们一会就回去。”
“那你明天一早不去找刘文生了吗?”小章问。
“不用了,我要回去找找你们报上来的资料,再研究一下,我想重新调查此案。”
“太好了,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给我打电话。”小章闻言兴奋地说,他知道跟付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他可是市局有名的神探。
“你觉得很多疑点吗?”艾玛突然问道。
“不是疑点的问题,只要是未破的案子,我们就有责任调查下去,这也是对死者负责,”付强一脸正经地说。艾玛伸伸舌头,她突然觉得这个付强让她陌生,不过感觉不错。
四
回去市区的路上,彩霞满天,艾玛坐在前面,静静地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不时轻轻叹气。“你怎么了?”付强问。
“唉——”艾玛重重再叹了一声说:“没想到啊,小小竟然死得这么惨,难怪苏京会接受不了,患上妄想症。”
“人总有一死的,或悲惨或安详嘛,”付强无所谓地说。
艾玛狠狠白了他一眼,“当然了,你又有立功的机会了,可是我的目的却没达到,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帮苏京走出这个阴影,反倒我自己心里多了一层阴影,”她的阴影是指白小小的死,说这话的时候脑海又浮现了照片上白小小惨不忍睹的样子。
“艾玛啊,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付强今天似乎特别严肃正经。
“那是一定的,不过,我越来越同情苏京了。”艾玛幽幽地说。
“你不会爱上那个小白脸了吧,”付强抢白她。
“小白脸?苏京的脸比你还黑,你才象小白脸呢,油腔滑调的。”
“那正好,现在有个小白脸要白送给你,这个小白脸还打算包起你的下半生吃喝拉撒。”付强的本色又浮出来了。
“拉撒也包?拉你身上啊?”艾玛说完嘻嘻一笑。
“哈哈。。。你恶不恶心啊,”付强开心地笑了起来。
“唉——这也远没有凶手恶心啊,那家伙真变态,杀了人还要烧她的头发,破她的相,”艾玛情绪又低落下去,她心里怎么也摆脱不了小小死相的样子,她想不通,竟然会有人对这么纯洁美丽的女孩下如此毒手。
“更恶心的你都没见过,我可是见多了,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付强冷笑道。
“唉——是谁会忍心杀了小小呢?”艾玛叹了口。
“我感觉是情杀,据我的经验,只有仇杀和情杀才会制造出这么残忍的现场。所以,只有爱和恨才能真正触摸到人心,让人迷失本性,变得疯狂。”
“可是,爱和恨却是矛盾的一对啊,”艾玛茫然不解地说:“爱应该是美好的,就算迷失本性,也只能是沉醉在爱情里面,怎么会残忍呢?”
“这你就不懂了,爱和恨并不矛盾,相反,它们是一体的,有爱出现的地方就有恨,所以恨得切,也是因为爱得深。”
“我还是不懂,”艾玛摇摇头说。
“你想啊,爱了的人就会有求,求也就是欲,欲望,当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爱就转化成了恨,如果一个人无欲无求,他就不会去爱,自然也就不会有恨了,因此,爱是恨的根源,恨是爱的结果,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会有爱的渴望,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会想到,当他开始爱的时候,恨的种子也在悄悄种下了。比如说我现在很爱你,就会要求你也要一样爱我,如果知道你并不爱我,那么,我很可能就会恨你了,呵呵。”付强说完偷看了一眼艾玛。
“那是不是每个得不到爱的人都会去杀人?”
“当然不是,这取决于恨的程度是不是足够让他疯狂至迷失本性,或者还有其它性格因素,比如我就算恨你也不会去杀你,你放心好了。”
“那是你爱我不够深,如果有一个男人爱到想要杀死我,那我死也愿意!”艾玛挑衅似地看着付强说。
付强吃了一惊,因为她的这个奇怪想法。“你愿意象白小小那样死去吗?”
“当然不是,如果那个男人真心爱我的话,他一定会让我死得很美丽,这样才符合他对我的真爱,没人会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变丑的。所以,杀小小的人一定不是真心爱她的人。”
付强心里一震,他不得不承认艾玛说得很有道理,那么这个凶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动机呢?
“如果凶手是认为白小小欺骗或背叛了他,他想让白小小死得很难看呢?”付强问。
“那也不会的,对一个爱到要杀死对方来换取永远厮守的人来说,在那个时候,任何欺骗和背叛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认为他保住了美好,保住了爱情。当爱人在自己怀里慢慢死去的时候,一切恨都会刹那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爱,永远带着美丽回忆的爱。”
“呵呵,听你这么说,为爱而杀人是一件很美很浪漫的事情了。不过你别忘了,当手铐戴上他的双手时,什么浪漫都没了,只有等待审判的心情了,嘿嘿。”付强得意洋洋地说。
艾玛望了他一眼,失望地说:“付强,你知道作为男人你还缺乏什么吗?”
付强莫明其妙地看看艾玛,等待她的下一句。
“真正的男人应该同时扮演很多角色的,比如在工作中,在家庭里,在情人面前,在朋友中间。每一个角色都很重要,在哪一面演好了,他在那面就会成功。”
“哪我哪个好哪个坏呢?”付强笑着问。
“你认为你在哪方面不足呢?”艾玛反问他。
“嗯。。。其它都还行,就是女朋友至今没有,有一个却太高傲。”说完他斜眼瞄了一下她。
“这就对了,在工作上你很突出,对家庭你也算尽职,和朋友相处你很热情乐于助人,这些都是好的,为什么你就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呢?并不是女人高傲,这世界没有高傲的女人,主要的是,男人没有真正打动她们的芳心。”
“那要怎么打动芳心呢?”付强是真心且虚心讨教了。
“打动芳心并没有什么方法可依的,有时一个眼神、一句问候或一个小动作就足够了,芳心总是在一瞬间被打动的,刻意做作那叫欺骗,不会长久的。”
“可是,问候话我也常说啊,每次你不高兴我都很关心你的,只是这个眼神动作嘛,太费解太难了,挤眉弄眼的事我不懂。”
艾玛扑哧一笑,“谁让你挤眉弄眼了?眼神和动作是来自内心,只有拥有打动芳心的素质了,才能自然流露出打动芳心的眼神动作来。”
“我内心不错啊,喜欢谁就常常想着谁。。。好了好了,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地方做得太差劲了,是不是?你就干脆点直说吧,说得对我就改。”
“呵呵,好吧,我绕个大圈其实也就是想告诉你,你作为男朋友还不合格,因为你不够浪漫。”
“浪漫?”付强大声抗议起来,“谁说我不浪漫?我不是给你送过花吗?那一次,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买了一大扎花的。”
“哈哈。。。”艾玛禁不住大笑出来,“你真是笨蛋,看电影看多了吧,你以为送花就是浪漫吗?你要了解女孩子的心,浪漫讲的是情调和心情,并不是程式。”
“情调?那。。。那下次我送花时加多一瓶红酒吧,怎么样?”付强认真地看着艾玛。
艾玛这时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你饶了我吧,你这个大笨蛋,你也不用再花心机在我这儿了,鲜花和红酒看看送给另一个女孩,没准人家刚好受你这套,那你小子就发了。”
“可是我只喜欢你啊,”付强不理会艾玛的狂笑,还是一本正经地说。
“喜欢人要老挂嘴边的吗?你啊你,就是这张嘴害了你,什么话都说了出来,让别人没时间去感觉,喜欢是一种感觉,懂吗?笨蛋!”
“我是笨蛋,哼,可那个小白。。。小黑脸呢?他可是精神病。”付强心里极不是滋味地发牢骚。
“他得的可是世界上最浪漫的精神病,就是这种男人,会让所有女人都动心的。”说到苏京,艾玛收起了笑容,眼睛变得迷朦起来。
第二天是周日,艾玛一直睡到下午,父亲坐的火车到站时间是下午五点,她约好了付强四点钟来接她,然后一起去火车站。没想到付强在两点半就到了她家,艾玛牙都还没刷,正半躺在沙发椅上等待漫长的苏醒过程呢,睡得太多醒得也就慢一些。
“你怎么这么早?我还没睡醒呢,”艾玛一开门就责怪他。
付强并不在意,他就爱犯艾玛的贱。进屋后付强大大咧咧坐了下来,对艾玛说:“你去洗脸刷牙吧,一会我有事跟你说,白小小案子的事。”
听到白小小三字,艾玛的精神立刻提了起来,跑到卫生间稀里哗啦一通折腾,没一会就出来了,嘴巴还带着水迹没抹干。
付强拉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说:“抹抹嘴吧,瞧你心急的。”
艾玛接过纸巾一抹而过,然后说:“好了,快说吧。”
付强微笑一下,不急不慢地说:“今天我一早去了局里,从档案里找出了白小小案子的资料,仔细翻了一遍,结果。。。”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了下来,看着艾玛。
“结果怎么样?你倒是快说啊,”艾玛急道。
“结果嘛,”付强盯着她的眼睛说:“呵呵,结果是和罡城公安局看到的一模一样。哈哈哈。。。”
“废话!”艾玛没好气地说,转头不理他了,找了镜子开始整理头发。
“怎么?不高兴了?”付强生怕玩笑开大了。
“你一大早的找上门来,就为了和我开个玩笑?”艾玛臭着脸冷冷地说,她心里知道这招管用,不久付强便会自动自觉告诉她真话。
付强果然泄气了,“你别不高兴嘛,好吧,和你说正经的,只是怕你听了会不高兴,所以先和你开个玩笑,让你放松一下。”
“哼!”
“我仔细分析了资料里的几个嫌疑人,发现只有苏京存在疑点。”
艾玛一听手里的镜子啪一声脱手掉到了地上,“你说什么?你怀疑苏京杀了白小小?这怎么可能?”
“别激动嘛,你看你,一点侦探素质都没有,跟我这么久也没学到点我的长处,我是说,他有疑点,并不是说他就是杀人凶手啊。”
“可是,你这么说等于就是假设了他的凶手。”
“理论上来说,只要案子没破,有关涉案的所有人都可能是凶手,除非有绝对证据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什么是绝对证据?”
“比如作案时间。”
“苏京有作案时间吗?”
“资料上没有,但我发现了资料上的漏洞,没有就变成有了。”
“你倒是很会变啊,谁不变,偏变了他出来,你是不是吃他的醋了?所以想陷害他?”艾玛使劲瞪着付强责问,表情严厉且咄咄逼人。
“这是什么话?”付强一听不高兴了,“我象这样的人吗?他要是没罪,我能陷害到他吗?女人就是小心眼,不跟你说了。”
艾玛一看付强真生气了,赶紧哄道:“好了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女人是小心眼,不过没想到男人也会小气。”
“谁小气了?”付强赌气道。
“你。”
“我没有。”
“那你把漏洞说我听听。”
“当然可以,”一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又中了这女人的圈套了,没办法,能让他屡中这种小圈套的也只有这个女人了。
“你过来看,”付强拉艾玛坐到了身边,从包里抽出几张文件出来,看到艾玛的脑袋靠了过来看他手上的资料,不由自主把鼻子伸到艾玛头发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夸张地说“哇,好香,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艾玛白了他一眼,“快说啊,漏洞在哪里?”
付强清了一下嗓子,挑出一张文件说:“就在这里,你看,这里记录的苏京在案发那天的行踪是,中午从罡县到市里,下午到你们公司办理入职手续,晚上在一家湘菜馆和同事刘勇吃饭,晚十点左右到云天酒店开了间房,是用他的名字登记的,入住后一直在房间睡觉,直至第二天上午九点退房。后面这里。。。你看,这是几个地方服务员的证明口供,都证明苏京所言属实。这里还附有苏京在酒店的入住卡。”
“那不就对了吗?人证物证俱在啊,有什么漏洞呢?”艾玛奇怪地问。
“呵呵,这么容易看出来的漏洞那就不是漏洞了,”付强卖了个关子。
“你倒是说啊,是不是又在逗我?”
