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22点45分。昨天送走了表哥马达以后,小绿的心里就很乱。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助表哥,看起来表哥可能染上了什么官司。不过,她一直都很相信马达,她知道马达不是那种人,她也知道马达遇到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着的,他是那种容易吃亏,也容易被别人误解的人。
虽然,表哥的事情让小绿心里很烦,但现在,她却有些小小的兴奋,因为她所喜欢的男人就要来了。他们约在一间偏僻的咖啡馆里见面,小绿提前了半个小时就到了,而且还特意地略施了一番淡妆,毕竟,女为悦己者容。
想到这里,她自己微微一笑,也许,她真的离不开那个男人了。她屈指算了算,从第一次他们见面,他给她披上件外套算起,他们总共约会过七次,每一次都让小绿更加喜欢他。小绿觉得,无论是他的眼睛,还是他的嘴角或是下巴,都象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在今天实在是太少了。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夜晚,有几次还拖到了半夜里,不过小绿无所谓,她本来就是个喜欢熬夜的人。有一回,他们走在深夜的小马路上,看到在马路对面有几个小流氓在抢劫一个晚归的女学生,他立刻冲过了马路,独自一人用武警式的擒拿术制服了对方三个人,仅仅只用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小绿都几乎看呆了,当他一个人把三个小流氓扭送到巡警手里以后,小绿拼命地为他鼓掌,而且眼眶都几乎湿润了,她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特别是在目睹类似的英雄行为时。
已经快十一点钟了,小咖啡馆里的人很少,都是一些生活无聊在各类吧馆里度过夜晚的人。音乐里放着一支声音细若游丝的歌,听着那歌声,小绿呆呆地趴在桌子上,等待着那个男人。
他终于来了。
看到那张高仓健式的脸庞,小绿立刻向他招了招手。他坐到了小绿的身边,微微一笑,在他那严肃的脸上立刻现出了一丝柔和的线条,他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是我来早了。”小绿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表说,“为什么今天要那么晚?”
“对不起,最近我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他端起咖啡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告诉我,你在忙些什么呢?”
他却不回答,看了看小绿的眼睛,然后向她伸出了手。小绿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
“可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小绿着重说了“非常”二字。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是。”
小绿笑了。
他继续说:“跟你在一起,我能得到一种特别的感觉,这感觉让我非常快乐,从心底里的快乐。自从她死了以后,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是你说过那个女孩子吗?”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的面前提到她。”
小绿却并不介意,她甜甜地一笑:“我可没那么小心眼。而且,她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她一定使你感到很幸福吧?”
男人点了点头,他忽然有了些伤感。
“我也会给你幸福的。”小绿抓着他的手说。
“真的吗?”
“你已经失去过一份爱了,你不能再失去第二份爱。”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轻声地说:“小绿,过去你问我的职业,我却从来都不肯告诉你。现在,我想对你说实话了--我是一个警察。”
“警察?”小绿感到了一阵兴奋,她喜欢这个不平凡的职业。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是的,我正在执行一次极其特殊的秘密任务,所以,我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放心,我不会把这个秘密透露出去的。”小绿也把声音压得极低。
“可是小绿,我想告诉你,现在我所执行的这项秘密任务非常重要,但也极端危险,如果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
小绿一紧张,抓得他更紧了。
“别害怕,小绿。虽然处处都埋伏着危险,但是,我相信以我的经验能够应付过去。”
“你那么机敏,又那么能干,你一定能化险为夷的。我会每天都祈求上帝保佑你的。”
“小绿,我会为你而好好地活着的。最近,正是任务最关键的时刻,我估计再过一两天,如果我还活着的话,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小绿捂住了他的嘴巴说:“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等我完成这项特殊任务以后,我就可以象其他警察一样,恢复正常的生活了。”
“我等着你。”
他仰起头,忘情地说--
“如果那时我还活着,我一定娶你。”
七十
马达梦见自己穿行在一条长长的甬道中,容颜挽着他的手臂,他们一起向前奔跑。在甬道两边的墙壁上,写满了一行又一行的密码,就连地上也是用密码铺成的。终于,他看到了甬道尽头的那一扇门,门微微打开,发出一线白光。马达向着那道光线飞奔而去,而容颜却呆呆地站在后面,当他即将抵达尽头的时候,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后背。他回过头去,看到容颜的手里正握着一把枪,枪口还在冒着火药的硝烟。鲜血,从他的后背汨汨地流出,他缓缓地倒了下来,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只感到自己就象是浮在大海上的一具尸体,任由海水把他送到某个天涯海角。最后,他感到自己被送到了一个地方,在恍惚中,他似乎睁开了眼睛,见到了只有在教堂里才有的耶酥受难像--神在看着你。
这一回,他真的睁开了眼睛,没有看到十字架,也没有看到教堂的穹顶,而是一张诱人的脸。
容颜在看着他。
“你就是神吗?”从马达干燥的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马达,你怎么了?你又不认识我了吗?”她的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这才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些。
他吐出了一口气,象是要把一晚的恶梦全都化在这口气里吐出去。他低声地说:“对不起,我做了一个恶梦。”
“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你杀了我。”
容颜的脸色先是一变,然后又笑了笑说:“你说我会杀你吗?”
“我,我不知道。”马达痛苦地摇了摇头,他的脑子里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梦,特别是最后破梦的时候,他所见到的教堂里的耶酥受难像。想着最后的那一幕,他的嘴里忽然喃喃自语起来:“神,神在看着你。”
“马达,别再想了,也许我们永远都破译不了这个密码了。”
“不,你知道我刚才梦见了什么?我梦见了教堂,还有耶酥雕像。耶酥不就是神吗?”
容颜点了点头:“按照基督教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说法,耶酥降生于人世,只不过是上帝在人间的一个位格而已,其本体依然是神。所以,耶酥也可以被看作是神。”
“那么,耶酥的雕像在哪里?”
“当然是教堂里。”
马达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拍了一下手掌说:“所以,‘神在看着你'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神在教堂里看着你。”
“教堂?”容颜睁大了眼睛。
“没错,也许我们可以在教堂找到答案。”马达有些激动地来回踱着步说,“你丈夫在临死前说的这句话,其实就是在指引着我去教堂。”
“那么密码呢?”容颜提醒了他。
“对,要进入藏宝洞,首先要找到其位置,然后就要找到进入的密码。”马达点着头,趴在窗台上说:“或许,密码同样也包含在'神在看着你'这五个字中。”
容颜忽然豁然开朗地说:“也许,每一个字都代表一组数字或字母?”
马达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深思熟虑之中,过了许久,他终于果断地说:“容颜,我们现在就走。”
“去哪儿?”她还没有思想准备。
“教堂。”
马达冷冷地说出了两个字。
“我们现在就去吗?”容颜不安地问道。
“当然现在就去,如果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我想,我们应该尽快地找到真相,这样我们就能为自己洗刷清白了。如果就这么躲在这间屋子里,迟早会被警察抓住的,那时候我们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马达走了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洗脸,一边大声地说:“我不想坐牢,我也不想被那个幽灵杀死。”
“我也不想。”容颜靠在墙边,轻声地对自己说。
十分钟以后,他们走出了这间小屋。
马达低着头来到了那条幽静的小马路上,而容颜则带戴着一副墨镜跟在后面。现在是早上九点,这路上没多少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对正在被警方通缉的嫌疑犯走过人们的身边。
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但是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教堂,而是先去了一家新华书店。马达让容颜在车上等着,而他则到书店里买了一本小册子。马达回到车上以后,才让司机往教堂开去,容颜很奇怪地看着他手里的小册子,那是一本绿色的小书。容颜把绿色册子拿了过来,才看清了书名--《标准电码本》。
容颜不解地问:“你买这个干什么?”
