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们直奔湖边,布莱的人都称之为湖,我猜它实际上只是一潭水,在我这个甚少旅游的人眼里没太大吸引力。我对这片水域还不太熟,无论如何,在我同意并保护我的学生时,我会划着一艘泊在那儿供我们专用的平底船畅游在水面上。宽广的水面、骚动不安的湖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通常我们都在离家半英里的地方上船,但我深信无论弗洛拉现在身在何处,都不会离家太近。她不会为任何小小的冒险溜出去,自从那次在湖边我和她共同经历了那可怕的一幕,我们再出来散步时,我便特别留心她最喜欢往哪个方向走。
这就是为什么我领着格罗丝太太走时她迷惑不解、脚步有些犹豫的原因:"你要去水边,小姐?你认为她在--"
"她可能在那儿,我认为水不会太深。我判断她极有可能在我们那天在湖边看到耶塞尔时的地方。我告诉过你那件事。"
"但她装着没看见--"
"拥有那不可思议的自制力?我一直觉得她很想独自再回到湖边去。如今她的哥哥让她梦想成真。"
格罗丝太太仍站着不动:"你认为迈尔斯和弗洛拉真的在与昆特和耶塞尔谈话?"
"我对此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果我们听到他们的谈话,那会吓坏我们的。"
"如果弗洛拉在那儿--"
"什么?"
"那么,耶塞尔也在那儿?"
"毫无疑问。你会看到的。"
"噢,谢谢你!"我的朋友听到这儿好像被钉住了,我便一个人往前走了。到水塘边时,她却已紧随在我后面。我知道不管她怎么看我,我的勇敢还是鼓舞了她。茫茫水面上没有
任何孩子的踪影,她终于松了口气。近处的岸边没有弗洛拉的影子,除了对面茂密的灌木丛覆盖的一处约20码的地方,其他地方也看不见弗洛拉,这让我很吃惊。湖面是长方形的,宽度与长度相比显得那么窄,这让它看起来像条小河,而你却看不到河的尽头。我们注视着空空的水面,然后我感觉到格罗丝太太眼中的质询。我知道她的意思。"不,不,等一等!她用了小船。"
格罗丝太太盯着空空的泊位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转向湖面:"那么,船在哪儿呢?"
"我们看不到船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她划船到对岸,并把船藏了起来。"
"那个孩子--一个人做这些事?"
"她不是一个人,那时她不再是个小孩儿。她是一个老女人,成熟女人。"我眼睛扫过岸边,她却在那儿满脸迷惑。然后,我又指出,船肯定藏在湖岸凹陷而形成的水湾里,并有树木掩盖。
"但如果船在那儿,弗洛拉究竟在哪儿呢?"我的同伴焦急地问道。
"那正是我们必须知道的。"我开始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要绕湖走一圈吗?"
