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07

(三十)
  
   安苎带着仙静到花园,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硫磺粉。安苎绘声绘色的表述当时情景,一边咽着口水,“就这样,一下下的刺她,许多虫子从肚子里跑出来了。”
  
   仙静有些恶心,“其实她也挺可怜。”
  
   安苎马上打断,“乾坤道长说了,你可怜她,谁可怜你。鬼是没有人性的。”
  
   仙静点点头,“那她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是啊,道长说她魂飞魄散了,对了,那五万块钱准备好了没有,今天我给人家寄过去。”安苎伸出手。
  
   “我马上拿给你。”仙静看了看一片生机的花园,向日葵向太阳露出明媚的笑容,空气也变得新鲜起来,秋天,好天气的时候总是占据多数。
  
   叶幽拿出一张卡递给仙静,“你自己取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仙静接过来,“我会尽快还给你。”
  
   叶幽生气了,嘟着嘴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不许说还,你是我老婆。”
  
   安苎看在眼里,心想,什么时候能和仙静一样幸福。可惜,石头身在东京,这会不是在教室读书就是在餐厅刷盘子。
  
   转帐的手续是安苎办的,仙静站在柜台边说,“请法师也不便宜,捉一只鬼要那么贵。”
  
   安苎反过脸来和仙静说,“你以为啊,我们已经很走运了,他给我们打了九五折,而且不用预约,要是按正常程序来办,说不定没命等了。”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仙静好奇。
  
   “他原来没钱的时候在大街上摆摊算命,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我看他可怜就去抽了签还给了他五十大元,然后就留电话号码了。”仙静想起去年冬天那一幕,道士冻得发紫的双手和感激的眼神。
  
   “他算命算得准吗?”
  
   “也不知道,反正说的是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准不准。不过他说石头会离我很远,结果石头就说要去日本读书。”安苎接过银行柜台小姐递过来的回单,一边走一边说,“后来乾坤道长发达了,也不忘谢谢我这个当初光顾他,就这样认识了。”
  
   “你现在去哪里?去我家吧。住到下星期,刚好我过生日。”仙静说。
  
   安苎拦着出租车,“不了,为这事我都请好几天假了,反正现在没事了,再不上班饭碗该丢了,石头房子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回了,有事情咱们联系。”
  
   仙静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路过婚纱店,透过橱窗,心里一阵甜蜜。打电话给叶幽,说正在忙,不能来接她。
  
   忙?男人说忙是不是代表厌倦身边这个女人,他没有工作,忙什么?想了许多,想不出答案,不如不想。想不通的事情,只有不想。
  打车回家,老罗也不在。屋子里静静的,台阶上再也没有纠缠的怨灵,仙静心头一阵放松,收拾着叶幽的衣柜,真是个坏孩子,脏衣服乱扔,还有一条没有洗的内裤塞在干净的衣服里,仙静忍不住笑了。
  
   下午的太阳真好,洗衣服晾晒在天台上,一阵风吹来,衣服象在跳舞,无人打搅的午后,泡了杯金银花茶,看着远处的风景,懒洋洋的晒太阳,惬意的眯着眼睛,细细幻想着未来。有些人,即使天天在身边还免不了想念,这是爱你的感觉。
  
   车来了,停进车库。叶幽和老罗一边说笑着朝这边走来。仙静在楼上看着,这就是自己的他,年轻、活泼、率真,偶尔还小小的使坏,让人又好笑又莫明的心疼。
  
   叶幽拥抱仙静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阵油漆的味道。
  
   老罗在仙静的盛情邀请下终于答应坐下来和他们共进晚餐,其实他心里早就想这样,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压抑了许久的对中餐的向往终于释放,叶幽还没吃饱,老罗已经把锅里的饭全部盛到自己碗里,一边说,先下手为强。
  
   叶幽委屈的看着仙静,“我第一次见他吃饭这么疯狂。”
  
   仙静得意自己的手艺,“好吃吗,老罗。”
  
   “好吃好吃,下次多煮点。”老罗看了看叶幽,“你幸福啊,能娶仙静小姐这样的仙女。”
  
   这样的情景宛如一个三口之家,有些让叶幽感慨,可惜父母已经不足,否则就更完美了。
  
   这一个星期,除了晚上能见到叶幽,白天都是仙静独自在家,老罗也是出去,问出去干什么了,守口如瓶。仙静不再多问,别人不想告诉你的事,问了也是多余,聪明的人是这样的。
  
   “明天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叶幽吃晚餐的时候问。
  
   “你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仙静似乎感觉到这段时间叶幽的冷落,晚上上床的时候累得连在上面的力气都没有,顺便道,“明天晚上也接安苎过来吃饭。”
  
   “好,那明天再给你。”叶幽朝老罗使了使眼色。
  
   仙静蒙着眼睛坐车的后面,老罗开车,叶幽在旁边坐着。有些忐忑不安,去哪里,搞什么,二十八岁,是不是太老了,晚上吃什么菜合适……
  
   下车的时候,叶幽仍然不肯让仙静摘下眼罩,仙静感觉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清新的咖啡香,还有温和的音乐。
  
   眼罩被解开时,叶幽笑着看自己,环顾四周,是一家小酒吧,一个客人也没有。
  
   “你把这里包下来晚上给我庆祝生日?”仙静很喜欢这里的环境,让人舒服。
  
   叶幽点头,“你应该会喜欢。”
  
   走到门口,仙静有些激动,酒吧的名字叫“幽静吧”,她知道叶幽最近在忙什么,她知道为什么钉子会弄伤他,她知道油漆味是从哪里来,她知道他爱自己,就是这样的表达。
  
   “生日礼物。”叶幽说完这句话上车,“别看了老板娘,去接你那朋友猪猪,说不定人家已经打扮漂亮在家等着呢。”
  
   老罗替仙静开车门。
  
   二十八岁,仙静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酒吧。
  

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08

(三十一)
  
   “幽静吧”热热闹闹开业,仙静终于有了“工作”而不用在家当主妇,自己亲手煮的咖啡让众多食客纷至沓来,白天也兼顾卖些小点心,白天放的音乐从来没有歌词,若有若无的声音,休息片刻的商人,恋爱当中的情侣,单身的伤心人,每张桌子都是一个故事。
  
   晚上,就成一个酒馆,买醉的男人和女人,凑在一起,迷乱的音乐昏沉的灯光里有孤独的人和暧昧的眼神。
  
   叶幽也来,有时候装成顾客,在吧台坐着,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在灯光下擦拭透明的高脚杯,那么能干,那么从容,原来工作可以让一个女人开心,即使累,也是幸福的疲惫。
  
   “又看?讨厌啦。”仙静感觉到叶幽的眼神,已经快打烊了,辞职过来帮忙的安苎今天早早回家,听说她那边物业又出问题了。
  
   “就要嫁给我了,什么感觉?”叶幽趁着没人吻了一下仙静。
  
   “害怕。”仙静老实的说出感受。
  
   “害怕什么?”叶幽想听的不是这个词语.
  
