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
易君在黄昏的时候等在桥边。她果然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采访机:“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她说,因为赶路,脸让风打的红扑扑,让易君想起秦朝那个小小的歌女。“响儿……”他不自觉的道。
“我叫阿想。”她职业化的说,“易先生,你说你有很好的故事告诉我?”
他点头:“你是个作家吧,你一定会对我的故事感兴趣的。”
#吸血鬼
我是一个吸血鬼,他说。
阿想说,怎么可能呢。
“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牙。”易君露出长而尖的犬齿,“我曾经靠吸血活了很多年。”阿想问:“多少年?”
几千年吧,记不得了,直到一个女人让我摆脱了吸食鲜血的日子。
阿想似懂非懂,夕阳罩着他俩,影子拖得长长。
一对情侣走过来。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易君说,“很久以前的朋友了。”
“我……”他刚要说,又犹豫了,恰好她好奇的问:“很久?那是怎么回事儿?”
他就说,我给你讲讲他们两个的故事吧!
#玉佩
我曾在古代做过将军。
秦江当时是我的副将,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有一段时期战争很少,我们常常把酒言欢,偶尔也一起找找女人。
他家在乡下,孤身一人。我看他寂寞,劝他娶一房妻室。
“将军!”他对我说:“大丈夫天下为重,娶个女人碍手碍脚的做什么!”
后来我知道,他是有爱他的女人的。
我第一次见到那女孩是在我的府邸门口,她哭着拦我,大叫:“将军为奴家作主!”一张瘦瘦的小脸灰灰的,眼泪滂沱。
叫人带进来一问,她原来是秦江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从乡下赶来的,叫做云央。
云央哭啼啼的说:“他不肯娶,将军要为奴家作主啊!”我好端端答应下来,叫秦江来问,他说:“将军!我一个人过得挺舒服,叫个麻烦的女人来做什么!”
我说,你就是不肯娶她了?那么跟她说清楚,她成天在这里哭也不是办法。
显而易见的是云央并不肯听,过几天我去看秦江的时候,她还在。
“将军,江他不理我,每天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做什么,奴家怎么办才好啊!”
我劝她离开,她摇头说不可以。
这时秦江回来了,酒气冲天:“你还在?也好,这个给你。”说罢拿出个晶莹透剔的玉佩,咬破手指,滴了鲜红的血上去后,递给云央。
她愣愣的接了。
“这个叫做‘阴阳错’,你收好,以后它就属于你了。”秦江得意洋洋的说,“从此咱们就是中了魔咒的两个人,永生永世不得相恋,如违此誓,势必阴阳相隔!”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忽然云央“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信!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秦江说:“说了我不要女人你又不信。”接着不再管她,邀我喝酒去了。
我怪秦江不该下这么毒的誓,他说没关系。
接着几个月后我听说云央回乡下嫁了人,一切本该平静,战争却爆发了。
随我出征的秦江在一次战役中不幸身亡,我也萌生退意,一次大规模的胜利后悄悄的离开,过了几年闲云野鹤的日子。
我忽然想去看看云央,就算是为了故去的秦江吧,我找到他们出生的村子。
那是青山绿水的好地方,村口几个垂髫儿童嬉戏着,一打听才知道云央已经是三个娃儿的娘了。我找到她家,她正像每个主妇一样忙碌。
云央白净了很多,好像也高了些,她说男人下了地:“每天都这么忙啊忙的天就黑了。”
闲谈中,她知道秦江不在了。“哦,也许这就是命吧。”云央淡淡的说,手中的篮子掉了菜叶,她弯腰捡的时候我看到那玉佩挂在颈中,透亮雪白,上面一点隐隐的红色。