“不敢,怕你又小心眼了。这个刘勇你认识吧。”
“认识啊,他也是我的同事,也是苏京的老乡,听说苏京进这家公司就是他介绍的,不过我看他们交往也并不怎么样,苏京生日时他说他也是第一回去苏京家作客。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了,有怎么的是这个苏京,明明他说他是和刘勇一起吃饭的,还喝了很多酒,然后就醉了,连分手时的情形都不太记得了,为什么酒店服务员的口供里说送苏京进房间的是一个女人呢?这里还有一份刘勇的口供,他说他九点多就和苏京分了手,也证实苏京当晚喝了不少酒,按他的酒量,也应该有八九分醉意了,刘勇还问要不要回他家,苏京说不用了,他自己去一个同学家睡。为什么后来苏京并没有去他的同学家,而是找了一个女人去开房,那女人从十点到十一点整整一小时呆在房间里,酒店服务员还说女人出来的时候衣服有点凌乱,由于低着头,并且走得比较急,都没看清她的脸。况且服务台在电梯口正对面,只能看到离去客人的后背。这个女人是谁?她和苏京是什么关系?苏京的口供里为什么刻意隐瞒了她?”付强连提出几个疑问后停住了话,看着艾玛的反应。
艾玛的反应是惊讶,她完全被付强头头是道的分析镇住了。想了好一会才说:“就算是苏京找了女人吧,他觉得这是不光彩的事情,所以隐瞒了,那这样也不能说明他杀了白小小啊。”
“可是我却可以这样推理,苏京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么一心一意爱白小小,按你昨天车上的分析,他就有可能对白小小下残忍的毒手了。这样的话,动机就会变得非常之多,比如摆脱小小不成功萌生杀机,比如被白小小纠缠或威胁而生杀机,比如争吵一怒之下失手错杀。。。”
“那么作案时间呢?这个最重要。”艾玛不敢相信付强嘴里的苏京会是这样的。
“呵呵,这才是最大的漏洞所在呢,你看,酒店服务员说女人离去的时间是十一点,因为那是他们交班的时候,所以不会记错,也就是因为交班的混乱才没看清女人的样子。这说明,在晚上十一点以后,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苏京仍然呆在酒店的。十一点至一点,还有两个小时,足够苏京回到罡县从容作案了。”
“酒店服务员不是可以证明吗?”艾玛问。
“如果一个人刻意不想让楼层服务员看见而离开酒店是有很多方法的,这一点都不难,可以从消防楼梯走,也可以换衣服离去,还可以趁服务员离开服务台的空档离去,总之,他要做的就是,不让本层服务员发现他的行踪就行了,至于夜晚,酒店每层楼只留一位服务员,而这一位还常常因客人的需要而离开服务台,比如打开水,比如换布草,比如整理房间,比如他自己去大小便。。。”
“你在酒店干过服务员?”艾玛对付强娓娓道来的熟悉程度感到吃惊。
“呵呵,干我们这一行,不必什么都懂,但一定要什么都知道一点的。”
“那么,你要抓苏京吗?”艾玛担心地问,因为付强找到的漏洞让她找不出漏洞来。但她还是不能相信苏京是凶手的事,因为她相信自己看到的,有着苏京那样一双深情眼神的人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能拥有如此深情眼神后面的灵魂也绝不会是残忍的。
“暂时还不会,因为你所听到的只是我的推理,并不是真凭实据,公安局抓人是要讲证据的,推理只是作为我调查的一个方向。”付强开始得意起来,因为他看到了郁闷的艾玛,相信艾玛对那个小黑脸的印象开始转变了吧。
“我们走吧,”艾玛突然拿起一件外套说。
“去哪儿?”
“火车站。”
“接咱爸还早着呢。”
“那我们就去兜风,总之我不想呆在家里了,这里空气太闷。”
付强心里暗暗叫苦,离接站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这么满城兜风还不把他累死,可是没办法,艾玛已经站在门口等他出去了。
这是一次真正的兜风,艾玛把车窗全部打了下来,让风可以在车厢里自由流通。整个一小时里面,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付强倒是想说点什么,可是风太大,刚出嘴唇的字没来得及钻进艾玛的耳朵便被风刮出了窗外。付强只好默默地开车,艾玛默默望着窗外,风默默从这边来那边出,时间也默默一分一秒流逝。
艾玛的父亲叫丹增贡布,按事先艾玛教的称呼,付强应该叫丹增大叔。付强练习了几遍后,发现自己的舌头在这几个字里竟然出现打结现象,怎么叫都象在叫“丹单叔”。艾玛只好说:“你这笨蛋,干脆就按汉人的习惯,叫伯父得了”。
“其实叫爸多好,又省事,反正我也叫了几十年,脱口就来,保证字正腔圆。”付强嬉皮笑脸地说。
“哼,你要不怕我爸揍你,你就叫吧,我爸可是一人可以扳倒一匹马。”艾玛斜眼瞅着他说。
付强吐吐舌头,“没准你爸喜欢我这么叫呢,当爸的都想女儿找个好丈夫嘛。”
“那也不是你。”艾玛回敬道。
正说话间,他们已经把车开上了站台,这时候,一声长长的汽笛由远及近响起,伴着轰隆隆的声音,一列火车慢慢出现在了视线内。
“到了到了,”付强显得比艾玛还兴奋。
五
付强隐隐有点不安,因为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素质。原因是当他想到一会就要用警察抓坏蛋的心态去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情敌时,竟然莫名地兴奋。付强努力压制自己这种莫明其妙的情绪,他知道这样下去会影响自己的客观判断的,这可是职业大忌。不过,当他在苏京下班路上堵住他,请他回去协助调查时,看到苏京脸上难于捉摸的复杂表情后,这种莫名的快感又无孔不进地侵袭过来。
虽然从头至尾付强都没有给苏京戴那象征罪犯的手铐,尽管他很想这么干。但是付强还是把苏京直接就带进了昏暗的审讯室。苏京可能并不知道,公安局还有其它更明亮更舒服的审讯室的,他也不会知道,他进的这间一般是用来审讯基本已得到确认的重刑犯,在他之前,还没有一个走进过这间审讯室后没有被成功定罪的人。
当然,他更不会想到付强为他选择这间审讯室的潜在含义。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一点声音都会引起回音。屋里只有三张椅子和一张桌子,两张有靠背的椅子在桌子后面,而另一张矮小四方圆凳远离桌子,孤独地呆在房子中央,现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他准备的。
另外这间屋子还有两个特别设计,一个是桌子后面墙上,正对小矮凳的地方挂了一个巨大的国徽,国徽上端有点微微前倾,目的是对矮凳上的犯人形成无形心理震慑,通常坐下以后面对国徽的犯人说起话来就明显中气不足了。还有一个特别设计是天花四角上各有一个小扩音器,受声的焦点就在小矮凳的位置,通过桌子上的受话器传到犯人耳边的声音便象来自四面八方,用设计者的话来说就是“代表着来自人民正义的怒吼。”据说这位专门研究罪犯心理的设计者因此设计而得过奖章,就连付强也对此巧妙设计赞叹不已。
苏京刚进来便开始抗议,并拒绝坐那张小矮凳,理由是“我不是犯人,我只是来协助调查的,不应该受到如此待遇。”
付强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微笑着坐到他的椅子上,用手指试了试受话器,听到扑扑几声后,才慢慢用严肃的眼光盯着苏京。
一段短暂的沉默对视,付强在心里带着酸意地承认,眼前的苏京从外表上看,绝对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修长略瘦的身材不失挺拨,得体的穿着整齐的细节也是付强自叹不如的,并且,他有一双非常深遽复杂的眼睛,深不可测,难道这就是艾玛所说的浪漫的眼神?
“你——还是坐下来吧。”付强不知为什么自己一开口说话竟然也有点底气不足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带给苏京压力,自己却先感觉到了来自苏京的压力,是什么压力他也说不清楚。
苏京没有理会,依然站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付强。
付强闭上眼睛,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态,让自己的思维重新集中到案情上来。
“苏京,请问你八月五日,也就是白小小遇害那天你在什么地方?”
苏京仍然看着他,目光却随着白小小的名字出现而变得柔和。过了一会,他的头软软垂了下来,眼睛看着地面,似在努力思索着。
“你难道记不起来了吗?”付强厉声问道。
苏京对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吼鸣声无动于衷,只管盯着他的地面,仿佛入定一般。
“不想说?”付强冷笑了一下,拿起手里的文件说:“那我来告诉你吧,你在和刘勇吃过晚饭以后,和一个女人碰头,然后在十点钟一起入住云天酒店502房,至于你们在十点到十一点这一小时内干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也许就是在策划谋害白小小。女人在十一点离去后,你便设法在不引起楼层服务员注意的情况下,偷偷离开酒店,坐车赶回罡县,然后在凌晨一点左右把白小小杀害致死,并且出于某种原因对死者进行毁容,事后你再潜回酒店睡觉直至第二天上午九点退房离去,是不是?”
付强说完这番带有强烈心理攻势的话后目不转睛死死盯着苏京。按以往的经验,嫌疑人不管他的话对错与否,都会马上作出反应,而这种细微反应往往就是破案的关键。
然而付强失望地看到,苏京连动也没动一下,好象他只把身体扔在了这间屋子,灵魂早已远远离去。
苏京的这种不合作态度让付强非常恼火,“苏京,如果你认为我的推断有什么与事实不相符的地方,可以现在指出来,我们自然会去查证,希望你合作,只有合作才是洗清嫌疑的唯一出路。”
这时,苏京慢慢扬起了脸,付强惊讶地看到,他的脸上竟然挂满泪水,嘴唇不停地哆嗦,眼睛里充满悲伤和无助,“警官,让我回家吧,小小就在我家里,她在等我,她没死,为什么你们都在说她死了?求求你,让我回家吧。。。”
付强怒火万丈,把手里的文件啪一声重重摔在桌子上,“够了,别做戏了,象你这种假痴情的脸孔我见多了,你敢说你不知道白小小死了吗?”
苏京茫然看着他,泪水仍在不断涌出,嘴巴哆嗦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亲口向你的同事艾玛说过白小小死了吗?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演戏?如果你真的爱白小小,那么,那个开房的女人是谁?是谁?”付强怒不可遏地嚷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记不起来了。。。”苏京拼命摇头,双手紧紧扯着头发。
“哼,”付强冷笑了一下,看着蹲在地上扮可怜的苏京,不屑地说:“记不起来?是不敢记起来吧,你以为你的技俩能骗得了我吗?说——你为什么要杀害白小小?动机是什么?”
一想到艾玛还被这家伙蒙骗的事,付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就开庭,明天便枪毙了他。
苏京此时已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地说:“小小死了,小小死了,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只爱小小,我只想和她永远生活在一起。。。”
付强听得真切,走近来围着他走了一圈,眼带怒怨地说:“是啊,你以为杀死了她就可以和她永远生活在一起了,是吗?我相信你的确爱白小小,但因为你和别的女人有染,让白小小知道了,她要和你分手,而你不能忍受白小小提出的分手,你想永远占有她,于是便萌生杀心,由于你知道还有很多人同时在追求白小小,便妒火中烧,在白小小死后对其毁容,是不是?”
付强对自己这番严密的推理很是得意,没等苏京回答,就回到了桌子前,点了根烟坐了下来,带着欣赏猎物般的眼光轻蔑地瞅着地上的苏京。
艾玛是第二天上班后才知道苏京被公安局扣留的。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她立即给付强打了电话,“付强,是不是你抓了苏京?”
“是”,付强在电话那头答得很生硬。
“你们凭什么乱抓人?证据呢?你们找到证据了吗?”艾玛气冲冲地说。
“没有。”
“你这个混蛋,那你凭什么抓人?”
“我们有权对重点嫌疑人实施48小时隔离审查,如果找不到证据,明天晚上他就可以回家了,不过,我想不用到明天晚上,他就要招了。”
“可是你们却还没有证据啊?”艾玛怒气依然高涨。
“他也没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啊。”
“他妈的,证据不是应该你们去找吗?”艾玛忍不住说了一句粗口。
“没错,我会去找的,马上我就要出去找了,晚上我说好请你爸吃饭,要我去接你吗?”付强虽然对艾玛的态度强烈不满,也只好压着不敢发出来。
艾玛没理他,啪一下挂了电话。
付强的确赶着出去,这一趟是去搜查苏京的家,搜查令刚刚才下来,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刚进家门,眼前整齐得一尘不染如同样板房般的景象让所有人惊讶不已。付强虽然也曾听艾玛说过这事,但耳听毕竟不如眼见啊。
“大家尽量小心点吧,不要搞得太乱了,”付强吩咐。众人面面相觑,这么整齐规矩的陈设让他们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付强只好挨个吩咐,“你们两个负责房间,我和小毕在客厅,你,到厨房去看看。”
搜查毕竟不是检查,这帮糙哥最终还是让这个屋子面目全非了。要说此趟的收获,也就是收获了失望。
尤其是付强,简直是毫不掩饰的失望,让同事们暗暗奇怪。付强并不理会他们,面臭臭径自离去。不过他也并非一无所获,从苏京的书架上他发现了一本书——《永恒与信仰》——和白家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翻翻这本书,两个地方同时出现了这本书,也许会是一个微妙的巧合。
艾玛并没有让付强去接她,而是自己一下班就先接了父亲和猪猪先行到付强在酒楼订好的包房里。
当了一辈子国家民族干部的丹增贡布早已习惯了和儿女们用汉语交谈,其实主要是从小受汉语教育的艾玛实在说不流利藏语。小时候迁就父亲说说藏语,现在反过来是父亲迁就她说汉语。丹增的汉语带着非常浓重的藏音,“艾玛,你还没和爸谈谈你的工作上的事呢。”丹增的干部腔调退休几年也没改过来。
“谈什么啊,下班了谁还谈工作啊,再说我又不是你的下属,是不是啊,猪猪。”艾玛一边说一边逗依在丹增怀里的猪猪。自从外公来了以后,猪猪象发现一片新天世似地对这个身材高大、满头卷发的“外国人外公”充满好奇,整天围着他转,“外国人外公”是猪猪给丹增起的外号,丹增非常喜欢及得意孙女给他起的这个汉名。
“呵呵,是啊是啊,现在的年青人啊,都不爱和老人谈工作了,那和我说说你的同事吧,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啊?有年龄差不多的男同事吗?”丹增乐呵呵地说。
“爸,看你又想哪儿去了,怕我嫁不出去吗?”