“在标准电码本里,每一个汉字都由四个阿拉伯数字组成的电码来表示,这就是电报里的明码。”
“如果是暗码呢?”
“那就只有死人才知道了。”
容颜当然明白,马达嘴里的死人指的就是她丈夫周子全。
马达也不再说话了,他十分清楚,依靠民用的电码本来破译密码纯属于碰运气,因为如果是真正的设密高手,是绝对不会用明码的。趁着出租车仍在赶往教堂的工夫,他翻到了电码本的后半部分,这里可以通过拼音来查汉字电码。
很快,他就查到了“神在看着你”这五个汉字所代表的五组电码--“神”:4377。“在”:0961。“看”:4170。“着”:4192。“你”:0132。
把“神在看着你”五个字的电码串在一起就是:43770961417041920132。
这是一个长达20位的密码。
马达用纸笔记下了这些,正准备为此而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出租车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本市最著名的一座大教堂。
一走下出租车,马达就仰起了头,吃力地望着大教堂高高的哥特式尖顶。这座建造于百年前的高大尖顶竖立在几十米的空中,在越来越阴暗的天色衬托下,更加显出一股肃穆之气。
马达倒吸了一口冷气,和容颜一起走进了教堂。在巨大的穹顶礼拜堂里,十几个教徒正在前面做着宗教仪式,还有一些游客在后排的座位上观赏这座艺术品般美丽的建筑内部。马达不用担心遇到警察,因为他知道警察是不会随便闯进宗教场所抓人的。
耶酥受难像就在教堂最深处的祭坛上,然而,十字架上的耶酥是闭着眼睛的。
“他看不到你。”容颜在马达的耳边轻声地说。
“你说谁?”
“十字架上的耶酥,他正闭着眼睛呢。”容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继续轻声地说:“神在看着你,可惜,在这里神看不到你。”
“也许,他用不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这里每一个人。”
这时候,坐在他们前排的一个老婆婆回过头来,朝他们投来轻蔑的目光。
容颜歉意地对老婆婆笑了笑,然后立刻拉着马达走出了教堂,一边轻声说:“你不该在教堂里议论耶酥。”
马达心有不甘地说:“可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这座教堂里面不会有你需要的东西的。”但随后容颜又安慰着他说:“不过,在教堂的附近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于是,他们向附近的马路上张望了起来,今天不是双休日,游人很少,再加上天色越来越暗,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忽然,马达的目光停留在了马路对面。
“怎么了?”容颜问他,并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了过去,她看到在马路的对面,有一家保险箱出租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大门隔着一条街正对着教堂的入口处。
马达依旧死死地盯着对面,轻声地说:“如果神代表着教堂,那么很显然,神正在看着对面的那家保险箱公司。”
“保险箱?也许,我丈夫把某些重要的东西放在了外面的保险箱里。”
说完,他们穿过了马路,来到了对面的保险箱出租公司里。这里的保安措施并不严密,没有要求他们出示什么证明就放他们进去了。里面是由一间间小房间组成的,每一个小房间里,都有着一排排的保险箱,每一个保险箱上都有一个四位数的号码。想要在这成千上万的保险箱里寻找出属于周子全的那一个,而且又没有任何凭证与号码,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正当他们要放弃的时候,马达的目光忽然落到了4377号保险箱上。4377,这个数字立刻抓住了他的眼睛,他立刻翻开了电码本,电码4377所代表的汉字是--“神”。
4377号保险箱正在看着他。
“神在看着你。”
马达轻轻地念了出来,他的心里有些兴奋了,他抓住容颜的手说:“现在,神就在我们的面前。”
接下来,就是打开保险箱了。他们看了看旁边的使用说明,才知道这里的保险箱不需要钥匙,而是在保险箱的那扇小门上有一个小小的数字键盘和显示屏,必须要在键盘上输入正确的密码,才能打开保险箱,如果密码连续三次都输入错误,那么与110联网的报警系统就会立刻响起。
马达又看了看他记下来的那组电码:43770961417041920132。
现在,4377已经是信箱的号码了。那么,就试试剩下的16位数字。马达小心翼翼地在小键盘上输入了密码:0961417041920132。
但是,键盘上的小显示屏立刻显示:密码错误。
容颜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焦虑地说:“我们还有两次机会。”
“不,我们不可能冒险到警报响起的时候再逃跑,如果再试一次不行,我们立刻就走,不能再试第三次。所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
“那我们该用什么密码?”
马达又仔细地看了看这20位的数字,心里一阵发慌,也许他和容颜命运就寄托在这些数字上了。
“愿神保佑你。”容颜在他耳边柔情地说。
马达点了点头,他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了,他从刚才试过的十六位密码中去掉了最后的四位数,也就是代表“你”的电码0132。
现在剩下的密码是十二数了:096141704192。马达再一次用颤抖的手指,在保险箱的小键盘上输入了这十二位数字。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马达和容颜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小显示屏。
一秒钟以后,显示屏上出现了“密码通过”的字样,紧接着,保险箱的那扇小门自动打开了。
“成功了!”
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命运挽救了马达。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轻轻地在容颜的腮上吻了一口。
容颜腮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他,她故作镇定地说:“先别高兴地太早,看看保险箱里有什么东西再说。”
马达这才努力地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他把手伸进了保险箱,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他摸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袋。取出了公文袋以后,他又在保险箱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东西,这才把保险箱的门关上了。
公文袋沉甸甸的,外面印着天下证券公司的标记,看来确实无疑是周子全留下来的。马达刚要心急地拆开公文袋,却被容颜制止住了,她小心翼翼地说:“这里可不是地方,我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去看。”
马达点了点头,又把公文袋塞进了一个预先准备好的毫不起眼的马夹袋里,以免引人耳目。他和容颜一起走出了保险箱公司的大门,向旁边匆匆地走去。
此刻,在马路的正对面,大教堂哥特式的尖顶正庄严地看着他们。 先贴到这里吧,累死了
快到尾声了
七十一
10点20分。半岛花园。
叶萧呆呆地坐在容颜和周子全的别墅里,现在他差不多已经精疲力尽了。从早上八点起,他就来到这栋房子里进行搜查,希望还能够象昨天发现罗沁雪日记那样有好运气,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但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他坐在二楼周子全的私人办公室里,面对一大堆废纸般的文件一筹莫展,
昨天晚上对张大许的提审,使叶萧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与周子全有着莫大的关系。现在,郑重正在外面帮他搜集有关情况,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迷底很快就会揭开了。虽然在这里一无所获,但现在叶萧依然有很大的机会,只要他能赶在时间的前面。
他能赶在时间的前面吗?