走的时候云央送我到村口,还是那么怯怯的行礼:“将军走好!”她说,欲言又止。好远回身看到她孤单的影子,让我不自觉,想起秦江。
#扬州
几十年以后在扬州的大街上,我意外的发现那玉佩在一个小贩手中等待出售。“这个可是上好的古玉啊!”那叫卖的说。我正欲拿起那玉,身后一只纤纤素手却抢了先。“就要这个了。”一位年轻小姐不容置疑的说,把玉佩挂在颈中,早有丫鬟赶着付了银子。
那小姐一张瘦而粉白的俏脸,云鬓下双眉似新月弯弯,神态竟与云央有八九分相似。我一时忘形跟她好几条街,她怕了,赶忙着回了家。
我看到一块大大的牌匾,题着“春香楼”。
径直进去,我点了她来坐陪,喝的有些醉了,问她叫什么。
她说了个无非是花花草草的名字,我摇头道,不好,不如“云央”。
她听了秀眉微蹙。那一晚我们觥筹交错,一醉到天明。
之后她便改名为云央。
我离开杨州三载有余,再一次故地重游,景色依旧,人面已非。打听她并不难,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名妓云央与才子胡晓的故事。
胡晓是当朝宰相的儿子,知名的才子,两年前游历扬州,与当时已成了名妓的云央一见钟情,才子家人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后来丞相派人来招,公子回返京城,云央思念过度,郁郁而终。
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到云央的坟前祭奠,远远望见故人的身影。“江!”我叫一声,他回过身来,还是那个随我争战沙场的神态,只是多了些书卷气。
“你认错人了。”
我一愣,随即问他尊姓大名。
他沉默很久似乎在斟酌,最后终于说:“在下胡晓。”
没问他什么,两天后我们再次成为朋友。半醉时他告诉我:“我对云央……唉,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在他口中,是一个艳阳天……
自负风流的他在几个文友的邀请下到春香楼买醉。
“云央翩翩而来,长眉入云鬓,当真有如仙子一般。那晚我们很开心,后来左右无事,我就在她那里住下。”他侃侃而言,我发现他软弱很多,是真真正正成了书生。
他说他开始是逢场作戏,谁料她当了真。
“她开始不知我身世,也待我好,几个月后听说我要走,竟急得哭了。我本无意与她厮守,看那样子也有些感动,告诉她,回京是父亲的意思不能违抗,和她的事情必须搁一搁。她懂事,答应了,但要我半年之内写信给她。”
他回忆云央当时说,她可以接受他的没感情,但不能忍受他不诚实,不管如何,一定要写信告诉她。
唉,只有我知道,她做出了多大的让步。
“你没有写信给她吧。”我说,他点头:“没有,我……我忘了。”
“父亲一直要给我安排婚事,这次回去我偶然见了那家小姐一面,她相貌甚美,就是木呆呆毫不可人。不久大病一场。未婚妻家里以为我命不久长,提出退婚。父亲大发雷霆骂了那员外,让我听了好不伤心。”
“才觉得天下只有云央待我好。我无心功名,仕途渺茫,倒不如和她在一起归隐山林,乐得逍遥自在。身体一好转,我便回扬州找她。”
“她在我走后就得了病,本已近乎痊愈,偏偏在我到扬州的前一天受了风寒……我到时她已经没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胡晓走的那一天,我陪他到云央墓前,看他虔诚的敬上一柱香,清烟袅袅。
“不知来世,我们是否有缘。”他默默祷告。
我听了,居然不寒而栗。
#别姬
光阴似箭,我在戏班子里再见老朋友江的时候已经是民国初年。许久不见的他越发英俊起来,眉宇之间多了些许脂粉气。我安静的连着看了两天他的“霸王别姬”,不忍打搅他平静的生活。
第三天,刘司令带着姨太太来看戏。
那个娇娇怯怯斜坐在司令身边的三姨太,看着戏台上的他出了神。
当天的黄昏我听到他打听三姨太,其实这不难,因为从那以后,她常常的来捧场,有时候和司令一起,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
每每坐在戏院的角落看着他们两个,一个唱,一个看。
唱的动情,看的发痴,注定不能相恋,又何苦相识呢?我替他们惋惜。
江一点一点的陷入相思,甚至有一天他卸了妆到门口来等待。
本名云儿的三姨太走出来,他便迎上去。
“你是谁?”她问,他愣住,不发一言的退开。
原来,她不识得他的!