“呵呵,是啊是啊,我的艾玛怎么会嫁不出去呢?不过,我看这小付同志不错,待人也热情,象我们藏人。”
“爸,该不是人家请你吃顿饭,你就被收买了吧,一顿饭就把女儿换出去,太随便了吧。”
“呵呵,是啊是啊,那就吃多几顿再说吧,哈哈。。。”老头子幽默本色不改。
“爸,我带了我和同事们的照片,前几天拍的,给你看看。”艾玛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来,“这里有几个男同事哦。”
“外国人外公,我也要看,我也要看。”猪猪一把抢了过来,照片撒了一地,艾玛瞪了猪猪一眼,猪猪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艾玛正腰下去捡,这时,门开了,付强西装革履走了进来。艾玛本来对付强有气,抬头一看到他穿得一本正经,脖子上系了条大红领带,头发还闪着油光地梳了个大背头,忍不住前俯后仰地暴笑出来。
付强莫明其妙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你小子刚刚去相亲了?”艾玛边笑边问。
付强没理她,走过去和丹增打了个招呼,“伯父,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呵呵,我们也是刚到,这疯丫头,不用理他,我看你这样挺好,精神。”丹增夸了他一句。
“谢谢伯父,”付强说完示威似地看了一眼艾玛。
丹增这时接过艾玛递上来的照片,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老花镜,刚要看,又想起付强,便分了一半给他,“来,你也看看,这是艾玛的同事。”
艾玛静静坐到一边,手在口袋里捏了一下,那封信还在。昨晚她要灯下发了一晚上的呆,窗外的蛙鸣虫叫,唤起了她许多幽思,后来她在翻学生时代的日记本时,发现了一首自己写的小诗,题目是《小小的花》,事隔多年,重新读起,竟让她又找回了当年的青春忧伤,那时候毕业在即,前途茫茫,心血来潮的她请了一礼拜假去了一趟内蒙古,在那一片枯黄萧杀的大草原里,她突然看到了一株临将枯萎的小野花,皱起的花瓣无力的枝节,艾玛仿佛听到了小花的呻吟,然而她却无能为力,只好静静地跪在旁边为小花垂泪。。。
有一朵小小的花
独自怒放在小路边上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但每一个看到它的人
都会对它笑哈哈
这是一朵小小的花
独自经历风吹和雨打
没有人会想到要把它
轻轻采在手心里
带回有花瓶的家
直到秋风萧杀
树叶黄了落到地下
有心的人啊
终于发现
几时不见了这朵小花。。。
艾玛在临睡前工工整整抄下了这首小诗,她突然有股冲动,她要让苏京读到她的诗,她要传递给苏京一个讯息,美丽总会逝去,没有一朵花可以被四季留住,拥有过一季的美丽,那三季的回忆也会是美丽的,只要睁开眼睛,走出户外,就会发现,去年的小花已经在今年复活了,就在另外一朵花身上,延续着它的美丽。。。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没见到苏京,也许现在苏京已经领悟到了她的良苦用心。艾玛想到这儿,恼怒地瞪了一眼旁边的付强。
“奇怪,奇怪。。。”这时候艾玛听到老爸在看着一张照片自言自语,便问:“爸,你在说什么?”
丹增抬起头来,看着艾玛说:“艾玛,你坐过来,我问你个事。”
艾玛拍拍挡在她和丹增中间的付强,付强赶紧挪开让位给她,
丹增指着手里的一张艾玛的单人照问:“你在同事家有认真看过这个吗?”艾玛认真看了一下,那是她一张站立的照片,当时她第一次看到白小小的照片,正出神的时候,张姐冷不丁给她照的一张照片。
艾玛注意到老爸手指指向的地方正是白小小的照片,由于靠得比较近,拍得异常清晰。
“我看过啊,那是我同事死去的女朋友的照片,怎么了?”艾玛不解地问。
付强看着丹增的表情,敏感的神经跳了一下,赶紧凑了脑袋过来。
“你是说相片里的女孩子死了?真奇怪,真奇怪。。。”丹增边说边不停摇头。
“有什么奇怪的,爸,你快说啊,”艾玛不耐烦地催促。付强也跟着睁大了期待的眼睛。
老头慢慢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后说:“艾玛,你告诉我,这张照片里女孩子的头发是不是用真发绣上去的?”
艾玛听了非常惊讶,“老爸,你怎么知道?”
“呵呵,你看看,细心一点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的。”老头又举起了照片。
“我看看,”付强从老头手里要过了照片睁大了眼睛看了一会,“哇,果然是啊,今天中午我怎么没发现?”
“你今天中午上他家去了?”艾玛闻言质问道。
“嘿嘿,例行检查嘛,这是办案程序。”
艾玛狠狠瞪了他一眼,碍于父亲在旁,不便追问下去。
“伯父,快跟我说说,这有什么问题?”付强不理会艾玛,只管问丹增。
“艾玛,那我再问你,你这个同事平时在家里会不会有什么行为异常?”丹增问艾玛。
“嗯。。。”艾玛看了一眼付强,然后点点头说:“是的,他。。。”
丹增没等艾玛说完就接住话头,“他总认为相片中的女孩就和他生活在一起,是不是?”
艾玛和付强惊讶极了,简直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老头,艾玛使劲地点着头,“爸,你怎么知道?这和那张照片有关系吗?”
丹增没有马上回答艾玛的话,只是沉吟,过一会才说:“原来传说是真的,真有其事啊。”
“什么传说?”艾玛和付强异口同声地问。
老头轻轻摘下眼镜,用手梳理了一下他那浓密卷曲的头发,慢慢道来:“我也是小时候听艾玛爷爷讲过,以前在藏北地区有一个传说,他们相信人死后,全身都会腐烂至消失,只有头发是不会腐烂的,因为灵魂藏到那里去了。所以,他们便把死去亲人的头发剪下来,然后一根一根绣到死者的画像上去,这样,他们便留住了亲人的灵魂,他们甚至相信,这样会让死去的亲人复活起来,和以前一样生活在他们中间。我听艾玛爷爷说,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那个地方就有一家来自藏北的牧民,他的一个小女儿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死了,他们把小女儿的头发全部剪了下来,花了很长时候才把它绣到女儿的一张大大的画像上,后来,艾玛爷爷说,有时候还真有人经过他们家时,听到里面有小女孩的笑声,而他们一家也从此恢复了开心。每年过年的时候,做妈妈的就会蹲在家门口给她女儿缝新衣服。。。”
丹增细长的故事让付强和艾玛听得入神,付强这时候突然一拍大腿说:“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个传说,那书上也提过了。”
“什么书?”艾玛问。
付强从包里掏出一本黄色封面的书来,翻了一下,找出一页递给丹增,“伯父,你看这里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传说?”
艾玛奇怪地看着他,她认出这本书就是她在白凤屋里看到的那本,“你是怎么找到这本书的?”她感到奇怪,书号还在自己手机上呢,而这两天父亲来了,她竟忘了要去图书馆借书的事。
付强得意地看看疑惑的艾玛,笑着说:“这是在苏京家找到的。”
“你还在他家拿了什么?”艾玛厉声问。
付强对艾玛的过分关心苏京很不满意,故意不回答,只是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
“没错,就是说的这个,”丹增看了一下书说,“这书我好象很久以前也翻过一下,小付,你也看这些书?”
付强赶紧回答:“伯父,不是我的书,是我今天在一个谋杀案嫌疑人家里找到的,我翻了一下,看到这几页比较皱,象常常给人翻看一样,所以就认真看了一下,没想到刚好就和伯父讲的故事对上号了。”说完付强不忘看看艾玛的反应。
“是不是在这家里找到的?艾玛的同事。”老头很机灵,指着桌上的照片问。
付强尴尬地看看艾玛,然后老实地说:“是的。”
丹增赶紧又戴上眼镜,拿起一张合照问艾玛,“是哪一个?我看看。”
艾玛看看老头手里那张并没有苏京,便找了一张有苏京的给他,“就是那个高高黑黑的。”
丹增接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艾玛和付强却在紧张地看着老头,他们在等待老头会不会又有惊人之语出来。丹增看了很久,很仔细,末了才慢慢放下照片,摘下眼镜,叹了一口气说:“这小伙子的眼睛好奇怪啊。”
艾玛和付强对视了一下,付强说:“伯父,我也感觉到了,昨天我和他谈过,感觉他的眼睛很复杂,深不可测,象藏了很多秘密,让人捉摸不透。他也很会演戏,是个危险人物。”
“不!”艾玛马上回敬道:“我看他的眼睛非常真,非常纯,清澈如水面,根本什么都藏不下,象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付强冷笑了一下。
“可他有最纯真的心灵,就象他的眼睛一样,你见的坏人太多了,你不会了解苏京这种人的。”艾玛涨红了脸。
“坏人和好人你能光靠眼睛就分别出来吗?”付强也涨红了脸。
“我就能,”艾玛赌气地说。
“好了好了。。。呵呵,我看啊,你们俩个才象小孩子,”丹增看着他们呵呵笑道。
“爸,那你说说嘛,苏京象不象一个坏人?”艾玛只好求救老爸了。
“艾玛,其实这个好人坏人啊,眼睛是不能看出来的,最复杂深不可测的眼睛可能看起来会象孩子般清澈如水,而最清澈如水的眼睛也可能就是最深不可测的。”
“伯父说得对,”付强得意地看着艾玛。
“呵呵,”老头看看付强继续说:“不过,我看这小伙子不象坏人。”
“哈,”艾玛一听高兴了,瞪了付强一眼说:“怎么样?我爸看人很准的。”
“伯父只是说不象,并没有说不是,”付强说完看着丹增,他觉得老头应该要公正一些。
丹增又呵呵一笑,道:“你们都对,不过,小付破案是要讲证据的,艾玛,你也别为难人家了,小付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呵呵。”
“那是肯定的。”付强答道。“对了,伯父,你认为会不会有人为了永远和一个人在一起,而杀了那个人,然后按书上的方法把那个人留在身边呢?”
“你还是当苏京坏人!”艾玛立即抗议。
六
吃饭的地方离艾玛姐姐家不远,丹增没让付强送他们,老头和艾玛牵着猪猪老中少三口决定慢慢散步走回去。老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市区繁华的夜景,不时停下来望望新起的大楼。
“两年没来,变化真大啊,这楼是刚起的?”
“是的,爸。”艾玛有点心事重重。
“这么快就都住满了人,呵呵。”
“外国人外公,我长大了也买个最高的给你住吧。”猪猪突然插嘴说。
“呵呵,好啊,猪猪可不能骗外公哟。”丹增开心地刮了一下猪猪的鼻子。然后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艾玛。
“艾玛啊,爸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同事?”老头突然说。
艾玛一惊,看着老头迟疑了一下,“爸,看你想哪儿去了。”
“呵呵,老爸我一辈子阅人无数,不过这个人嘛,我还真看不出来,”丹增摇摇头说。
“你是说苏京吗?你也认为他是个复杂的人?”艾玛问。
“看不出来,”老头还是摇头,“有机会我也想见见他,这小伙子是个奇怪的人,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些人。”
“什么人?”艾玛惊讶地问。
“艾玛,你也见过家里那些去西藏朝拜的人吧,三步一跪拜,心无杂念,历尽磨难,只是为了一辈子去一次心中的圣地,远的甚至走上几年,带着家带着孩子,无怨无悔,那都是些虔诚的人啊——”丹增满怀敬意地说。
“是的,我见过,去西藏的路上也常常看得到的,我从小就佩服他们。”艾玛回忆着说。
“嗯,”丹增点点头继续说:“我常常去给路过家门的朝拜者送食物,和他们交谈,每一次看到他们那张刻满风霜、写尽艰辛的脸,我都会很激动,因为,他们都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非常安详,也非常明亮,闪着光芒,在他们的眼睛面前,每一个人都会感受到惭愧,然后自我反省,所以,每次和他们交谈,都是对我心灵的一次洗礼啊。。。”丹增动情地说。
“是的,我想,这就是佛祖要他们去朝拜的意思,朝拜者其实就是佛祖的使者。”艾玛也深有感触起来。艾玛记起小时候丹增每次去给朝拜者送完食物回来,就会一个人静静地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她每次忍不住想去逗他的时候,妈妈就会制止她。看来还是母亲了解他啊。
“佛祖的使者,说得好,艾玛,老爸我想了一辈子也没给他们想个这么好的名字,还是你悟性高啊,”丹增赞许地看着艾玛说。
“谢谢老爸,”艾玛笑了一下,“可是,爸,你告诉我这个,和苏京有什么关系呢?你认为他也象佛祖的使者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从照片里看到了他脸上的安详神色,感到很熟悉,后来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些朝拜者。”老头微笑着说。
艾玛叹了口气,“老爸,你说得对,我也曾从苏京眼睛里看到了他对死去女朋友的那份虔诚,我感觉到了他相信他女朋友没有死,并且还活在他身边,这不是一般的信任,这种信任没有理由,没有杂质,是赤诚的,并且非常真实。”
“看来他已经影响到了你啊。”丹增说。
“是的,爸,从一开始他就影响到了我,我相信他,爸,你认为这个传说会是真的吗?”
“不知道,”丹增摇摇头,“科学上来说会认为这是一种精神妄想症,但几千年来,却有很多人相信它。”
“是啊,付强也是认为苏京患了妄想症。我总觉得用妄想症并不能完全解释它。”
“傻孩子,这世界还有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事。”丹增拍拍她的头说。
“可是——”艾玛固执地说:“那苏京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吧,他已经很可怜了。”
“孩子,我们也许看到他很可怜,可是他却是认为自己很幸福啊。就象很多人认为朝拜者很辛苦,也很痴狂一样,可是他们内心的幸福感觉是我们没有经历其中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所以说,幸福并不是我们所能看到的,而是存在于内心的一种感觉。你想一下,那个小伙子得到了他想要的爱情,他认为他们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还认为他可怜吗?”丹增缓缓说道。
“爸,也许你是对的,那你说我还要不要帮他?”艾玛问。
“你想帮他什么?”