"当然,虽然有点儿远。只花我们十分钟,但这也远得足够让弗洛拉放弃步行。她直着划船过去。"
"天哪!"我的朋友又喊道。我的推理让她有点儿吃不消。她紧随我,我们转了半个圈了--一段曲折乏味的路途,路面崎岖不平,又有茂密的植物覆盖--我暂停一下,让她喘口气。我用一只手感激地扶着她,让她明白她对我的帮助有多大。短暂的休憩让我们恢复了体力,因此,不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一个地方,我们在这儿找到了那只小船。正在我猜测的地方。
有人有意不想让人看到它,岸边有一个栅栏,船就拴在栅栏的一个木桩上,这个地方也便于登陆。我看到那对短小、厚实的船桨被很安全地架在那儿,因而我认识到了那个小女孩儿惊人的技艺。目前,我一直处于惊奇和思索中。栅栏上有个大门,我们很快穿过去,视野开阔不少。
"她在那儿!"我们俩立刻大喊道。
弗洛拉站在离我们不远的草地上微笑着,好像自己的表演已圆满落下帷幕。接下来,她径直弯下腰去拔了一大把难看的、枯萎了的蕨类植物--好像那就是她来这儿的目的。我马上判定她刚刚走出那片灌木丛。她在等我们,没向前移动。
我们走近她时带着少有的严肃。她一直在微笑,我们碰头了。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有一种不祥的征兆。格罗丝太太首先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时刻:她猛地跪下来,一把将弗洛拉拉到怀里,久久地紧抱着那个柔软、顺从的小身体。
我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无言的一幕--我发现弗洛拉在透过格罗丝太太的肩膀偷窥我,我看得更仔细了。现在事情有点儿严重--震撼已离去。但看到格罗丝太太和弗洛拉之间这么朴素的关系,又让我心疼不已,我忌妒格罗丝太太。
到此为止,我们之间还未发生任何事,只是弗洛拉将她那丑陋的蕨类植物扔到地上。我和她对彼此说过的话只是一种借口,现在毫无用途。格罗丝太太拉住弗洛拉的一只手站了起来,两个人站在我面前,弗洛拉坦白地看着我,我们之间无声地交流着。她的眼神好像在说:"如果我说了,我会被绞死的。"
弗洛拉如此坦白地、充满好奇地盯着我全身看还是第一次。她注意到了我们没戴帽子。"哎呀!你们的东西在哪儿?"
"你的又在哪儿呢,亲爱的?"我立即回应道。
她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快乐,好像对我的回答很满意:"那么迈尔斯在哪儿?"
她小小的勇敢举动激怒了我:从她口中吐出的这几个字像出鞘的利刃,金光闪亮,一闪而过。几周来被我一直高高举起、紧紧握住的杯子里的水现在终于在我要开口前溢了出来。我爆发了。"我会告诉你,如果你告诉我--"我听到自己这样说。然后,我听到了这句话带来的震动。
"那么,告诉你什么?"
格罗丝太太焦急地看着我,但为时已晚,我熟练地脱口而出:"我的小弗洛拉,耶塞尔小姐在哪儿呢?"
第二十章
正如和迈尔斯在墓地里的谈话一样,整个事情又摆在了我们之间。我敢保证我并没有向弗洛拉提起过这个名字,当她听到这个名字时,她脸上很快出现的愤怒让我的沉默像玻璃一样被击碎了。好像要让这个打击更沉重,格罗丝太太同时发出受惊吓,更像是受伤害时才有的尖叫。但很快换成我抓住格罗丝太太的胳膊:"她在那儿,她在那儿!"耶塞尔小姐站在对岸,站在我们面前,跟那天在湖边的情形一模一样,我记得自己当时的第一感觉是兴奋的冲动,很奇怪,因为我终于有证据了。
她就站在那儿,我将受到公正的对待。她就在那儿,那么我既不是残酷无情,也不是头晕发疯。她在那儿是为了可怜的格罗丝太太,更是为了弗洛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兴奋,我向她--那个苍白、贪婪的恶魔投去有些感激的目光,她会感受到并理解我的。
她直直地站在我和格罗丝太太刚刚离开的地方,她的邪恶遍布了她的欲望所及的范围。初始的逼真景象和情绪波动只是短短几秒钟,格罗丝太太睁大眼睛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往对岸看,这让我确信她最终一定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一切,就像我猛盯着弗洛拉看一样。
弗洛拉对此的反应令我震惊,她一点儿都不惊慌,远远超出了我设想的她会有点儿惊慌--因为太痛苦的表情也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她是有备而来,并对我们的追踪有所提防,她会压制每一次暴露。因此,当我瞥见我不该看到的一个细节时,我当场呆住了。她粉粉的小脸上无一丝惊慌,甚至没有假装着朝我发现奇迹的地方看一眼。相反,她转向我,用一种全新的、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我,似乎在研读我,在审判我--这种震惊让我觉得弗洛拉已转化成真正让我害怕的东西。
即使我相信弗洛拉现在看到的比她以前看到的都要多,我还是担心,我急需来捍卫自己,我对她这个目击者大声喊道:"她就在那儿,你这个不幸的小东西--在那儿,在那儿,在那儿!你看到她了,就像你能清楚地看到我一样!"