   “害怕我太高兴牙笑掉了。”仙静低头笑着。
  
   幸福就是这样,它们只是一个一个的瞬间或片断,而无法永远的持续,磨损我们的心的是那些猝不及防的灾难。
  
   婚礼简单隆重,结婚证很漂亮,仙静所有的亲戚到场,红色本本不到一百元,可缘分修了一百年。仙静穿着白色婚纱宛如天仙,安苎自然是做伴娘,祝福着闺中好友兼老板,自从到幽静吧帮忙打理,经济宽裕了许多,人逢有钱精神爽,安苎也是漂亮,头发特意到最昂贵的美容院做了一下,婚宴上许多单身男人打听她的电话号码。
  
   韩美和仙时雨是比新人更开心的人,生女儿,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她有个好归宿,现在一切如意,自然开心。
  
   亲戚们对婚礼的安排赞不绝口,不仅来回机票报销住最好的酒店,回去带的纪念品简直物超所值,一个个恨不得多仙静多结几次婚才好。叶幽的朋友大多是女的,嫉妒的祝福,仙静无可挑剔的笑容似乎在对叶幽的追求者们说“票已售完”。
  
   幽静吧停业一个星期,门口挂着一个大牌子“老板有喜”。
  
   “好累啊。”仙静坐在床上拆红包,钱很多,旁边的钞票已经堆起来。一边拿着计算器对叶幽道,“想不到结个婚还可以赚钱。不过店里这几天没开业,亏了不少。”
  
   “哈,你这个精打细算的老板娘。”叶幽上了床抱着仙静。
  
   “你到底有多少钱?”仙静问道。
  
   “不知道,你去问老罗,钱是归他管,你要管帐,我让他移交给你就是,不过那样太累了。我会心疼你。”叶幽把毛衣一脱,坏坏的笑。
  
   “又来?我这几天都忙晕了,明天好不好?”仙静收拾着床上的红包和钞票哄着叶幽。
  
   “不嘛,我就要。”小孩就是贪心。
  
   “不行,没有套套了。”找个借口逃避一下。
  
   “那我们就生个宝宝,起名叫叶开,小李飞刀的传人。”
  
   仙静一愣,“如果是个女孩子怎么办?”
  
  “叶迷仙,你看如何,就是我叶幽迷上你仙静的意思。”叶幽说着钻进被子,天气有些凉,被子是天堂。
  
   没有那一层隔膜,心理上觉得和仙静贴近更多,总觉得戴着套套象穿着袜子洗脚,总是有些怪怪,而今晚,叶幽兴奋到了极点。
  
   如果喜欢一个女人,总是希望占有她的身体,如果喜欢一个男人,总是希望被他占有身体,彼此占有,才叫爱情。
  
   仙静的下体感到充实。也许这是婚姻的力量。
  
  “我爱你。”叶幽在高潮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选择了说这句,本来想说他妈的后来猛的一想这个女人不是妓女而是自己的老婆。
  
   仙静抱着叶幽的背,轻轻拍着,“辛苦了”,本来想说“我爱你”后来猛的一想这个男人不是白明清而是自己的老公――比自己小两岁的男人。
  
   白明清现在在干什么,他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心痛还是会高兴?
  
   叶幽抱着仙静睡了,这样的夜晚,谁想起了谁,谁忘记了谁。
  
   床单上,那些来不及进入子宫的无数白色蝌蚪呻吟着,可惜,它们中有的可能是科学家,或是音乐天才,可能是运动员......都在抱怨着命运的不公,所以,每个人,能活在世上,都是幸运的。
  

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09

(三十二)
  
   叶幽结婚了,和那个“表姐”,谢奇奇的心摔得粉碎。再也没有理由和借口去接近,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样彻夜疯狂,留在家里的性爱玩具摊了一床,原来游戏是游戏,有它一定的规则,失败者退出,成功者上位。
  
   谢奇奇白天来幽静吧,喝了一杯咖啡,仙静请客。
  
   “算你走运。”谢奇奇一口气喝完,离去,没有回头。
  
   我还输得起,谢奇奇走到门口对自己说着。
  
   白天没有晚上热闹,叶幽完全放心把幽静吧交给仙静,自己落得清闲,觉得有些无聊,渐渐也恢复从前的秉性,有了肉吃不代表从此不吃海鲜和青菜,叶幽晚上有时候开车去很远的地方,看上的女人也就当场解决或者在车上解决,不带回家,家已经不再是房子,家里有女主人。
  
   “在哪里?”仙静在门口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叶幽来接。
  
   “我在家呢,今天有点不舒服。”叶幽看着车后面忙着穿裤子的女人,扔了几张钞票过去,示意让她快下车。
  
  “好,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好。”仙静回进了酒吧。
  
   安苎提前回去了,她的房子似乎要被开发商收回,正忙着抗议,店里请了六个服务生,人手绰绰有余。
  
   在吧台上玩着手机,安苎曾经说过通过WAP能够定位别人的位置。心里一动,好奇心杀死心里那只信任的猫。
  
   系统回馈短消息,您查询的机主位置为三里屯983号。
  
   仙静心里一凉,后悔不该怀疑叶幽,现在知道了结果,落空的是自己。三里屯,离家一个小时。
  
   叶幽开车到家,仙静不在,松了口气。赶快洗澡,叶幽不找涂抹香水的女人,那样太明显。打电话问仙静怎么还不回,仙静说店里忙碌,要稍微晚一点。
  
   回去又如何。
  
   仙静不想回去,脑子里有些乱,盯着门口看,仿佛门口有神仙,神仙没有,进进出出的人就有。
  
   白明清没有看见仙静在吧台坐着,象个普通的醉汉,红着脸,歪斜着身子,低着头,一扎啤酒。
  
   他先前是喝过的,散了,不尽兴,还想喝。这个城市,到处是不想回家的人,有的嫌家里没人,有的嫌家里人多。
  
   仙静没有认出来,机械的递过去一扎啤酒,“八十块。先买单。”
  
   白明清只看见一双白嫩的小手在眼前晃动,一把抓了,“小姐你的手很漂亮啊。”
  
   四目相对。
  
   遇见他,仙静觉得是在做梦。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想说的话说不出口,而自己已是有夫之妇,既然错过,何必再相遇。
  