叶萧自己也无法回答。他关掉了桌子上那台属于周子全的笔记本电脑,里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闭起眼睛,眼前似乎又出现这栋房子的女主人,那位曾经被他崇拜的女侦探小说。
一个小时以前,他仔细地搜查了隔壁容颜的卧室,把头埋进去,闻着她衣橱里熏人的香气,这个女人生活中隐私的一面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尽管他明白,那只是她生活的一小部分,更多的秘密和隐私,藏在她诱人的身体里,藏在她深不可测的心底。
或许,在她诱人的外表下,潜伏着一个恶魔?
叶萧不断地追问着自己,终于,他忍受不住,重重的一掌击在周子全的私人办公桌的玻璃上。手掌的边缘火辣辣地疼,他盯着自己疼痛的手,从那块玻璃上缓缓地抽了回来。然而,就在此刻,他注意到了刚才自己手掌击中玻璃的地方。在那块玻璃底下的桌面上,压着一张本市的高比例尺地图,而叶萧的手掌击中之处,正好位于地图的西北角。
更重要的是,叶萧注意到在这张本市地图的西北角上,有一个用钢笔画出来的十字架标志,那处标志画在地图上的一条小马路边上。
十字架?
有谁会没事在地图上画十字架呢?叶萧感到一阵警觉,他掀起了桌面上的那块玻璃,从玻璃下面取出了那幅地图。这张今年出版的地图非常详细准确,叶萧甚至还能在这张地图上找到安息路,只是没有标出安息路的路名来。
地图上十字架的位置在本市的西北角,叶萧知道那个地方,离位于市区东南角的半岛花园足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是一片市郊结合部,相对市区来说是比较荒凉偏僻的地方。
忽然,叶萧发现在地图上画着十字架的位置背面好象还印出一些字来。
他立刻翻到了地图的反面,这里介绍着本市的一些旅游景点和食宿的广告。在地图反面的一角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字--神在看着你。
“神在看着你?”
叶萧轻轻地读出了这句话。刚一念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且,用钢笔写在地图反面的这五个字,正好与地图的另外一面,那块画着十字架的地方相重合。
他看过周子全的笔迹,也看过容颜的笔迹,而写在地图反面上的这五个字,既不是周子全的,也不是容颜的。那么又是谁呢?
也许,秘密就在那个地方。
叶萧又看了一眼地图正面上十字架所在的位置。然后,他把地图塞进了自己的包里,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这栋房子。
七十二
10点30分。大教堂附近的一座港式茶餐厅。
马达刚一坐下就要急着打开公文袋了,但容颜又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地说:“别着急,早上出来的匆忙,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你不说,我几乎都忘了。”马达这才感到肚子里饿得难受了。
“我们边吃边看吧。”
容颜先观察了一下茶餐厅,现在这个时间段人很少,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然后她叫服生过来点了几样早点,很快就送了上来。
等服务生走后,容颜又小心地望了望四周,特别是窗外,虽然接近中午,但天色却越来越阴沉了,她对马达说:“先吃点东西吧。”
马达先咬了一口蛋糕,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包从保险箱里取出来的公文袋。
最先从公文袋里掉出来的东西是两张软盘,然后是一张光盘,再接下来还有几大本帐册,最后,是一个小信封。
马达仔细地在这些东西里寻找着,他没有发现任何现金或有价证券,也没有发现任何支票或存折。他有些失望地朝容颜看去。
容颜拿起了那几大本帐册,她一边在嘴里咬着早点,一边翻开了其中几本看了看。几分钟以后,她就有所发现了,她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早点,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天下证券公司的内部资金记录。”
“你丈夫是个特大金融犯罪分子吧?”
“声音轻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单从我看到的这些资金记录和单据来看,确实如此。”
马达伸了伸舌头说:“他到底贪了多少?”
容颜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个天文数字吧。”
“那么,这些帐本和单册就是他的犯罪记录了?”
“没错,还有软盘和光盘同样也是,只不过帐册是纸面上的,光盘里的东西是天下证券公司内部电脑数据库里的记录。这是最重要的犯罪证据,有这些东西就足以给他们定上重罪了。不过我只看了一小部分,还无法弄清楚全貌。”
“看来这就是幽灵所需要的重要东西了。”
“我不知道。”容颜从帐单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她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淡淡的忧虑。
马达已经吃完了他的早餐(或者是午餐),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刻对容颜说:“可是,被你丈夫侵吞的那笔巨款在哪里呢?”
容颜茫然地摇了摇头。
“无论是对警方还是对罪犯来说,目前最紧要的不是这些单册和帐本,而是丢失的巨款。”马达盯着她的眼睛说。
“别着急,我们还有最后一样东西没看呢。”
说完,容颜拿起了最后掉出来的那个小信封。她小心地撒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封电脑打印出来的信。
马达也把头凑了过来,他们两个人一起默默地读起了这封信--
“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躺在马来西亚的沙滩上,或者,是冰凉的棺材里。
”神在看着你“。不知道我留给你的这个密码是否让你头疼,不过,既然现在你已经看到了这封信,那么我就无话可说了。这里留给你的东西一定是你所喜欢的,不过,我想你还是不会满意的。因为,你一定发现了这里并没有你需要的那笔钱。
请原谅。我很清楚,一旦你得到了那笔钱,我对你来说就再也不是秘密武器,而是秘密敌人了,到时候你一定会杀掉我的。所以,为了我的安全起见,我已经把那笔钱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了,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还活着的话,我将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在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为你祈祷平安。
现在,你一定非常想知道我藏那笔钱的地方。答案就藏在我送给你的五个字里,如果现在我已经死了的话,那么你还是有机会拿到那笔钱的。
祝你走运。”
信就写到这里为止了,没有落款的名字,也没有时间。信纸是通常所见的A4打印纸,文字是用最普通的喷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从纸面上找不到任何线索。
马达指着信里的第一句话说:“他已经躺在了冰凉的棺材里,不,是骨灰盒子里。”
“行了,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这封信是写给谁的?”容颜注意到了信里的这段话--“一旦你得到了那笔钱,我对你来说就再也不是秘密武器,而是秘密敌人了,到时候你一定会杀掉我的。”
“这说明你丈夫和信中的那个'你’是赤裸裸的谋取利益的关系,一旦目的达到,那就会成为死敌。信中的那个'你'看起来比你丈夫的神通还要大,以至于让你丈夫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些计谋来对付他。”马达敲着信纸说;“我看你丈夫就是这个混蛋杀的,‘神在看着你'这句话原本就是你丈夫准备说给他听的话,但因为那个家伙心太急了,于是就抢先杀人灭口了。但后来他又发现那笔巨款和重要罪证早就被你丈夫藏了起来,他想到你丈夫临死前最后一个接触的人就是我,于是就开始对我进行恐吓。我没猜错吧?”
马达居然有些得意了,他对刚才自己做的那一番推理沾沾自喜了起来。可是,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推理高手正坐在他的面前,女侦探小说家摇了摇头说:“马达,现在这种性命交关的时刻你还乐得起来?”
