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17

白霜眼睁睁地看着陈妈往自己扑过来,她动都不能动。陈妈那血红的妖异的眼睛好似有一种魔力,白霜觉得在那样的眼神瞪视之下,她根本挪不动脚,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连陈妈扑到她身上,她也只能虚弱地,象征性地抬了抬手臂,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陈妈飞一样越过了白霜用自己的血划就的界线,白若琳低声惊呼了一下,好似发现了什么,却又没有说。陈妈跨过血线,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当此紧要关头也顾不得想白霜的血怎么没有伤到自己,猛地一扑上去,咬住白霜尚在流血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吸起来。白霜吃痛,尖声叫着,猛甩着手,想摆脱陈妈的袭击。白雪在旁,早吓得快昏倒。

“骨都,骨都……”这恐怖的雨夜在白霜耳边听来,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眼前的陈妈,还有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好象秋天的钱塘江潮声。

“我要死了吗?原来这就是死?好象,也没什么可怕的……”不知为什么,白霜静静地想着这样的问题,停止了无谓地反抗。

突然,陈妈猛地后退一步,甩开白霜,嘴里发出“嗬嗬”地怪叫声,好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两只手用力地抽回,握着自己的脖子,眼珠都快凸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你……你……”陈妈指着白霜,语不成句。

“怎……怎么回事?”白雪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奇怪,不由得忘记了害怕,低声问着若梅。

“白霜居然不是白家长女。这可真奇怪了!”若梅也低声说。

白霜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虚弱极了,白雪顾不得再想这些,趴在白霜身边,企图把她扶起来。

那边,吸错了血的陈妈痛苦得撕去了身上的衣服,仿佛要释放什么一样,那多孔而气诡的身体在雨中变成了一个奇观,被雨水冲淡了的粉红色液体不住地顺着那数也数不清的孔洞往外冒着,陈妈一边痛苦地抓着身体,一边踉踉跄跄地朝着白霜的方向走来,嘴里恐怖地吼着。

白霜挣扎着站了起来,白若琳发现事情不好,还来不及阻止,愤怒地陈妈已经冲到白霜身边。只见寒光一闪,白雪只听得“卡”地一声,好象平时下人砍柴的声音,接着觉得脸上一痒,一大团东西劈头盖脑地掉在自己脸上、身上,白霜用手抓起一看,原来是陈妈身体里那奇怪的小虫,不由得尖叫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跳起来猛拍猛打着,将虫子一个不剩地拍掉在地上。还不解恨,动作夸张地无意识地挥着手,一不小心碰到白霜手握的柴刀,手上也流下血来。白雪被那恶心的虫子吓得够呛,也没注意到这点小伤。半天,才想起查看白霜和陈妈的状况。

陈妈的头被白霜砍了下来,那丑陋的身体和可怕的头都掉在廊下土边,很快就腐烂起来,发出一阵阵恶臭,那些小虫子都赶着往土里钻,碰到白霜掉落在地上的血,都扭曲着卷起身子,竟是焦了。

白露怒吼一声,朝着白霜就要扑过来,白霜刚才已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此时无论如何躲不开了,干脆把眼一闭,心一横,死就死吧。

若梅这时却猛地冲上来,虚无缥缈的影子朝着白露张开的嘴里一钻,倏忽不见了。白霜白雪正在疑惑,只见白露急生生刹住往前冲的势子,眼睛一翻,突然往地上一倒,嘴一张,一黑一白两股烟气从她身体里串出。隐约分得出白色的是若梅,那黑色的,该是白若琳的怨魂了。

两个不成形的人影儿扭打在一起,只觉得若梅的魂全不是白若琳的对手,白霜瞧着却帮不上忙,只急得在旁边低喊。

若梅猛地回头朝着站在一边的白雪喊:“快走!”话音未落,白若琳的黑色怨魂就紧紧缠住了若梅的白影儿,眼见得若梅是支撑不住了。

白雪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白霜,抢上几步向黑白影儿扑去,嘴里叫着:“娘,雪儿帮你!”手一挥,却扑了个空。

白雪正要再回身再扑,却听见一阵难听至极的怪叫声,黑影儿豁地一下从若梅身边脱身,黑气里隐约看到白若琳往后院奔逃。

“快追!她被你的长女处子血伤了,这就是破她的法咒!她现在一定逃去后院,你快去,把她逼到井里,再拿你的血涂满井盖,就能封住她!”若梅边急急地追,边大声儿传话。

天际,隐隐透出一些鱼肚白来,天快亮了,雨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停了。白霜扶着白雪,两个人慌不择路地往后院小亭子里来。连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的白露和白富的尸体也顾不上了。

白若琳已经逃到井边,黑烟虚虚地,似乎受了很重地伤,若梅正与她对视着。白霜和白雪追到亭边,已是气喘嘘嘘,两人互相扶持着,谁都不敢倒下。

白若琳恨恨地望着白雪:“是我疏忽了,想不到你才是白家的长女。”话音刚落,竟然不顾自身,猛地变招袭向白雪。这边若梅一见惊心,自然赶上,恰恰拦住,若梅爱女心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拖着白若琳的黑魂,一寸一寸地挪到井口,却怎么也不能把她推下去。

“娘!”白雪急得哭叫,想要冲上去,白霜却拉住了她,轻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帮不上忙的!”

若梅听到白雪地呼唤,本来轻烟似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回头朝着白霜二人嫣然一笑:“雪儿,娘去了!”说罢,也不等白雪反应过来,猛地向前一冲,包住白若琳,在白若琳不甘心的怪叫声中,黑白二烟缠绕在一起,直往井底冲下。

白雪冲到井边,扑在井口,朝着井底大喊一声:“娘!”

白霜三步并做两步,扶起沉重的井盖,朝着白雪喊:“快来帮忙!”白雪正要犹豫,突然井口边一只黑色的手抓了上来,黑黑的井沿露出一张黑色的脸,白雪吓了一跳,若梅的脸却又在下面显现,那只黑色的手不甘地被若梅扯了下去。

白雪咬咬牙,回身和白霜一起将井盖挪到井口上,只听一声闷响,井终于被盖上了,白雪来不及说话,接过白霜手上柴刀,朝自己臂上砍了一刀,血喷薄而出,洒得井盖上到处都是,井底本来有股重力,渐渐要顶起这井盖,受了白雪鲜血浸润,渐渐平复了下去,终于,井底回复了平静,白霜侧着耳朵听了半晌,终于回身朝白雪一笑:“没事了!”白雪听得这一句,终于累得瘫了下去。

“砰”!后院地门被人猛地撞开,白霜和白雪都吓得跳起来,白霜眯着眼睛,看到是跟着爹去往城里的下人白寿,便急急赶上去,白寿只来得及说上一句,就昏了过去:“老爷去世了……”

白霜看看倒在地上的白寿,回身望着白雪,两人都吓得不轻,不约而同地回身望着那已经封好的井口:难道这井里的怨气,居然可以远远地蔓延到城里去?那刚才她们封在井里的,究竟是什么?