不久之前,我曾对格罗丝太太说过,弗洛拉不是一个小孩子,她是一个很成熟的女人。这种说法此时得到了证实,因为现在弗洛拉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屈服、退让和供认,她的面容越来越冷峻,然后突然凝住,充满斥责。
到现在--如果我可以完整地叙述整个场景--我才感到她的做法有多骇人,虽然我同时想到还有格罗丝太太和我一起来应付。无论如何,我那年长的同伴满脸通红,大声尖叫,语气中都是极力反对:"太可怕了,清醒一点儿,小姐!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我只能快速地紧紧抓住格罗丝太太,因为在她说这些话时,那个骇人的幽灵还勇敢地、清楚地站在那儿。她在那儿已经足足站了一分钟了,我拉住格罗丝太太,推着她往我手指的方向看:"难道你看不见她?--你是说现在你看不见?现在!她像一个火球那么大!只是看看,亲爱的女士,快看!"
她像我那样往对岸看,然后露出拒绝、厌恶、怜悯的表情,还混有一种解脱,好像在告诉我:如果可以,她是多么愿意相信我的话,支持我。我很需要她的支持,但她好像对这么有力的证据视而不见,我觉得形势急转直下,我感到--我看到我那脸色铁青的前任正步步紧逼我的失败,我更清醒地意识到,此次事件后该如何处理和弗洛拉的关系。格罗丝太太却快速、猛烈地插入到这种关系中来,让我的胜利化为无声的安慰。
"她没在那儿,小弗洛拉,没人在那儿。你什么都没看到过,我的甜心!可怜的耶塞尔小姐怎么会--可怜的耶塞尔小姐已死去并被埋葬了,我们知道,不是吗,亲爱的?"她对小女孩说,"这完全是个错误,一种不必要的担心,一个玩笑--现在我们要尽快回家!"
我们的同伴对此反应有点儿奇怪和笨拙,她和格罗丝太太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来反对我。弗洛拉仍用充满斥责的眼神看着我。她站在那儿,紧紧抓住格罗丝太太的裙子,那无与伦比的孩子似的美丽似乎已消失殆尽。
看到这儿,我开始祈祷上帝宽恕我。我曾经说过,她很可怕,很阴险,她变得很普通,甚至很丑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谁都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从来没有!我认为你很残忍。我不喜欢你!"像大街上一个庸俗、莽撞的小女孩儿一样,弗洛拉说完这通话后,将格罗丝太太抱得更紧,还将她那可怕的小脸埋在格罗丝太太的裙子里。
她愤怒地哀号道:"带我走,带我走!噢,带我离开她!"