“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些信心。”
“行了,看看这封信里的最后一句吧。”然后,容颜轻轻地念了出来:“'现在,你一定非常想知道我藏那笔钱的地方。答案就藏在我送给你的五个字里。’”
“还是‘神在看着你'?”
“或许那些电码除了是保险箱密码以外,还代表了其他的意思。”
马达点点头,立刻又翻出了那组20位的密码:43770961417041920132。
他们两个人仔细地看着这二十个数字,直到马达看得头昏眼花,满眼都是阿拉伯数字在漫天飞舞。忽然,容颜却说话了:“4377。”
“你是说前四个数字吗?”马达也盯着这组数字说:“这是’神'字的电码。”
“看起来好象是某个年月日期。”
“4377--43年7月7日?”
“是的,不过通常应该以19430707来表示。”
马达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他连忙说:“碰碰运气吧,我们就当它是1943年7月7日。可是,这个日期又代表什么意义呢?”
“我不知道,也许在这个日子发生过什么事情吧。”
马达有些厌烦了,他摇着头说:“这样的密码连鬼也猜不出,你丈夫不会有什么变态吧?”
容颜没有表情,她掏出了手机,开始寻找号码。
“你打给谁?”马达忽然有些紧张。
“一个朋友。他是出版社的编辑,我的书就是他编的,也许他能帮我的忙。”
她很快就拨通了号码,听到了那位编辑朋友的声音,她轻声地在电话里说:“你好,我是容颜。”
对方先是一愣,然后颤抖着说:“容颜,今天早上的新闻里发布了对你的通缉令,你现在在哪里?”
“这个你不要问了,总之请你相信,我没有杀过人。现在我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请教你,这也许关系到我的生命。”
编辑犹豫了片刻,终于答应了:“问吧,容颜。”
“1943年7月7日在本市发生过什么事情?在你的电脑资料库里查一查。”
“稍等片刻。”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键盘敲击声,大约等了两分钟,传来了编辑朋友的声音:“1943年7月7日,本市俄侨墓地的东正教堂发生火灾,数十名在教堂做礼拜的白俄侨民遇难。我只查到这一条,没有其他记录了。容颜,请告诉我,你查这个干什么?”
“将来的某一天你会明白的,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再见。”
她挂掉了电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然后,她把编辑告诉她的话又说给了马达听。
“俄侨墓地?东正教堂?”马达从没听说过这些地方。
“我知道那地方,几年前我去过那里。”容颜咬着自己的嘴唇说:“我早就该想到了,在这座城市里有许多座教堂,不仅仅只有这里的天主教堂,还有那座东正教堂。”
“对,东正教堂同样也符合‘神在看着你'的意思。”马达也点了点头。
“马达,快点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出发去东正教堂。”然后,容颜站起来挥了挥手:“卖单。”
两分钟以后,他们走出了茶餐厅。此刻,天空已经飘起了雨丝,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立即赶往西北角的旧俄侨墓地。从这里出发,路上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马达坐在车子里,望着车窗外的天空,雨点越来越密集地打在车玻璃上,他不禁想起了自己遇见周子全的那一个雨夜。
忽然,他感到在自己的身边,紧紧倚着他身体的容颜在微微地颤抖着,他抓住了容颜的手问:“你冷了吗?”
“不,我都快烧起来了。”
七十三
11点20分。马达和容颜抵达了俄侨墓地。
在许多年前,这座国际化的城市里居住着许多流亡于中国的白俄人。说他们是白俄人,是为了与赤色的苏俄相区别。在沙皇帝国时代,他们大多是俄罗斯的贵族、地主或企业主,十月革命以后,他们被剥夺了财产而四处流浪,他们仇恨苏联而怀念沙皇,他们宁愿在异国他乡度过一生。在这座中国沿海的城市中,就生活着成千上万这样的人,许多白俄人就在此地客死他乡了,他们被埋葬在这片郊外的公墓里,公墓严格地按照俄国东正教的习俗,以使埋葬于中国土地上的俄罗斯人能够魂归故乡。
现在,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墓地前。墓地连大门都没有,在一片荒凉的旧工厂边上,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司机担心车子进去以后开不出来,执意让他们在这里就下车。此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云层中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不断重重地砸在马达和容颜的头上。虽然现在正是中午时分,但被厚重的乌云所覆盖着的天空看起来就象是傍晚六点钟一样,给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感觉。
马达脱下了外衣,盖在自己和容颜的头上,以抵御那些势不可挡地砸向他们的雨点,但只一会儿,他们的全身就湿透了。容颜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自己的身体上,更显出了她的身形,在马达衣服的保护下,她只能紧紧地靠在了马达的身上。马达一只手撑着衣服,一只手紧紧搂着她,他感觉自己和容颜已经在雨水中溶化在了一起,眼睛被打湿了,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模模糊糊地瞥见一个建筑物的轮廓,正孤零零地矗立在前方。
天地间似乎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震耳欲聋的雷雨声,还有他和容颜的两具活生生的肉体。他把容颜搂得更紧了,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也许是出于人类的本能,在寒冷的雨水中,他们互相亲密接触身体以保持体温。虽然冰凉的雨水包裹着他们,但是他们的身体却越来越热--宛如水与火的缠绵。
正当马达在瓢泼大雨中几乎失去了理智的时候,容颜却狠狠地捏了他一把,这才让马达清醒了过来。
“马达,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容颜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声。
马达这才看清楚四周全都是十字架的墓碑。由于这些十字架大部分都是木制的,经历了六七十年的风风雨雨,大多已经腐烂朽坏。这个墓地差不多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人照料了,景况惨不忍睹,有的坟墓连棺材和死人的白骨都露了出来,就象是阴森可怖的地狱。在这场雷声震震的大雨中,雨水哗哗地冲刷着坟墓上的泥土,还有腐烂的十字架墓碑,汇成一条条溪流在泥泞的地上奔流着。
“这里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马达倒吸了一口冷气,轻声地说,“杀了人以后,把尸体往哪块坟墓的棺材里一扔,保准没有人找的到。”
“快点走,前面就到了。”
容颜喊了他一声,因为那座庄严的东正教堂,已经清楚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是一座已经死亡了的建筑物。在乌云和大雨的覆盖下,拜占廷式的大圆顶依旧高高的矗立着,圆顶本来应该是天蓝色的,但1943年的那场大火,使得圆顶连同整栋教堂都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焦黑色。然而,教堂那高大的轮廓却依然还是20年代的样子,在这可怕的墓地中,显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庄严。
容颜拉着马达就往教堂的大门冲去,然而,大门却被一把早就锈死了的大锁紧紧地锁着,也许已经有快六十年没有人开过这扇门了。
她立刻又带着马达转向教堂的另外一面,马达忽然在她耳边说:“我觉得这个教堂就象一个坟墓。也许,我会死在这座坟墓里的。”
“就算死在里面,也比在大雷雨中被雷电打死好一些吧。”
容颜话音未落,天上就炸了一声响雷,一道电光划破黑暗的天空,眩人眼目。