  “宝贝,你好吗?”白明清开口,喝下一杯酒,是苦的。
  
   “很好。”仙静说很好的时候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哦。过的好就好,过的不好就告诉我。”白明清却也坦然,分手了,再见面,除了内疚,还有欲望,毕竟曾经这样年轻纯美的脸是自己的,和看别的女人总有些不同。
  
   仙静的怨恨和委屈却不能诉说,时过境迁,从何说起,化成眼泪,流到嘴角,然后吞下去。
  
   “我想回来。”仙静喝了酒,说出真心话,哪怕回来一分钟。
  
   “想回来就回来吧。”白明清的手心里握着仙静的手,四十二岁,恰逢离婚好年龄。“我现在是一个人了你不用担心。明天早上我要走,现在住在深圳,电话号码没有变。”
  
   白明清跌跌撞撞走出了幽静吧的门,仙静追了出去,人已上车,独自蹲在地上哭泣,不知道哭别人还是哭自己,悲伤的情绪挥之不去。
  
   叶幽见仙静回来眼睛红红的,问道,“老婆哭了,怎么了?”
  
  “没什么,喝了点酒。”仙静看着叶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在家,下午不舒服,躺了一晚上,不过现在好多了。”叶幽搪塞道,“早点睡吧,看你累的。”
  
   即使洗了澡,即使没有找抹香水的女人,仙静仍然能感觉叶幽身上的味道有些不一样,女人,永远凭嗅觉和感觉判断。
  
   “睡了吗?”仙静问。
  
   “还没,下午在家睡多了。”叶幽讨好的抱着她的脖子。
  
   仙静叹口气轻轻推开了,“你撒谎,我看得出来。”
  
   一夜无眠。叶幽怎么解释怎么发誓,仙静不说一句话,直到天亮,彼此不再对峙,入睡。也许他还不知道婚姻是什么意思,也许他还小,仙静安慰着自己。
  
   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如果不追问,不较真,小心翼翼的经营,也许婚姻是第三只小猪砌的那间砖头屋牢不可破,倘若要求完美,那是海市蜃楼,一脚踏空,跌下去的是自己爱你的心。
  
  “你要去深圳干什么,那里有你认识的人吗,你生气也别跑那么远嘛,幽静吧怎么办,求你原谅我一次好吗下次不会有了,求你。”叶幽拽着仙静的行李。
  
  “我去买一盏吊灯,网上说只有深圳的DFQ店才有,别家没有,寄过来又怕损坏。”仙静撒谎的时候尽量平静,盯着地面,“店里安苎会管着,你不用担心。”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叶幽忽然觉得舍不得。
  
   “买完灯就回来,你好自为之吧。”仙静走到车库,“如果你不想开车送我我自己打车去机场。”
  
   叶幽赶紧开门取车。惴惴不安,虽然仙静说是去买灯具,但总觉得自己理亏,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在被发现之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偷偷的拿眼睛观察仙静的表情变化。
  
   仙静的表情没有变化,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给我打电话哦,老婆。”叶幽对着准备登机的仙静喊道。
  
   “好的。”仙静的眼睛一湿,转身离去。
  
   深圳,有人说它是天堂,有人说它是地狱。

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10

 (三十三)
  
   安苎住在石磊的房子,最近忙的焦头烂额,房子有些旧,要拆迁,新的开发商大清早就不厌其烦的递资料,给住户承诺。然而不是每一户都想搬,原因第一,此地地段好,第二,给的补偿太少,不够买同样大的房子。谈来谈去,没有谈拢,几个邻居在楼下碰了碰头,坚决不搬,事情也暂时这样搁浅。
  
   打仙静电话,关机。飞机上不能开电话。仙静没有吃早餐。
  
   直接去店里,叶幽在,侧面对着安苎,线条优美,男人,生的这般标志干什么,安苎想。
  
   “来啦?”叶幽懒洋洋招呼道。客人不多,大多是情人约会,窃窃私语着。
  
   “你老婆呢,打电话关机。”安苎进吧台开始煮咖啡,“今天怎么是你在这里?”
  
   “她去深圳了,说去买盏灯。”叶幽觉得有些不习惯,心里有些空空的,在身边不觉得,离开后倒是生出依恋。
  
   “灯?北京什么灯没有,非去深圳?以我的了解,肯定是你惹她生气了,是不是?”安苎盯着叶幽,咖啡豆在容器里安分守己的沉淀。
  
   叶幽道,“不就是出去玩没和她打招呼嘛,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和我说没用,和她说去。”
  
   “她都走了。”叶幽想起上飞机前仙静毫无变化的表情,心里一阵紧张,“完了完了,不回来了怎么办,我看她拿了很多自己喜欢的衣服。”
  
   “去追啊,你们的手机不是可以互相查方位的吗,估计在深圳也能用。给她送点玫瑰什么的,哄哄完事了。”安苎随口说着。
  
   叶幽忽然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对安苎笑了笑,“你真是能干又漂亮的女人,店里有了你,一个顶俩。”
  
   “你要去深圳追她直接说,不用夸奖我。”安苎眼睛盯着不断冒泡的水。
  
   仙静下飞机的时候是中午,深圳真漂亮,干净整齐,无怪白明清要选择在此地居住了。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喜欢一个城市,因为厌倦一个人而厌倦一个城市,许多人如此,为了感情投奔或离开城市,而城市,是无辜的。
  
   酒店的服务贴心,和北方城市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种微笑发自内心,恳切的温和的笑着,“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仙静放下行李,“标准间,三天。”房间很舒服,很便宜,便宜的也有舒服的。
  
   白明清中午请仙静吃海鲜,热闹的食府,水池里游泳的鲨鱼,还有各种各样的贝壳,虾。
  
   “你结婚了吗?”白明清帮仙静剥虾,放在她碗里,这个习惯即使分手了还是记得。
  
   仙静点头,“我们总是不停错过。不是相遇太早,就是相遇太晚。”
  
   “唉。不提了,吃虾,都给你剥好了。”
  
   象当年给仙静剥衣服一样,小心翼翼,干干净净,白色的肉体。
  
   仙静眼睛一红,眼泪掉下来,“你不要我,是你当初不要我的。”
  
  “当时我并不想耽误你的青春,她坚持着不肯离,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害你,宝贝。”白明清剥的虾已经堆起来,他知道仙静喜欢吃。
  