"离开我?"我喘着气问。
"离开你--离开你!"她哭喊道。
格罗丝太太也吃惊地看着我,而我对此却无动于衷,只是和对面的那个幽灵交流起来。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隔着湖面在倾听我们的声音,看我的灾难。
这个可怜的孩子所说的每一个伤感情的字眼好像都来源于外部的某种力量,绝望中我只能接受,但我伤心地摇着头对她说:"如果我有过任何怀疑的话,现在我的一切疑虑都消失了。我一直生活在这痛苦的现实中,现在它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当然,我失去你了。
我干预此事,你也看到了--在她(耶塞尔)的授意下。"说着,我又看了看对岸那个邪恶的目击者,"我已经尽力,但我还是失去了你。再见。"我对格罗丝太太狂暴地命令道:"走,走!"尽管她看不见那个幽灵,但她知道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精神都快崩溃了,痛苦中她静静地拉着弗洛拉顺着我们来时的路匆匆离去了。
我已记不清她们离开我后紧接着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最后,好像有15分钟,难闻的潮湿气息、世事的艰难和痛彻心扉的烦恼,让我觉得必须趴在地上,屈服于阵阵袭来的悲痛。我趴在那儿哭泣、呜咽了很久,因为当我抬头看天时,天已亮了。我站起来借着曙光朝四周看了一会儿那黑色的池塘和神出鬼没的湖岸。然后我又艰难地往回走。当我走到栅栏口时,却惊奇地发现小船不见了。
我对弗洛拉能如此熟练驾驭局面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和格罗丝太太最幸福、最默契的安排让她平安度过了那一晚。回来的路上,我没碰到她们俩,但另一方面,可能出于一种不明确的弥补,我把迈尔斯看得更清楚了。我看到--我无法用别的词语来描述--太多迈尔斯的真面目。我在布莱度过的任何一个夜晚也没有这一次有预见性,尽管--尽管我的脚步惊慌失措--但也有甜蜜的心碎。
一到家,我没直接去找迈尔斯,我直接回到房间换衣服。我向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已经和弗洛拉决裂了--她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后来,当我在教室的火炉边喝着女仆端来的茶时,我便决定不去质问迈尔斯。他现在有他自己的自由--他可以自由到底!是的,他有自由。这包括他八点左右进来默默地坐在我身旁。
我把喝茶的东西放到一边,吹灭了蜡烛,将椅子往火边拉得更近:我感到很冷,好像再也暖和不起来。一次,当他进来时,我在火边陷入了沉思。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好像要见我,然后--好像要分享我的心事--他来到壁炉的另一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我们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周围一片寂静,然而,我能感觉到他想和我待在一起。
第二十一章
新的一天开始了,天还未完全亮,我一睁眼就看到格罗丝太太站在床前,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弗洛拉发烧了,可能要得重病。弗洛拉那一夜过得很不安稳,整夜都在害怕,而恐惧并非来自她的前任女家庭教师,而是来自现在的家庭教师--我。她并不是在反对耶塞尔小姐重新进入她的领地,而是在竭力反对我的侵入。我立即站了起来,我有很多话要问,我的朋友也准备好了。我问她如何看待那个孩子的真诚和我的真诚:"她坚持向你否认看到了什么或曾经看到过?"格罗丝太太的烦恼真的很明显:"啊,小姐,在这件事上,我催她也没用!她没说过。我必须说,我好像必须这样做,这件事让她完全变老了。"
"我由此把她看得很清楚。无论如何,她好像憎恨别人对她直白坦率,诋毁她的好名
声。耶塞尔小姐的确--她!啊,她很高尚,那个活泼的少女!昨天她在那儿给我的印象很古怪,我敢向你保证:超乎常人。我确实因说话不得体犯了错误!她不会再和我说话了。"
虽然都很骇人,很模糊,但这还能让格罗丝太太暂时沉默。她对我很坦率,我断定其中内情不少。"我也这样认为,小姐,她不会再见你了。她对这件事态度很认真!"
"那种态度,"我总结道,"就是她现在的病因!"
噢,那种态度!我看到格罗丝太太脸上满是赞同:"她每隔几分钟就会问我你是否会进来。"
"我明白--我明白。"我自己这边儿也有解决不了的事,"从昨天以后,她有没有对你说过--除了批判她熟悉的任何可怕的事情--任何关于耶塞尔小姐的话?"
"没提一个字,小姐。而且,你当然知道,"我的朋友说道,"在湖边,至少当时她没见任何人,这是我从她那儿得到的消息。"
"确切地说,你还在听她说。"
"我不想反对她。我又能做什么呢?"
"无事可做!你正在和最聪明的小孩儿打交道。他们--他们的两个朋友--使他们甚至比常人更聪明,因为有一些奇异的东西在里面!现在弗洛拉有自己的冤屈,她会玩到底。"
"是的,小姐。但结果如何呢?"
"哎呀,把我交给她的叔叔处理。她会让她叔叔相信,我是一个多么卑劣的人!"