知情的戏子说,三姨太以前也是唱戏的,一出“贵妃醉酒”唱得远近闻名。一天刘司令看了,派人请她过府,她婉拒,司令没有强逼,只是给她送来一块有血丝的玉佩。
第二天,她就嫁了过去,心甘情愿。
听说那云儿姑娘本是大家闺秀,只因家道中落才到了戏班子。她出生之时曾有相士说,有一块带血丝的玉佩与她有不解之缘。所以她立了誓言,谁送她那块玉,她就嫁给谁。
江听了这个传闻,发疯的找玉,结果徒劳。
那块听说是从古人棺木中得来的宝玉,已挂在三姨太的颈中。
江终于想了另一个法子,每次三姨太来时,他为她端上一盘味道奇佳的瓜子。
一来二去,她终于注意他了。
在后台,她对他说:“不行,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可是他说:“我是,只是你不知道。”
她叹气说:“既然不知,何必知道。”
他们聊了几回,他看着她颈中的玉道:“说不定,那是我的血。”
她淡淡道:“别说血,不吉利。”
她开始很少来,最后再不来看他唱戏了。
江郁郁寡欢,直到司令生日,他打起精神去唱堂会。
三姨太顾盼生姿,美貌依旧,他找了个没别人的机会过去对她说:“我好想你。”
她说:“不,我们不要见面了。”
他问为什么,她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我怕,爱上你。”
他愣了,一时忘情,吻了她。
翌日他正在唱戏,一队士兵闯进戏院,为首的掏出枪来向台上一阵狂射。
他死于非命,三姨太闻讯,悬梁自尽。
刘司令深爱姨太,懊悔不已。
#珍珠
再过很多年我寥寥无事,忽然想去寻访他们的踪迹,结果茫茫人海不可得。看来我与他们无缘了,正这么想时,人群中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他们两个,似乎边走边谈,满面春风。
我欣然,追踪上去。
现在他叫文良,她叫珍珠。
他们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借着生存几千年的能力,我混到他们学校顺利的成了一位讲师。
我发现他们两个都喜欢听我的课。一次课间,聊天,我说:“你们两个感情很好吧?”
他们对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告诉我全然不是。“我们从小就开始吵。”珍珠说,“从小学到大学。”我问:“你们一直是一个班的?”
他们点头:“我们是冤家对头!”
的确,文良似乎喜欢聪明漂亮的小梅,珍珠也有个痴心的男朋友家亮。
我只能为两个朋友高兴,并且真心的祝福他们。
活的越久,就越希望看到故人,所以我对他们两个的感情越来越深,深的我生怕自己会不知不觉之中,告诉他们那个关于阴阳错的秘密。好在他们都忙,无暇考虑关于一些不可信的冥冥中的东西。我就在不为人知的时候窃喜。
说实话,我真希望他们两个,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是后来,珍珠失恋了,家亮去了远方。
“他不会回来了……”她来找我聊天的时候说,“我了解他。”
一直以来我形成了沉默的习惯,也许有的时候,无言就是最好的表达。珍珠慢慢的流泪,一声不响的靠在我肩头。
正巧文良进来,他看了一下,默默不响的退了出去。
看他那眼神,我忽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第二天,文良对我说:“你喜欢珍珠吗?”我愣了,问她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伤害她。”他认真的说。
我回答他说事情不是他想象的,并问他为什么这么紧张。“没有什么,昨天,我看到……是我误会了,不过我当时真的,很难受。”
他不知道这话让我更难受,我告诉他别想这事。
“你一定不能喜欢珍珠。”他跳起来说:“为什么?”