他们走到了教堂的背后,终于发现在厚重的后墙上倒塌了一块,一堆焦黑的残砖碎瓦散落在墙下,墙上露出了一个两米多高一米多宽的缺口。这也许是1943年那场大火,对这栋教堂无比坚固的外墙唯一的破坏了。
容颜拉着马达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墙上的这个缺口。现在,他们至少已经脱离了雨水的洗礼。还来不及看一眼教堂内部的情况,马达就连忙拖下了湿透了的上衣,很快就光着膀子站在了容颜的面前。
他又看了看同样湿透了的容颜,似乎是在给她暗示。容颜轻声地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冷。”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着凉。”马达又搂紧了她,想要以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寒冷。
“谢谢。”
容颜不再说话了,她仰起头看着这座教堂的大厅,教堂内部的破坏情况看上去要比外面还要严重,四壁都是被火舌舔噬过的痕迹,就连那巨大的圆形穹顶里也被黑色的烟灰所覆盖了。空旷的大厅里到处都是大火焚烧的残迹,木制长椅和栏杆的灰烬已经在地上堆积了快六十年了。就在这块地方,大火曾经夺去了许多人的生命,让他们永远埋葬于异国他乡。忽然,容颜的眼前浮现起了一具具被烧焦了的尸体。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座教堂能够在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并一直矗立到今天,也许这本身就是上帝庇佑的奇迹了。
当年,这座东正大教堂是这里最重要的建筑物,本地俄侨的葬礼和重要的宗教活动都在这座教堂里举行,以至于此地成为除哈尔滨以外远东最重要的东正教基地。然而,1941年苏德交战以后,大部分俄侨都归国参战,留下的都是对苏联仇恨刻骨的沙皇老遗民们,以至于教堂越来越冷清。1943年7月7日,发生了一次意外的火灾事故,数十名参加宗教活动的俄侨在火灾中遇难。教堂虽然保住了,但是内部严重受损,再加上当时留在本地的俄侨已所剩无几,经此一劫,这座东正教堂就此荒废了。近六十年来,就一直这样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凉的墓地中。
从天堂到地狱,只有一步之遥。此刻容颜看着这座教堂,她更加相信这一点了。
“容颜,你看那边--”马达忽然叫了一声,把手指向了教堂的深处。
容颜顺着马达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个雕像在那里,不过现在教堂里非常昏暗,看不清楚,于是他们快步向那里走去。
那是教堂最深处的一个祭坛,祭坛早已经完全烧毁了,在祭坛上方的墙壁上有一尊耶酥布道的雕像。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四周的墙壁全都烧焦了,但这尊耶酥雕像却几乎完好无损,透过天窗射进来的微暗光线,还能看清楚雕像上耶酥的五官像貌。
“也许是用什么防火材料做成的吧。”马达轻声地说。
“马达,把你的衣服穿起来。”
他明白容颜的意思,他不该光着膀子站在耶酥面前。尽管他十分地不情愿,但还是把湿透了的衣服又全都穿回到了身上。
容颜的眼睛却始终注视着耶酥雕像的双眼,布道的耶酥正睁大着眼睛,神态自若地看着左下方,同时,耶酥右手的手指也指向他的左下方。
“神在看着你。”
容颜立刻感到了某种暗示,她顺着耶酥雕像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位于耶酥雕像左下方的地上,有一个象是棺材样的东西。看起来好象是用石头制成的,所以没有受到大火的破坏。
她拉了拉马达,走到了那块石头棺材前。马达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不太可能是棺材吧。”
容颜站在那块石头东西前,又回头向耶酥雕像的方向看去,这一回,她的视线正好与耶酥雕像的目光撞在一起,而耶酥的手指正指着她的眼睛。
瞬间,她激动了起来,几乎已忘却了寒冷。
“果然是神在看着你。”马达回过头来,轻声地说。
容颜低下头来,小心地看了看盖在上头的那块石板,上面原来覆盖了一层烟灰,但石板看起来好象被人擦过。
“石板上有字!”马达叫了一声。
很快,他们看清楚了石板上用阴文刻着的四个阿拉伯数字:0132。
瞬间,马达几乎叫了起来,因为他已经背出了那五个字的电码。但他还是取出了电码本核实了一下,果然,在电码里“0132”所代表的汉字正是--“你”。
在他们的背后,耶酥雕像的目光正对着石板上的这个数字:0132--神在看着你。
“我明白了,原来所谓的'神在看着你',其实,就是神在看着这块石板上所刻着的数字:0132。”马达有些激动地说,“这里就是我们所要找的地方了。”
容颜又想起来了什么:“马达,你前面开保险箱的时候,只用了12位密码是不是?”
“是的,最后一组密码我还没有用过。”马达忽然摸着头说,“对了,这最后一组代表'你'字的密码不就是在这里吗?”
“'神在看着你',这五个字所代表的20位密码,每一个都是有用的。所以,他才在那封信中写'答案就藏在我送给你的五个字里'。”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可这块石板底下是什么呢?”
容颜又仔细地看了看这整副石头,看起来不象是棺材,更象是一个石头做成的大柜子。她忽然说:“难道是圣约柜?”
“什么是圣约柜?”马达不解地问。
“约柜是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圣物,用木头和金子做成的,里面装着上帝亲手书写的’十诫',是先知摩西放在里面的。著名的所罗门王把约柜放在耶路撒冷的圣殿里,后来就不知所终了。但是,在后世的某些犹太和基督教堂里,依然摆放着约柜的仿制品,在宗教仪式中使用。”容颜看着这个石头做成的约柜仿制品说:“约柜里写着上帝的十诫,据说约柜还有着无穷的力量。”
容颜刚说完,马达就已经用手去推那石板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石板从约柜上移开。
他们紧张的目光向约柜里看去,在昏暗的光线里,似乎看到了一个包。马达大着胆子把手伸了进去,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好象还有把手,然后他把包从约柜里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黑色的旅行包。马达用自己颤抖着的手打开了旅行包,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个黑色的皮箱,皮箱没有上锁,一按钮就打开了。
神在看着你。
皮箱里装满了一捆捆绿色的钞票--美元。
“天哪。”马达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其中的一捆,数了数大约有一百张,每一张钱的面值都是一百美元。他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转过头来看了看容颜,她也在微微颤抖着。
容颜一句话也不说,她把手伸进了皮箱,粗略地点了点钱的数目,皮箱里总共装了大约有三百多捆钱,每一捆是一万美元,合计大约是三百多万美元。
这是一个让人疯狂的数字。
圣经旧约里说,圣约柜里埋藏着戒律,也埋藏着力量。现在,他们已经从约柜里找到了后工业时代最有力量的东西--财富。
“神在看着你。”容颜轻轻地念了出来,因为在现在这个地球上,美元几乎已经取代了上帝的位置,成为无所不能的神了。
忽然,她感到背后有一双更加冷峻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容颜缓缓地回头过来,看到了那尊耶酥雕像的眼睛。瞬间,她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犯罪感,在耶酥面前,她需要忏悔。
她用冰冷的声音,对激动得难以言悦的马达说:“马达,这不是我们的钱。”
马达一愣,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她,但几秒钟以后,他的脸色立刻变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惧写在了他的脸上。
容颜呆呆地看着他的脸,难道他触犯了那十条写在约柜中的戒律了吗?