看到格罗丝太太脸上的表情我退缩了。她思索了一会儿,好像看到了弗洛拉和她叔叔在一起的场面。"主人--她的叔叔--对你评价很高呀!"
"他行为不同常人--现在该我,"我笑道,"来证实了!但这无所谓。弗洛拉想要的,当然就是除去我。"
我的同伴勇敢地说道:"甚至不想再见到你。"
"那么,你现在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我问,"为了催我上路?"当她刚想张嘴回答,我却截住了她的话:"我有一个好主意--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我的离开好像也是件好事,星期天,我几乎就要发现事情的真相了。然而那还不行。是你必须离开。你必须带弗洛拉离开这儿。"
格罗丝太太听到这儿,她迟疑了一会儿说:"但究竟去哪儿?"
"离开这儿。离开他们。离开,甚至现在,最主要的是离开我。直接去找她叔叔。"
"去揭发你?"
"不,不只如此!离开我,我还有补救措施。"
她仍很迷惑:"你的补救措施又是什么呢?"
"首先是你的忠诚,然后是迈尔斯的忠诚。"
她严肃地看着我:"你认为他--"ァ糐P2〗"如果他有机会,难道不会对付我?是的,这种想法有一定的冒险性。无论如何我要试一次。尽快将他的妹妹带走,把他一个人留给我。"我对自己的勇气和精力惊讶不已,但格罗丝太太这时有点儿犹豫。"有一件事,当然,"我接着说,"在弗洛拉走前,他们不能再见面。"
然后我突然想起,尽管弗洛拉从湖边回来后就可能被看管住了,但可能还是晚了一步。"你是说,"我焦急地问,"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听到这儿,她满脸通红:"啊,小姐,我太傻了!如果我不是被迫离开她三四次--每次都有一名女仆陪着她。现在,虽然她还是一个人在屋里,她被安全地锁在里边,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好吧,你对那个小绅士很有信心?""除了你,我对谁都没信心。但自从昨晚之后,我又有了新的希望。我认为他想给我些提示。我坚信,那个可怜、高贵的小孩儿,他想开口说。昨晚,在火光里,在沉默中,他陪我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好像事情就要发生了。"
格罗丝太太面色沉重地朝窗外看了看那灰黑的天空:"发生了吗?"
"没有,虽然我一等再等,我承认没发生,沉默没被打破,只是稍微提及了她妹妹的现状和缺席,然后,我们仍然给对方一个晚安吻。"我继续,"如果她的叔叔看到她,没有我的同意,他不能见她的哥哥--事情发展得太糟糕--再多给我点儿时间。"
我的朋友在这方面很不情愿,这出乎我的意料:"再多点儿时间?你是什么意思?"
"好了,一两天--就会真相大白。那时,他会站在我这一边--你会明白它的重要性。如果什么都没发生,我只能面对失败,在危急时刻,你到城里以后要尽一切可能帮助我。"我将一切摆在她面前,但她仍对我再次向她求助有点儿不安。"除非,真的,"我继续,"你确实不想去。"
我在她脸上看到了最后的答案,她将手伸向我发誓道:"我会去--我会去。今天上午我就动身。"
我想让她立即启程:"如果你还想等,我保证不让弗洛拉看到我。"
"不,不,就是这个地方。她必须离开。"她严肃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剩下的话,"你的主意不错,我自己,小姐--""怎么了?""我不能留下。"ニ的表情让我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打昨天起,你已经看到了--"ニ庄重地摇了摇头:"我听到了!"
"听到了?"
"从那个孩子身上--可怕的事实!在那儿!"她悲伤地叹息道。"我以我的名誉担保,小姐,她说了一些事!"但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她突然哭着跌坐在我的沙发上,就像我以前看到她伤心欲绝时的情形一样。
我也以另一种方式放飞了自己:"噢,感谢上帝!"ヌ到这儿,她站了起来,呻吟着擦着泪说:"感谢上帝?"
"他终于给了我公理和正义!"