东方最后一颗星闪着微弱的光,射在血红的井口儿上,风,轻轻地吹过,这雨,终于是要过去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18

黑暗的井底,多年沉积的淤泥,黑得发臭的死水,井壁上到处长满发霉一样的青苔,散发着阵阵腐烂的味道。

苏葵发着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明明前一秒她好象还在自己家的床上。“这一定是梦!”苏葵警告着自己。

不能总呆在这个地方,苏葵开始摸索着身边阴冷潮湿的井壁,不知受了什么驱使,她徒劳地尝试用尽办法爬上井去,她的指甲断在井壁上,苏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爬,而且每次都会失败掉下来,她朝着井口绝望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放我出去!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每一个人……

“啊~~!”苏葵尖叫一声翻身坐起,身上冷汗如浆。她睁大着眼睛,缩在被子里不敢看周围,井里的阴冷从她的梦里一直跟到现实世界。她仿佛还能听到井壁和自己皮肤摩擦的沙沙声,尽管那只是外头下雨的声音。

终于,那种阴冷渐渐散去了,苏葵摸索着在床头桌上抓到了台灯的按钮。“啪”地一声,昏黄的光线充满了这小小的房间,驱散了黑暗,苏葵终于松了口气,擦擦汗,掀起被子下床。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床头的手机在黑暗诡异的夜里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苏葵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那奶黄色的电话。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手机契而不舍地响着,那架式好象苏葵若是不接,它会一直响下去一样。

苏葵伸出颤抖的手,停在桌子上方好半天,突然抓起手机,放到耳边。

话筒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苏葵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井里,那熟悉的恐惧再一次包围了她。

“喂?是苏葵吗?”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我是乡下的二姨妈,你曾外婆去世了,你快回来参加她的葬礼!”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广州。

许乐靠在自己家门口,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往外掏钥匙,可是翻了半天就是没找到。她紧张地回头看着身后,那里是黑洞洞的楼道,昏暗的淡青色路灯照亮不足一尺方圆的地方。甚至仿佛还有些夸张地随着外面的风摇晃着,让人禁不住想象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和恐惧。

许乐着急地挖着皮包里的东西,那串小小的该死的钥匙到底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翻遍了都找不到?不可能,自己出门的时候记得把钥匙丢进包里了的啊。

许乐突然停下动作,侧着耳朵,她听到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好象从楼下慢慢地往楼上蔓延。“那只是雨声,只是外头下雨的声音!”许乐自我安慰地说,可是事实好象并非如此。许乐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却再也没有任何动作,死死地盯着路灯照不到的楼道口。

那是什么?奇形怪状地黑暗,渐渐从路灯的阴影里活了过来,一丝一丝地,细微但却迅速地朝着许乐半靠在墙上的身影侵袭而来。许乐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不可能存在的一幕,影子会动?是活的?大脑开始罢工。许乐徒劳地举着右手,试图挡住阴影地进攻,左手却仿佛举一座山一样抬了起来,无力地敲在身后的门上。现在她只能祈祷室友能听到了这微弱的声音,然后奇迹般地开门拯救自己。

黑暗的阴影很快在她的身前立起了与楼道一样高的一道黑色幕墙,这活动的怪影边缘是好象八爪鱼一样的扭动不停的触手,在那浓黑色的中心,一张浮肿的,看不清面目的黑色脸孔慢慢凸现出来。这张脸仿佛是这黑暗世界的代表作,许乐望着它,觉得说不出的恐惧和绝望。

“啊!只要不再看见这张脸,让我死了都可以!”这种时候,许乐居然想到了这些事情。

那张黑色的脸好象听到了许乐心里所想,忽然愤怒地舞动着,猛地向前一蹿,冲到许乐脸前,和许乐眼睛对眼睛地瞪视起来。

“哗啦!”许乐还来不及反应,身后忽然一空,她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去,眼界里突然出现一张苍白年轻的脸:“许乐,刚才有个人打电话来,说你曾外婆去世了,叫你回去!咦,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白?”

许乐爬起来,望着门外,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被风吹得沙沙地响。


同一时间,安徽芜湖。

陶小茶轻轻地摸摸丈夫的脸,一点一点从他手臂里把自己解救出来。他就是这样,看个电视也能睡着。陶小茶笑着摇摇头,走到电视机旁,“啪”地一下把电视关掉。窗外,大雨滂沱。

陶小茶回身,眼角突然瞥到一丝黑影在房间里一闪而过。谁?她突然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当场愣在那里。家里连窗子都关好了的,怎么会有个人在这里?

“陈为,陈为你醒醒!”陶小茶眼睛盯着她认为黑影消失的方向,一只手悄悄地去摇睡在沙发上的丈夫。

陈为没有答应,仍睡得死死的,旁边的灯突然闪了几下,黑了。寂静的夜里,只有雨声沙沙入耳。

“陈为,你还睡什么睡?快起来!家里来贼了!”不见丈夫反应,陶小茶又气恼又害怕地低声吼起来。

“嗯……”陈为在沙发上闷声哼了一下,连身都不翻。

陶小茶急了,猛地趴到丈夫身上,用力扳过他的身子:“你这只猪,有贼……”

陈为的身体随着陶小茶的手转了过来,陶小茶忽然说不下去了,她突然发现自己手指抓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丈夫。那是一个苍老,全身浮肿,皮肤像久未经水的田地一样干枯开裂的女人,那黑肥的脸上全是刀刻一样的皱纹,塌陷肮脏的鼻子,居然还挂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干扁的嘴唇微微张开着,露出里面已经腐烂过度的胀大的舌头和松落的发黑的牙齿。

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她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大大超过正常尺寸的眼睛,整个眼球都是黄色的,发着吓人的光,而且直直地凸出来,没有瞳仁的眼珠倒映出陶小茶吓得变了形的脸。

“啊~!”陶小茶尖叫着,猛地推开陈为,箭一般向后退了一大步,跌倒在地上,撞得茶几砰砰直响。陈为坐了起来,黑色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直直地盯着倒在地上的陶小茶。

“铃…………”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几乎是在电话响的同时,本来莫名其妙黑了的灯突然又亮了,陶小茶发现陈为坐在沙发上,仍是好好的,只有些迷惑自己怎么会坐起来。她死死地盯着陈为,生怕他再变成那吓人的样子。

“喂,看我干什么?接电话啊。”陈为莫名其妙地看着陶小茶,伸出一只手越过陶小茶的肩头,接起电话。陶小茶仍然动也不能动,她接受不了刚才的恐惧和现在的平和之间的转换。

“嗯……”陈为听着电话,突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陶小茶,“小茶,你乡下亲戚的电话,说你曾外婆死了!”

天际滚过一阵闷雷,新一年的又一个春天,终于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19

苏葵阴着脸坐在汽车右座上。她还在想着昨天夜里那个可怕的梦,还有那个不祥的电话。乡下有那么个姨妈吗?苏葵在脑子里把所有的亲戚都过滤了一遍,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房亲戚。算了,也许是妈

妈的远亲呢,苏葵不再去考虑,头靠在车窗上,车外,连绵不断的雨一直拍打着车顶。

突然,一滴冰冷的水滴在了苏葵脖子上,苏葵反射性地弹了一下,抬起头,一瞬间,车里的环境变了,苏葵恐惧地发现,她又回到了那口井里,头顶是遥远的圆圆地一片天,闪着难以接近的白光,寒气一阵一阵从脚底传来。苏葵觉得一阵疲惫,她再也受不住这种刺激,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受这种折磨?苏葵不知道,可是她的手和脚又开始不停地往井壁上爬去,不顾疼痛,不顾疲劳,一遍又一遍,爬,跌,

再爬,再跌……

“小姐,小姐,醒醒,你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在苏葵面前晃动,苏葵皱了皱眉,勉强张开眼,终于从那可怕的梦里挣脱出来。想到这里,她不由感激地望了望叫醒她的司机。

苏葵提着自己小小的行李袋走出车站,她打着伞,看不到来接她的人。姨妈不是说会找人来接我的吗?

