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
主任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白净。下颏无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办公室的玻璃窗被外面的暴雨打得“嗒嗒”直响,狂风发作的声音尖锐的在办公室外盘旋。
“看来今晚的雨是不会停了。”主任朝我深长地吐了一句。我看到他的牙齿在灯光下闪出光来。他虽然已经年近半旬,但嘴里的一付牙保持的相当健康白净。
“是埃主任研究的项目还有几天可以获得批准?”我问他。
他摇摇头:“难说。看来想在一星期内批下来比较难。”他转脸向窗外望去,眼睛里的血丝细细密密地分布在白色的眼白上。
我也望向窗外,却只看见窗上的雨滴因灯光而闪着莹莹的暗光。除此以外,窗外一片漆黑。只听得见风雨声呼啸着。
“小白,上面派来一个助手来帮你研究那个课题了。是普林斯顿大学神学系的副教。很年轻,是个女的。”主任转过头来盯着我,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绸密。
“外国的?”
“是中国人。算是学术合作。”主任赶紧补充了一句。
“做我的助手?呵呵。这行么?我的资历……”我有点犹豫。
“你发表的几篇文章都有不错的凡响,得到了国外一些相关科系的重视,其中包括普林斯顿大学神学系。这次他们肯派人来,就表示甘愿作你的助手。一年多来,关于研究吸血鬼的课题你也颇有成绩了。这次去欧洲,听说收获相当大吧?”主任侧着头看着我。在灯光下,他有脸孔似乎是透明的。两只眼睛就象是镶在其中的红宝石。
我笑了起来:“说起这趟到欧洲,倒真的很有收获。在威尼斯和约克都找到了一些相关的书籍。非常有价值。那个普林斯顿的女副教什么时候到?”
“明天就到了。”
“对方有没有可以提供的资料?”
“对方研究吸血鬼也有一年多了。可能在与我们研究的方向上有出入,所以成果不如我们。这次合作,你理所当然就作牵头了。”
“噢。”我又笑了起来,站起身,道:“那就等她来吧。我现在回去看看这次带因来的资料。”
主任瞧了眼窗外,点了下头:“雨真大啊!”
“嗯。没事,我坐出租车。”我走向门口的位置,又转头对主任说:“主任,你的眼睛都是血丝埃要好好休息喽。”
主任愣了一下,咧嘴露出白白的牙齿:“知道了。”
我的女助手叫方蓉,来自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神学系。人长得非常干净,有一双大而漂亮的眼睛,头发保持着东方人的黑色,长得象赞比西河上的瀑布。
她带来了出乎我意料多的有关于吸血鬼的资料。资料的学术性和价值也极为高,这些令我相当欣喜。
自从研究吸血鬼的课题以来,我日益沉缅于其中。我去过西藏,到过北美,踏遍英国古老的城堡,愈来愈觉得吸血鬼世界的精彩和神秘。对于吸血鬼世界的探根溯源,我乐此不疲。幸而我研究的经费相当充足,且得到了主任的极大支持,故而能够比较顺利地进行我的工作。
也许读者会问,世界上是否真有吸血鬼呢?
呵呵,恕我无法奉告。那的确是非常神秘的。在古代,极多的吸血鬼是一些患有怪病的人类,他们需要喝热血来化解体内的寒毒,因而被视为吸血鬼。但是,我仍然坚信世上的确有吸血鬼。他们仍然是人类,但他们异常邪恶。
方蓉的观点与我一致。她甚至跟我说起一桩颇让我感兴趣,但又觉得有点可怕的事。
“我曾在英国西部的一座古堡险些遇见吸血鬼。那时我的导师与我在一起,和当地一名吸血鬼古书收藏家于黄昏前到了古堡。据那位收藏家说,古堡里有相当多的关于吸血鬼的壁画。于是我们当然兴致勃勃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听得相当仔细。
“结果,那里的壁画全无,只有空荡荡的城堡。那个收藏家当场吓得面无人色,然后他指着一面墙说,是吸血鬼取走了所有的画。”
“噢。”我叫出了声。
方蓉此刻的神色也相当紧张,仿佛又回到了当时那个幽暗城堡。
我问:“那么吸血鬼呢?”这无疑是我最关心的。
“那个收藏家整个晚上都象个疯子似的,我的导师只能让他吃了安眠药睡觉。谁知,第二天早上,收藏家活生生的肉躯只剩下一堆干皮。”
“被吸血鬼吸干了血?”我惊呼出来。
方蓉神色凝重,没有否认。
“那么,你们见到吸血鬼了吗?”