“我想让他从这种状态下解脱出来,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我这么做对吗?”
丹增想想了长叹一声,“唉——,孩子,你想做就去做吧,毕竟,人不能一辈子生活在梦想里啊。”
“谢谢你,爸。”艾玛感激地看着老爸。丹增点点头,没说什么,牵着猪猪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付强再次面对苏京的时候,距离释放他还有六个小时了,在这两天一夜里,他吩咐了同事不能让他睡觉,用疲劳轰炸的手法让他记起那天晚上的事。轰炸结果是他的同事们都疲劳不堪了,也没让苏京回忆起来。
苏京看到这次走进来的是付强,并没有过多的意外,只是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他也很疲劳,刚刚一坐下快睡着的时候,又被人踢醒了。
“苏京,你还想不起来八月五号是和哪个女人去开房的吗?还是你不敢说?”付强一进来就厉声喝问。
苏京一动不动,根本就没反应。付强也是意料之中,继续喝问:“苏京,既然你记不起来,那也没关系,我再问你一个你记得起来的问题,你家里白小小的照片是怎么来的?”
苏京抬起了头,呆滞地看着付强,“那是小小送给我的。”
“什么时候?”
“我从西藏退伍回来以后。”
付强想起资料里有记载苏京曾在西藏短期服役的经历,后来因身体原因提前退伍。
“她为什么送你这个照片?这照片有什么特别吗?”付强见到苏京已经开始清醒回答问题了,也放缓了口气,这时候不能吓着了他,只能从他的话里再找破绽。
“我曾送给她一本西藏买的书,她喜欢里面的一个传说,就把自己头发剪了一些绣在照片上送给我,她说她要是比我先死了,她也可以回来陪着我。”苏京说到这里,眼睛里又恢复了一些光彩。
付强也注意到了他的细小变化,同时注意到他话里有死字,便开始设圈套耐心引导,“那么,白小小现在已经死了,她回来了吗?”
苏京轻轻点头:“回来了,她回来了。”
“白小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付强微笑了一下说。
“在她死后不久就回来了。”苏京的眼睛此时似乎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白小小是什么时候死的?”
苏京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睛也立即黯淡下去,他想了想痛苦地闭上眼睛:“死了,小小死了。。。”
付强这时又换了另一个问题,他觉得不能逼苏京,这家伙状态很不稳定,“你知道白小小是怎么死的吗?”
苏京痛苦得全身抖了起来,颤着声说:“给人害死了,是给人害死了。。。”
“你知道谁害死了她吗?”
苏京轻轻摇摇头,“不知道。”
“那么你想知道吗?”付强马上又问。
苏京还是摇头,“不想,我不想,她已经回来了,我们都不想再提起了,已经忘记了的事,为什么还要去提起它?”
“那么,你回去问问白小小,是谁害死了她,好吗?我们可以给她报仇啊。”付强耐着性子象哄小孩似的说。
“我为什么要问她,我为什么要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呢?不,我不问。”苏京抬头看着付强固执地说。
“好吧,那你再想想,要是你不想让你的小小白死的话,你就问她,问到了就告诉我,你可以回去了,回家去找你的白小小吧。”付强说完头也不回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付强找来干警小毕,“小毕,都布置好了吗?”
“是的,我们找到的房子角度很好,那家人同意搬出去几天,可以看到苏京家里的一举一动,另外窃听器也装好了,老鼠爬过也能听到。”小毕夸张了一下说。
“那就好,现在有人在那里吗?苏京我已经让他回家了。”
“有,小三一人在,这家伙可能在睡觉,我马上去打电话吵醒他。”
小毕走开后,付强打开电脑,准备起草一份正式成立专案组的报告,另外,他要求把罡县的小章借调到市局加入专案组,原因是小章对此案最初的调查比较熟悉。
还没交上报告的时候,付强给小章去了个电话,征求他个人意见,在得到小章兴奋的答复后,他让小章先别急着到市里来,他明天亲自到罡县去。
监视苏京的地方在他对面的楼里,窗与窗之间不过十米多一点,即使肉眼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付强感到很满意。他在望远镜里观察了一阵后说:“小三,苏京人呢?”
“进房里睡觉了,你要不要听他的呼噜声?”说完小三笑着扭大了窃听接受器的音量。
“关掉,”付强没心思开玩笑,“刚才他回来后有什么异常举动没有?”
“有啊,象个疯子似地自言自语,”小三说。
“他说些什么?”
“嗯。。。就象在和老婆说话一样,什么我回来啦,你饿了吗?想我了吗?都是这些。”
“还有其它吗?”
“他有一些动作很奇怪,比如睡觉前我看到他拿着一个洋娃娃在对着沙发说话,然后又唱又跳的,没多久可能太累了,凉也没冲就睡了。强哥,我想他真象你说的那样,精神有点问题。”
“不管这些了,你好好监视吧,反正就这几天,把异常的东西全给我记下来,他出去的时候,除了在公司上班,其它时间你要注意跟踪,他在户外的举动你要全部给我记录下来,包括和谁见面,给谁打了电话,电话号码多少,清楚了吗?”付强再三叮嘱。
“收到,”小三一个立正敬礼,大声说。
离开监视室后,付强想给艾玛打个电话,又怕碰钉子,就算了。心想等我找到苏京的证据,看你怎么说。
不过,付强不敢给艾玛打电话,艾玛却自己打电话过来了。
“付强,你什么时候还要去罡县?”艾玛第一句就问。
“我为什么要去罡县?”付强突然特别想气气艾玛。
“哼,少装了,你现在不是全力调查白小小的案子吗?肯定要去那里的。”艾玛自信地说。
“那又怎么样?去也是很正常啊,这是我的工作,”付强因为是艾玛主动打来的电话,胆气壮了不少,他已经忘了刚刚不敢打电话给艾玛的事了。
“我是说,如果你要再去罡县的话,我也要一起去。”艾玛说。
“你去干嘛?你不用上班吗?”付强奇怪地问。
“我这半个月做市场调查,天天出外勤,特自由。”艾玛解释道。
“那你去做你的市场调查吧,我这可是凶杀调查。”
“反正是调查嘛,我这个很容易糊弄的,别兜圈子了,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付强正想一口回绝,忽然想到让她一起也不错,除了可以顺带培养一下感情,也可以让自己慢慢把她对苏京的印象扭转过来,别再受那家伙蒙骗了,于是说:“我明天上午就要去,不过是一大早哦,要不今晚你到我家来睡,怎么样?”说完得意地架起二郎腿抖了起来。
“为什么要一大早?”艾玛问。
“你忘了,我们上次没找到那个刘文生,这次要早点过去找到他。”
“那好吧,既然早起了,你就再早起多半小时,过来接我,就这样了,”没等付强回过神来,艾玛已经挂了电话。
“喂喂喂——他妈的。”付强干喊了几声,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
艾玛放下电话后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父亲说的,苏京有一双虔诚的眼睛,这双眼睛是不会杀人的。艾玛突然又苦笑地甩甩头,这双眼睛也许不会真的杀人,可是这双眼睛现在却在慢慢谋杀她。
临下班的时候,艾玛发起提议,大家一起去探望苏京。她的提议获得了一致通过。后来她又补充了一点,今晚不能让苏京给我们做菜,我们AA制到酒楼买现在的菜上苏京家去吧,一人一百块。补充提议虽然有点扫了大家的兴,不过在张姐的首先拥护下,也一致通过了。
整整睡了一下下午,苏京的精神恢复得不错,他醒来后见到小小正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他,窗外投射进来的一条月光斜斜披在她身上,象佩了一条洁白的绶带。苏京呆呆地望着小小迷人的眼眸,还有她长长翘翘的睫毛,情不自禁地说“小小,你真美。”
付强同时也听到了苏京的这句话,他正躺在地上昏昏欲睡,一听到苏京的声音,马上蹦了起来。跳到望远镜前,不停调着焦距,不一会,透过窗户,他看到了一只手斜倚着床头的苏京,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头发有点乱,不过脸色已经好多了。过了一会,苏京下了床,走出房间。
苏京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刚才小小说他全身发臭,他就赶紧找了衣服去洗澡。走出浴室后,苏京高声问:“小小,我饿了,家里没菜,我一会下去超市买点吃的。”
付强听到苏京这句话,肚子也咕碌跟着叫了几下,他头也不回地说:“小三,去买两个饭盒。”
苏京穿好衣服,拿了钥匙刚拉开门,眼前突然就出现了几张脸孔。
“哈哈,没想到吧,我们给你送吃的来了,”刘勇说完不理满脸惊愕的苏京,提着两大包东西一挤就进了屋。赵奇志、陈洁、刘姨、张姐也鱼贯而入,站在最后的是艾玛,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笑咪咪地看着苏京说:“我们看你来了。”
苏京心里一热,嘴巴却忘了词,呆呆在站着。
“苏京,你呆站着干嘛,我们带了好多吃的,还是热的呢,陈洁,去厨房取碗筷,”刘勇大着嗓门说道。
苏京赶紧把艾玛迎进屋,然后抢着去准备碗筷。
“去去去,今天你坐着,我们自己来,”陈洁把他赶出了厨房。
“休息得怎么样了?”刘姨关切地问。
苏京坐了下来,红着脸点点头说:“还好,谢谢,谢谢你们来看我。”
艾玛吃惊地看到苏京的眼窝发黑,眼睛里还布满血丝,便问:“苏京,公安局那帮孙子没把你怎么样吧,是不是不让你睡觉?”
付强清清楚楚听到了艾玛的这句话,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距离太远,他直想冲过去咬她一口。
苏京没有回答艾玛的话,只是苦笑一下。
“好了好了,不要问了,人回来就好,”张姐话虽这样说,关切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苏京。关切是个好理由,她很久没有这样久久望着苏京英俊的脸了。
“开饭罗——”随着陈洁一声欢呼,众人停止了唏嘘,开始动筷子。
“赵奇志,不是买了啤酒吗?快咬开它,陈洁,酒杯还没拿呢,”刘勇指挥道。
刘勇说得没错,赵奇志果然神勇,他一口一下,把几瓶啤酒盖全用牙咬开了。
“把瓶口擦一下,不然大家都要喝到赵奇志的口水了,”刘姨指着艾玛面前的纸巾盒笑笑说。
“不用了吧,可能是处男的口水哟,哈哈。。。”刘勇说完带头笑了起来。
“死没正经的,”旁边的张姐骂了他一句。
艾玛一边笑一边用力扯纸巾,由于用力过猛,纸巾扯出来的同时手肘把筷子碰到了地上,她只好弯下腰去捡。这一捡让她看到本不该让她看到的一个场面,桌子底下有两个人的脚竟然是踩在一起的,脚趾头还在互相打架。艾玛怔了一下,突然悟到那是刘勇和张姐的脚,脸一红,仿佛自己做贼给人看见了一样地心虚起来,她马上捡起筷子,让身体重新回到桌子上。她甚至不敢望张姐和刘勇一眼,不小心撞破别人的秘密让她的心脏莫明其妙加快了跳动,不过很快她便平静了下来,那只是别人的私事罢了。
别人的事尚且让艾玛激动了一下,艾玛去苏京家这事就让付强的激动就不止一下了,因为这不是别人的事。小三买上来了盒饭,他却没了胃口,只管呆在望远镜前目不转睛注意着苏京家里的一举一动,当然主要是艾玛的一举一动。只不过,付强这么做换来的是胸口一阵阵的发闷,象堵了一块大木头似的,因为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艾玛对他说话象对苏京说话那样的语音口气,那才是真正女人对男人说话应有的口气,可艾玛从来在他面前就象个男人那样对他吼来吼去。
吃饭的这一个多小时里,艾玛不止十次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捏着那封在她身上呆了两天的信,可是她现在没有机会交给苏京,也许一会走的时候可以偷偷交给他,或者留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反正能让苏京看到就行了。不过,有一点艾玛是怎么也没想到的,离去时张姐破开荒地挽着艾玛的手,仿佛一贯有亲如姐妹般的关系,也许是察觉到了她在捡筷子后脸红的原因,所以赶紧来和她拉关系堵她的嘴吧,艾玛丧气地想。她被张姐挽住的手此时正紧紧捏着那封快被捏出水来的信。
艾玛在楼下和同事们分手后,刚踏上对面的马路,一部车子就从背后急速驶来,随着尖利的刹车声,车子停在了她身边。
“上车吧,”脸色铁青的付强探出头对她说。
“你怎么会在这儿?”艾玛上车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特意来接你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有什么可以瞒得了人民警察吗?”
“你在跟踪我?还是跟踪苏京?”
“我在跟踪爱情,”付强突然想到不能告诉她监视苏京的事,便灵机一动怪笑着说。
“呸,谁跟你有爱情了?”