我知道失言,支支吾吾的说,因为小梅。
虽然我知道那是徒劳的废话。
珍珠的生日,我和她几个要好的同学准备热闹一番。准备食品的时候文良来了,问我珍珠在哪里。“我有礼物给她。”他神神秘秘的说,按我说的找去了。
晚上的宴会文良没有到,珍珠光彩照人,大家都夸她漂亮。“你那块玉佩真美。”一个同学说,我一惊,看到她颈中赫然挂着那块不详的玉。
“这是文良的生日礼物。”她说,其余人嗡的起哄,她也笑。
我的心却越来越沉。
从那以后文良和珍珠的关系一天好过一天,不止一个同学看到他们相伴走过校园。大家说他们恋爱了,我总是大声的否认。
可是我不能说那理由。
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的发生,这让我一天比一天伤感,没有人知道我怎么了。我提出辞职,就要离开校园的时候珍珠跑来。
“你为什么要走?难道你真的……”我看她奇怪的眼神,告诉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作为朋友我必须告诉你,你注定不能跟文良在一起。”她静静看了我很久,没有问我为什么。
第二天我在收拾行李,文良跑过来,二话不说,一拳把我打在地上。
几千年来的交情,他第一次打我。
我嘴角流出鲜血,添上去咸咸的,不过我对这种液体已经没有感觉,人对永远拥有的东西往往都熟视无睹。可是我在乎他的感觉。
“为什么打我?”
他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们?我们都当你是好朋友啊!”我心痛了,无言以对。
“她离开我了,她说绝对不跟我在一起。”他愤怒的叫:“可她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们痛苦,你才高兴?”
我说什么?秦江啊,这痛苦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不该开始厌恶一个女人,又在以后不断不可救药的爱上她。
“永生永世不得相恋,如违此誓,势必阴阳相隔。”我说。
有几秒钟他的表情很奇怪,后来他吼道:“你够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你都不能拆散我们!”
他冲出去了。
珍珠来告诉我,她很想跟秦江在一起。
“是的,我想我是爱他,但是不敢告诉他,因为我相信你。”她说,有点哀怨,有点遗憾,“现在我天天躲着他,同学都说我傻,可是你是我的好朋友啊,你没有必要说假话。”
我第一次拉了她的手,感觉她的颤抖。
“你不开心吗?”
她说:“我好痛苦。”
她痛苦,我该让他们痛苦吗?还是让他们自己选择?
扔了那块玉佩吧,然后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最后艰难的说。
我还是最终选择了逃避,之后的很长时间,我后悔的几乎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珍珠听了这建议很高兴的走了,她对文良说,丢了那玉佩。
我也丢了文良的友谊,我知道,在我正式走出校门的时候,只有珍珠来送我。
“你不必介意,以后我们会一起去看你的,不过你要记着给我们写信。”她刚刚笑着说完,一个同学就惊慌的来了。
“珍珠!快,文良进了医院了。”
文良是被一辆大轿车撞死了,他死的很快,我想他当时一定几乎没有感觉。我们在太平间看到他的时候,他脸上很平静,似乎还有点高兴的模样。
那死机说,他开车转过弯的时候,没有看到文良。
目击的一位老太太说:“那小伙子过马路的时候好像踩到什么,忽然停下了,然后就弯腰从地上捡什么东西,车来了都没看见。”
我和珍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医院给了我们他临死还攥着的,那块玉佩。
阴阳错。
“我早该知道,”珍珠泪眼迷离,“不过这一切倒底为什么啊?”
这不怪你,我只能对她说。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对着月亮怀念自己的爱人的时候,文良淡白色的灵魂悄悄的走过来了。“见到你真好。”我说,“去看珍珠了吗?”
他点头,然后说:“她哭着就睡了。”
接着我们都沉默,直到他说:“一切都像你说的,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有很多记忆,你来看看吧。”我说,他停了一会,慢慢的走进来,附在我身上。
我让他看了我关于他们所有的记忆。
最后一次的对话,我说:“你应该改变阴阳错。”他摇头说:“我不能,那是万世轮回都不能改变的咒语。”
那么你不爱她吧。
他说,也不能,我一世比一世陷得深了。
“也许,”我朦胧睡去,他最后的声音说:“真如那道长所说,只有一个办法了……”
结局
“后来珍珠怎么样?”阿想听得入了神,急切的问。易君说:“珍珠很坚强,她勇敢的活下去了,直到十八年前去世。”
不远处那个女孩这时回手打了男孩一拳说:“你这个坏东西!”