  “那你还爱我吗?”仙静问道,在白明清面前,仙静是孩子。
  
  “吃吧。吃多点东西。”白明清喝了一口酒。
  
   仙静忽然觉得很开心,原因也不外是自己爱的男人剥虾给自己吃。
  
   分手了,身体比思想记得更清楚对方的样子。白明清到酒店房间,坐在沙发上,仙静在床沿看着他,似乎不敢靠近。
  
  “过来。”白明清招手。
  
   仙静很久没有被白明清抱着了,那一瞬间,仙静觉得自己不爱叶幽,她需要的原是这样的拥抱,熟悉宽厚的胸膛,充满了习惯的安全感,等了一年,储存的回忆和悲伤突然释放,除了痛哭没有别的办法,仙静哭的快背气过去,噎着说话似的,“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就是……想这样被你抱着的…..以后….反正…..不要离开我了。”
  
   白明清有些紧张,原本只想燃烧一下旧情,而现在仙静却是有夫之妇,更是不能引诱仙静往火坑里跳了,毕竟,他是爱她的。他希望她过安定稳当的生活。
  
   “不要这样,好好说话。”白明清抱着仙静,有些不能自控。
  
   “我,我渴了,想喝冰水。”仙静哭累了,也隐约觉得白明清不再属于自己。打了电话到总台,送冰水一瓶。
  
   叶幽下飞机很快就找到了手机位置所提示的方位,东方凤雅酒店.
  
   “住这么便宜的?”叶幽抓抓头不解,“真是会省钱。”
  
   打听房间号码,服务台只有一个女生,彬彬有礼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要替客人保密。”
  
   叶幽拿出钱作哀求状,“她是我老婆,我找她有急事,手机打不通,孩子生病了。”
  
   钱很多,大约是一个月的工资,女生动心了,“不要说是我说的。”
  
   508房间。服务生拿着冰水正欲敲门。叶幽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道歉用的黄玫瑰。
  
   “谁啊?”仙静裹着浴巾,一脸倦容,白天做爱伤身体,叶幽说的有道理。
  
   白明清赤裸着坐在床上抽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仙静的身体仍是那么吸引自己。仙静的舌头仍然是灵巧,让自己爆炸、疯狂、喷发。
  
   “冰水已经送来了。”服务生诧异的看着身后的美男子。
  
   透过猫眼确认了一下,门来了一小半,接过冰水,叶幽在门口拿着黄玫瑰一脸的坏笑,“老婆,我爱你。”
  
   玻璃杯掉在地上,冰块破碎,滑到床角。
  
  “惊喜吧,就知道你没想到,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叶幽抱着仙静吻了一下。
  
   白明清掐灭烟头,“谁啊?”
  
  

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11

(三十四)
  
   叶幽看得眼睛痛。
  
   “你是白明清对吗?”叶幽看着床上这个四十二岁的皮肤有点松弛的男人,他的眼睛有些弯,从镜片下流露着不怀好意的眼神。
  
   “是我。”白明清穿上裤子,灰色的四角内裤,上面有两粒白色扣子。
  
   此情此景,仙静有些眩晕,不用解释,解释了,仍然如此。
  
   世界上每天都有男人背叛女人,女人背叛男人。
  
   “穿好衣服,我在大堂等你。”叶幽看了仙静一眼,然后走到床边对白明清道,“因为她每次喝醉了都喊你名字。“
  
   门关了,仙静瘫倒在地上,玻璃碎片划破了小腿,血象小溪一样顺着流下,也不疼,冰块已经融化。
  
   白明清一把抱起她,“是你老公?”
  
   仙静的眼泪流在白明清的肩膀上,“不知道他怎么来这里,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可是我爱你,知道吗,明清,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你,就是就是这样…..”
  
   “好的,别哭了,你去跟他好好谈。”白明清轻拍着仙静的背安慰着。
  
   “好好谈?”仙静抬起头,“你希望我和他和好吗?”
  
   白明清看着仙静,叹气,点头,“他毕竟是你老公,我能给你什么?我目前真的不想结婚。”
  
   “哦,知道了。”仙静勉强笑,“我会去和他好好谈的,你放心。”
  
   两人穿好衣服,白明清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先在我家呆着吧,水云春天住宅区7门13楼左手边那间房,我的电话你是知道的。”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冷静一下。谢谢你的好意。”仙静看着白明清走出房间的门。
  
   亲爱的,你还欠我一个拥抱。你仓惶逃走,无限怜悯的看我,我没有翅膀,天使也堕落了,在你走后的瞬间。
  
   叶幽看见白明清下楼,他小心翼翼扶着楼梯,背稍微有些驼。如果仙静找的是任何一个男人,包括男妓,而不是白明清,叶幽不会如此愤怒。这个男人,哪里好,一定是床上功夫很厉害,否则怎么会让仙静这么远的过来。越想越气,站起来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吓了前台服务小姐一跳。
  
   “其实她还是爱你的。”白明清和叶幽擦肩而过。走入黄昏当中,街灯亮了几盏,几盏没亮,不知是不是怕冷,反正没下雪,这个城市不可能下雪,犹如有人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鬼。
  
   仙静锁好门,却不知道自己爱谁,应该爱谁,对不起谁又对得起谁,划破的小腿血已经凝固,证明仙静的血小板很正常。
  
   “出去走走吧。”叶幽看着仙静。
  
   这是唯一的散步没有牵手的一回,爱就如夏池莲花一样短命。
  
   要过马路了,叶幽停了下来,“我要走了,等你回来办手续。我成全你。”
  
   仙静的眼泪掉下来,风一吹,恐怕眼泪里有灰尘,对面马路有人钱包被抢了,仙静的心被人抢了。
  
  “就这样吧,再见.”叶幽说完后把香烟用拇指和中指弹出去半米之远。
     “你确定不要和我在一起了吗?”
  
     “是的。”半米之处的烟头火光渐渐熄灭。
  
     “你不喜欢我了吗?”
  
     “是的。”
  
     “哦。”
  
     叶幽看着仙静,期待着她拒绝自己的决定,然而没有。哪怕一句对不起,然而没有,或者一个乞求的眼神,然而没有。话说出口,便不能收回,心破碎,不能愈合。
  
   仙静过马路,仿佛叶幽是个隐形人。只是站在马路对面呆呆看着,什么也没有想,想也是没有用。
  
   即使只隔了一条马路,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隔了一个世界,其实却只隔了一条马路。
  
   马路对面站着的男人已经走了,五分钟前还在,现在不在。起一股阴冷的风,冷到骨髓。树上的叶子争先恐后的落。
  
   我们的爱,就这样结束,说结束,就结束,说不爱,就不爱,偶然相遇,偶然相爱,偶然蜕变心碎,偶然离开。所有的记忆如眼泪涌出,模糊了我的伤心。你无声息的到来,似风吹的叶子,你又偷偷离开,象一只悲伤的黑猫......
  