又过了几秒,马达站了起来,他睁大着眼睛看着前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音:“幽--灵--”
容颜也立刻站起来转身向后看去--幽灵正站在他们身后。
--在荒凉的大教堂中,一个黑色的影子正缓缓地向他们靠近。
终于,从天窗里透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幽灵的脸。
在这一刹那,马达和容颜都看清了这张脸。
这张脸属于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他的名字叫周子全。
容颜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呆呆地看着这个幽灵,因为,他是她的丈夫。
而马达则是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这一回,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幽灵使他更加恐惧。马达又后退了几步,但他的背后是一堵黑色的石墙。
突然,幽灵的手中举起了一把手枪,对准了马达的心口。
马达睁大着眼睛,还想对幽灵说些什么,恐惧却使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不--”
容颜大声地叫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秒钟,马达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枪响。然后,他看到从幽灵手中的枪口里冒出了一阵硝烟。接下来,他感到某个东西钻进了他的胸膛里,象是被人一拳打到了胸口,那股冲击力使他重重地向后倒去,撞在了身后的黑墙上,又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倒在冰凉的地上以后,马达的耳朵里依然能听到枪声的回音,在教堂巨大的穹顶中回荡着,还有,就是容颜伤心的哭泣声。
天旋地转。
此刻,在马达的眼睛里,似乎整个教堂都旋转了起来,那黑色的巨大穹顶仿佛已被大火笼罩,瞬间倒塌了下来。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也许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感到自己的鲜血正从胸口汨汨地往外流淌。马达最后的一眼,看到的是那尊耶酥布道的雕像,耶酥的目光正对着他,耶酥的手指正指着他。
他在清晨做的那个可怕的梦,现在已成为现实。
“神在看着你。”
七十四
12点整。天色暗得就象傍晚,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刮雨器不断地打开雨水。此刻,叶萧的心里就象天空中的闪电一样紧张。
照着从容颜家里得到的那张地图所示,叶萧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横穿了整个市区,抵达了西北角的市郊结合部。这里是一大片旧的工厂区,再往前就要上高速公路了,叶萧打了一个弯,开入了旁边的一条小岔道。两边都是废旧的厂房,在瓢泼大雨中,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
岔道开到尽头,叶萧终于找到了地图上标出的那个位置--一片荒凉的墓地。他看着眼前那一排排的十字架墓碑,微微点了点头,因为在那张地图上,就是以十字架来标记这里的。
应该就是这里了,前面开不进去,叶萧没有带伞,就冒着雨跳下车子,直向墓地里冲去。很快,就见到了在雨幕中巍峨矗立着的东正大教堂。
他决定进去看一看,教堂的大门紧锁着,他绕到了教堂的背面,发现了后墙上的那块缺口。叶萧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在教堂昏暗的光线下,他环视了一圈,立刻就被这里被大火焚烧过的景象所震惊了。他向教堂的深处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墙角下好象躺着一个人。
叶萧立刻向那里跑了过去,果然,他发现在地上仰天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旁边还有一个石头做的大柜子,上面盖着的石板已经被打开了,但里面却空无一物,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别的东西。
叶萧伏下了身子,靠近了那个男人,天窗里照射下来的昏暗光线使他看清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脸--马达。
他是马达?叶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确实就是马达。
马达的胸口被鲜血染红了,双眼紧闭地躺在地上,他那张苍白的脸正对着墙上耶酥雕像的方向。
叶萧小心地伸出手,在马达脖子的颈动脉上摸了摸--马达还活着。不过,从伤口的部位和流血的情况来看,马达已经是生命垂危了,随时都有可能被死神抓走。
叶萧立刻脱下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的汗背心还没湿,他把自己的汗背心撕成几块布片,简单地包扎在马达胸前的伤口上,至少能起到止血的作用。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背起了马达,快步地离开了东正教堂。
外面的大雨似乎比刚才小了一些。叶萧的体格并不是非常强壮,他想如果现在这个时候有郑重在就好办一些了。马达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了,整个身体都压在叶萧的肩膀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这个时候叶萧很清楚,马达的生命操纵在他的手里,如果不及时地离开这里,马达就没命了。
叶萧艰难地背着马达穿过一座座的十字架墓碑,绕过一具具露出地面的腐朽的棺材,雨水砸在他们的脸上,冰凉刺骨,就当叶萧即将精疲力尽的时候,他已经冲出了墓地,来到了自己的车子前。
他迅速地把马达放到了车子的后座上。然后钻进了车子,踩动油门,向最近的一个医院疾驰而去。
七十五
13点50分。依旧大雨如注。
周子全开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把容颜带到了大海边。汽车沿着海边的公路,直接停到了海堤上,容颜的手脚都被丝袜绑了起来,坐在车里动弹不得。透过车窗,她只看到大堤外的海面上浊浪滔天,海浪拍打着堤坝,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容颜被他拖出了汽车,在海堤上矗立着一栋坚固的房子。周子全一手拖着容颜,一手拎着那只从东正教堂里带出来的黑色皮箱。
他们走进了那栋房子里,周子全转身把门锁好,然后把容颜带到了一间小屋子里。他这才解开了捆在容颜手脚上的丝袜,冷冷地说:“坐下吧。”
小屋里并没有椅子,只有一张床,容颜活动了一下手脚,吃力地坐在了床上。周子全从一个小柜子里取出了一套衣服和一块毛斤,扔给了容颜,对她说:“你浑身都湿透了,快把衣服都换了吧,否则会生病的。”
容颜的浑身都在发着抖,她接过了毛斤和衣服,呆呆地看着周子全。
周子全明白的她的意思,他淡淡地说:“怎么,在我面前你还害羞,快换吧。”
“请你出去。”
“记住,我是你丈夫。”周子全走到了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但没想到容颜立刻挥起了手,重重地扇到了他的脸上。
周子全捂着自己的脸,目露凶光,但立刻又柔和了下来,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容颜吐出了一口气,几滴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她无法面对这一切:这些天来日日夜夜困扰着她的恶梦,终于成为了现实。更重要的是,现在马达还生死未卜。她摇了摇头,然后立刻脱下了早已湿透了的衣服,再用干毛斤擦遍了全身,最后换上了那套新的衣服。
几分钟后,周子全又走进了小屋,他对换好衣服的容颜说:“你现在依然很漂亮,尤其是头发湿漉漉的样子。”
“你终于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周子全点了点头:“我想,你早就料到了吧?”
“那天晚上,我跟踪在他后面,也到了安息路,他走进那栋房子以后,我看到他又冲了出来,当时在黑暗的大雨中,我真的分不清,被杀死的那个人究竟是他还是你。”
“我想,你宁愿希望被杀死的那个人是我吧?”
容颜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大声地说:“是的,我宁愿相信那个被杀死的人就是你。可是,当我在公安局看到他的尸体以后,我还是不敢肯定。我每夜都在床上碾转反侧,你每次都会出现在我的恶梦里。我恐惧到了极点,我害怕被杀死的那个人不是你,我害怕你还活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在一个阴暗的地方偷偷地窥视着我,成为一个冷血的幽灵。”
“没错,我是一个幽灵。”周子全大声地说,“他将我引入了安息路的那栋房子,在那个房间里告诉了我的身世。是的,当时我是很害怕,害怕传说中的鬼魂出现。他忽然说借用我的手机一下,我把我的手机给了他。然后,他叫我后退,直到我一脚踏空掉进了那个陷阱。与其说那是一个地下室,不如说是一个坟墓,你不会想象出那种被囚禁在坟墓里的感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你,除了每天早上和傍晚,他来两次给我送饭,并收走我的大小便以外,我见不到任何光线。在坟墓中我暗暗计算着时间,二十七天,我在坟墓中呆了整整二十七天。在坟墓中的二十七天,终于使我变成了一个幽灵,一个冷酷无情的幽灵。”
“但你最后逃脱了?”