奇怪了。苏葵边找人边无意识地移动脚步,突然,她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

“哎哟!”许乐本来正蹲在路边等人,姨妈不是说有人来接站的吗?人呢?许乐无聊地咬着嘴里的香口胶,突然一只鞋踩到了她的脚上。

苏葵转过身,赶紧道歉,许乐本来想借着机会骂一顿,看到苏葵的脸,却一呆,说不出话来。苏葵道了半天歉,没听见对方说什么,抬头一看,也愣了。这是一张和苏葵有几分像的脸,同样的大眼睛,同样纤细的脸型,瘦尖的下巴,只不过苏葵的脸比这样充满朝气的脸多了一份成熟,也多了一份柔弱。

“苏……葵?”许乐抬起一只手,揉揉自己的额头。这个名字好多年没叫过了,这一瞬间却像一直摆在嘴边一样哗地跳了出来。

“你……许乐?”苏葵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终于认出了自己的表妹。

“咦,这不是许乐吗?那你就是苏葵了?”许乐和苏葵转过头,陶小茶和陈为站在一把伞下,陈为提着两个大大的行李袋。

“三位小姐都来了?请跟我来!”几个人还来不及叙旧,一把阴沉的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起,苏葵猛地转头,一个个子很高的瘦男人站在雨里,全身穿着黑衣,头上戴着黑色的雨帽,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不等他们回答什么,就自顾自地转身走进雨里。

“怎么像拍鬼片一样?”许乐偷偷在苏葵耳边说,苏葵摇了摇头,捂住了她的嘴。

四个人跟在这迷一样的怪人身后,才走了十几米,大雨里一辆好奇怪的车就现在眼前。这是一辆老式的马车,车厢像一个小小的房子,外面是黑色的油布包着,驾驶座在车前,上面搭着一副绳索,绳的那一头连着两匹黑色的驴子。

黑衣人打开了车厢门,向他们示意,陶小茶第一个钻进车厢,接着就听她在车厢里发出一声感慨:“好漂亮!”陈为赶紧提着行李跟了进去。许乐朝着苏葵扮了一个鬼脸,走在了陈为的后面。

苏葵站在车厢门口,有些犹豫地望望天上,雨还是不断地下着,她转头看看依旧靠在门边的黑衣人,大雨里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只隐约看到眼睛像两点寒星,苏葵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谁?”苏葵悠悠地开了口,她有种感觉,这一次的故乡之行,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白家下人。”依然是苍老古怪的声音,阴森森的味道。

“……从车站去白家,要多久?”苏葵想了想,问了个不会引起别人反感的问题。

“3个小时。”没有感情的声音。苏葵不再问了,一步跨进车厢,身后“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了。

车厢里真像陶小茶说的那样,精致漂亮,也很宽敞。顶蓬和座位都包着奶黄色的皮子,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遗物。陶小茶已经和陈为靠在一起,陈为的头依在她肩膀上,打起旽来。陶小茶歉意地向着苏葵和许乐笑了笑,没有说话了。许乐戴上了耳机,听着MP3里的音乐,朝着苏葵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苏葵将手中的行李袋放在座位下,坐在许乐旁边。车一阵晃动,想必已经上路了。

车在缓慢的行进着,陶小茶渐渐进入了梦乡,许乐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苏葵因为刚在长途汽车上睡过一觉,这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抬着头看车顶的花纹,一只手无意义地在座位边摸索着,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苏葵抓住那东西从车座缝里拉出来。是一只纯金的戒指,上面镶嵌着一粒很漂亮的钻石,泪滴一样,旁边雕着一些细致的花纹,很精美。苏葵把戒指举到眼前,从车窗透进的昏暗的光里,她看到两个细细小小的古体字:白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20

“白露?好诗意的名字,是谁?”苏葵一手举着戒指,嘴里念着,又把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

“她是白霜、白雪的妹妹。”身边传来一个女声的回答,苏葵先是满不在意地答了一句“谢谢”,说完了才发现不对,不是许乐,也不是陶小茶,这声音轻飘飘地,好象没有一点根基。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许乐睡着了,她的头靠在自己手上,枕在车窗边,另一边陶小茶和陈为也已经掉进了黑暗里,他们都睡了,不会回答自己,那是谁,是谁在答话?

一声轻轻地叹息,然后苏葵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那口井里,这一次,她已经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了。只知道机械地找着梦里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地爬。看来,只有等到别人叫醒自己了。

可是,不对,有什么地放不对。苏葵头一次努力回想自己前两次做的这个梦,这次有什么不同?是哪里不同?到底是哪里?正在想着,苏葵的手摸到了井壁上以前摸不到的东西。那是一大块不平整的凸起,苏葵猛地抽回手,刚才她按过的地方,有一张骷髅似的脸。

“嘻嘻……”细小,阴森的笑声,从苏葵身后传来。苏葵不敢回头,她知道身后有了什么东西,因为侵人的寒意正如洪水一样奔涌过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没了。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很快它就会走,很快就会走!”苏葵小声地告诉自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可是事与愿违,看来那不知名的东西并不打算放过苏葵。它细细地,不断地在苏葵耳边笑着,然后,一只散发着无比寒意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搭到了苏葵的肩膀上。

苏葵张大了嘴,从身体深出发出了充满恐惧的叫声。然后,她感到那只手在拼命摇她,接着她听到了许乐和陶小茶的声音:“苏葵,醒醒!你做恶梦了?”

苏葵终于张开眼睛,眼前是许乐、陶小茶和她的丈夫,陈为。三个人眼里都是焦急的神色,许乐手里拿着一包纸巾,看到苏葵醒了,连忙抽了一张递给她。

“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叫得很惨呢!”陶小茶有些不放心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上,陈为一手抱着她,用担心的、防备的眼神看着苏葵。他和苏葵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他更在乎的是这个疯疯颠颠有些神经质的女人会不会伤到他和陶小茶。

苏葵看懂了,她苦笑了一下,不做分辨,拿起许乐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额头。突然,眼角亮光一闪,苏葵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是一只镶了泪滴型钻石的纯金戒指。

“好漂亮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刚才在车站好象没有看到呢!”许乐突然抓住她的手指欣赏起来,丝毫没有想到苏葵会有什么反应。

苏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对许乐说自己梦到有这东西,然后它就出现了?那真是个梦吗?

车急速往前冲了一下,停了下来,然后黑衣人的声音在车门边响起:“到了,小姐们请下车!”

车门被拉开了,苏葵抬起头,看到离车门三步远的地方,一张宽大,黑油油的木门,正大开着,透过大门,可以看到深深的庭院,看来里面很大。奇怪的是,虽然说家里死了人,可除了门口挂了一对白灯笼,门额上悬了一幅白绫外,整个家里死气沉沉,既没有上门吊唁的客人,也看不到为葬礼忙碌的家人。

四个人下了车,黑衣人很快关上车门,话也不说一句,赶着车飞快地消失在雨幕里。

“跑那么快干什么?有鬼啊?”陶小茶咕哝了一句,苏葵听得又是一颤。

“进去吧!”苏葵转过身,准备进屋,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在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着旧式乡下衣服的老婆子,满脸阴阴地,眼睛混黄无光。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在大门口的,也难怪苏葵会害怕。

“小姐们跟我来,房间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女人说完,转身绕着墙边进了院子。

“家里其他人呢?他们在哪里?曾外婆呢?葬礼什么时候举行?……”许乐追了她两步,问了一连串问题,得不到答案,泄气地垂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苏葵拉着许乐,陈为护着陶小茶进了大院,才走没几步,门支支牙牙地关上了,苏葵猛地拉着许乐一回头,那个女人在他们身后,缓缓将巨大的门闩插上。

“你……你刚才……不是在我们……”陶小茶吓得结结巴巴地,指了指女人,又指了指前面。

老太婆没有回答,目不斜视地走过他们,登上堂屋的台阶,回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半天,才叹了口气,低声说:“这边请,小姐们!”