“我只是说跟踪爱情,没说你就是我的爱情啊。”
“那好,算我自作多情,下不为例。”
“小气,回你家还是回我家?”付强故意问。
“你说呢?”艾玛狠狠瞪了他一眼。
七
第二天早上天色有点灰沉,迷迷朦朦象未睡醒的眼睛。不过空气中却带着清凉的爽意,艾玛很早就醒来了,等了付强整整一个多小时,他才睁着睡眼来接她。“不是说一大早吗?现在都九点多了,还赶得上吗?”艾玛责备地问。
“唉——昨晚一晚上没睡好,我今天早上让小章去吩咐那个刘文生收摊后在家等我们,所以不急,况且,我也想你多睡一会啊。”付强说。
“我?我早醒了,一直在等你。”
“昨晚睡得好吗?”付强揉揉眼睛,关切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了,我可不象你,见人就象坏人,整天提心掉胆的,所以睡不好。”艾玛抢白他一句。
“那我是总跟坏人打交道,所以现在遇到你一个好人,就当宝贝了,嘿嘿。”
小章在罡县公安局等到他们的时候,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付强笑着对他说:“这县局就这么容不下你这条大鱼?”
小章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下,“我们走吧,先去刘文生家。”
“还有几个证人的资料你都带齐了吗?”付强问。
“带齐了,老付,你要重新一一核实吗?”小章问。
付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艾玛,然后转头对小章说:“以后你直接叫我付强就行了,什么老付老付,我还没结婚呢。”
小章又嘿嘿一笑,“是,老付。。。哦付强。”
艾玛也不禁莞尔。付强又说:“小章啊,你们办事也太草率了,有好些疑点你们竟然忽略掉,比如苏京,那个女人是谁你们怎么不追查下去?”
小章尴尬地说:“当时我们也追查了一下,不过苏京当时只是说酒醉记不起来了,我们看到他有酒店服务员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没追查下去了,再说那是人家的私事,或许他只是酒后召妓,与案子无关,我们也就放在一边了。”
“召妓?这也是一种可能,”付强故意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仿佛怕艾玛没听见。
“我觉得苏京不是那种人,”艾玛拧着眉说。
“是啊,小章,我也觉得他不会去召妓的,如果不是召妓,那么这个女人很可能会是关键,因为她可能是苏京作为凶手的动机。”付强看着艾玛对小章说。
小章点点头,“我是查过一下,苏京身边可能出现的女人非常少,除了同事就是邻居,据他的邻居介绍,苏京退伍回来后,一直闭门自学,以及上电大,中间较多接触的就是白小小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他的父母呢?”艾玛问。
“他父亲早死了,母亲几年前住到远嫁山西的姐姐家,所以,苏京在这边等于是举目无亲。”小章熟练地回答,看来他这几天又熟悉了一下资料。
付强看到艾玛眼神又开始小女人的悲悯,赶紧转移话题,“小章,在你的调查里,最有动机的嫌疑人是谁?”
“苏京,”小章肯定地回答,“当然都是我们推测出来的动机,因为只有他和白小小过往最密,其实白小小的生活圈子很小,调查范围并不大。当然我们也不排除白小小是偶然被杀的可能,因为这一带住的人比较复杂,也许白小小在无意中看到了她不该看到的事情,导致惹祸上身,被人灭口也有可能的。”
“这个可能你有调查过吗?”艾玛赶紧追问,她直觉这个假设不错,起码不关苏京的事。
“有的,”小章认真地说:“我们走了全部派出所,不过没发现那段时间有什么可疑的案子,况且。。。”
“况且这个可能性很低,”付强接过小章的话说:“因为只是灭口的话,凶手怎么会去毁她的容呢?”
“对,”小章佩服地看着付强说。
刘文生果然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他们。刘父没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在他们到达的时候,刘父正气冲冲地大声教育刘文生,而一脸满不在乎的刘文生正在门口的竹椅上闭目养神。
“公安同志,人在这儿,你们赶紧抓走吧,昨晚他又输钱了,这个不成器的狗杂种。”刘父一见他们到来就连忙投诉。付强心里一乐,刘父忘了父亲是不能骂自己儿子是狗杂种的。
刘文生根本就没把父亲的话放耳朵里,他一见小章他们来了,就迎他们进屋子。
小章作过介绍后,付强打量了一下这个一身粗俗,胡子拉渣的男人,开口说:“刘文生,你可以把去年八月五日凌晨你所见到的情景再说一遍吗?”
“当然可以,我打麻将回来,差不多是两点多,因为打麻将时喝了不少啤酒,到了那片小树林的时候,我憋得急了,就跑到林子里撒尿,结果看到了白小小的尸体,吓得没掏出家伙来就尿了一裤子,”刘文生粗俗的话让艾玛脸红了一下。
“你都看到了什么?”付强木无表情地问。
“我先是看到一个人躺地上,便喊了几声,见没反应就走近了,这时我发现是个女人,不过没认出是白小小来,她的脸好可怕,舌头长长伸出来,我吓得就跑,摩托车都忘了骑,一口气跑到小卖部打电话报案。”刘文生说得很流利,可能是知道今天要问他什么,都事先回忆好了。
“你在现场没有看到或捡到其它什么东西吗?”
“没有,”刘文生很肯定地说。
“那么,人影什么的,也没看到吗?”
“没有,那时候林子地上全是厚厚的落叶,人走过声音都没有,所以我没看到,也没听到,当时吓坏了,也顾不上留意什么了,只管跑。”
付强点点头,刘文生说得没错,资料里的现场勘察显示,脚印都没找到一个。
“除了这些,你还想起什么细节遗漏的吗?”付强问。
刘文生摇摇头,“没有了,都一年了,也没再想起过什么。”
“好的,谢谢你了,如果你突然又想到什么,请你给我们联络,”付强站起来,递给刘文生一张名片。
付强刚踏出刘文生的房门,突然象看到不远处墙角有个脑袋闪了一下,当他再仔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付强马上想起上一次来这里也好象看到过同样的情景,难道是自己眼花?付强擦擦眼角,擦出一粒早上没打扫掉的眼屎来。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眼花,两次眼花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的机率是很小的。那么,有人在偷窥他们?
“小章,我们再上白家去一趟吧,”付强说。
“我们还是找白凤吗?”小章问。
“是的,哦对了,艾玛,我留意到上次在白家看到的那本藏书里面有许多作过笔录的地方,这次我带了苏京家的那本来,一会我和白凤交谈的时候,由你把它们调包出来吧,怎么样?”付强看着艾玛说。
“没问题,你看,带我出来还是有点作用的吧。”艾玛笑着说,“可是,你为什么会对那本书有兴趣呢?”
“去完白家再告诉你,”付强笑了。
这些曾经是军营的平房显得脏乱不堪,地上常年都是湿湿的,还有一些烂菜叶和烟头废纸等生活垃圾,使得这里总带着一股酸臭的味道。他们就是踩着这样的味道来到了白家小店。
白凤正在柜台后面忙碌着,店门口坐了一个白发佝偻的老头,老头穿了一件洗得发白却又脏得发黑的中山装,小眼睛眯得张不开,鼻子头红红的,嘴巴张着,露出长年被香烟熏得焦黑的牙齿。
“那是白凤的父亲,”小章低声和付强说。
付强迎了上去,正要和老头子打招呼,没想到老头一见到他们,好象吃了一惊,动作迅速地站了起来,抄起旁边的白酒瓶子转身就跑。
“别理他,那是我爸,他又喝多了。”白凤这时看到他们就走了出来。
“你爸怎么了?”艾玛望着老头消失身影的方向问。
“唉——,”白凤一边在衣服上擦着手,一边愁着脸说:“我妹妹死后,他喝酒更凶了,谁也不搭理,喝了酒就到我妹妹坟前去坐一整天,你们看,我爸我妈这一年,好象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家里家外的,现在就我一人能干活了。”白凤满脸的委屈。
“是啊,”小章也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证实了白凤的话。
“白凤,你妈呢?”付强问。
“哦,在里面呢,你们找她吗?我叫她出来。”白凤转身欲走。
“不不,我们是找你,让你妈看一下店子吧,我们还是回你屋去谈。”付强赶紧说。
付强随便问了白凤几个问题,得到艾玛调包成功的暗示后,他们就离开了军营平房区。
“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吧,小章。”
“那我们就到县局招待所吧,”小章开着付强的车子,虽然这小县城好地方也不少,但他想想还是县局招待所比较好,比较符合他们现在的工作性质。
“喝点酒吧,小章,”付强一坐下来就说。
“中午你也喝酒?”小章印象中付强每回来这儿办案还没见他喝过酒。
“嗯,因为一会我要批评你,你也喝点酒容易接受批评,”付强笑着说。
小章也笑了,然后去张罗酒菜。不一会,小章点的五菜一汤和酒都上齐了,小章要给三人满上,艾玛推辞,她说她喝点茶就行了。付强也说:“算了,她不要喝,我俩喝吧。”
“好的,老。。。付强,我先干一杯,你可以开始批评了。”小章喝了一杯后笑着说。
付强没笑,喝完酒脸色严肃地说:“小章啊,你太粗心了,就在刚才,我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小章和艾玛疑惑地看着他。
“那个刘文生,他的话并不可信。”
“为什么?”小章问。
“你想啊,半夜两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他刘文生那粗人,想撒尿了,怎么会跑进林子里去撒呢?他就这么文明?要你的话,你也会在路边解决了吧。”付强说道。
“啊——”小章惊讶地叫了一声,然后猛地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就一直想不到呢?”
艾玛也恍然大悟,微笑欣赏地看着付强。
“可能你很少这样的经历,没想到也不奇怪,我常常开车,有时半路急了,也会在暗一点的天桥下解决的,呵呵,”付强笑着看看艾玛。
“看我干嘛?你这样做我一点都不意外,”艾玛笑着对付强说。
“那刘文生为什么说谎呢?他明明有不在场证明的,因为我调查了当晚和他一起打麻将的所有人,都一致确认他们是在两点多才散台的,这点已经得到了确认。”小章不解地说。
付强想了想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之所以会走进林子里,肯定受到了什么指引,而这个指引是他不想说,或不能说的,比如他见到了某个人或者他有某些目的要去林子里。”
小章也开始沉思,艾玛突然说:“难道他见到了凶手?并且他认识凶手,然后凶手威胁他或者是给他什么好处,让他不能说?”
付强对艾玛的分析感到赞赏,“艾玛,有进步嘛,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第一推测,关键是要想想怎么让刘文生吐出真相来,因为他有不在场证明,自已上岸了,拉不拉别人,主动权在他手里。”
“那我们就把主动权抢过来,”艾玛作了一个握拳的手势,表示有决心。
“哈哈哈。。。”付强一阵大笑,“你说得对,一会你去准备一下辣椒水老虎凳,下午我们就逼供。”
“不行,我们又不是国民党,啊。。。你在逗我?”艾玛突然醒悟过来,一脸气愤。
小章这时候说话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个什么借口吓吓他?我看这小子长得牛高马大,胆子却小。”
“嗯。。。这也是个办法,设个局什么的,”付强正说话,电话突然响起。
“喂。。。那位?”付强听了一会,然后不耐烦地说:“好吧,我们在县局招待所的餐厅里,你过来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谁要来这儿?”小章问。
“白凤,她说她想到谁是凶手了,这个神经病。”付强没什么好脸色地答道。
“那也好,看她说什么?”艾玛说。
“是啊,所以我让她过来这里。”
白凤几乎是满头大汗冲刺到了县局招待所,她一见三人都在,便很放心也很开心地坐下来,先喝了口水,然后才对付强说:“付公安,你猜我想到谁了?”
“谁?”付强没看她,抿了口酒问。
“还是你们提醒我的,嘿嘿,”白凤并没有马上说出人名,可能看付强好象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就有意卖了一个关子。
付强只好转头看着她,笑着说:“哦,我们怎么提醒你了?”
白凤挪挪椅子,坐到他跟前说:“今天你们不是去了刘文生家了吗?你们是不是怀疑上他了?”
付强哑然失笑,“我们只是去调查,因为他是报案人。”
白凤显然不相信他们,“别骗我了,你们准是怀疑上他了,我告诉你们啊,他就是凶手。”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好人,他喜欢偷女人衣服,给我看到过,他在偷我妹妹的内裤,被我发现了,他就跑了。”白凤突然就爆出一个惊人消息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什么时候?”付强一听来了精神,和小章对望了一下。
白凤一看他们终于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了,也很高兴,“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想,他肯定也是让我妹妹看到了,就害怕,然后杀了我妹妹,说不定我妹妹的丝巾就在他家里藏着呢,你们快去他家找找吧。”
“好,谢谢你,你先回去吧,不过你回去对谁都不要说,不然会让刘文生跑了的,”付强说。
“那当然,我只对你们说,我不会和别人说的,那我回去了,”就象她来一样,走的时候也是风风火火,话音一落,人就抬脚了。
看着白凤出去的背影,小章笑着对付强说:“哈哈,真是柳暗花明啊。”
午饭过后,付强对艾玛说:“你不是要市场调查吗?不如就在罡县走走,下午我和小章去见见几位相关证人,主要是核实一下资料,你看怎么样?”
艾玛想了想就答应了。
付强又吩咐小章,要他在县局招待所定好两间房,今天也许不回去了,然后征求艾玛意见,艾玛也说没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艾玛,你要不先上房间休息一下,我们现在就出去。”付强问。
“也行,”艾玛很爽快说。
艾玛走后,付强笑着问:“小章,我们现在去哪儿?”