“是的,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在那地下室里还有一道暗门,我终于打开了暗门,从一条秘密通道里逃了出来,我敢打赌他也不知道这条秘密通道的存在。既然我已经逃出来了,那我就不会让他得逞,我找到了一把锋利的刀子,躲在那个房间里。在当天晚上,他终于出现了,我用刀子刺中了他,他受重伤以后拼命地向外逃去,我追在他后面要杀死他。他冲出了那栋房子,趴到了一辆出租车上,好象交给了司机什么东西,也好象对司机说了什么话。然后,他倒在了地上,在我冲上去的时候,那辆出租车也吓得开走了,于是,我就杀死了他。接下来,我把他的尸体拖到了旁边的花园里,准备慢慢地搜查他身上的东西,但是这时候我发现了你。”
“当时你也想杀了我?”
周子全摇摇头说:“不,我只是想把你带走。可是,那个可恶的出租车司机又出现了,你居然自己撞到了车上,而他又把你救走了。否则的话,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你也用不着担惊受怕那么久了。”
“不,我非常庆幸那天晚上马达能把我救走。”
“难道你讨厌你的丈夫?”
“非常讨厌。”
周子全忽然大声地说:“也许,你对我已经讨厌到了要与别人合谋杀死自己丈夫的程度。”
“我没有与别人合谋。”
“可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周子全又一次靠近了她说:“或许,你认为我是死有余辜的吧?”
容颜并不回答,她把头扭了过去,不想看到周子全的脸。
周子全继续说:“好了,让我全都告诉你吧。我早就想要逃出去了,在一年前就开始了准备,只是这次意外使我的计划提前了。既然,他已经冒名顶替了我,那么也就替我去死吧。于是,他们都以为我已经被杀死了,我是一个已经死亡了的人,没有人再会来抓我的,也没有人再会想到一个死人也会杀人的,况且,我确实已经是一个幽灵了。”
“这就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这个比喻非常好,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是的,既然我已经死了,那么我所要做的就是把那笔巨款全都带到国外去,在遥远的南美洲以无数的美元享受我的下半生。然而,当我准备提取我的帐户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钱都被人提走了。我又在深夜潜入了我在公司里的办公室,发现一些重要的帐单和记录也没有了。原来,他在冒名顶替我的那几周里,提取我藏匿的全部赃款,还有全部的帐单等犯罪记录。我这才发现杀死他实在是一个下策,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成为了一个穷光蛋,而且还已经被登记死亡了。我必须,必须要找回那笔应该属于我的钱。”
“这笔钱不属于你。”
“到了我的手里就是我的。我想起了他在临死前曾趴在那辆出租车上和那司机说了什么话,于是,我就想他可能把与那笔钱有关的东西或者信息交给了那个司机。我查到了那个司机的名字,他叫马达,更重要的是,我还发现他总是纠缠着你,很明显他喜欢上你了。我开始恐吓他,希望他能够把东西交出来,但看起来他似乎对自己手里的重要东西还一无所知。我想如果我强行绑架他的话,可能反而会适得其反,我索性暗中跟踪着他,同时也监视着你。然后,我又给他打恐吓电话,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促使他把那重要的东西想起来,只要跟着他,我就能得到我所需要的东西。”
“所以,你一直在跟踪着我们?”
“是的,我知道你从半岛花园的家里逃出来以后,一定会躲到那间小屋里去的,我就在小屋外边监视着你。今天,从你们一出门我就跟踪着你们,一直跟到了墓地里的教堂。终于得到了我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他又笑了笑说,“我没想到我的钱全都被他换成了整齐的美元,也许我还得感谢一下地狱里的他呢。”
容颜摇了摇头问:“那么罗新城和桑小云呢?”
“他们都是我杀死的。罗新城早就该死了,他阻挠沁雪嫁给我,他一直在暗中破坏我的计划,我知道他对我充满了仇恨。在那一晚,你们把他打昏以后送回到了他家里,我一直跟踪着你们,等你们走后,我也潜入了他家里杀死了他。”
“这样你就能嫁祸于我了,使警方对我产生怀疑,最后逼迫着我选择逃亡。”
“你分析地非常对。还有桑小云,也许她本来就已经看出了那个冒牌货的问题,因为她是我的秘密情人,她甚至比你更了解我。但是,我依然在吓着她,让她以为我是一个幽灵,我不断给她打电话,引诱她精神失常,使她从公司里出逃,后来我又蹂躏了她,使我得到了最后的满足。在完成这一切之后,我把她从楼上推了下去,杀死了她。”
容颜表情痛苦地说:“你不该这样对一个女孩。”
“行了,现在我非常喜欢杀人的感觉。算上刚才的马达,我已经杀了四个人了,也许这还不能算多。”
“不--”容颜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周子全充满嫉妒地说:“你很喜欢那个叫马达的出租车司机是吗?你真是一个贱女人,你不爱自己优秀的丈夫,却爱上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出租车司机。在他闯进你房间的那个深夜,我就在外面的树丛里监视着你。当时,我真的想冲进去打死那个家伙,只是为了那重要的东西,使我忍住了。告诉我,他是不是上你的床了?”
“是的。”
容颜冷冷地回答。
立刻,周子全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马达躺在他的那张大床上,搂着容颜照着天花板上的镜子的情景,他的目光变得凶狠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容颜,却说不出话来。
容颜似乎是要气一气周子全,她大声地说:“现在,你可以满足了吧。我告诉你,我非常爱他,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啪--”
周子全打了容颜一个耳光,冷冷地说:“那是我的床。”
“你杀了我吧。”容颜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她淡淡地说:“如果他死了,我会永远恨你。”
周子全的嘴角露出一股冷冷的笑意:“放心吧,我不会杀死我妻子的。”
“那你想怎么样?”
“我会把你带走的,我们先坐船去韩国,然后从那里去南美洲,委内瑞拉或者是阿根廷,随你挑哪一个,我已经帮你把这些国家的护照全都办好了。”
“为什么要带我走?”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容颜摇了摇头说:“不,因为你忘不了罗沁雪。”
周子全的身体猛的一颤,他怔怔地说:“不许你说这个名字。你说的对,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罗沁雪。”
“在你的眼中,我只不过是罗沁雪的替身,不是吗?”