一重又一重,进屋,出屋,上台阶,下台阶,苏葵正想着这屋子到底有多大,就见老婆子停在一重小院门前,院门上大大三个字:秋桐院。

“小茶小姐住这里。”简短的介绍,不带一丝感情。陶小茶抓住陈为的衣服:“我单独住这么大一个院子?”

“是的,这是老太太吩咐的。”

“老太太是谁?”

“去世的白老太太啊。”

陶小茶不再说话了。陈为苦涩地笑了笑,从到达开始,他就被刻意忽略了,谁叫他只是这家的女婿呢?他抱了抱陶小茶,向苏葵和许乐抱歉地笑笑,进了门。

“两位这边走。”老婆子伸手示意了一下,不等苏葵她们反应过来,自己走开。

转过一个回廊,是两个相对而建的小院,老婆子指了指左边那个:“这里是许小姐住,那边的冬松坊苏小姐住。”说完,转身想走。

苏葵望了望许乐的夏荷厅,突然没来由的一个寒颤,她拉住正要进去的许乐,转身对老婆子说:“请问,你是谁?曾外婆为什么安排我们这么住?”

“那是小姐的吩咐,我一个下人,不方便过问。”

“那你总该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吧?”许乐不满地噘起嘴。

“我姓陈,大家都叫我,陈妈。”陈妈转过身,雨雾里,她突然扯动嘴角,阴阴地笑了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20

苏葵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冬松坊。这是一所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院落,正对院门的是上房,比旁边的房子都高大宽敞,门窗一色儿雕花的红木,花纹精致漂亮,是难得的手工,左右是耳房,虽然不像正房那样雕梁画栋,倒也别致。院子里随处可见树树梅花,若是冬天来,肯定别有一番风味。

苏葵推开了正房的门,里面是小小三间房,中间是厅堂,一张八仙桌,背靠的墙上悬着一幅烟熏发黄的仕女图,看不清是谁的作品,左右各摆着一溜三张酸枣木的椅子,样子很独特,看得出,这房子以前的主人在家里是个很重要的人。苏葵把行李放在八仙桌上,看了看左边的房间,门是关着的,她走近,推了推门,支牙一声,开了,里面满屋子的柜子,堆满了书,不过放得太久,到处是霉味儿。看来这里曾经是书房,苏葵回身看了看右边的房子,门是开着的,可以看得见雕花的牙床,上悬着精致的苏绣床幔,还有五色的流苏,床上铺着桃红色的褥子,水红绫的被子。床边是一个小小木架,上面放着一个半大铜盆。

“你的房子跟我那边摆设差不多一样。”许乐突然出现在门口,悠悠地说。苏葵笑了笑,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进门,许乐也笑了,进到卧房,突然呀了一声:“啊,好漂亮的镜子!”

床边正对着窗的那一面墙靠着一架三开的梳妆台,中间一面铮亮的铜镜正对着窗户,两边是雕着“红楼十二钗”的透花槅扇,显得十分精美。台面上干干净净,许乐几步跳过去,拉拉这个抽屉,扯扯那个抽屉,开始寻起宝来。

苏葵笑着看许乐,不经意抬头,突然在铜镜里看到一个女人的影子。那铜镜本来反应出的应该是模模糊糊的影像,苏葵却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白衣胜雪的女人,一头长长发亮的乌发,她手里拿着一把胡杨木的梳子,一下一下慢慢地梳着,脸上惨白,一双无神的眼睛里只有浓浓地黑色,看不见眼白。苏葵惊得手脚冰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那女人自顾自地梳着,黑眼里竟流下两行血泪,渐渐扩散到整个脸庞,突然,她抬起头,从镜子里和苏葵目光相接,那眼神竟说不出的犀利,然后,她咧开黑黑的嘴,朝着苏葵嘿嘿一笑。

苏葵猛地往地上一跌,发出很大的响声,许乐本来正翻着抽屉,倒被苏葵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起她,看着苏葵雪白的脸,也不好说什么。苏葵自己定了定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刚才有些累了……”说着说着,她盯住许乐的手不动了。

许乐看看自己的手,举起手里的东西得意地晃了晃:“怎么样?这梳子漂亮吧?刚才在抽屉里翻出来的。”边说,边把梳子举到眼前,“哎,你看,这上面还有头发丝呢。好细好长!”说着从梳子上拉起一根细而柔软的青丝,伸到苏葵面前。

苏葵猛地站起来,往旁边跳开了一步,倒把许乐呆在那里,手收回来也不是,举着也不是。苏葵逃也似地走到门口,急急回身:“走吧,我去看看你的房子。”

两人刚出院门,迎头就碰上陶小茶和陈为,陶小茶脸色有些苍白,看了看苏葵,两人突然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苏葵想,看来她也碰到什么了。倒是陈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探头看了看院内,赞叹了两声。听说苏葵要去夏荷厅,陶小茶不等问就说要一起去。

苏葵站在院子门口,院门上的夏荷厅三个字看着眼熟,她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那戒指,没有说话。许乐拍了拍院门,邀请他们进去。

夏荷厅里最显眼的是院子中间的小小荷塘,里面满是破败的莲叶,水面上满是浮萍,中间一座小桥,造型独特,桥侧刻着两个字:白露。许乐和陶小茶都没有注意,苏葵却下死眼盯了两下,那字迹果然跟门匾、戒指上的一样。过了桥就是上房,两边耳房,摆设果然跟冬松坊一式一样。只上房里外只分两间,没有书房,看来这房子的主人不是个爱书人。许乐兴冲冲地拉着陶小茶跑进里间查看。苏葵笑了笑,正要找张椅子坐下,突然看到正对门的女墙上挂着一幅超大尺寸的八仙过海图。画很漂亮,可怎么看怎么跟这房间的格局不搭调。苏葵不禁动了好奇,走过去细细看起来。

“这图有点怪呢!”陈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苏葵点点头,走到图的一角,突然发现图是挂在墙上的,她好奇地伸手一揭,整张图突然“哗啦”一下掉下来,弄得苏葵满头的灰。她拍了又拍,好不容易清理了自己,回头一看,陈为满头的灰,眼睛大大的睁着,死死盯着墙。苏葵一回头,猛然尖叫了一声,吓得里间的许乐和陶小茶都跑了出来。

被八仙图遮住的地方,是一大片深紫红色的污垢,渗成一个人的形状,双手高举,角尖处离地还有寸许距离,整个人好象被钉在墙上一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夹杂着一丝丝腐烂的臭味。许乐张着嘴,看了半天,跑过来,手在上面摸了摸,除了灰尘,还是灰尘,看来这血是很早以前的,为什么要用这么大一张图遮盖?这里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吃晚饭了!”突然阴沉沉地一声,四个人猛地回头,陈妈阴恻恻地站在门口,盯着墙上的痕迹,朝众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走了出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21

天黑了,陶小茶和陈为已经回秋桐院了,这老院子没有灯,只好点着蜡烛。苏葵实在不想再回到冬松坊里,只好拉着许乐要她陪自己。吃饭的时候陈妈已经说过了,夜里十二点要给死者上香,反正晚上要起来,许乐也就不想睡了。

“哎,你说这里是不是有些奇怪啊?”许乐蹲在堂屋门槛上,望着黑黑的院子,嘴里问着。

苏葵没有说话,走过来坐在许乐身边,沉吟了一下,她决心把自己遇到的怪事从头到尾告诉许乐。许乐静静地听着,什么话都没说,两只眼睛在黑夜里发着光。

苏葵说完了,转过头看许乐,许乐想了想:“其实我那天晚上也碰到点奇怪的事……”说着把自己的遭遇也告诉了苏葵。

“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吗?”苏葵揉着额头问,她有些头疼了。

“是很奇怪,可是……我也说不清,反正我觉得这间屋子不太……不太干净。”许乐嘴里绕了绕,选了个不会太刺激苏葵的词。

两人一阵沉默,雨还在下着,夜风一阵阵吹过,凉意袭人,苏葵有些疲倦地靠在许乐肩上。“让我靠一下,一下就好。”苏葵说着,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为什么要让你靠?”许乐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阴森,苏葵吓了一跳,猛地张开眼,转头一看,身边的许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载他们来的那个黑衣人,他的眼睛从帽子下面一闪一闪地瞪着苏葵。苏葵快速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什么东西,她抬头,陈妈那恐怖丑陋的脸凑了近来:“苏小姐,你在干什么?”