“我坏,我坏还不行吗?”男孩笑嘻嘻说,把瘦瘦的脸靠在女孩肩上。
阿想问:“那是他们吗?你不是说阴阳错是万世轮回都改变不了的吗?”
易君点点头。
不过他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他感慨,又有点兴奋的望着那两个人说。
那个,他指着女孩告诉阿想,是我的好朋友秦江。
生死符
子风是一个魔鬼,并且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就是分发生死符。那是一块小小的牌子,银色的,凡是拿到它的人,生死就完全掌握在子风的主人的手里,叫他做什么他都要听从。呵呵,每每想起那些人的样子,子风都很开心。生命在他们看来是多么可贵的东西呀!而在他眼里,简直一钱不值。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了其实不值一钱的东西受人摆布!
这是一种乐趣,一种捉弄的乐趣,他总是穿一身剪裁很得体的黑褂子,悠闲的出现在他的猎物面前,说一句:“生死符,你的!”
那些人大多数莫名其妙,不信。
“你是不是有病呀?”曾经有个大汉说,想绕过他走自己的路,不过这是不可能。他是有法术的魔鬼呢!试过几次之后,大汉怕了,求饶:“你究竟是谁呀?”
他一笑,露出可爱的酒窝,他的笑容很可爱,魔鬼总是有办法把自己弄的美丽的。他说:“我是魔鬼!给你发生死符的。”
“如果,如果我不想要呢?”
“不要,你现在就会死。”
笑着,他把生死符递过去。接了,那么那个人就要帮魔鬼们做事,不接,子风就会杀死他。他杀死一个人的时候,会很平静的,没有一点感觉。
一切,天经地义。
子风的主人是黑魔鬼,很久以前,他是一个神仙。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变成了无所不在的黑暗的魔鬼。他最得意的手下就是子风,然后是发“死符”的魔鬼。得到死符,生命就成了魔鬼们的食物。
子风的生死符,是黑魔鬼的王牌。
时间,是没有用的东西,生命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挣扎。
一天天,这个城市忙碌着,每个人为了各种目的维持生计。子风,和其他的魔鬼,活在夹缝里。一栋栋的摩天大楼,一辆又一辆高级漂亮的小汽车,夹着公文包的商人。多少魔鬼穿梭于它们之间。人虽然是自称为万物之灵,却不知道,魔鬼的世界与他们之间贴得有多么的近。
“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生物……”
有时候子风会想起她说过的话,她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孩,既不聪明也不漂亮,子风发给她生死符的时候,她很平静,只是凝视着他,说了那句话,还有:“我会记得你……”
子风杀死她的时候,她在微微笑。
他的确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为了更好的发现魔鬼的猎物,他被派到人类的世界中去。
那是个繁忙的世界,属于人类的世界。子风的眼睛都看花了,商人,小贩,律师,学生,原来人活着也是要有各种背景的,他作为一个魔鬼却不可能办到。最后,他当了一名演员。
不变的容貌,过人的精力,他不当一名演员,还当什么呢?
一次,他看到一个女明星在暗地里哭泣。
“你为什么哭?”他问,没有得到回答。
“我知道,你是害怕有一天自己老了,失去了美丽,失去了青春,那么对你来说,什么也就没有了,是吗?”子风很平静,很平静的说,向她伸出手去,他的手上,是银光光,亮闪闪的生死符。
“拿着吧,拿着你就可以为魔鬼办事,为魔鬼办事的人是永远不会老的。”
迷惑的女人接了。
很久以后那个女明星成为了影坛上的常青树,几十岁的人依旧美丽,大家传颂她的故事,把她奉若神明,她六十岁生日那一天突然的无疾而终,成了一个谜。
子风知道,那一天他取去她的生命之后,她的尸体变的干瘦,完全一个老太太的样子。呵呵,你不能容忍自己的变老,就要容忍辉煌之后的猝死吧。
演员是做不长久的,他继续在各种职业中徘徊。有一阵子,他当了一名记程车司机。小雨朦胧的夜,他的乘客是一位绝色美女。
一位黑发黑眸的女郎。
女郎上了车,一只纤手扒在他们之间的栏杆上。“你好吗?子风。”
子风感到很熟悉的气味,问:“你是谁?”