“没错。你就是她的替身,所以,我必须要把你带走。一看到你的脸,我就立刻会想起她,因为,我太爱她了。”他的语气却又忽然激烈了起来:“可是,她却抛弃了我,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她无法饶恕我,于是她一个人走了,是那个出租车司机马达杀死了她。而现在你也要离我而去,你居然爱上了马达。真不敢相信,我的两个妻子,都是被这个可恶的出租车司机夺走的,我有一百个理由杀死他。”
说完,周子全走出了这间小屋,他把房门从外面反锁了起来,然后隔着房门对容颜说:“我知道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再过十几个小时,我们就要上路了。”
七十六
14点20分。所有的医院里都有着一股相同的味道,叶萧对此总是不太习惯,再加上窗外的雨水使得空气更加潮湿,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们匆忙的脚步声不断地在他身边响起来,让他的心里越来越乱。
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马达仍然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抢救着,他的血压几乎降到了零,瞳孔放大,脉搏微弱,呼吸和心跳都到了维持生命最低的程度。总之,他正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着。这家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都来了,医护人员推来了各种设备围着马达,他全身都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看起来就象是一个等待解剖的标本。那颗射入他胸腔的子弹仍然没有被取出来,由于失血过多,马达已经输过一次血了,可能还要再输第二次。
叶萧不敢打扰医生对马达的抢救,他一个人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等待着郑重的电话。两个小时以前,他在墓地里冒着大雨,把命在旦夕的马达从东正教堂里背了出来,再开着车把马达送到了这所最近的医院。现在,叶萧已经精疲力尽了,而且他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他不好意思在医院里脱衣服,只能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端着一次性杯子,大口喝着热水以驱散身上的寒冷。
“但愿他能活下来。”
叶萧默默地祈祷着。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想应该是郑重的电话了,他拿起手机就问:“郑重?”
但电话那头不是郑重,而是局里的另一个同事,同事在电话里说:“叶萧,十分钟前有人向警方报案,说是在上午10点30分时,在天主教堂附近的一座茶餐厅里,看到了正在被警方通缉的嫌犯马达和容颜,他们在一起用餐,同时好象还在讨论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在11点钟左右,他们乘上一辆出租车走了。向警方报案的目击者正是这家茶餐厅的老板,他是在今天早上的电视新闻里看到马达和容颜的照片的,但老板一开始不太肯定,他犹豫了很久,直到现在才向警方报案。”
“谢谢你,不过现在我已经找到了马达了,他受了严重的枪伤,正在医院里抢救。你们快点派几个人过来吧,我在医院里等着你们。”
然后,他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了同事,就结束了通话。
叶萧已经很清楚了,马达和容颜确实在一起,上午他们还在一起吃饭,在11点钟坐上出租车显然是去俄侨墓地的教堂了。就在一个小时以后,叶萧按照那张地图的指引来到了那里,发现了身受重伤的马达,而容颜却无影无踪了。
她在哪儿?她是活着还是死了?又是谁向马达开枪的呢?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在叶萧的脑海中沉浮着。忽然,他的手机又响了,这回他谨慎地说:“我是叶萧,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郑重啊。”
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了,叶萧松了一口气,立刻就说:“查到了没有?”
“这回我全都查清楚了。昨天晚上,张大许最后那一段供词没有错,他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我想这是唯一的可能了。”叶萧点了点头,瞬间,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曾被忽略了的可能性。
“叶萧,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我明白了。”
“可我还没说呢,我的意思是--”
还没等电话里郑重说完,叶萧立刻就接口说道:“周子全还活着。”
七十七
14点40分。身体都已经擦干净了,只是头发还有些湿,发丝沾在额头上,反而使得她显得更加迷人。她跪坐在那张小床上,趴在靠床的窗台上。窗户很小,窗内还竖着铁栏杆,看起来就象是一个牢房。
容颜明白,她已经被自己的丈夫囚禁起来了,她的生命掌握在周子全的手中,恶梦终于成为了事实。而无辜的马达,却成为了这个阴差阳错的阴谋的牺牲品,容颜轻轻地问自己:马达会死吗?她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拿什么来拯救她所深爱着的人。
她绝望地伸出了手,抓住冰凉的窗栏杆,透过玻璃向窗外望去。这栋房子矗立在坚固的大堤上,窗外就是黑色的大海了,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在大堤上,发出可怕的轰鸣。大雨依旧在下着,雨点重重地打到窗户上,在玻璃上留下了一道道泪痕。
看着茫茫的大海,时间仿佛随着雨水而倒流,容颜渐渐地进入回忆的旅程--
其实,这可怕的恶梦早就敲响她的家门了。
那是一个月以前,在一天深夜,她象往常一样独自躺在床上睡觉,她从来就不在意自己的丈夫是否回家,因为他们早已形同陌路了。突然之间,一阵猛烈的犬吠使她从梦中惊醒了,那是她丈夫养的一只小型狼犬的叫声,只有在遇到外人的时候它才会这么强烈地叫起来。小狼犬的警告使她感到害怕,她担心是不是小偷潜入了家里。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见到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她发现她丈夫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奇怪,好象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艺术品一样,那种神情使她感到非常奇怪。而那条小狼犬依然在对他狂吠着,好象它突然不认得主人了。丈夫见到她以后,却一言不发地走开了,他也没有象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睡觉,而是到楼下的一间客房里过夜。但小狼犬却叫了一整整一夜,那晚她再也没有睡着过。
第二天,她就开始感觉到了丈夫更多的变化。首先,是丈夫不再和她说话了,虽然,本来他们的话就不多,彼此之间非常冷淡,但是还从来没有一句话都不说的情况。偶尔听到几次他的声音,却发觉他的声音异常沉闷,而且带着浓郁的鼻音,听起来象是感冒了。他立刻就承认了,他用那浓重的鼻音说自己得了重感冒,去过几次医院却始终查不出病因。以同样的理由,他说不能把感冒传染给自己的妻子,于是他也不再睡卧室了,每晚都睡在底楼的客房里。
就这样二十多天过去了,容颜越来越感到奇怪。每天早上六点他就出门了,要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而双休日他基本上也在外面。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容颜和丈夫之间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而且,他的许多生活习惯也改变了,有时候在深夜里会见到他家里的私人办公室里吸烟,可过去周子全是从来不吸烟的。还有几次,她从半夜里的恶梦中醒来,忽然发现他就这么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以一种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特殊的眼神,然后,他又轻轻地走了出去,不说一句话。所有这一切,都让容颜感到隐隐不安,觉得有一个阴谋正在他丈夫的身上铺开。
但最让容颜感到奇怪的,是那条周子全亲手养大的小狼犬,却一反常态地对主人充满敌意。每当他回家,就对他狂吠,甚至有好几次都攻击了他。结果,在两个星期以后的一天清晨,他在小狼犬的狗食里放了一包毒药,就这样把这条忠实的狗活活地毒死了。容颜发现小狼犬被毒死以后,她完全惊呆了,她不敢想象周子全会把自己最心爱的狗毒死,这条狗曾经是如此地忠实,而周子全又是如此地喜爱它。曾经有一次小狼犬生了重病,周子全带着它在宠物医院里度过了一天一夜,为小狼犬开刀做手术,那一次就花掉了一万多块钱。容颜可以断定,周子全是绝对不会杀死这条小狼犬的,那么--现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又是谁?
容颜在深深的恐惧中苦思冥想着,终于在一个夜晚,这个女侦探小说家想到了在一本西方侦探小说里看到过的故事--借尸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