苏葵吓得全身发抖,指着自己刚才躲开的地方:“那……那里……”陈妈阴恻恻地:“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苏葵回头一看,真的,台阶上什么都没有,可是刚才,那里明明有人的。她再一回头,又呆住了,陈妈呢?陈妈去哪里了?突然,背后寒气又涌了上来,苏葵呆住了,那东西又来了?她发着抖,不敢转头,眼睛往旁边瞄去。一张惨白的,透着青气的脸,近在咫尺,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双大得离谱的眼睛,没有眼白,整只眼都是黑色的,虽然没有焦点,苏葵却觉得她在盯着自己。散乱干枯的长发胡乱披盖在头上。

“嘻嘻……”一阵尖细的笑声,说不出的可怕。苏葵已经吓得腿都软了,幸亏本来就坐在地上。这张脸往她头边凑了凑,又笑了起来。然后,两串乌黑的血从那双眼睛里流了出来,慢慢污染到整张脸,苏葵盯着她的眼睛,一阵头晕目眩……

“苏葵,起来!十二点了,该上香了!”陶小茶的声音虚无缥缈地传来。苏葵费力地张开眼睛,陶小茶和陈为有些担忧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许乐早就不见了。

“许乐呢?”苏葵问,声音沙哑。

“她刚才就不在啊!”陶小茶转头问陈为,“老公,要不去找找?”陈为点点头,正要转身去找,陈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许小姐已经去灵堂了,两位小姐随我来!”

穿过堂屋,陈妈带着苏葵三人转了个弯,到了一间大院里,两边都是穿山游廊,悬着一溜白灯笼,每盏上大大地写着一个“白”字。院中间是条青砖甬路,路中间偏有一条水沟,雕着不断头的莲花荷叶,直通到灵堂。灵堂上到处垂着长长的白纱,中间是灵位,奇怪的是,只有一块写着“白家长房长女白雪之灵位”的灵牌,供桌上除了一只香炉和几色鲜果,什么都没有,没有照片,没有花圈,没有挽联。许乐站在供桌边,皱着眉看着灵牌,研究着。

“许乐,刚才你去哪里了?”陶小茶走进灵堂,小声问。许乐回头看了看他们,指了指陈妈:“陈妈说带我来这里等着上香啊。”苏葵看看一语不发的陈妈:“你怎么不叫我?”许乐张大了眼睛:“叫你?你不是说要上厕所,自己先走开了吗?”

苏葵不说话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没说过要上厕所的话,那么,是许乐在说谎吗?她看看许乐的眼睛,觉得不像。那是谁?她有些迷惑了,是谁在扰乱她的思维?是谁不想让她知道什么吗?

陈妈走到供桌前,拿起一把香,数了数,点燃,用手扇灭明火,回头指了指陶小茶,陶小茶走过去,拿起三根香,朝牌位做了个揖,然后插香,退到一边,陈为正要上前,陈妈伸手一拦,却指着许乐。许乐望了望陈为,走上前照做,然后是苏葵,最后陈妈才将手中剩下的香递给陈为,陈为扮了个鬼脸,照着做了,插上香。

陈妈自己给灵牌上了香,走到灵堂一侧,拉开帷幕,指着幕后:“请小姐们瞻仰老太太遗容。”陶小茶拉起陈为,率先走了进去,苏葵不由自主地向着许乐靠了靠,许乐发觉了,拍拍她,两人跟了上去。

幕后是一口黑油的棺材,上面一块还没盖上,停在两张长板凳上,苏葵知道这是习俗,方便给后人瞻仰,靠灵牌这一头点着一盏油灯,在风里一闪一闪的。陶小茶靠在陈为身边,两人离得远远的,似乎有些怕看。苏葵望了望许乐,两人握了握手,同时走到棺材边,往里看去。

“啊!”苏葵一声尖叫,退后一大步,许乐脸色惨白,直直地盯着棺材。陈为抱紧陶小茶,猛地走到棺材边,低头。陈为的脸也白了,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女人,脸上被人用白粉和胭脂涂得红红白白的,吓人得很,身体被一幅绣满精致图案的寿被包着,头和脚处各打了一个结。单是尸体当然没什么好怕的,可怕的是,这具尸体的样子,跟一天来一直陪在他们身边的陈妈一模一样。陈为下意识地回头看幕布那边,那里什么也没有,风吹动幕帘,前后摆动。陶小茶脚一软,昏了过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22

许乐和陈为开始满院子寻找陈妈,苏葵被留下来照顾昏倒的陶小茶。她坐在陶小茶身边,盯着这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脑子里乱哄哄的:从接到报丧电话,直到现在,除了这个奇怪的陈妈,和那个根本看不清脸的黑衣人以外,乡下的亲戚一个都没见到。一整天了,既没有人来吊唁,也没有人举哀,更奇怪的是,曾外婆居然和陈妈长得一模一样……

陶小茶的手突然抬了起来,按在苏葵肩膀上,苏葵吓了一跳,回头见到陶小茶,松了口气。陶小茶却仍旧一副呆呆的样子,眼睛都涣散了,张着嘴,机械地说:“他们人呢?”苏葵抖了一下,这声音不再是陶小茶的声音,它有着奇怪的空洞的回音,苏葵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了一大步,刚要喊叫,脑后一阵巨痛,她昏了过去。

恍恍惚惚地,苏葵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她可以听得出,一个是陶小茶,另一个……她分辨不出。于是苏葵努力地想抬头看清楚面前两个人,却总像隔着一层纱一样,看不分明。

“伤得真重,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陶小茶的声音,有些着急。

“没事的,她休息一下就好了。”这个声音好耳熟,是许乐,还是陈为?为什么苏葵连是男是女的声音都分不清楚。

突然,一张脸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还是那张没有血色,没有瞳仁的脸,满面血痕,她盯着苏葵,然后,她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带有巨大的回音,好象有很多人同时在叫一样,苏葵努力地辨认着,终于听清了她叫的什么:后院!

后院?苏葵正在疑惑,眼前景色突然一变,她处身在一个荒草遍地的院子,稍微远点儿可以看到院墙,也已经破败不堪了。苏葵一回身,身后是一座小凉亭,雕梁画栋,玉砌朱栏,彩色鲜明,跟周围的景象完全不同,她不由自主地往亭里走了两步,突然收住脚,亭中心是一口井,一口没有井栏的井,上面有一块已经破碎的井盖,颜色黑红,似乎遍布血迹,隐隐可以看出刻在上面的奇怪笔画,好似符录。

苏葵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可是她突然强烈地意识到,这就是白家后院,这口井,一定就是她梦里的那口井。身处井底的感觉又回来了,苏葵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变得比以前白皙,修长,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怎么自己会穿着奇怪的长裙?再往前迈一步,她突然就到了井口,一低头,井里突然伸出一张脸,离她不到一厘米,就是那张指引她来这里的脸,这一次,这张脸上没有了血痕,她用一种哀怨地口气,长长地叹了口气,回身望了望井底,突然往井底沉去。苏葵一不小心,也跟着跌进井底。

“啊!”苏葵大叫了一声,坐起一看,自己仍然好好地坐在灵堂地上,许乐和陈为在一边看着自己,她摸摸头,有一处肿块,回头一看,自己刚才昏倒的时候,一定是碰到桌子角了。想到昏倒,她站起,正要问陶小茶,却发现陶小茶瞪着两只黑黑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你怎么了?要睡也不要睡在地上嘛!”许乐见她醒了,开始数落起她来。从以前就是这样,许乐是个喜欢照顾人的人。

“刚才我跟许乐周围转了转,这鬼地方,到处都是空房子,大门被锁上了,我和许乐两个人都拉不开那门闩,不知道开始那鬼……老太婆怎么关上的,我在二楼的房子看了看,这周围最近的房子估计都在一里外了,只看得见一点房影子,妈的!我们被困在这儿了!”陈为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咬牙切齿地,好象在跟谁过不去。

苏葵想了想:“我在想,这次回老家,可能不止是奔丧那么简单!”接着,她告诉了陶小茶她和许乐的遭遇,“刚才我又梦到了那个女人,她带我去了后院,那里有我梦里的那口井,我知道的,一定是那口。所以我想,那口井……就是问题的关键!”