“我吗?我叫茉莉。”
“哦。”他答着,“你去哪里?”
“我是茉莉。”女郎媚眼如丝,把手指伸过去,“茉莉呀!”
子风不看她。
“你的生死符发的怎么样了?”
“你想要我发给你么?”他问,得到的是嘲弄的微笑。
“你是不可能发给我的,我有很多死符,你要不要呢?”
子风明白了,她是发放死符的魔鬼,茉莉。
她吹着凉风说:“我去学校,这附近最近的学校。”
到了,那是一所高中,子风把车停在门口,茉莉风一样下了车:“跟我去吗?”他点头。校园里一片寂静,屋顶的角落里,女孩子们呜呜的哭着。“为什么哭?”茉莉问着,很轻。“我们考试不及格,活着没意思了。”
“那么你们就是想死了?”
“是的,我们想死……我们对不起爸爸妈妈。”
“不用怕,拿着这个。”茉莉把黑黝黝的一块死符扔过去,一个女孩茫然的捡起来。”对了,对了,拿着这个,拉住你们身边的人的手,向前走,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女孩们有点欣喜的点头。
走呀走呀,她们坠进无边的黑暗中。
子风看着,没有表情。茉莉舔舔溅在手指甲上的鲜红的血,说:“主人会喜欢这么年轻的生命的。”
第二天,整个城市轰动了,一所中学的六名女生坠楼而亡,学生心悸,市民震惊,传媒们开始向学校和老师发难。子风慢慢的走过人群,他该换个工作了。
什么地方,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美丽女子,他径直走到她面前:“你是谁?为什么看着我?”
“没什么,”她嫣然一笑,“你是魔鬼么?”
“我是。”
然后她看看他的眼睛,又看看周围的人群:“你和他们,是不同的生物。”
子风点点头,捕捉她的眼神,不错,同样的眼神,她重生了,样子变了,眼神却没变。
“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生物……”
但是她重生了,为什么呢?子风去找他的主人,他的主人阴阴沉沉的说:“你见到的不是人类,她是森林女神,她有不可思议的能力。她的重生是诸神的杰作,她会毁灭我们。”
“所以,你,我最忠实的仆人,你要去杀了她。”
子风去了,女孩正坐在旋转木马上面,双手扶着面前的柱子。他跳上马头,对她说:“我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她微笑着说,”并且我也不打算逃。”
“为什么呢?”
“本来我要消灭你们的,但是我不想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要有原因和后果的,就像这旋转的木马,转了一圈,终究还是会回到原地的。”
子风莫名其妙,忘了去杀她。
“喂!那个人!你怎么爬上去的?”公园的工作人员大叫。他一笑,从木马上跳下来,带着她,飞上过山车的轨道。“你真的不在乎吗?”子风狞笑,“再过一会儿,你会死得很惨。”
她放开抓着他的手:“那么就这样吧!” 怪怪的……
他们两个走上公园的小路。”你不杀我了?”她问,并且侧着头,微笑。
该死!子风心里有很甜的感觉。
“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我没有以前,没有将来,只有现在。”
她摇头:“不会的,你一定是有以前的,没有一个魔鬼是天生的,你的以前,应该是一个人……”
子风茫然,放她走了。
我是有以前的?……他去找主人,问他自己的以前。黑魔鬼挂着一张刚刚剥下的死人脸,很生气的说:“你生来就如此!你为什么不杀了她?马上去杀了她!如果你还是这样子回来,我就杀了你!”
他又去了,可是这一回,仍然没有杀了她,她只是问他:“你知道被杀了是什么感觉吗?”这是第二个问题,他还是不能回答,森林女神看出他的苦恼,说:“那么,让我呆在你身边吧!当你知道怎么回答我,再杀掉我也不迟。”
他答应了。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子风总也不能明白她的两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他没有杀得了她。黑魔鬼非常生气,所以他不敢回到主人那里去。茉莉曾经来找过他,她仍是那么妩媚,对他说:“子风!你怎么能听这个女人的话!快!快杀了她,她迟早会毁灭我们的!”