“找刘文生的赌友去,”小章飞快地说。付强点点头,他和小章想到一块去了。
艾玛回到房间后,她只是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本来她一直也没有午睡的习惯,并且她也知道即使付强肯带她来罡县,但并不是让她参与到他的工作中。所以,她刚才知道付强是有意不想让她一起去的。艾玛理解付强的工作,为了破案,也许会用到一些超出常规的方法,既然付强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过问了,早日找出杀害白小小的凶手,这一点她和付强是一致的。
如果凶手真的是苏京呢?——艾玛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这让她一惊,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
艾玛走到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这是一张洁白细腻的脸,五官分明,藏人特有的高直鼻子在她修长的脸上显得恰到好处,薄而略宽的嘴唇遗传自父亲,尖尖的下巴却来自母亲,小时候总有人在夸她的时候说,她是父母优点的综合。而她姐姐恰恰相反,成了父母缺点的综合。也许正是这外表上的反差,让从小受宠的她却处处不如姐姐,就连感情上也如此,姐姐在大学就找到了心爱的人,然后顺其自然地结婚生孩子,幸福的家庭生活让姐姐除了日渐丰满外,脸上的缺点也日渐褪去。天之骄女艾玛如今成了全家人的心病,早些年她还不以为然,她深信,属于她的另一半终有一天会在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也许是黄昏,也许是清晨,他们就会以一种浪漫的方式相识。他应该有一双深情的眼睛,那眼睛可以穿透浓雾,准确地射中她的心房。。。
艾玛觉得镜中自己的脸色不知几时开始变得有点苍白,似乎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这让她不安,赶紧从包里找出润肤品,用手指挖出一团来,正要往脸上擦去,忽然又想起还没洗脸,于是又匆匆跑到卫生间去洗脸,刚进去又跑出来,原来是忘了拿洗面奶。
那双眼睛她找到了,不止穿过了浓雾,甚至穿过了时空,时时就在她的脑海,只要她闭上眼,那双眼睛就会出现,它会是凶手的眼睛吗?
付强和小章找到了刘文生常常打麻将的郭壮壮家,非常巧的是他正在家睡觉,其实他根本就天天在家,下岗后没事可做,只好天天聚赌,抽点水混日子。
“章公安,我。。。我很久没打麻将了,”郭壮壮一见来的是公安,先矮了半截。
“看来你也知道聚赌打麻将是不对的罗?”小章冷笑道。
“当然当然,嘿嘿,我们平时也就是玩玩,都不赌钱的,只是玩玩,”郭壮壮看出今天公安找他似乎并不是找他的麻烦,不然他们不会这个时候来。
“玩玩?你小子是不是要被我当场抓住才老实?你以为警察就这么好骗?”小章说。
“不敢不敢,我哪敢骗你们啊,章公安,我看你今天找我是另有事吧?”郭壮壮是壮了胆子问。
“你小子看来不傻,不过你可要好好合作,这事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了,”郭壮壮终于又恢复了常态,“我就想嘛,抓赌这事也不是你章公安管啊,说吧,是不是在破大案子,我能帮到的,一定不含糊,江湖上谁不知道我郭壮壮一言九鼎,愿赌服输啊,”刚说完就发现漏嘴了,连忙伸伸舌头,尴尬地笑笑。
“那就好,你听着,刘文生是不是天天在你这儿打麻将?”小章依然板着脸问,付强则在旁边一言不发。
“是啊是啊?那小子输不死他。”
“他总是输钱吗?”付强这时突然问。
“也不总输,不过这小子有路子,半年前有一段走背字,半个月输了他两万块,他竟然也拿得出来,早知道倒猪肉这么好赚,我也去倒猪肉好了。”郭壮壮叭叭嘴说。
“你是说那是半年前的事?那么他最近呢?”付强又问。
“这段好象他又开始走背字了,最近连续输了他几千块了,看来前一段赢的钱差不多就要赔光,昨晚他还欠了我八百。”郭壮壮看出来了,今天的公安并不关心他聚赌的事,索性有什么说什么,博个好感,改天说不定会有个照应。
付强听了不再出声,对小章点点头,小章对郭壮壮说:“听着,你一会去找刘文生,就说你今晚家里不方便,把赌局移到他家一晚,抽水归他,或者昨晚欠你的钱不用还了,不管怎么样,总之你要说服他在他家打麻将,然后我们会去抓赌,还会把你们带回来关一晚,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没事的,你能不能合作?”
郭壮壮听了愣了许久,好不容易明白过来,想了一想说:“我们倒是有过两次移到他家打麻将的,这点应该没问题,不过他家的老爷子可烦人,这也是我们不爱去他家的原因。”
“你能办到最好,这是我的电话,你晚上到他家之前给我一个电话,然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关你一晚上,不罚你的钱,这点没问题吧。”小章说。
郭壮壮似乎面带难色,嘴里却一口答应:“没问题,不过,章公安,以后你可得罩着我点。”
小章没再说什么,和付强开车离去。
“老付,这下我们有理由去搜刘文生的家了,但愿真的能找出白小小那条失踪的丝巾来。”小章开着车说。
因为艾玛不在,付强没去纠正小章的称呼,只是闭上眼睛想着什么,听到小章的话后,睁开了眼睛,“我就是担心这个,找到他收藏的女人衣服,再加上聚赌这一条,我怕不足于让他说出真话,我感觉他肯定知道凶手,并且正用此一直在勒索凶手,刚才郭壮壮说他有路子,输得起,你想想,他倒猪肉真能赚这么多钱吗?”
小章也点点头说:“是啊,我也想到了,而且他有钱的时候是半年前,也就是白小小案发以后,这个可能性很大啊,这么好的来钱路子,我怕他不肯轻易放弃的,除非。。。”
“除非他也成了凶手嫌疑人,为了保命,不到他不说!”付强咬咬牙。
“对,我也这么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我还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小章一边沉思一边说。
“说说看。”
“刘文生最近不是输了钱吗?今晚要是逮到了他,罚他个重重的,让他拿不出钱来,逼着他再去勒索,我们就可以跟踪到凶手了。”小章缓缓地说。
“这是个好办法,”付强赞许地点点。
送付强回到招待所后,小章开着付强的车回局里去交待晚上行动的事,付强一人来到艾玛的房间,她的门没上锁,付强看到艾玛并没有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弄了两条青瓜,切成细片贴在脸上,人就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由于电视也开着很大音量,她并没有听到付强进来的声音。这时候付强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小三打来的,连忙退出房去。
“怎么样?苏京那儿有事吗?”付强一接通电话急忙问。
“他今天下班没有象往常一样回家,”小三在那头说。
“他去了哪儿?”
“我一直跟着他,看到他下班后跑到幼儿园门口站了许久,后来我看到他原来是在接人,一个小女孩。”
“什么样的小女孩?”付强奇怪地问。
“嗯。。。”小三犹豫了一下说:“那个小女孩你认识的,是——”
“是谁?你快说。”付强火了。
讲完电话后,付强回到艾玛房里,艾玛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卸青瓜,她刚才听到了付强电话响铃声,知道付强回来了。
“事情还顺利吗?”艾玛随口问。
“还行,”付强想着什么,走到艾玛旁边坐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看着艾玛。
“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意图非礼?”艾玛看了他一眼说。
付强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倒是天天想这事,不过可惜啊,有非礼心没非礼胆。”
“那叫有色心没色胆,你就别美化你自己了。”
“艾玛,”付强收起笑脸,叫了她一声,心里依然在盘算着怎么和她开口,小三刚才电话里说的事让他吃惊,同时也心生出一计来。
“干嘛?”艾玛有点不耐烦了,“别想着今晚赖我这边不走啊。”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付强不高兴地问。
“你啊,人倒是不怎么讨厌,就是满脑子想的事情让人讨厌,”艾玛点点他的脑门说。
“可是我满脑子只有你啊,难道你令人讨厌?”
“呸,瞧你那眼神,还不知在想什么鬼点子呢。”
艾玛说对了,付强果真是在想鬼点子,只是这个鬼点子需要艾玛的帮忙,而他此时还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在踌躇的时候,小章打了电话过来:
“老付吗?我想我们迟一步了,刚刚郭壮壮打了电话给我,他说他去找刘文生,刘的父亲说他去市里了,晚上会赶回来。”小章在电话里急急地说。
“什么?他去市里了?几时走的?”付强连忙问。
“上午我们一走他就走的,”小章说:“我想他昨晚输了钱,还欠帐,说不定就是去勒索要钱了。”
“知道他坐哪班车吗?”
“不知道,不过县里的人去市区,不一定非要坐班车的,国道上大把路过的货车,十块钱就可以搭上一辆。”小章说。
“那么说,我们跟不到他了?”
“我想是的,除非我们知道他大概会去找谁,直接去找他可能找的人。”
“好吧,那我马上回市里,你把车开回来。”挂掉小章的电话后,付强对艾玛说:“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回去,有急事。”说完他走出去,又给小三挂了个电话:“小三,你马上叫多两个人手,跟死苏京,如果有人和他接触,马上跟上那人,并且立即给我电话。”
小章很快就到了招待所,把车交给付强时,付强交待他:“如果我没有跟上刘文生,那么他回来以后,要是找郭壮壮打麻将,你就按原计划进行,晚上我们再通电话。”
小章说了句没问题。付强就和艾玛匆匆上路了。
八
付强的车开得很快,这让车子感觉有点飘,完全和他脸上的凝重表情是两回事。艾玛有点奇怪,忍了半天才开口问:“付强,出了什么事吗?你看起来很急。”“哦,没什么事,”付强转头对艾玛笑了一下。“对了,艾玛,你上次说苏京送过
一个芭比娃娃给猪猪,是吗?”
“是啊,就是你让我去试苏京的那次。”
“奇怪,苏京家里怎么会有芭比娃娃?他又没有小孩。”付强象是随意地说。
“你才奇怪呢,怎么这时候才想起问我这事?”艾玛笑了一下说。
“不是我想起,是苏京在提醒我想起。”付强松了口气,他终于找到了和艾玛商量鬼点子的突破口。
“你说什么?他提醒你什么?”艾玛问。
“小三刚才给我来电话,说看到苏京去幼儿园等猪猪,只是为了送猪猪一个芭比娃娃。”付强说完看看艾玛的反应。
艾玛的反应很平淡,“这有什么,上次我就说了,他很喜欢小孩,也很喜欢猪猪,他答应了以后还会送猪猪芭比娃娃的,只是没想到他是说真的。”
“他当然是说真的,我敢保证他还会去找猪猪。”
“为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猪猪也许会有危险吗?”付强终于把话引入正题。
“什么危险?苏京会对猪猪怎么样吗?”艾玛吃惊地问。
“如果他真的是杀害白小小的凶手,那么猪猪就会有危险。”付强的口气不容置疑。
“你凭什么这么说?”艾玛拉拉蹦紧的安全带,转了一下身子,只为更好地和付强交谈。
“你忘了那本藏书上和你爸说的吗?如果苏京是凶手的话,他杀白小小的动机是为了让白小小永远和他在一起,因为他相信藏书上所说的传说,并且他感到自己办到了那个传说所说的事,他不是一直认为白小小就生活在他家里吗?”付强边想边说。
“这和猪猪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认为。。。”
“你终于想到了吧,没错,你说过他告诉你白小小很想要一个孩子,并且是女孩子,那么苏京为了满足白小小,很可能用对白小小的方式去得到一个小孩子,就是杀死一个小孩,并且拍下照片,剪下小孩的头发,制成真发相片。”付强说到最后加重了语气,他想借此渲染艾玛对苏京的恐惧感。
艾玛确实被付强说话时的语气吓到了,紧张地说:“不可能吧,苏京不会这样做的,他那么喜欢猪猪,怎么可能对猪猪下毒手呢?”
付强冷笑了一下,“他不是更喜欢白小小吗?你要知道,苏京已经中了藏书的邪,他不认为自己在杀人,而是认为帮他爱的人得到了永生。中邪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他的思维已经有别于常人了。”
“不不不,”艾玛拼命摇着头说:“这只是你的猜测,苏京不会这样的,我不相信你的猜测之谈。”
付强很满意艾玛的反应,继续趁热打铁,“没错,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希望他不是这样的,我也不希望猪猪有什么危险,不过,既然苏京已经迈开了第一步,我就不得不防,这也是为了猪猪的安全着想啊。”
“你想怎么样?”艾玛紧张地看着他。
“我能怎么样?我只能先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打算,只有这样才能百分之百保证猪猪的安全啊。”
“什么是最坏的打算?”艾玛追问。
“就是假设苏京是凶手,并且已经想对猪猪下手了,如果他不是,那么这是最好的结果,否则,我们一大意,事情就有可能变得无可挽回。”付强尽量往严重方面说,不过这其实也是他的担心。
“那你准备怎么做?”
“引蛇出洞。”付强快速地说,不给艾玛留下思考的余地,“这个必须要你的配合,如果你真的想苏京洗清嫌疑的话。”
“你想要我怎么配合你?”
“带猪猪多和苏京接触,他不是说白小小很喜欢小女孩吗?那就到他家里去,试一段时间,看他有什么反应。”
“那你认为苏京会怎么做?假设他是凶手的话,”艾玛开始隐隐担心起来了,她甚至有点感觉到苏京好象真的是凶手。
“如果他是凶手,那么他一定会找机会对猪猪下手的,不过之前他会有一些迹象,”付强说得好象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样真实。
“什么迹象?”
“比如他会找机会给猪猪照相,并且留下照片,然后他可能会对猪猪的头发特别感兴趣,比如热衷讨论一些猪猪梳什么发型更好看的问题。”
“然后呢?”