   “你这样的,我守不住。”
   “谁说的?我觉得你很乖。我喜欢你,真的。我喜欢吃你做的饭,和我妈做的一样味道。”
   “我失业了。”
   “我养你!”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怎么办?”   
   “不准消失,如果真的不见了,我就写一本书叫寻找仙静,这样你买书看的时候就知道我在找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你。”
   ...........
  
   往酒店的路走着,仙静回忆着,回忆着今天之前的每一天,回忆着认识叶幽之后的每一天,在回忆里迷路,迷路的时候继续回忆。
  

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11

(三十五)
  
   白明清快到家时,觉得车后面是坐着一个人,从反光镜往后看,并没有,车里很安静,安静到可以清晰的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夜已深,那呼吸就在耳边,微弱的气息,却没有温度。
  
   肩膀上搭着一只手,干枯的皮肤,手背上布满了尸斑,指缝流淌红色。白明清并不信鬼神,觉得是幻觉,一定是刚才的事情弄昏了头脑。
  
   那只手轻轻拍了拍白明清的肩膀,确定不是幻觉,肩膀被拍的有些痛。
  
   再次回头,一张老人的脸,牙齿黄而尖细,笑容凄凉诡异,老人围着格子围巾,头上戴着帽子,只有上身,两只腿没有长在身上,而是散落在后座,和大腿摆在一起的,是那些很碎很碎的内脏,无序散落着。
  
   一惊,踩了刹车,慌乱中踩的是油门,斜着朝对面的大货车撞过去,飞得很高的白明清在空中往下坠的一瞬间想起了仙静,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叫醒他在耳边温柔的说“清清,我爱你”。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白明清这个人的存在。
  
   仙静做了噩梦,梦见舞建军,那个雨中写字的用自制的炸弹把自己炸得尸骨无存的老人,他仍然在写字,一边写字一边笑。惨字写在地上,字爬起来,爬上舞建军的额头,舞建军拼命咬自己的手,咬穿了手掌,从手掌的洞里流出的血,黑色。
  
   电话惊醒了噩梦,谢天谢地,是安苎,危难之时方显安苎本色。
  
   “你在搞什么,叶幽回来了你怎么还在深圳,吵架了?”安苎半夜突然醒来。
  
   “我们离婚了,他发现我和白在一起。”仙静想起那个噩梦,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实中的噩梦。
  
  “你别着急,回来的时候再好好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安苎一边拿肩膀夹着电话一边打开冰箱拿水喝。
  
   “我打算去找明清,我还是忘不了他。”
  
   安苎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选择吧,如果你和叶幽离婚了,那我也不想在幽静吧帮忙了。尴尬。”
  
   尴尬?仙静想,有什么比自己老公撞见自己和情人的做爱战场尴尬。
  
   挂了电话,拉开窗帘,以为是早晨,其实已经是中午,天气暗的可以,似乎要下雨,乌云厚重。
  
   韩美的电话又打过来,问仙静最近的生活,仙静说,很好,一切正常。
  
   不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存在的烦恼,何必无来由的让父母承受,即使知道,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白明清的电话无法接通,只有去找他了。除了他,仙静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有了他,即使自己一无所有,也拥有了全部。
  
   开门的是白明清的前妻,裹着黑纱在手臂上。看着仙静,“他死了。昨天晚上的车祸,遗体在医院,你要不要去看。”
  
   仙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最好不要去看,很惨。”女人关了门,自己默默的收拾遗物,眼泪已干,打电话一个个通知白明清的亲友,追悼会是要热闹的,白明清喜欢热闹。
  
   仙静转过头,念念叨叨,“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我不该遇见你,对不起,我害了你…”
  
  离婚手续办的迅速,仙静冷冷的看着叶幽。
  
  “给你一半的钱,你仍然可以住在家里。签字吧。”叶幽道。
  
   老罗递给仙静一只笔。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要,我的心死了。”仙静走到门口,“房间里第三个抽屉里有个钱包,那是当年你给我的,你点一点。应该没有少。”
  
   叶幽的心在绞痛,这个女人,为何如此残忍,眼神似乎没有一丝留恋,你真的不爱我了吗,如果爱,为什么要走。
  
   仙静离开之前想回头再看看叶幽,看看这个家,这样的男人,为何如此坚强,没有一句挽留的话。你真的不爱我了吗,如果爱,为什么要让我走。
  
   无名指上的戒指来不及留下痕迹就还给了他,仙静拿着行李箱向着安苎家的方向走去,今年冬天来的太早,冷的让人不忍回忆。
  
   仙静不知道自己怀孕,即使知道,还是会离开,没有理由,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如果都知道,谁伤心谁傻瓜。
  
  

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12

(三十六)
  
   “这是你的工资,仙静在你那还好吧?”叶幽问安苎。幽静吧已经高价转让给别人。
  
   安苎接过信封,看了看,比想象中的的数目要多。
  
   “谢谢。她现在挺好的,有空来我那边坐坐。”安苎仍然是希望二人能够和好如初。
  
  “不用了,你们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叶幽上了车,“我送你一程吧。”
  
   下车的时候叶幽朝四周看了看,石磊家就住在这样的地方,破旧的老房子,几个划圆圈的“拆”字异常醒目。
  
   心里一软。想起深圳酒店那一幕,遂关上车窗。这么久了,仙静一个电话也没有。
  
   安苎回来的时候仙静看着窗外发呆。
  
   “他走了。”仙静说,“知道我在楼上也没上来,他真的不爱我了。”
  
   安苎走到旁边,“算了,算了,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仙静疲惫的笑了一下,经过这些日子,人老了好几岁,眼角有了些鱼尾纹。
  
   叶幽把车停好,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谢奇奇。
  
   “找我什么事?”叶幽问道。
  
   “听说你离婚了?”谢奇奇有些幸灾乐祸,“不请我进去喝茶?”
  
   叶幽开了门,老罗借故出去买东西。两个女人比较而言老罗更喜欢仙静,喜欢的往往不能在长久,这是定律。
  
   谢奇奇讨好着叶幽,使出浑身解数,叶幽摆弄着她的身体,忽然觉得床上这个女人也有些不易,她有什么错,无非是爱上自己才愿意如此低贱,人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去得到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却忽略身边存在的东西。
  
   吻了吻她的湿润两腿之间。谢奇奇有些惊恐,从来没有这样过。
  
   “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许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叶幽抱紧了她颤抖的身体。
  
   失去后再重新获得,谢奇奇像在做梦,如果是梦,希望不要醒来。
  
   人在得意的时候总是事事得意,但不能太得意,也许老天已经一次把运气都给完了。仙静的食量大的惊人,安苎惊讶的看着她吃完第四碗饭。
  
   “你是不是怀孕了,吃那么多?”
  