陶小茶望望陈为,陈为一脸不解,陶小茶咬咬唇,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遭遇。陈为听得张大了眼睛,他从不知道妻子居然会碰到这种事。

“这么说来就更明显了,我想它是故意挑上我们三个的。不管它找我们是什么意思,想害我们也好,有求于我们也好,我觉得,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是一步!”苏葵听完,终于下了个结论。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后院看看?”许乐抱紧了肩膀,在这样的气氛下,就算是胆大如她,也一样会觉得冷的。

“对!”苏葵斩钉截铁地说。陶小茶看看她,也点了点头,许乐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陈为也就不发表意见了。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吧!陈为,麻烦你爬上去,取个灯笼下来!”苏葵站起来,指了指院子里的灯笼。陈为点点头,搬了张椅子,正要踏上去,灵堂的幕帘后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陈为吓得跌倒在椅子里,许乐一步跨过去,扯下幕布,苏葵还没说话,站得比较近的陶小茶突然尖叫起来,指着灵堂抖得不成样子。

“棺材……棺材裂开了!尸体……尸体……”许乐也说不下去了,脸白得比纸还可怕,苏葵也已经看见了,棺材里本来装着的白雪的尸体,已经没有了,灵堂后不大,只有几平米,而且因为改做灵堂,什么多余的家具都没放,空空如也,现在棺材碎成了四片,散乱地落在地上,连顶上的引魂灯都被翻倒在地上,可是尸体却好象蒸发了一样,不见了。

“哈哈哈哈……”一阵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阴森笑声,声音说不出的苍老,陶小茶抱着头,尖叫着蹲了下去,苏葵先还白着脸,突然眼睛一闭,往后一倒,昏了过去,许乐还算坚强,边跑过来抱住苏葵,边向陈为使眼色,两人拉起陶小茶和苏葵,跑着退出灵堂,刚出院门,那黑油的大门砰地关上了,许乐回头,却见大门上像隔着一层薄布一样,凸出一张脸,这是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只见到张着的巨大的嘴,从这嘴里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笑声。

苏葵在许乐的怀里醒了过来,虚弱地叫着:“后院!后院!”又昏昏地闭上了眼睛。许乐一咬牙,扛起苏葵的肩膀,朝着陈为大喊:“走!去后院!”

四个人刚转身,所有的声音突然都停了,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许乐和陈为互望了一眼,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灵堂小院大门洞开,院子正中间,站着陈妈,她阴森森地望着四人,突然双手一挥,原本挂在院中的所有白色灯笼都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快速朝四人飞来,许乐躲闪不及,被灯笼撞中,只觉得痛得离谱,好象被几千斤的大石撞到一样。想要跑开,灯笼太多怎么也找不到出路,陈为已经被砸得嘴角带血,却还在一力保护陶小茶。

苏葵突然挣脱许乐,手一伸,手上的戒指脱手而出,朝陈妈冲过去,只听一阵怪叫,所有的灯笼都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妖异的蓝光,砰地燃烧起来。许乐一抬头,陈妈已经不见了。苏葵软软地往地上倒去,许乐抢上一步扶住,苏葵勉强张了张眼,嘴里说了两个字:“后院!”

云层里滚动一串雷声,雨,开始飘了下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22

雨一直下着,四个人躲在堂屋里,望着鬼影憧憧的院子。谁都不敢再踏出屋门一步,天好象永远不会亮了一样,一直阴沉沉的。

陶小茶已经醒来,直着眼睛呆呆地望着雨幕里的院子,跟谁也不说话。陈为无奈地坐在她旁边,也不敢离开,也不敢跟她说话。许乐坐在椅子上,抬着头望着黑色的顶棚,不知道在想什么,苏葵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好象那上面有什么一样。

“你手上那东西……怎么回事?”半晌,许乐终于把视线从天花板上收回,转过头望着苏葵。

“我……我不知道……这戒指是我捡来的。”苏葵嗫嚅着,一只手还细细摸着那已经失去当初的光泽的戒指。

“从哪里捡的?”陶小茶突然凑过来问。

“在马车上啊。”苏葵有些畏惧地望了望她,从那场梦里醒过来以后,她不知怎么的,总有些害怕陶小茶。

“马车?什么马车?你坐马车?”陈为突然紧张起来。

“就是来这里的时候坐的那趟车啊!不过是两匹驴子拉的,黑色的,样子很古旧的那种,你们和我一起坐的啊……”苏葵吓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哪里来的马车啊?我们坐的是小车啊,黑色的,老式的汽车啊。”许乐也紧张得不得了。

苏葵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艰难地转过头,望着陶小茶和陈为,陶小茶默默地点点头。天,那么只有在她苏葵的眼里,那车才是马车?那车夫呢?驴呢?她觉得头晕目眩,赶紧用手撑住头。

许乐望望陶小茶,望望陈为,担忧地说:“苏葵,我看你真的有些不对,我送你回房休息一下吧?”说着就要来扶起苏葵。

苏葵赶紧退开了一步,摇了摇头:“不,我好得很,不用回去。”其实一切都很不好,为什么四个人一起来,只有她苏葵总是碰到这么多奇怪的东西?为什么只有她梦到那口井?为什么她一个人坚持有后院,可是刚才所有人一起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要在这里把事情想清楚。”苏葵坚决地说。陶小茶和许乐对视一眼,两人都退到一边,各自坐下。一时间,四个人都静了下来,屋里除了雨声,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葵皱着眉想了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只好放弃,转头,却突然潜意识里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她不敢过分动作,只好偷偷地观察着,听着。陶小茶脸色白白地坐在靠里堂的椅子上,闭着眼,许乐则是靠苏葵身边,望着雨发呆,苏葵对面坐着的是陈为。

苏葵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了:堂屋里有四个人,可是她只听到了三个人的呼吸声:她,许乐,陶小茶。苏葵突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对面隐身在黑暗里的陈为,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连正常的呼吸声都没有?