"的确如此,小姐!"
我很想要更多的肯定,但我只是犹豫着问:"她很可怕?"
我看到格罗丝太太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它:"真的很坏。"
"关于我呢?"
"关于你,小姐--既然你想听,对于一个年轻淑女来说,简直无法想像!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学到的--"
"她对我说的那些骇人听闻的话?我知道!"我意味深长地笑道。
实际上,这让我的朋友更黯然:"哎,可能我也应该--既然我以前对此有所耳闻!但我对此无法忍受。"这个可怜的女人继续说着,同时她扫了一眼我梳妆台上的表,"但我必须走了。"
然而我阻止了她:"啊,如果你对此无法忍受--"
"你是说,我又怎么能和她待在一起?为什么,就是为了带走她,远离此地,"她又加了一句,"远离他们--"
"她可能会有所不同?她可能会很自由?"我开心地抓住她,"那么,尽管昨天,你相信--"
"这些事?"她的表情给了我最简单的描述,无须多言,她一反常态告诉了我所有的事,"我相信。"
是的,太让人开心了,我们仍然在并肩作战。如果我继续相信我们的联盟,我就不会太担心会发生什么别的事了。在困难面前,我的信心像我刚开始急需信心时一样,如果我的朋友回报我的真诚,我就会保证其他的一切。在让她离开这件事上,我多少有点儿尴尬:"有一件事你要记住,当然--我想起来了,我那封警告信会在你之前被送到城里。"
我现在仍能清楚地记得她如何拍打桌子,最后疲惫不堪地说:"你的信不会到那儿。永远不会。"
"信怎么了?"
"天知道!迈尔斯小主人--"
"你是说他把信拿走了?"我倒吸了口冷气。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是说昨天我和弗洛拉小姐回来时,我在你放信的地方没看到它。晚上我抽空问了卢克,他却说没见过那封信,也没动过。"听到这儿,我们俩心照不宣,还是格罗丝太太说了出来:"你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如果是迈尔斯拿了信,他可能已经读过并已销毁了它。"
"难道你没意识到其他的什么?"
我苦笑着看着她:"这一次你的眼睛睁得比我的都大,这让我很吃惊。"
她瞪着眼睛,脸色通红,但她急于说出来:"我现在知道他在学校都做什么了。"她直率夸张地点了点头,"他偷东西!"
我反复思索--我想更加公正一些:"嗯--或许是。"
她看起来好像发现了我出乎意料的冷静:"他偷了信!"
她不知道我冷静的原因,所以我尽力讲明白:"我希望这一次有更深的目的!至少我昨天放在桌上的那封信,"我接着说道,"会给他仅有的一个机会--因为它只是说想见个面--他已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耻辱,昨天晚上他想承认。"看来我已完全弄明白了。"离开我们,离开我们。"我在门口催促着她,"我会弄清楚的。他会见我--他会供认。如果他承认了,他就被挽救了,如果他被挽救了--"
"那你也?"这个可爱的女人说着吻了我一下,我向她道别。"没有迈尔斯帮忙,我也会帮你的!"她走时叫道。
第二十二章
然而正是当她离开--我和她告别后,关键时刻终于来临了。如果我指望通过和迈尔斯独处有所收获,我很快就明白这将会给我一次调整的机会。载着格罗丝太太和弗洛拉的马车已驶出大门,我对此再清醒不过了。我对自己说,现在我是面对面来处理那些难题。一天内剩下的大把时光,我在与自己的缺点作斗争--我发现自己太鲁莽。这仍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不足以让我在其中转身。而且,我第一次站在别人的角度看到了这场危机造成的影响。
无论如何,所发生的一切自然让他们目瞪口呆,关于格罗丝太太为何匆匆离去,我没给他们太多解释。女仆和男仆们都面无表情,这让我觉得事情在恶化,直到我发现有必要将此不利条件转化为对我有利的帮助。简而言之,很明显,只有掌好舵,我才能避免船毁人亡。