   买了试孕纸,答案如安苎所料。
  
   不要告诉他,否则我们绝交,他不爱我。仙静吃着酸菜,却不觉得酸。
  
   此刻,叶幽带着谢奇奇正周游欧洲各国,不思归,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着,没有自己想要的电话。看着身边的谢奇奇,叶幽觉得自己应该爱她。对于仙静,虽不能释怀,却只能如此而已,她现在已经和她的情人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了,多亏自己的成全,也许这样的仙静,会幸福多一点。分了,就算了,总不能什么都想要。
  
   安苎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工资不高,1200块,离家近,这样方便照顾小腹微微隆起的仙静。石磊前些日子寄了些钱过来,电话里说手都开裂了被洗洁精泡的,安苎一阵心酸,又不能埋怨仙静当时为何不要叶幽一分钱。
  
   原来和他一起,所以用他的钱,现在分手了,不一样了。仙静对安苎道,对不起,辛苦你了。
  
   安苎很累,除了应付公司的事情,还要和开发商周旋,不想搬,无论多少钱也不想搬,除非只剩我一家了,否则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和安苎一样不愿意离开这栋老房子的,还有七八户左右。
  
   日子就这样过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有人在仙静背后指指戳戳已经习惯了。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暖气坏了,仙静和安苎吃着简单的火锅,看着窗外的漫天飞舞的雪。
  
   等小孩生下来了,就让我爸爸妈妈去带。仙静托着下巴,快了,快了。
  
   那叶幽怎么办?
  
   离婚后他仍是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确定他不爱我了,觉得我背叛了他,我也不想也不会厚脸皮去乞求些什么。仙静搅动着火锅里渐渐融化的肉片。我会去找工作的,你放心。
  
   安苎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我知道你是个独立的女人,可是……
  
   别说了,快吃吧,冬天在家吃火锅也是开心的事。仙静笑了,脚有些浮肿,拖鞋塞得满满的。
  
   即使艰难,也要笑着生活,仙静的肚子有时候会痛,她没有喊着去医院,她想那是肚子里的宝宝在翻身。爱不爱我没有关系,只要我拥有回忆的残渣,在我身体里萌发的希望,犹如草地里冒出嫩绿的新芽。春天很快来了。
  
   谢奇奇住进来后,从来不管叶幽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也不问,她只要叶幽的一部分,小小的一部分,比起什么都得不到,有一小部分也是快了的。仙静不同,如果不能拥有完整的爱,抱守残缺不如不爱。
  
   我们换车开好不好亲爱的。谢奇奇要出去拍广告,为了显大牌,想借叶幽的车。
  
   叶幽正准备午睡,递过去钥匙,拿去吧,早点回来,开车小心。
  
   谢奇奇吻了叶幽,开车出门。天气很热,没有一丝风,秋剥皮的鬼天气,打开车内空调,可以凉爽片刻,越热越堵车,前面的车排成一条长龙。这一刻,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幕情景,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失落,而现在却是骄傲的公主。随手打开车前的抽屉,一张照片滑出来,那是仙静灿烂的笑脸。
  
   打开车窗,抛了出去,堵车结束了,各种各样的车轮在仙静的笑脸上碾过。
  
   仙静打着一把伞,独自回家。在菜场买了些菜,今天的螃蟹很便宜,虽然不算新鲜,但总算是活着的。沿着马路慢慢走着,太阳烤着,火辣辣的象针在后背刺着。
  
   呼的一声,一股强烈的风从身边刮过,掀起一阵热浪,仙静站立不稳,坐在地上,滚烫的地面紧贴着皮肤,满头的汗。塑料袋的螃蟹纷纷逃窜。
  
   车的背影如此熟悉,车的牌号如此熟悉。
  
   这时,仙静突然大声痛哭起来,很久没有哭了,离婚的时候没有哭,知道有小孩的时候没有哭,没有钱去做产前检查在医院门口徘徊的时候没有哭,在公共汽车上没有人让座没有哭,看着螃蟹却哭了,拼命的抓,螃蟹的钳子狠狠的夹着仙静的手指,很痛。
  
   抓完螃蟹哭累了就回家,用自己浮肿疲惫的双腿走回去,宝宝快出生了,要活下去。
  
   太阳还毒辣,一朵云悄悄飘过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没有这片云。
  

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13

 (三十七)
  
   安苎半夜被仙静唤醒。
  
   “我不行了。”仙静扶着门框,黄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流。
  
   安苎鼻子一酸,别的产妇都是丈夫围着打转,紧张兮兮的伺候着,唯仙静,临产还是住在别人家,身边一个男人也没有。
  
   “去医院。”安苎起床穿衣服,“这个叶幽真是的,连个电话也没有。”
  
   仙静忍不住坐在地上,“恐怕是要生了。”
  
   安苎拿起钱包,卡里面还有些积蓄,住院应该没问题。
  
   “咱们叫车去医院。”
  
   仙静摇摇头,“就在附近利民诊所吧,医院很贵,我们没有钱。”
  
   安苎无言,仙静说的是事实。
  
   瞧开诊所的门,王医生不慌不忙的把仙静扶到病床上检查,然后点了根烟在外面抽,手术之前他是喜欢先抽一根。王医生以前也是大医院上班的,后来收了红包手术又失败被病人揭发然后开除出院,自己和几个护士凑了点钱,开了这家诊所,生意一直不错。
  
   “怎么不早点送来,我看今晚可能会生。”王医生戴上口罩,“你别紧张,先给你换衣服,疼也别喊,否则生完小孩气虚,会落下病根。”
  
   仙静含着眼泪,握着安苎的手,“孩子要出来了,用力的在踢。”
  
   一阵秋风吹过。叶幽在床上裹了裹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王医生拿酒精给仙静下体消毒,刮了毛毛,一切准备就绪。仙静嘴里含着参片,是用来提气的。
  
   一阵嘶心的痛传遍全身,仙静的脑海显出叶幽的样子,坏坏的笑,得宠的孩子气,冷漠的分手,杳无音讯,仿佛仙静和他从来没有爱过。
  
   我支离破碎,而你在哪里,真的不记得了吗,还是从此擦肩而过。我们都是命运的玩偶,我们的宝贝正在折磨着他的母亲,我幻想着他的一切,眼睛像我鼻梁像你,像你那么健康聪明,他会爱笑爱运动,他是我们的宝贝。
  