“苏葵,你又不舒服了?”许乐凑近她,看着她的眼睛问。

苏葵不敢说话,她的声音被恐惧扼杀在喉咙里。只好睁着眼睛,死命地看着陈为坐着的地方,冷汗一滴滴流了下来。许乐终于也发现了苏葵的不对劲,顺着她的眼神往陈为的位置看过去,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又回过头看着苏葵,苏葵张着嘴,呼吸越来越沉重,许乐像是突然明白了,猛地回头,死死盯了陈为一眼,脚下不自觉地缩了缩。

“嘻嘻……”细小的,阴森的笑声突然从黑暗里的陈为附近飘了过来,三个女人都敏感地望向他,知道了不妥的苏、许二人都往后缩着,只有陶小茶还不知所已地倾身向前。

“阿为,你笑什么?”陶小茶虚弱地靠着茶几,探身问。

“嘻嘻……嘻嘻……”陈为不答,却放大了笑声。陶小茶望望陈为,又望向苏、许,发现她们已经吓得脸都白了,苏葵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怎……怎么……”陶小茶有些明白,紧张地伸着手,指着陈为,却说不出话来,只呆着脸望着苏葵。

“哈哈……”陈为大笑着,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跨进昏暗的油灯光里,那声音已经变调,不再是陈为的声音,而是说不出的难听。苏葵听过这声音,那张脸指引她去找后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声音。

陶小茶望着丈夫,尖叫卡在嘴里,叫不出声。她仿佛回到了接到报丧电话的那个晚上,陈为又一次变成了一个皮肤苍老、全身水肿,眼色昏黄,发出腐臭味的女人。没有瞳仁的眼睛居然有妖异地光,盯着面前的三人,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苏葵慌张后退,碰倒了身后的木制茶几,陈为嘲弄地望着她,也不说话,也不紧逼。许乐也跟苏葵一样,慢慢退到靠里堂的门口,陶小茶不敢相信,只呆呆地坐着,动也不动。

“小茶,快走!”许乐急的直跳,又不敢大声说,只好压着喉咙喊。陶小茶置若罔闻,依然呆坐着,和陈为对视。

陈为却动了,一步,两步,跨得很慢,好象在刻意玩弄着眼前的人。陶小茶仍是不动,许乐急了,冲过来,顾不得什么,拉起陶小茶转身就跑,陈为也在这个时候快速地冲过来,要去拉陶小茶,许乐把陶小茶用力一推,推给躲在门边的苏葵,转身一个回踢,陈为的身体带着一股腐臭味怪叫着倒退了几步。

三个女人赶紧用力关上门。连看也不敢再看,拼了命地在陌生的院落间跑着,整个院落上飘着陈为变了调的吼声,像一幅黑布,把白家大院完全地罩进了里面。

陶小茶被许乐拉着,边跑边哭,苏葵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一重又一重院子,一重又一重门,这里是哪里?现在她们在哪里?三个人都没有了印象。怎么办?

苏葵突然一个急停,侧身呆呆地望着走廊外,许乐和陶小茶都觉得奇怪,又跑回身来,气喘嘘嘘地,顺着苏葵的视线看去。

穿过走廊外的天井,一扇她们从来没见过的黑油大门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从一开始它就存在似的,可是这个地方,许乐清楚地记得,原来只是一所放杂物的房间,自己还透过窗户看见过里面堆成一堆的破烂。

苏葵的手慢慢地抬了起来:“是它!是后院的门!”陶小茶和许乐的脸全都白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23

门是锁着的,许乐抖着手,托起门上挂着的古老铜锁,细细地看了看,皱着眉,研究了老半天,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为的怪笑声还在院子上空飘荡着,掏小茶双手紧紧地抱着肩膀,不住地回头看,生怕陈为会追过来。

苏葵在四周地上找了找,没找到什么可以砸开锁的东西,许乐看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也跟着找了起来,算她运气好,居然找到小半块碎瓦。

许乐把瓦举到苏葵面前,苏葵无奈地望了望这不到巴掌大的瓦片,又看看生满铜锈的大锁,没办法,到了这个时候,死马当活马医吧。

许乐一下一下使劲砸着锁,除了掉下一片一片的铜锈,它纹丝不动。

“你……你们……快……点儿。”又冷又怕,陶小茶实在忍不住了,哆嗦着说,她嘴都冻乌了,毕竟是早春,又是雨地里,苏葵看看她,抱歉地点了点头。

突然,“砰”地一声,小院东走廊的门被推开,变了形的陈为出现在门口,他张着没有瞳仁的眼睛,满院里环视着,三个女人吓得战战兢兢,陶小茶最先尖叫一声,苏葵被这叫声惊醒,管它三七二十一,死命地砸起锁来。

陈为听到了动静,僵肿变形的嘴角居然扯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嘴里发出动物一样的吼声,直直地挥舞着手脚,动作僵硬地朝三个女人追来。

“快!快!”许乐急得直催,陶小茶抱着头,看都不敢看陈为,身子已经缩到了墙根儿上。

陈为绕着院中间的花坛,他离三个女人不到五米了,苏葵猛地一用力,砸歪了,锁坏了,锁链子倒歪松在一边,总算可以开门了。

苏葵一把拉住快要崩溃的陶小茶,也顾不上照顾许乐了,一脚踢开门,叫了声:“跟我来!”三个人朝着门后奔去。

一进院子苏葵就傻了,从离门口三米开始,里面一片都是半人多高的荒草,哪里是路,哪里是坑,全都看不见,更别说找梦里那座亭。

许乐回身看了看,陈为已经绕过了造型复杂的花坛,正朝着院门口走来。现在想回头是不可能了,一拉苏葵,两人掺着陶小茶,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跑了进去。

十分钟,二十分钟,许乐和苏葵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就算是用走的,也早应该走到头了,可是这里面除了草还是草,连景色都没变一下。

苏葵突然停住:“许乐,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许乐狠狠踢了一脚土:“鬼什么鬼?你还信那……”转念一想到自己这几天遇到的事,她说不下去了。

苏葵正想说话,陶小茶一声尖叫,陈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离三个人只有三、四尺远,他阴森森地笑着,举起了泛着尸紫的手。三个人都愣住了。

陶小茶僵在那里,怎么也挪不动脚,眼睁睁看着陈为走到自己面前,一伸手,喉头突然一紧,已经被陈为抓着脖子提了起来,憋得陶小茶荷荷地叫着,脸马上就紫了。

陈为阴险地笑着,慢慢地转过头,欣赏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猎物,突然伸出舌头,那舌头已经肿胀不堪,还长得黄绿色的疮,长长的舌头直伸到陶小茶脸上,轻轻一舔,陶小茶恶心得吐出一口清水。苏葵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瓦片,恨不得马上把陶小茶从怪物手中解救出来,正要冲上去,许乐拉了她一把,冲她摇了摇头,接过她手中的瓦片:“我体力比你好!”

陶小茶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掉在陈为的舌头上,陈为突然全身一震,脸上的表情痛苦扭曲,连脸像也像装了东西的麻袋一样,变幻不停。

许乐突然跳起来,举着瓦片往陈为脖子上一割,划了一道老长的口子。陈为本能地手一松,陶小茶掉在了地上,费力地捂住脖子,不住地咳嗽,大口地喘气。

苏葵赶紧冲上去,和许乐一人一边扶住陶小茶,陈为一手捂着脖子,一手还是直直地伸着,步步倒退,从伤口出喷出一种黄绿相杂的脓状物,三个人脸上身上都被喷了不少,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

陈为跪在了地上,脖子上的喷溅量变小了点,他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眼睛慢慢清澈起来,陶小茶看着丈夫,知道他已经恢复了神智,可是经过刚才那一下,她怎么也无法走近陈为。

陈为伤口里冒出的东西开始转成红色,粉红,鲜红,深红。他倒在了地上,血像没有节制地一样流着,完全违反地心引力,朝周围蔓延着,不管地势高底,血到之出,半人高的荒草哗啦啦枯萎,迅速地倒下,一条羊肠小路显了出来,苏葵发着抖,抬起头,路的尽头,那座亭子噩梦一样矗立在那里。

陈为最后复杂地望了望陶小茶,他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尽了,但肉体还在不可遏制地腐化,脂肪,肉,骨头,直到连皮都不见了。“铛啷”,一枚白金的婚戒掉在了血泊里。

陶小茶突然挣脱开苏葵和许乐,连滚带爬地捡起这戒指,紧紧地把它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混合着肮脏的黄绿色脓,冲洗着她秀气的脸。许乐想起陈为的无辜,也不由得擦了擦眼睛。

苏葵忽然站起身子,直着眼睛向亭子走去,许乐一把没拉住,急得喊起来:“苏葵,回来!危险!”