她捋着秀发,露出雪白的头颈,轻声叹道:“若真能见到吸血鬼,我们还能活下来吗?但是,我的导师仍然极为叹惜。他研究吸血鬼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了,若真能见到吸血鬼,恐怕让他死,他也愿意的。”
“嗯。我相信。”我不知道自己若真遇到了吸血鬼,会不会怕死?但我知道,自己的确对历史久远的吸血鬼世界投入了相当的热情和精力。恐怕长此以往下去,我会成为“印第安那琼斯”第二的。
对于方蓉所说的故事,我是深信不疑的。在中世纪的欧洲,瘟疫肆虐,酷刑和宗教紧密联系,加之宫庭腐败,使得当时整个欧洲处于黑暗诡异之中。吸血鬼的故事由此在那个时代而盛传。众多的壁画,众多的书籍和众多的刑具,均因吸血鬼而产生。人们害怕吸血鬼,憎恨吸血鬼,但又有许多的人因他们自身期望的原因而对吸血鬼充满敬仰和憧憬。
可以说,吸血鬼作为一种非文化的文化而存在着的。任何一个关于吸血鬼的故事,你都无法去否认和诋毁。事实上,许多人这么做了,但他们却都死在了他们所不屑一顾的吸血鬼手里。
方蓉对于我的看法表示同意。我和她之间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有了一个不错的合作开始。
和方蓉合作的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三。
主任请我和方蓉吃饭,当然饭桌上肯定谈及了吸血鬼的课题。
“你们二位合作的还算愉快吧?”主任穿着白色的短衫,神采飞扬着,仿佛今天是我和方蓉的结婚日。(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本人非常愿意。方蓉留给我非常好的印象。)“小白很好相处。我们的合作虽然刚开始,但我相信我们可以非常好的完成一年的合作。”方蓉的脸有点绯红。
我紧接着说:“主任,你难道还不放心?今天请我们吃饭,不会只说这些吧?”
他正了正色,然后说:“你们也看了最近出的内部资料了吧?”
我知道主任指的是什么:“您说的是本市出现的吸血鬼杀人案件吧?”
主任点着头,看了眼方蓉。
方蓉说:“我看过详细资料了。技术部门检验结果,死者共三人,均为失血过多而死。准确而言,发现死者时,其体内已没有血。伤口是喉管被类似牙齿的物体咬断。由于现场取不到任何指纹和脚印或其他凶手遗留下的痕迹,因而被内部作为不可破除的案件处理。考虑到这起案件可能引起市民恐慌,故而将所有档案封存。但是我们因特殊原因得已了解案情。可是,这真的是吸血鬼杀人吗?”
主任的神态表明他在陷入沉思当中。我呢,不言而喻,对这三起案件抱有非常浓厚的兴趣。
方蓉说:“凶手真的是吸血鬼么?我觉的是。”她顿了顿,看了眼我,又看了眼主任,“第一,死者的喉管被类似牙齿的特体弄断。第二,死者全身血液被吸干。现场并没有余留血液。第三,现场始终没有找到一点凶手留下的痕迹。试想,一个正常的人会这么杀人么?”
主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方蓉瞧着我片刻,又说:“凭直觉,我相信吸血鬼来到我们的身边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光忽然掠过一丝恐惧。
我看到她的眼光,不知为何,竟然从心底也突然感到一阵寒意。难道真的是吸血鬼?我一直在研究的吸血鬼,真的来到了身边?此时,吸血鬼正躲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角落,用寒冷的目光找寻着他的下一个目标?
方蓉所流露出的惧意,可能也在我的眼神中同时流露出来了吧?
主任咳嗽了一声,沉声说:“现在还不能随便把吸血鬼搬出来。我知道你们终日研究吸血鬼,但那些都是载体和传说中的。现实中是否有吸血鬼呢?你们能百分百确定么?”
我忽然间觉得自己这么久研究吸血鬼,原来却只是活在别人留下的记载或传言中的。自己的确从未见过吸血鬼,仅仅是因为被种种相当奇异神秘的东西所牢牢吸引而相信世上确有吸血鬼。世上有吸血鬼么?那些患病而嗜血的人能被称为吸血鬼么?这种病现在在医学上恐怕罕见之至了,难道这一次凶手就是患这种病? 我把自己的假设说了出来。
主任敲了敲桌子:“可以去医学专家那边问一下。不用说,你们对这三起案件肯定很感兴趣。但不要因主观而脱离了科学。小白,方蓉,你们可以去公安部门详细地询问案情,我们已经和他们联系好了。”
主任的心思总是非常缜密。
他舒展了一下上身,脸上堆着笑,大声招呼:“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咱们上菜吧。”
他端起身前的西瓜汁就往嘴里倒。我又看到了他那排雪白雪白的牙齿。红色的西瓜汁在其齿间流淌而下,忽然我的身上汗毛便竖了起来。
告别了主任,我和方蓉走到了离5017研究所不远处的小路上。这个研究所进行着据说相当秘密的项目。
“方蓉,你有没有觉得主任今天有点怪。”我迟疑着说出来。
“怪?你指什么?”方蓉慢下脚步问我。
“说不上来。总觉得怪。有点让我害怕。”我说。
她边思索边回忆着,忽然轻声说:“主任今天喝西瓜汁喝了好多。而且,喝的样子有点吓人。”
我眼睛看着她秀美的脸庞,无奈而又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是说——”她久久注视着我,眼中的惧意越来越浓,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也再没说下去,就在一刹那间,我和方蓉互相都明白吸血鬼就在我们的身边!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在这几天内不堪重负,睡觉也罢,走路也罢,总觉得呼吸极为困难,头也痛,眼也酸。心胸处更是不停地一阵阵泛痛。