   安苎在旁边哭了,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小生命降生的情景,激动不已。小孩全身是血,没有呼吸,医生倒提着婴儿,拍了两下屁股。
  
   清脆响亮的哭声传入仙静虚弱的耳朵,原来,人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
  
   是个男婴。名叫叶开。
  
   安苎守在床边,这样的诊所也能接生,而且母子平安,真是庆幸。
  
   多少钱?安苎问道。
  
   “两百块。”王医生点了烟在诊所门口,“最好住在病房里观察三四天,一天五十,不包吃,然后开点药给你们,不会超过五百块。”
  
  “两百,好便宜哦。”安苎抖抖的从钱包拿钱,简直不敢相信。
  
   “我在赤峰诊所考察的时候,那里生个小孩才五十块又怎样。”王医生嗤笑安苎没见过便宜的。
  
   仙静昏沉睡去,又梦见那个女人,摇篮里有很多小孩,自己挑了一个。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伤口有些痛,安苎扶着她进了洗手间。
  
   中午的时候安苎送来了鸡汤,虽然难喝了点,想到自己的身体需要快快恢复还是喝了个底朝天。
  
   安苎笑着说,原先以为手艺不好,看你喝完了真是高兴,下午还炖一只给你吃好了。
  
   仙静忍住笑,“宝宝好吗?”
  
   “好,在另外一个病房躺着呢,虽说没有大医院条件好,可我看也还可以,人都是贱的,哪里不能生活?”安苎收拾着碗筷,“我要上班去了,下午我再来。”
  
   一个下午,王医生过来看了两次,但没有问你老公在哪里之类的话,见的太多这样的女人,除了同情,也就是无奈了。
  
   下午安苎果然又搞了一只鸡炖了,仙静勉强喝着,喝到最后一口,差点吐出来,甜不甜,咸不咸的。咂咂嘴巴,好吃好吃。
  
   安苎陪着仙静坐了一会,拿了个收音机出来,“晚上在这里闷,听听广播,至少有个人说话呢,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仙静感激的点头,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死在哪里。
  
   安苎道,“反正开开是我的干儿子,我对你好,也是为自己将来着想,说不定我们开开长大了是个大人物。”
  
   夜深,王医生查完最后一次房,道,“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一切正常,我现在出诊去,有什么事情你喊值班护士就好。”
  
   白色的床单,上面还有一个小洞,窗外是墙壁,只有月光,看不到天空的星星。
  
   翻了身,睡不着,蠢蠢欲动的腹部,里面象有虫子在钻。
  
   大约护士进来了,按了按仙静的肚子,手上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月光下,护士的脸是一个布满皱纹的老人脸,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仙静的下体。
  

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15

(三十八)
  
   “肚子痛。”老护士开了灯,灯光刺眼,人在黑暗中呆得久了,见了光明会不习惯。
  
   老护士的粉红色的护士服已经褪成白色,袖口有一寸长的线头。
  
   “很痛吗?”
  
   仙静点头。
  
   停电了。月亮藏起来,雨从窗户飘进来,带着灰尘的味道。
  
   仙静有些害怕,害怕的时候想叶幽。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叶开睡着,他只知道吃了奶睡觉,他什么也不怕,即使连自己的爸爸也从不认识。
  
   老护士道,“你得忍着等医生回来,我出去看看是不是保险丝烧断了。躺着别动。”
  
   腹部是熟悉的分娩的痛,鲜血印染了白色床单,手一抓,粘糊糊一片。仙静想大喊,却没有力气。
  
   叶幽起床上厕所,满意的抖了抖身体,马桶冲水的声音非常安静,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这样的夜晚,真是凉爽,睡觉的好天气。
  
   仙静拨通了熟悉的号码,震动的手机放在叶幽上衣的口袋里,没有惊醒任何人。
  
   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仙静绝望的闭上眼睛,这个时候他还是恨我的。救我啊,叶幽。
  
   门吱呀的一声,仙静对进来的护士道,“我看是不是又要生了。”
  
   进来的不是护士。
  
   仙静躺着一看,并没有人,兴许是风把门吹开了。血流着,不停止。
  
   地上有一个东西,爬着,象个侏儒。
  
   仙静细看,只有上半身在爬。爬的很快,爬到床边。
  
   “我来帮你。”舞建军伸出干枯的手,孩子的脚露出来,小小嫩嫩的脚,而头很大卡在里面。
  
   “滚开,你这脏东西,不要碰我。”仙静蓬头散发尖叫着挥舞着双手,下身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舞建军的手还是伸进去了,长而冰冷的手散发着腐败的气息,瞬间,缝合的伤口裂开,血几乎是喷出来。滑溜溜的子宫是鬼胎的老家,寄生在此地之物,留恋着挣扎着。
  
   仙静推着舞建军的身体,无用,他是鬼,紧紧的贴在仙静的腿上,死死的压着。
  
   终于,半只胳膊伸进去,鬼胎仿佛在捉迷藏,全身都是黏液,抓不住,连鬼也抓不住。舞建军有些懊恼,抓准它的头,扣住眼睛,用力往外一扯,一阵刺痛,仙静几乎要晕过去。
  
   它哭了,它降生了,伴随着满地乱爬的肉色蠕虫,呼吸到秋天夜晚的新鲜空气,眼前却是无尽黑暗。
  
  “它是我的,还给我。”仙静哭着,“还给我。”
  
   舞建军举起鬼胎,“它是我家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王医生大步进来,大呵一声,“脏东西,给老子滚的远远的。”
  
   一盆血泼过去,舞建军夺窗而逃,是黑狗的血。
  
   蜡烛点着,王医生的脸有如上帝。
  
   “没事了,没事了,真没想到,还有一个胎在里面。”王医生关好窗户,“你怎么招惹这些东西,很倒霉的。”
  
   “我…没有办法,我吃了她的肉,我……”仙静语不成句,泣不成声。
  
   王医生打开医药箱,拿出手术刀,对准血肉模糊婴儿的喉咙,“留着,也是祸害。以前也有个孕妇生下这样不伦不类的东西,后来在诊所自杀死了。”
  
   婴儿犹如正常小孩一样哭着。
  
   是个女婴,是个瞎子。
  
   “如果是个女孩子怎么办?”
   “叶迷仙,你看如何,就是我叶幽迷上你仙静的意思。”
  
   叶迷仙,叶迷仙,不可挽留的叶迷仙,同样是生长在我腹中的生命,一个干干净净的吃饱喝足躺在婴儿房里睡的香甜,宝贝,告诉我做了什么美梦,梦见妈妈和爸爸在一起,还是梦见自己长了翅膀飞的很高。另一个满身污秽的看着眼前锐利锋芒的手术刀,下一分钟,等待她的只是毁灭,毁灭后,归宿是一个大的黑色塑料袋,和垃圾们谈笑风生,死孩子,死孩子,大家看有个死孩子。可惜,还没来得及看见美丽妈妈和彩色世界。
  
  “留下她,可以吗?王医生,我求你。”仙静忍着伤口的痛。
  
   “她会害你的。”
  
   “可她是我的孩子。”
  
   王医生的手抖了一下,终究没有下手,“有一个办法,可以改变她,你愿意试试吗?”
  