那天上午,为了支撑一切我口干舌燥。我意识到要掌管很多的事,我也让他们知道从现在开始是由我来掌管这些事,对此我非常坚定。对这种做法我很好奇,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我到处查看,毫无疑问,我好像在找任何可以让我指点一二的地方。因此,为了大家,我怀着一颗疲惫的心四处检查。
与此最不相干的人好像是迈尔斯。在巡视的过程中我没看到他,这也表明我们的关系有所变化,因为前天他为了弗洛拉,愚蠢地把我绊在钢琴前。
这种变化明显表露在弗洛拉被禁闭和离去上,现在不遵守教室规章制度也体现了这种变化。当我下来推开他的门时,他已不在那儿了。然后我得知他正和格罗丝太太还有他的妹妹吃早饭--当着几个女仆的面。然后他说想出去走走,就离开了。我想这举动很明显表示迈尔斯对我的职责突然变换的认识。
他用一些小花招来保全我的尊严,这让我忍不住放松下来考虑他真正的承受力。无论如何他现在拥有了他的自由,我不会再来干预这种自由。正如他那天晚上陪我在教室里坐着时,我就知道没有挑战和暗示。然而,当他最终说出那些事的困难时,这让我立即想到发生的一切没什么变化。
我用培养起来的严厉态度命令仆人该给我和迈尔斯在楼下准备晚饭了。然后,我就一直在沉闷的房间里等他。现在我感到神清气爽--因为我领悟到了一些转瞬即逝的东西,并在不停地感受到它。我的沉着取决于我坚强的意志:我要面对的是极端违背自然规则的事情,我要尽量紧闭双眼。
我只能把它想得自然点儿以增强我的自信,把我所受的苦难作为推动力,向着不同寻常的方向前进--当然是令人难受的,但又是为了正义必须要走的方向。没有哪一次尝试能让人如此殚精竭虑。
我怎么能用这么一点儿文字就描述出所发生的一切呢?另一方面,在搞清楚这些可怕的事之前我又能怎么写呢?不一会儿我就找到了一个答案,迈尔斯的反常举止证实了它。现在他好像发现--以前他在课堂上经常如此--还有其他更微妙的方法让我放松下来。当我们俩共同分享那份孤独时,难道他没看到事情已初露端倪?要想让这样一个孩子帮忙,单靠智力是很荒谬的(难得的机遇来了)。他将如何来拯救自己?ニ难道不会想到任何冒险吗?当我们面对面坐在餐厅里时,他好像已向我全面展示了
自己。桌上摆好了烤羊肉,用人正在伺候我就餐。迈尔斯在坐下前,站在那儿,手放在口袋里看着羊肉,似乎他会作出什么滑稽的判断,但他却说道:"我说,亲爱的,她确实病得很厉害吗?"
"小弗洛拉?不是很重,但她现在好些了。在伦敦她会好的,布莱已不适合她。过来吃羊肉吧。"
他很听话,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到自己跟前,然后接着说:"布莱怎么突然就不适合她了?"
"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样突然。有人早就发现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些让她离开?"
"早在什么时候?"
"在她病得不能动之前。"ノ衣砩匣卮鸬溃"她不是病得不能动,如果她留下来倒有可能会那样。我们要抓住良机。旅行会驱散这种影响,"噢,我太棒了,"并将其带向远方。"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在这件事上,迈尔斯也很棒。他以优雅的餐桌礼仪坐下用餐。从他到这儿的第一天起,这种礼仪就让我丧失了应有的警惕性。无论他是因何被逐出学校,但绝对不会是因为吃相。和往常一样,今天他在餐桌上的表现也无可挑剔,但他明显很谨慎。他想尽力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把一切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想清楚。一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便马上保持沉默。
我们吃饭很快--我好像在做样子,很快就将东西移到一边了。收拾停当后,迈尔斯又双手插在口袋里站了起来,背对着我站在那儿向窗外看--那天,就是透过这扇〖JP2〗窗,我看到了让我止步的事。我们仍保持沉默,女仆们也在--有时候,我会很奇怪地将这种沉默和新婚旅行中的年轻夫妇在旅馆中面对侍者时因害羞而表现出的沉默联系在一起。侍者刚刚离开,他便马上转向我:"好了,就剩我们俩了!"