去医院检查,得出结论:心血管和心叶均有压迫状况,简而言之,我患了心脏玻几天都没有去主任办公室了。主任也从未找过我。仿佛自那次饭后,主任便消失了似的。
主任当然不会消失,我从医院往自己的研究室走时,便遇到了主任。他的脸笑得仿佛戴着一张白色的笑面具。牙齿还是白得一如以往,但现在看来却让我不寒而栗。
他走到我跟前,伸手拍了拍我:“小白,昨天晚上北郊又死了一个。喉管被咬断,血被吸干。”他说这话时,眼睛中的血丝一下子充份扩散。
我强装笑脸:“主任,我还有事。”
“什么事?急成这样?”主任一脸诧异。
“看玻”我急欲脱身。
“噢。你这些天太累了,小心身体埃明天和方蓉到我办公室来一次吧。”主任朝我咧嘴一笑,露出了白得晃眼的牙齿,我几乎感觉自己心脏就要夺胸跃出。
我没有往研究室去,直接去公安部门查看档案。我一直关心凶手的作案动机和作案留下牙齿痕印,却忽略了凶手作案的时间。
我详细查了一下档案,得到前后四起案件的案发时间。然后就开始回忆这些时间之内主任是否与自己在一起。可是,任凭我怎么挖空心思,仍然得不到答案。越是得不到答案,心中越是不安。
到电话亭时,我打电话给方蓉:“喂,方蓉,你能不能帮我回忆一些事儿?”
“什么事啊?”方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就是那些吸血杀人案件发生时,主任是否和我们在一起?”
方蓉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颤抖:“好,让我回忆一下。”
“你怎么了?冷么?”我问道。
“不,不冷。你现在在哪里?”她问我。
“我在去往研究室的路上。还有半小时可以到研究室了。”我看了一下四周,猛然觉得四周黑压压地,夜色已经不知不觉的将整个城市笼罩住了。
“小白,一会儿我打电话去你那儿。你别走开。”她的声音颤得更厉害,让我觉得就连我手中的听筒都在震动。
“到底怎么了?你生病了?”我疾问道,但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耳膜中穿过的是“嘟嘟”的声音。
我挂了电话,四周一片寂静。可怕的死一样的寂静。
我忽然觉得有点冷。才九月下旬,我手心中出着冷汗,但身上的体毛已经竖起来。我再不敢久留,急急地夺出电话亭,往街的另一头——我的研究室奔去。
奔着奔着,我就觉得身后有人在紧紧跟着我。我心里越是害怕,那身后的人却越是跟得紧。
前面一幢楼就是我的研究室了。
外原来有三个人共住的,但现在另外两个人到国外去学术交流了。如今研究室矮矮地象一只黑色的怪兽一般蹲在那里,没有一点光亮,就象死了一样。
我往后看了一眼,身后没有任何人影。我咽下口唾液,连多喘一口气都不愿意,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到腿上,飞跑着。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摸到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我不断地朝后看,没有人影。可是,越是看不到人影,越是遍身发毛。
“卡”的一声,门开了。但我的钥匙并没有插进锁孔,门怎么会开?
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莫非屋里有人?是谁呢?为什么不开灯呢?
我要不要进去呢?
我站在门口,想探头去望屋里的情形,可是,什么也看不见。想去伸手摸照明开关,可是,手却怎么也不伸进屋里去。
“小白!”
我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我的脚都要软了,嘶声道:“谁?”
“小白。我……”
我看清了对方,是方蓉。我的心一下子从嗓子眼落到了心窝深处。“你吓死我了。”
方蓉眨着眼睛看着我,身体不停抖动着。
我走近一步,问:“方蓉,你很冷么?”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落在肩头,嘴唇红红的,眼睛四周微微凹陷下去,眼白几乎全被鲜红色所侵占,整张脸惨白得象前几天我从约克郡带回来的一本厚厚的书中画的吸血鬼一样。
我立时惊呆了!
方蓉咬着嘴唇,打着颤,几乎是扑过来:“小白,我……”我看到了她的牙齿,又细又白,那样的刺眼!
我凄厉地叫着:“别过来!没想到你是吸血鬼!你现在是不是很需要我的血来温暖你自己?”
她张大了那双好似喝足了鲜血的眼睛,抖着身子,那具原来苗条修长的肉躯晃动着向我倒下来。
当她的身子压在我身上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瞬间,我的心脏仿佛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铁锤砸中,立时破碎沉静了。
我知道自己的心脏病已经将自己送到了冥界。
“自己一直在研究着鬼,想不到自己也加入了鬼的行列。”
在心脏停止跳动的同时,我看见了方蓉披落的散发里,她的雪白的头颈上赫然有一处裂痕!
那是被牙齿咬断的喉管。
我的脑海里最后闪过的就是主任那付白净的牙齿! 沙发~~~~~~~~` 你的速度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快 晕
又被抢了 下回请早~~~~~~~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