“然后他就会找机会对猪猪下手,当然,不用等他找机会,我们会给他创造一个机会的,并且会让这个机会被我们牢牢控制,决不会让他伤害到猪猪一根汗毛。”付强十足把握地说。
艾玛不再说话了,她突然心里有点发毛,在付强嘴里,苏京是那么的可怕,并且这种可怕已经不再是一年前那个谋杀案那么遥远了,而是就在她身边,且有可能发生在她的亲人身上,这是她没想到的,也不敢想象的。不管她相不相信,这也轮不到她相不相信了,她知道,现在她只有听付强的话,因为付强说的是对的。
“好吧,付强,我听你的,你一定要保证猪猪的安全。”
“我以人头保证,如果猪猪有什么事,我这颗人头留在脖子上也没什么意思了,就送给你当凳子坐吧。”付强开心地说。
“你别老说恐怖的事吓我好不好?什么人头不人头的,还有一点,如果证实苏京不是那样的人,你以后也不许再纠缠他了。”艾玛还有点不甘心。
“那是当然了,他要是好人,我纠缠他干嘛,有空不如纠缠你呢,嘿嘿。”付强得意地说。
付强送艾玛回家后,便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小三,得知苏京已经回家,小三他们也都在监视室,付强决定先到监视室去。
罡县公安局里,小章一会看看资料,一会看看表,已是傍晚时分,他还没接到郭壮壮的电话,这让他心急,如果刘文生不回来,那么今晚的行动便会泡汤。难得一次能在上级面前表现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通常借调以后的结果都会变成正式调动的,到市局工作是他多年的梦想,他觉得只有那里市局刑侦处,那才是真正让他施展抱负的地方,这小小的县公安局里他总有使不上劲的感觉。治安科已经打过招呼了,人手都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的调度,一会只要他们把刘文生抓走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治安科的人一起顺手搜查一下刘文生的家,不管搜查结果如何,刘文生这次也是身不由已了。
另一边付强来到监视室,首先是听取小三的跟踪报告:
“下午苏京提早走出了办公室,直接搭车到了机关第一幼儿园,那时幼儿园还没放学,他就在校门口对面等。到放学的时候,校门一开,他便走了过去,看到猪猪出来时,他叫住猪猪,猪猪似乎也认识他,后来他就从包里取出一个芭比娃娃送给猪猪。”
“难道猪猪家里没人去接她吗?”付强奇怪地问。
“有啊,你未来丈人去接她了,”小三打趣道。
付强没心情和他们开玩笑,继续问:“他们见到了吗?”
“见到了,好象还一见如故,苏京刚把芭比娃娃递给猪猪,你未来丈人就到了,他们握了手,然后一边走一边交谈起来。”
“他们谈些什么?”
“不知道,”小三摇摇头,“太远,我们听不到,而且也没在苏京身上装窃听器。”
“他们会说什么呢?”付强自言自语。
“后来他们走了一段路就分手了,苏京直接回家,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他在家里有没有接到什么电话?”付强又问。
小三看着他摇摇头。
郭壮壮的电话终于来了,一切按计划进行,刘文生回来了,也答应了在他家打麻将,时间是九点钟。小章一看表,已经八点半了,他决定先去吃点东西,为了等电话,他晚饭都忘了吃。
得到小章的电话汇报后,付强也陷入沉思,刘文生到了市里,然后又回去了,一回家马上聚赌,说明他已经要到钱了,他是向谁要的钱呢?难道凶手真的另有其人?莫非艾玛是对的,自己怀疑错了苏京?付强又摇摇头,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觉,苏京一定和白小小的死有关系,如果不是直接原因,那起码也有简接原因,他相信从苏京身上肯定可以找到那条躲在迷雾中的路。只不过现在,他必须从刘文生身上开始查起。
刘文生的牌局刚开始几把非常顺利,连续胡了几把,并且都在三番以上,时来运转让他眉开眼笑,嘴里也情不自禁哼起了小调。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平时一输就眼红拍桌子的郭壮壮今天却出奇平静,仿佛早就料到自己会输钱一样。
正说话间,刘文生又自摸了,得意忘形的他乐呵呵两手向左右一摊:“各位,恭喜发财,钱到我这儿来,来啊来啊。。。”
“来了——”正在刘文生眉飞色舞地大叫来啊的时候,一声应答从门口传来,刘文生诧异地转头一看,顿时傻了,只见四五个穿着公安制服的民警正鱼贯而入,带队的是县局治安队长,刚才那声正是他说的。
接下来的程序很简单,四个垂头丧气的人在刘父的叫好声中上了警车,小章这时候从另一辆警车上下来,随治安队长一起进了刘文生的屋子。
屋里面很乱,没抽完的香烟还在烟灰盅里燃烧,刘文生的脏衣服堆得到处都是。小章随手在衣服堆里翻了一下,然后走到衣柜旁,拉开门,里面还有两个抽屉是锁着的,小章找到螺丝刀,从抽屉缝里插进去用力一扳。抽屉应声而开。只不过,里面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只是一些存折相片信件之类的东西。
小章放弃衣柜,张望了一下屋子,几乎再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了,难道他把偷来的东西扔了?小章马上又否定了自己。象刘文生这种有特殊癖好的人是属于精神障碍,他不会把辛辛苦苦偷来的女人内衣扔掉的,一定是藏到什么地方了。
小章这时眼睛落到了床上,他想到刘文生在享受他的特殊癖好时,一定是躺在床上的。于是他走过去,用力把床堑一翻,哈哈,果然床堑下面铺满了整整一床的女性内衣,五颜六色,简直象一家内衣仓库。小章赶紧拿出准备好的袋子,把床下的女性内衣装走,不过他并没有事先想到会有这么多,袋子太小了,他只好在刘文生的衣柜上倒出一个袋子来,他一件一件地把内衣塞到袋子里,治安队长要来帮忙,他拒绝了,因为他主要是要找一个东西,一条丝巾。
就在他装到一半的时候,有一条粉红胸罩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条胸罩特别的地方是没有吊带,本应缝吊带的地方用一条薄薄的纱巾缠住了,两头用线粗粗缝上,一不小心便留意不出来。小章用力把纱巾扯开,然后扬了一下,纱巾在空中慢慢展了开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对鸳鸯戏水图,栩栩如生的水纹仿佛随着纱巾的飘动而在波动着。小章赶收住了找到右下角,那里果然绣了三个小字,“白小小”!
兴奋莫名的小章顾不上捡其它内衣了,拎起装好的半袋子就走。回到警车马上给付强挂了个电话。
和小章一样兴奋的当然还有付强,他听到小章的汇报后说:“你等我,我现在就去罡县,连夜提审刘文生。”
付强说干就干,立即驱车前往罡县。车子离开市区开上国道以后,他的兴奋渐渐褪下来,接着开始冷静思考将要面对的事情。该如何让刘文生开口呢?显然目前能够让他开口的东西还不多,如果太早逼他,会不会打草惊蛇?那么又该如何选择和制造出一个舒适的时机来呢?
带着这些问题,付强在晚上十二点左右又到了罡县公安局。小章已经买好宵夜在办公室等他,一见到桌上的食物,付强也不客气,坐下先塞了一大口。小章则拿出那条绣有白小小名字的丝巾给他过目。付强边吃边看,小章在旁边说:
“老付,我看我们还是要先商量一下怎么对付这个刘文生,我怕他并不惧我们,死也不说出凶手来。”小章边吃边说。
“是的,”付强使劲咽下一只饺子说:“我在车上也想了一下,我们先用他和我们说话矛盾的地方质问他,并且让他解释白小小丝巾的来历,并不追问他今天到市里的事情,如果他不老实交待,只给自己编个丝巾来历的话,那我们可以这样。。。”付强用手里的筷子比划着说出他刚才急出的一计。
如此这般和小章商量完后,他们便去关押室提出了刘文生。
刘文山一见到审问他的人竟然是上午见到的两个,不禁满脸疑惑表情。
“刘文生,我们又见面了,呵呵,你干嘛进来了?”小章笑着问他。
刘文生咧嘴苦笑一下说:“章公安,你别笑我了,我这人杀人放火的事不敢干,就爱耍点钱,还不是因为打麻将进来的。”
“耍钱?你很有钱吗?”小章装模作样继续问话。
“嘿嘿,你见笑了,我倒猪肉,哪有什么钱啊,就是因为没钱才想去麻将桌上弄点钱。”刘文生垂头丧气地说。
“不对吧,刘文生,警察可是在你身上搜出五千元的赌资,这可不少钱了啊,你得倒多少只猪啊?”
“那是我赢的,我就五百块本钱,嘿嘿,今天运气好。”刘文生眼睛狡黠一转说。
“你们才赌多久,竟然就赢了四千五百块?你赢得可真够快的。”
“嘿嘿,我们赌得比较大,二百块一筹的。”刘文生犹豫了一下说。
“呵呵,你胆子真大,二百块一筹,你竟然带五百块就去上桌了,你知道你肯定赢钱吗?”小章紧紧逼进,付强则旁边冷眼观看刘文生的脸部表情。
“这个。。。这个。。。”
“你是不是有什么赢钱的招啊?教教我,让我也学习学习嘛。”小章根本不容他多想。
刘文生一听吓得赶紧猛摆双手,“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我可没有赢钱的招,要是传出去让人误会了,我还不得给人打死啊。”
“你还知道怕死,那好,我问你,发现白小小尸体的那天,你说你是想撒尿才进林子里的,是吗?”小章话锋一转,问道。
“是啊?”刘文生一脸狐疑,他不知道怎么又转到这上面来了。
“哼,”小章围着刘文生转了一圈,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直看得刘文生心里发毛,手也微微抖了起来。“刘文生,你在三更半夜没人影的路上,想撒尿为什么不在路边撒,非要钻林子里去呢?”
“这。。。”刘文生懵了,他没想到小章会有此一问,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不好回答了吧,那你再慢慢想想,我还有一件事问你,你说你一看到尸体就往回跑,一路上什么也没看到,那么,这个你怎么解释?这可是刚刚从你家床底找到的。”小章说着拿出白小小的丝巾给他看。
刘文生一看到丝巾脸色都变青了,目不转晴地盯着小章手里的丝巾看,小章走过去,把丝巾递给他,和颜悦色地说:“你可以慢慢看,慢慢回忆,这可是致白小小死亡的凶器,小心一点,别弄坏了,然后再告诉我们,它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刘文生哆哆嗦嗦地接过丝巾,确认正是他收藏的那条后,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鼻涕也同时在他脸上报到,“不是我杀的。。。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到林子时她已经死了啊。。。”刘文生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望着前面坐着的两人。
“我也没说是你杀的啊,你别紧张嘛,只要你老老实实说话,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如果真的不是你杀的,自然就没你的事。”小章仍然口气平缓地说。付强看在眼里,他很满意小章的审讯方式,谆谆善诱,从心理上摧毁对手。
“我。。。我。。。”刘文生重新坐了下来,低下头想了老半天,小章和付强也没说话,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刘文生突然仰起头来,又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面前,一脸苦相地说:“我有罪,我有罪。。。”
“你起来说话,有什么罪就坦白交待。”小章对他说。
“我从小有个毛病,看到女人的私人玩意就心痒痒,总想偷到手,你也知道了,我家里床底下的女人东西全是我偷的。那天晚上我真是走到林子边时想撒尿了,当时也是想在路边完事的,没想到刚站好,就看到地上有一条白丝巾,捡起一看,上面绣有白小小的名字,我一直就对她很感兴趣,偷过她不少内衣,只不过知道她不可能会喜欢我这大老粗的。当时我就想,肯定是她进林子时掉的,这么晚了她来林子里干什么?于是我好奇心又来了,我总是控制不住偷看女人的习惯,所于就摸了进去,没想到。。。就看到了她的尸体。”刘文生一口气说完后偷偷瞄了一眼他们的反应。
小章和付强相视了一眼,付强摇摇头没说话,小章有点来气,走到刘文生面前说:“你只能记起这些来吗?我可告诉你,机会是不会给你太多的,如果你放弃了,到时候我们要是查出点什么来,你可就吃不了兜也兜不起了。”
刘文生张起惊恐的眼睛看着他们,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转而又低下头,用细如蚊子的声音说:“我。。。我回家。。。再好好想想吧。。。”
“回家?哼,”小章冷笑了一下说:“你可没那么快回家了,你刚才说你们是二百块一筹是吗?按治安处罚条例,罚款额为赌注的一百倍,你凑够了两万块再想回家的事吧。”
刘文生一听如雷轰顶,刚刚有点血色的脸又绿了,颤颤惊惊地说:“章公安,你可得帮帮我,我没那么多钱啊。。。我们只是玩十块一筹的,是真的啊。。。不信你问他们去。。。”
“帮你?你对我可一句实话没说,刚才还说两百一筹,现在听说要罚款了,就改为十块一筹了?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家开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告诉你吧,你的同伙的确说的是十块一筹,所以我们就按他们的口供罚款,而你自己承认二百一筹,我有什么办法?”小章冷笑地说。
“可是,可是,我刚才是随便说说的,我真没这么多钱啊。。。”刘文生说着又要跪下。
“那你还有什么也是随便说说的?”小章问。
“没。。。没有了,就这个。。。你知道我这人爱吹牛。。。”刘文生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是不停地转,小章看在眼里,不再理他,站了起来说:“你还是去打电话筹钱交罚款吧,不然就去劳教两年,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和付强一起离开了审讯室。
“老付,你说得没错,这家伙果然聪明,懂得权衡,死也不肯说出来。”小章恨恨地说。
“是啊,好在我们还没有打草惊蛇,还能进行第二计划。”付强说完打了个呵欠。
“老付,你也累了,先回招待所休息吧,下午你们的房我都忘了去退呢,没想到你又回来了。”
“也好,那刘文生的事你明天一早去安排吧,我明天醒来就要回市区,电话联络吧。”
九
艾玛今天没出外勤,她象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上班,一整天都流连在网上查找行业资料,当然这些事情并不需要一整天来做,只是她还有另外的事,那就是观察苏京。苏京永远是埋头工作,梳理整齐的小分头,是规中矩的小翻领西服,让他看起来很象黑白片时代的男主角。这种男人儒雅被动,却总让人对他平静外表内的激情蕴量充满幻想,仿佛他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男人,并且都是浪漫的故事,于是便不由自主想走入他的故事,或让自己也成为他故事的一部分。
艾玛不敢想象,在苏京这种男人身上会发生血腥的故事,那一点都不浪漫。可是,付强是不会相信她的感觉的,他要的是事实和证据。而现在艾玛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也需要事实和证据。看着办公桌前专注的苏京,艾玛心里在问,你不会的,是不是?你不是这样的男人,是不是?