第二十三章
"噢,多少如此吧。"我想我的微笑有点儿苍白,"不全如此。我们不应该这样!"我继续说。"是的--我认为我们不该这样。当然,还有其他人。"
"我们,还有其他人--的确还有其他人。"我同时说道。
"然而即使我们有其他人同住,"他回答道,仍然手插在口袋里站在我面前,"他们多少可不计算在内,是吗?"
我尽力来理解这句话的含意,但感到很无力:"这要取决于你所说的'多少'!"
"是的,"他很从容,"世事无常!"说着他又面向窗户,满怀心事地走到窗前。他站在那儿,额头顶着玻璃,对着灌木丛还有窗外萧条的11月的景色。我总有自己的"工作",现在我悄悄地走到了沙发前。每当碰到自己被排挤在孩子们心灵之外的情况时,我就会很痛苦,只能靠在沙发上平静下来。
我作了最坏的打算,但我从这个孩子局促不安的后背嗅到了什么。这种念头在几分钟内越来越强烈,让人能感觉到就是他。大窗户上的条条框框对他来说好像意味着某种失败。我觉得自己能看到他被关在窗外或窗内。他令人羡慕但并不舒服,这给了我充满希望的激动。难道他不是正在透过神出鬼没的窗格子看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难道这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这种过失?
第一次,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虽然他举止小心,但我还是能看出这让他焦躁不安。他整天都处于焦虑中,即使就餐时,他都要调动自己所有的智慧来保持优雅的餐桌礼仪。当他最后转向我时,这个小天才好像要屈服了。"好了,很高兴布莱还适合我待下去!"
"这24小时内,你肯定会把布莱看得比以前更清楚。我希望,"我勇敢地继续说着,"你玩得很开心。"
"噢,是的,现在的确如此。我四处看了看--走了很远很远。我从未如此自由过。"
他很有个性,我只能紧追不舍:"那么,你喜欢布莱吗?"
他站在那儿微笑,最后说出两个字:"你呢?"这两个字带有太多的歧视,我还没有应对,他就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需要缓和一下,他接着说,"你对布莱的看法是最重要的,因为如果我们现在独处的话,你会是最孤独的人。但我希望,你不会太介意!"
"介意和你打交道,和你在一起?"我问,"我亲爱的孩子,我怎么会介意?虽然我一心想和你在一起,你还是那么遥不可及,但至少我还很喜欢。难道还有别的原因让我留下来吗?"
他直直地看着我,面部表情越来越严肃,让我看到了最美的一面。"你只是为此留了下来?"
"当然。我以你朋友的身份留了下来,我对你很感兴趣,我能为你做一些值得的事,这不需要给你带来惊喜。"我的声音颤抖不已,很难掩盖,"难道你不记得那个暴风雨的夜晚,我来到你床前对你说的话?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是的,是的!"他明显很紧张,极力想控制自己的语气,但他用笑声为自己解围,他装得好像我们只是在讲笑话,他在这方面比我要强得多,"我认为,那只是为了让我也为你做点事!"
"也许如此,"我承认,"但,你知道,你并没有这样做。"
"噢,是的,"他语气中充满渴望,"你想让我告诉你点儿什么?"
"是的,直接说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道什么?"
"啊,那么,这就是你留下来的原因?"
他很欢快地说着,但我仍能从中感到憎恨,但我不能判定这是否暗含着屈服。这好像是我渴望已久的事最后却震惊了我。"好了,是的--我最好说清楚,正是如此。"
他等了那么久,我才批判我虚伪的行为。但他最后却说:"你是说现在--在这儿?"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间地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