苏葵慢慢地,慢慢地回头,她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闪着妖异的光芒,她伸出一只手,指着亭中:“你们没听见吗?它在叫我们过去!”说完,也不管许乐懂不懂,一步一步款款向亭子走去。

许乐咬咬牙,正要回头找陶小茶,却发现陶小茶也已经站了起来,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悲伤和仇恨:“走!”

三个人沿着小路向亭子靠近,每走近一步,就觉得身体遭受沉重的压力,这不是压了什么东西,是因为心情的沉重,使得身体抗议起过重的负担来。三个人发现周围的天色变得越来越暗,好象夏天大雷雨来之前的那种感觉,只是心理受到的压力比那超过百倍。

终于走近亭边,三个人却停下,谁也不敢再走一步。

亭中心地上,宽大的井口上,井盖已碎成千万碎片,却没有掉进井里,散乱地分布在亭中地上,看起来好象是被什么从井里粉碎了一样。就是从这井口里,冒出了一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来。

它像许乐在广州的时候看到的黑影一样,没有一个具体的形状,通体黑色,如果硬要说的话,就好象一头巨大的章鱼,身体被卡在井里,所有的触须都伸在井外,杂乱地摇摆着,完全像具有生命一样。

三个女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7 22:24

“怎……怎么办?”许乐发现自己的上下牙开始打架,沉重的压力使得她再也不敢说不相信鬼的事了。

陶小茶也不知所措,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现在在她眼前的已经超越了20多年来坚信的所有信念,她握紧了手里丈夫留下的戒指,希望从那里得到一些勇气。

苏葵的脚抬了起来,一步踏上亭子的台阶,她的脸上充满了梦幻的表情,眼神空洞,看上去像个十足的精神病人,痴痴呆呆的,只管朝亭内走去。许乐询问地看了看陶小茶,不知为什么,没有拉住苏葵。

一步,两步,三步……苏葵已经接近了井边,她停了下来,低着头,盯着看不见的井底,那黑色的怪物伸出触须,在苏葵身边环绕扭动着。

“嘿嘿……”随着一阵阴阴地笑声,亭子另一边出现了一个身影,许乐张大了眼睛,陶小茶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子,那是载他们来这里的那黑衣人,他还是穿着黑衣服,但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可以看清楚,他的长相。这是一张苍老得已经不能说是人的脸,所有的皮肤都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睛泛着黄光,和陈为一样,没有瞳仁,他的手长长地伸着,指甲是黑色的,雨水顺着手指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可怕的是,他在笑着,阴森,恐怖,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许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冲进了亭里,一伸手拉住了苏葵,苏葵猛地抖动了一下,头无力地垂倒,脸色白得像雪一样,陶小茶也跟了上来,语不成调,指着身后,抖个不停。许乐一回头,已经消失了的陈妈(白雪)正缓缓地向她们走过来,一样苍老的脸,一样泛黄的没有瞳仁的眼睛,她的嘴是黑色的,一张开,有紫黑色的液体流出来,滴在前襟上。

“我……怎么会在这里?”苏葵醒了过来,无力地问,刚问完,就看到了陈妈,吓得她一手紧紧地抓着许乐,尖声叫了起来。

井中的黑色触须像突然醒来了一样,啪啪几下,缠住了苏葵的身体,苏葵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外力,要把她拉向井内,她惊慌地抓住许乐和陶小茶:“救命!”

许乐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她死命地抓住苏葵的手腕,脚用力地蹬在地上,把苏葵往后拉,陶小茶愣了一下,也跟着拉起来。井里的力量大得惊人,苏葵被拉得身体悬空,平平地横在井口上方,许乐和陶小茶两个人都拉她不住,三个人一点一点被拉近井口,苏葵两边受力,痛苦得大叫起来。

才一眨眼的工夫,陈妈和那黑衣人就不知怎么进了亭内,许乐和陶小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一人抓住一个,抬了起来。刺骨的寒冷顺着他们的手指流入许乐和陶小茶的身体,两个人忘了挣扎。接着,陈妈二人手一松,三个人只来得及抱在一起,就被井口的黑气吞了下去,随着三人的消失,那怪物一样的黑气也全部缩回了井里。

苏葵只觉得身子一轻,接着就觉得耳边一阵冷风,然后扑通一声,全身冰凉,她掉进了水里。冲力太大,她努力地往水面浮去,一只手抓着许乐,一只手不敢放开陶小茶,三个人就这么你拉我我拉你的,终于冲上水面。

“咳……咳咳……”陶小茶抓住井边的凸起,咳得脸都红了,她刚才差点就呛背过去。许乐看了看周围,她们现在在井里,井壁黑黑的,一摸上去全是湿滑的青苔,靠自己爬是肯定上不去了,她移到陶小茶身边,回身一看,苏葵在对面井壁上,一只手不住地摸索着,脸色又是那种痴痴的样子。

“苏……苏葵,你到底是怎么了?那上面有什么?”许乐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中间隔着黑色污浊的井水,奋力地到苏葵身边,一把扳过她。苏葵却似毫无抵抗力,顺着许乐的手就歪在她肩膀上。许乐伸手一探,碰到了一块硬硬得地面。

“小茶,快过来帮忙,这里有一块地方是干的。”许乐招呼着,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才把半昏迷的苏葵弄到干地上,长长出了口气,一左一右瘫倒在她旁边。

“你不觉得奇怪吗,刚才我们掉下来以后,那道黑气就不见了,还有,上面那两个怪物也没追下来。”许乐盯着显得遥不可及地井口,突然说。

陶小茶愣愣地望着一角:“我不知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井壁上……有……东西……”苏葵突然冒出了一句,断断续续,倒把许乐和陶小茶吓了一跳。许乐转身仔细看着背靠的井壁,那上面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苏葵,你醒醒,到底有什么东西?”许乐摇了摇苏葵,苏葵侧着头,无力地将左手抬了起来,啪地一下打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这……这里。”

许乐疑惑地用手擦了擦,脸色变了,周围的井壁都是石头,可是这一块不同,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就像……就像这石头是……是活的。

“怎么了?”陶小茶看出不妥,凑了过来。许乐没有说话,指了指那块石头,自己就开始用力擦着石面。陶小茶只摸了一下,也变了脸,跟许乐一起擦起来。

四只手上下刮着石面的青苔,渐渐露出苔下的真面目,许乐和陶小茶的呼吸变粗了,从露出的部分看,大概可以猜得出那后面是什么……难道是……

最后一块青苔被陶小茶抓了下来,许乐和她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青苔掩盖下,竟然是一个人的骷髅头,黄白色的骨头,闪闪的在黑暗的井底泛着光。

“嘿嘿……”从骷髅嘴里竟然飘出了一阵笑声。陶小茶猛地捂住了耳朵,这笑声和陈为发出的一样,和陈妈,还有苏葵梦里见过的那个女鬼发出的,一模一样。

“哗啦”一声,苏葵拼尽全身力气,突然抓住这诡异的骷髅,往外猛地一拉,将它整个拉离了那墙壁。碎石和着断裂的小块骨头掉了一地。诡绝的笑声突然中断了。

地底隐隐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整个地面都晃动起来,井壁上多年的老青苔都被摇得随着碎石掉入井里,突然,一声闷响,三个女人只觉得背后一空,同时往后倒进了一个黑暗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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