   仙静拼命点头,“要我怎样都可以。”
  

peak 发表于 2005-6-22 22:15

(三十九)
  
   请了保姆,四百块一个月,保姆从乡下来的,五十岁,因为钱少有些不满,安苎说以后有钱给你加工资就是。
  
   仙静对保姆道,“帮我把冰箱里的冻肉放到水里解冻,等下迷仙要吃。”
  
   “哦,知道了。”保姆放下手中的奶瓶,已经习惯这样了,一个吃奶,一个吃肉,肉也是新鲜的肉,吃不完放在冰箱里,拿小米粥混合着。
  
   王医生说吃一个月就可以了。今天是最后一次。
  
   仙静是瞒着安苎去诊所的,每星期割一次,割大腿肉,每次一两左右,疼也没有办法。叶迷仙的笑容太无辜,看不见,但还是喜欢笑,也不吵。叶开就闹腾,安苎反而喜欢女孩,虽然她眼眶里没有眼珠,可是除了这个和正常的小孩没有区别。
  
   仙静不能走远路,腿疼。
  
   两个小家伙满月的时,仙静请安苎到外面吃了一顿,决定回家看父母,至于叶幽的事情,暂时隐瞒着,不想让他们担心就说他出国了就是。
  
   过的好,可以告诉父母,过的不好,告诉他们也是无济于事。
  
   “你真的就这样瞒着孩子的爸爸?龙凤胎哦,他会高兴的晕过去的。”安苎试探的问。
  
   “我不想让他因为孩子而爱我。如果他爱我,现在我也不会在这里了。”仙静的大腿有些痒,长了新肉,晚上睡觉的时候忍不住去抓,血肉模糊。
  
   仙时雨和韩美抱着两个外孙爱不释手,一边埋怨着叶幽这么久了也不看看岳父岳母,仙静道,他忙,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要养活孩子。
  
   那也是的。韩美接过话,男人总要有点正经事业,理解理解。
  
   仙时雨抱着叶迷仙,小心的逗着,“这孩子可惜是看不见,你看长的多漂亮,尤其是嘴巴,和你一模一样呢,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子的。”
  
   仙静到洗手间哭了,马上擦干眼泪出来,对韩美道,叶幽说他有时间会过来看你们,这两千块是他给的。
  
   韩美道,我要钱干什么,你们有了小孩子,要节省的过,将来小孩读书要用的,他还真是孝顺。
  
   最近他长胖了。仙静平静的笑着,也许是因为我做的饭菜太好吃了。
  
   仙时雨逗着手里的宝宝,“那好,今天晚上你做饭,你买菜,我要和我的外孙女玩。”
  
   仙静无言,去了菜场,回来时被一个推三轮的撞了腿一下,菜洒一地,赶快捡起来,回家。
  
   捕叶开哭了,他最喜欢哭,哭就是饿了,喂奶,然后不哭,安静的睡去。叶迷仙不喜欢哭,饿了也不喜欢哭,只是等待着,等待着食物。
  
   鬼胎,也有生存的权利。仙静的肉整整喂了一个月,王医生在仙静离开的时候说,你真的是个善良的母亲。
  
   吃了肉,叶迷仙完全属于仙静,从此就是她的骨肉。
  
   石磊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打电话了,仙静安慰道,别着急,也许学业太忙了,工作太累了。
  
   安苎担心,“以前再忙也是一个星期一个电话。”
  
   日本,东京。
  
   老板狠狠的把一个信封摔在地上,“滚!”
  
   因为得罪一个日本客人,所以被餐厅开除,人离乡贱。
  
   不能告诉安苎,她会担心。
  
   背尸体在日本只有走投无路的人做,石磊做了,做久了,也习惯了,报酬不高,但是至少能养活自己,多余的寄回去,知道仙静生了龙凤胎不能出去工作,安苎的开销很大。
  
   下雨天的晚上,接个电话说一个老人死了,在日本,尸体一般不走电梯,爬楼梯,死的是个日本老男人,很沉,心脏病突发症。老人和一个女人住,四十岁的女人,妖艳风流。
  
   帮我把他背到火葬场吧。女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一起下楼,去了火葬场,一起再上二十六楼。第一次尝到了异国他乡的女人的味道,石磊的身体乱了,心很清醒,第二次的时候心也乱了。
  
   除了上学,不用再做工,陪她就是他的工,渐渐的给安苎的电话少了。如果和那个女人结婚,还可以得到永久居住权,石磊心里有些打算。
  
   “我们分手吧。”石磊在电话里说,旁边的床上坐着听不懂中文的日本女人。
  
   “搞错没有?你说什么?”安苎不敢相信,绝对听错了。
  
  “钱我会给你继续寄,房子也给你,你满意了吧。”石磊有些舍不得。
  
   “你爱上了别人,日本女人?”
  
   “是的。”
  
   安苎挂了电话,仙静敲门进来,两人抱头痛哭,是的,我们都爱他们,可是他们总有自己离开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大义凛然,漠然离开。从此相逢不相识。
  
   冬天很冷,心也很冷,看着无辜的两个小孩,除了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你还年轻,你还可以再找。”仙静只能说这些。
  
   “可是我还爱他。”安苎昨夜哭红了眼睛。
  
   分手不一定是不爱了,也许有别的原因。冬天在安苎的眼泪中度过,眼泪结冰是因为心凉了。小朋友见风长,长的很快,长势喜人,爱或不爱,总要生存,仙静在皇子面包店终于找到工作,她煮的咖啡香飘十里,却始终无法引诱自己爱的男人,香气在时光里沉淀。
  
   打雷的夏天夜晚,石磊在出去买啤酒的路上被劈死在马路上。他的尸体被另一个人背下二十六楼。
  
   安苎不知道。她只知道石磊很久没有寄钱过来,没有消息。他忘了我了,安苎叹息。
  
   言犹在耳,人已阴阳相隔。
  
   “怕就想想我们的将来,别墅,孩子,小狗,摇摇椅……”  
    “嗯,石头,你将来可别找个日本婆娘把我忘了。”
     “如果那样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石磊的另外一只手握紧拳头。真是个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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