临近下班的时候,艾玛不再磨蹭,她果断地扬了一下头发,走到苏京面前说:“苏京,下班后有事吗?”
苏京见是艾玛,微笑了一下,“没什么事,你找我有事?”
“哦。。。昨晚猪猪回家唠唠叼叼了一晚上,说苏叔叔这个好那个好,睡觉也要抱着你送她的芭比娃娃,所以我想下了班和你一起去接猪猪。”艾玛把早就想好的话一口气倒了出来。
“是吗?呵呵。。。猪猪真是个好孩子,好吧,我们一起去接她,”苏京爽快地答应了。
艾玛很注意观察苏京在提到猪猪时的眼神,她也不知道自己倒底希望看到什么样的眼神,也许现在这样就好,没什么特别,只是高兴的眼神。
付强按事先和艾玛说好的地点先到了儿童公园,由于艾玛的强烈反对,他未能在艾玛身上装窃听器,只好带上高倍望远镜把车泊到公园里的树荫下等待。差不多时间,艾玛和苏京牵着猪猪就出现了。
猪猪并不是一个好动的孩子,每次到儿童公园她只是喜欢荡秋千,艾玛和苏京就坐在一旁石凳上聊天。
“艾玛,今天你爸不来接猪猪了吗?”苏京问。
“他这两天要去会一个老战友,他啊,闲不住的。”艾玛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付强的车子。
“你爸是个有智慧的人,”苏京由衷地说。
艾玛微笑了一下,“是啊,可惜生了我这个没智慧的女儿,你昨天和我爸谈些什么?”
苏京想了想说:“我们只是聊了一会,我们说了些关于藏族传说的故事,没想到你爸对这方面很在行,对了,你爸还夸我。”
“夸你什么?”
“夸我有慧根,呵呵。”
艾玛一笑,“我爸可不轻易夸人,他说你有慧根,那你就肯定有慧根,你认为你自己有吗?”
苏京笑着摇摇头,“我哪有什么慧根啊,只是看过些藏书,碰巧知道些事罢了。”
“你太谦虚了,藏书我都没看过几本呢。”
“那你平常喜欢看什么书?”
“散文啦,诗歌啦,不过多数是听音乐,”说到这儿,艾玛捏捏口袋,突然想起要给苏京的那封信竟然忘了带出来,昨晚自己拆出来看了几遍,又加了几行字上去,结果忘在书桌上了。
苏京看着荡秋千的猪猪,“是啊,女孩子总是喜欢这些,不过小小也喜欢看藏书,她和我一样,喜欢遥远古老的传说,觉得那些故事很浪漫。”
说到小小,艾玛偷看了一下苏京的脸,他的眼睛又开始漫起了雾雾的感觉,象神话故事里飘渺的空间。这便是让艾玛为之神往的眼神。
苏京见艾玛不说话,便从提包里掏出一部相机说:“艾玛,我们给猪猪照相吧,我喜欢她荡秋千的样子。”
艾玛一怔,眼睛呆呆望着苏京手里的相机。
“艾玛,你怎么了?”苏京奇怪地看着呆住的艾玛,然后看看手里的相机,马上释然一笑,“哦,这是最新的数码相机,样子是怪怪的,不过很好用,我是从网上购买的,前两天刚收到呢。”
艾玛转醒过来,对苏京歉然笑笑说:“好吧,你拍吧,猪猪也喜欢照相。”
苏京高兴地打开相机,猪猪也很高兴地配合,不时摆出从电视上学来的POSE,逗得艾玛也不禁笑起来。夕阳的金黄弥漫着公园的每一个角落,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逗笑着蹦来跳去,旁边的长椅上静静坐着长裙的女人。。。艾玛已被这一刻的祥和温馨深深陶醉,这不就是她梦中的景象吗?多想这一刻永远停留,这一切属于自己啊。可惜,男人是别人的,小孩也不是自己的。。。唉。。。艾玛开始在这如诗的画面里伤感起来。
艾玛眼里浪漫温馨的夕阳在付强眼里成了恼人的反光,让他的望远镜总也捕捉不好焦点。尤其在他看到苏京果然掏出相机给猪猪照相以后。
看到苏京跑来跑去抓拍而忙碌的身影,付强有点得意,晚上艾玛就该信服他了,这个苏京果然不出所料,有尾巴总要露出来的。艾玛现在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开始对苏京咬牙切齿了?嘿嘿。。。付强快乐地想着。
付强的这种快乐一直持续到他见到艾玛。跟着艾玛送完猪猪回家后,付强在艾玛姐姐楼下接到了她。
“艾玛,晚上想吃什么?”付强看到艾玛的脸色并不太好,也只好把自己的开心暂时隐藏起来。
“随便你。”艾玛拉上安全带后把头靠在椅背上,没再说话。
付强想了一下,既然随便我,不如就找个热闹的大排挡,今晚他想喝点啤酒,啜点田螺什么的。
也是这个傍晚时分,刘文生眼看着一同进来的赌友们只花了一千块就可以出去了,心里恨得不得了。最后一个走的是郭壮壮,他临走前可怜地看着刘文生说:“活该你小子呆在这儿,进了局子你还吹什么牛啊,二百一筹,差点害我们也搭了进去,好在我们仨一口咬死不放,哼!”
刘文生眼巴巴望着郭壮壮,哭丧着脸说:“大哥,好兄弟,你帮我一把吧,我错了,可我实在拿不出这钱啊。”
“不会吧,刘文生,你小子不是挺有来钱的路子吗?”
“唉,那也得我出去才行啊,困在这里我上哪找钱去?”
“那我也没办法,”郭壮壮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这里我说不上话,人家也不会放你出去找了钱再来交罚款的。”
“咦——对了,”刘文生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拖住郭壮壮的手说:“大哥,你可不可以帮兄弟一次,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怎么帮?”
“你出去后先借我两万块,帮我交了罚款,我按六厘的息还你,怎么样?”刘文生眨着眼说。
“这——”郭壮壮露出为难的神色,“两万块我一时也拿不出来啊。”
“大哥,你就想想办法吧,我一出去就可以找到钱还你了,五天,五天就行怎么样?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小弟我去劳教吗?”刘文生声情并茂地说。
“唉——不是我不相信你,要不我也去找朋友借借,凑得到就帮你,凑不到也没办法,不过这息口嘛,六厘我怕太少,不好借。”郭壮壮脸上十分为难。
刘文生心里暗骂一声孙子,他知道郭壮壮是趁火打劫,不过现在也没办法了,肉在枮上,只好任人宰割。
“那你说多少?”
郭壮壮想了一下说:“一分息,三天完清,怎么样?就这样我还得替你白跑腿了。”
刘文生低头想了一会,咬咬牙狠狠地说:“行,就这么着,你可得快点,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郭壮壮笑一笑,拍拍他的肩说:“放心吧,兄弟我是江湖上有名的一言九鼎愿赌服输。”
艾玛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几条青菜也只是用筷子拨拉着,总也不往嘴里送。付强灌下一杯啤酒后,眯着眼看看艾玛,也不说话,他知道应该给艾玛一个过渡的时间,让她自己慢慢消化对苏京看法的转变。
的确,艾玛一直在心里琢磨的就是苏京,尽管让付强说中了,苏京果然要给猪猪拍照,可是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顺其成章,他只是喜欢小孩,喜欢猪猪,那不过是拍照罢了。
“我想,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我要是带了相机我也会想拍照的。”艾玛低声幽幽地说。
“关键是他为什么就带了相机呢?”
“可他并不知道今天会见到猪猪啊,是我约他去的。”艾玛忍不住又抗辨。
“也许你不约他,他也会去的,就象昨天一样,因为昨天他忘了带相机。”付强觉得自己简直是看透了苏京。
艾玛摇摇头,“不对,他是那么自然,充满爱心,怎么可能?”
“哼,他要是没有爱心,也就不会找上猪猪了,爱心就是他的动机。”付强也忍不住要给她泼冷水,就是要她清醒清醒。
艾玛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付强,继而叹了口气,“付强,难道在你眼里。。。所有人都这么可怕?每个人做点什么事都总会带着动机的吗?”
付强并不回避她的眼光,“理论上来说,是的,任何人的任何动作都是有动机的,哪怕是挠痒,他的动机就是想驱除痒带来的不适。”
艾玛默然点头,付强说得对,她不能反驳。
“艾玛,人的行为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但往往它的动机却是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单纯。我曾接手过一个案子,有个中学生杀了他父亲,原因只是因为父亲不肯给他买一双和周围同学一样的运动鞋,让他很没面子。不过这个中学生也有他聪明的地方,杀人后非常冷静地把现场布置得象入室抢劫,虽然留下了不少指纹,但因为他住在那里,我们一直都没有怀疑到他。直到他的一个同学给我们说,他突然很有钱,一下子买了两双最贵的运动鞋,这才让案情大白。。。”
“好了,别说了。”艾玛大声打住他,“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恶心的事情。”
付强停了一下又说:“艾玛,你知道谁是真正关心你的,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呢?很多事情听起来很恶心,也很离奇,甚至不可思议,可它们的的确确都真实发生了啊,这个世界,在你看不到的许多角落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事情,看不到是你的幸运,我也希望自己一辈子不要看到这些,可是,还有很多不幸看到了或是受害的人呢?”
“付强,你真的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是对的,我现在想吃点东西了,我们谈点其它吧。”艾玛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起了筷子。“付强,我也想喝点酒,再叫一瓶吧。”
苏京回到家里,忙不迭地把相机连接到电脑上,然后启动了电脑。他要把猪猪的照片打印出来,让小小一起分享。小小静静偎依在他旁边,笑意永远挂在她的脸上。
“小小,你看,我拍了猪猪的照片,小女孩真可爱,你喜欢吗?”苏京回头对小小说。
“嗯。。。”小小使劲地点点头,依然满面春风。
“以后你就不寂寞了,你可以和她说话,是吗?小小。”苏京说话的时候,屏幕上已经出现了猪猪可爱的身影。“小小,你挑一张最好看的吧,我把它打印出来,明天买个相框。”
“嗯。。。”小小仔细地看着,“可是每一张我都喜欢,可不可以都打印出来啊?”
“只要你喜欢,当然可以,”苏京笑了。
“猪猪的头发真漂亮,”小小由衷地赞赏。
“是啊,象你的一样漂亮。”
“要是我们有个女孩,也会象猪猪一样漂亮的。”小小惆怅起来。
苏京站起来,轻轻把小小拥入怀里,吻着她的额头,柔情地说:“我们会有的,小小,只要你喜欢。”
付强在晚一些的时候,从录音里听到了苏京在家里说的话,小三向他描述了苏京回家后的举动,付强听得很认真,也想了很久,他感到自己的肌肉在绷紧,这常常是他临战前的身体反应,每当他预感到要和对手正面交锋的时候,他就会有肌肉绷紧的感觉,这也许是他在身体里积蓄能量的本能反应吧。
回家的路上,付强给小章去了个电话,询问刘文生的情况。
小章在电话那头语气很轻松,“老付,一切顺利,郭壮壮已经按我们说的完成了任务,他给刘文生的期限是三天,我看用不了三天狐狸就要露出来了。”
付强听了也是松口气,于是便有了心情关心一下他人了,“小章,辛苦了,今晚你早点睡,明天刘文生出去后,你又有得忙了。”
“谢谢老付,我知道了,你也注意休息,呵呵。”两个青年警察才俊此时惺惺相惜起来。
付强倒真的是很想好好睡上一觉,肌肉紧绷的感觉让他不舒服,加上喝了点酒浑身有点燥热。回家后他给自己放满了浴缸,迫不及待就埋了身子进去,冰凉的水在接触到他的肌肤时变得尖锐起来,象是有无数细针在撞击着他的皮肤,仿佛冷水和皮肤细胞在展开了一场激烈大战,这就是付强最喜欢的感觉了。这种激烈战况持续不了多久,他便完全融入了冰凉的世界,所有沉重此时都浮上了水面,不再压负着他的身体,自己就象一具游离躯壳的幽灵,在冰凉的世界里漫无边际地浮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