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天是北国举国欢庆的日子，为庆祝北国君王登基十周年，治国有方，民调雨顺，人民生活安康富足，国都内一派欢腾热闹。即使身在深宫内，也能听到宫外此起彼伏的喧闹颂扬。所有的人都赴宴庆贺去了，一片空寂的内宫只有我和小香两个。那个君王并未忘了我，进贡来的奇珍异品、珍馐罕味摆满了寝宫，然而，又怎样呢，不更突显了我的落寞？
落寞？我笑了，我从不要为任何人而等待！
主张除掉我的谏声始终没有停止过，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君王会怎么做？
小香走来，低声说道：“娘娘！王上派了侍从来，请娘娘前往城楼接受百姓祝福。”
接受百姓的祝福？我笑了，想必他身边站的有兰妃在吧，那么一个兰妃就够了，我可不想去抢别人的风光。
闲闲地，我说：“免了吧。”
如果我真的站到城楼上，恐怕全城的百姓都会吓死！懒懒地，我笑着，前后三次拒绝了那个君王派来的邀请。
在这月圆的晚上，花叶上的露水才是最好的美味。于是，我开始在静静的宫里逡巡，吸食月魄下的精华……！
一棵春桃树吸引了我，化身成蛇，沿树干蜿蜒而上，准备吸食花瓣上的夜露—
“啊——！”
两声低低的惊呼从不远处传来，我回头，就看到两个侍女已吓得昏软过去，目瞪口呆的兰妃骇然看着我，然后紧捂腹部伏下身，开始不住痉挛，张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怜的！她居然看到了我的蛇身。如果我在此刻接近，恐怕她会当场吓死过去，何况我对她半分同情心也无。兴致已被破坏，再无意吮食花露，我幻身为人，幽幽离开。
回到寝宫时，夜尚未深。
小香正候着，急急告我：“娘娘！王上在等您！”
身弱的兰妃早归情有可原，这个君王，不在城楼观赏百姓的活动，跑来做什么？
假意一个趔趄便要摔倒，看到他趋于下意识地出手相扶，我的双臂乘机缠上他脖颈，娇声道：“王上，蛇是最会缠人的，想不想看我的本来面目？”
因为是他，所以我愿意留下？
没有让我失望，他揽住我。偎紧他，听他心中掠过的沉沉叹息。他是一个王者，一个天生的王者，只要他留我，没人敢有异议。
“不要让我离开！”埋在他怀里静静地说。我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也只给他一次机会！
“我撤销了那道命令。”他说。
“什么？”我仍不想抬头，他撤消了捕杀我的命令？
他叹息，然后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他爱我！
我一怔，泪水忍不住要流下来，“我是一条蛇！”
他没有说话，轻轻拭去我的泪水，那双眼里饱含的柔情是做不得假的！
我放心了，蜷缩在他怀里不想再动，就这样一辈子，也好！
许久许久，久到我几乎在他温暖的怀里睡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在门外禀告：“陛下，兰妃不好了！”
……走之前，他安抚我再吃些东西，等他回来！
我依言等他回来，然而……
月悄悬，风很冷！
“娘娘——！”小香急急跑来，话还没有说完，离开不到一刻的北国君王风一般卷进来。
回过头看他，看他的眼神，心中是幽幽的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来做什么？
“兰妃死了！”牢牢盯住我，他说，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是我读不懂的冰冷。
从软榻上起身，我平静地走向他，“你怀疑是我？”
“是不是你？”他问，问得无情，不复先前的温柔！
在此之前，只有我见过那个兰妃，即使不是我害死她，她的死也是与我有关。
我笑了，就那样静静地笑着看他，并回答他，“是。”
就这一句回答，我知道，我已再没有亲近他的机会！
“为什么？”他怒吼，抓住我双肩的手篡得我真疼！“为什么你连个胎儿也不放过？”
兰妃死了，腹中未出世的皇子自然也难于幸免。
试图推开他，他不放手，眼神变得危险，“我曾下令捕杀一条蛇，你的进宫是不是与此有关？”
虽是问句，却十足的肯定。我冷冷看他。
“你想报复我。”又是一个肯定句，这个君王果然聪明锐利。
“先是王后，再是梅妃，接下来就是兰妃和未出生的婴儿！是不是？”
“你是不是要象报复你父王一样报复我？”他明了我的仇恨，也知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我所仇视的人。
“我居然忘了，你是一条蛇！”他突然放开我，退开一大步，冰冷无情的目光射穿我的心！
他知道！他知道一切！他甚至知道我进宫的目的！
“我恨你！”我告诉他。
早该知道他接我回来的目的不单纯。那么，我跟他回来是为了什么？
我笑了，笑到不可扼抑，笑到眼泪涌上双眸，“那么，陛下，您准备怎么处置我？”
“如果我被南国国君逮住的话，他一定会抽了我的筋，剥了我的皮，把我丢进油锅里煮……您呢陛下，要不要试试这个方法？”
我“咯咯咯”地笑着向他提议，可心却隐隐痛到无力！
“娘娘！”小香吓得跪在地上开始抽泣。
“把她关进天牢，听候处置！”他冷冷下令，转身绝然而去。
他是个无情的君王，容不得任何人的被叛。他不会让他未出世的儿子白死，把我关入天牢，是要用更阴毒的手段对付我吧！
转了一大圈，我又回到了进入北国的初衷。这该是我想要的，不是吗？然而为什么，我还是要痛……！
……天牢外的月色，又清又冷！冷得就象我此刻的心！
我给过他一次机会，而他没有珍惜！
我不会重复母妃的命运，我不要任何人决定我的生命……天牢可以关住我的人身，却关不住我的蛇身……在夜色的掩护下，我窜出天牢，也窜出了北国的王宫……！
……失去了我，似乎北国君王才惊觉，对我的爱，已非他所想！
失去儿子，痛苦不过一时，失去我，却是他永生的痛苦。
看他在山林间咆哮嘶喊着我的名字，我无动于衷，今生，再不与他相聚！
……据说，此后的北国君主，终其一生，未再亲近任何一名女子。死后，其弟之子浩继任为君。
不同于其他帝王墓碑上的丰功伟绩，他的墓碑上只有一行字：“来世轮回，我绝不会放你走！”
……至此，我决定睡去，忘却尘世间的一切事！
……
一睡百年，当我再世开眼，已不知是何夕何年？
诺大山林，静得只有雪落的声音。
我摇曳着，在山林间飘荡，然后，就看见了雪野上那名白衣剑客。挺立的姿势，似乎已经守候了很多年，又仿佛还要守候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你在等谁？”我问。
白衣剑客转过身来，面容是生的，可看到我后那灼亮的眼神，却是纵睡百年，也无法忘记！
“等你！”
看着我额间血红的桃花印记，他缓慢、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向我走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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