子风没有理会。
每个人都是有以前的,魔鬼也不例外。到处走走,到处看看吧!这个城市里……子风看到许多在街头巷尾玩着简单的游戏的小孩,背着书包上学的少年,无所事事上街闲逛的青年,这些他从不觉得陌生,曾几何时,我也是那样的呢?他想,想的越来越多。他真的想知道自己的以前了。于是他求她:“你知道吗?告诉我吧!”
她欲言又止,他都快疯掉了,她才说:“好吧,我带你到你以前住的地方去!”
那是一间很华丽的大屋子,屋子里面没有人。子风看看豪华的家具,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这里是我的家吗?”他问。
是的,两个冤魂飘过来,对他说。
“你们是谁?”他开始惶恐起来,那两个冤魂是一对愁眉苦脸的老人家,他们空空荡荡的声音说:“亚光呀,你是我们的孩子。许多年前,你正年纪轻轻,却不学好,整天和一帮狐朋狗友瞎混。后来你染上毒品,花光家里的钱,我们劝你你不听,还一把火烧毁了这个家,烧死了我们两个!我们恨呀!天天在这里等着你,放弃了再生的机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教训你这个孩子!你看看,这里,这里是别人在废墟上建成的,别人的家!他们也是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在过日子。你呀!你有没有想过呢?”
子风头疼得很,喃喃着说:“不!不是这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呀!”
森林女神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说:“你是魔鬼呀!如果不是作恶多端,怎么能得到黑魔鬼的宠爱?”
子风明白,然后很失落:“我是一个这样的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走上街头,阳光非常之好,从他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兴致高昂。他们不知道他是多么的烦,更不知道他的心里……
他要去发生死符,这是他剩下的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一个中年男子喊着问他:“你凭什么左右我的生死呢?”
“因为我是魔鬼呀!魔鬼天生就是来左右你们这些庸人的!”他说,一点没底气。他第一次失手了,虽然那个男子答应接受生死符,他还是杀了他。
“你必须在明天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开车撞死路过这里的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子风对一个接受了生死符的司机说。
“为……为什么?”
“你没有提问的资格。”
子风板着脸,走开。迎面过来一对情侣,魔鬼看到他们头上有金光闪闪的爱情的烟雾。他笑了,想起了什么。
旋转木马依旧在转,子风坐了一圈又一圈,他看到自己一遍又一遍的经过同一个地方,看到相同的风景。“你又回到原地了!你可记得以前的事情?”
是森林女神,坐在他身边的另一匹马上。“你用心去感觉感觉吧!”
感觉什么呢?在这不停转着的木马上?魔鬼闭上了眼睛。
……一个穿白运动服的大男孩轻捷的跑过一条小路,天气是那么的好,像他的心情。路边一只白色的小猫蜷缩着,不知被哪个骑车的冒失鬼压到了一条腿。男孩停下来,小心的抱起那小猫:“小家伙,真可怜呀!跟我回去吧!”他的笑容是那么美好……
“那是我吗?”子风想,后来的后来,怎么会那样呢?
“你曾经是个很善良的人,不过后来你变坏了,你杀死了你的父母,自己也因为吸毒过量死掉了。因为你的罪孽太深不能转世,灵魂游离于人间。黑魔鬼收容了你,把你变成了魔鬼,是的,你已经是魔鬼了。”
过去的事情,都是很遥远的了。
子风想,确实遥远,但是又一圈了,木马转回来,风景同样。
他茫然。
“你已经死了,快去向主人报到!”子风对琴说。而琴是穿着红衣服的鬼魂,不明所以。“主人需要你这样的有法力的怨鬼,快去吧!要不然你就不能再做人了!”
看着琴红红的影子飘去,子风想,那样你才不能再做人了,好好的做一个魔鬼吧。
他要杀死森林女神了。
“那么你杀死我!”女神说,“我是为了你们的毁灭才降生的。杀死了我,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你可以试试。”
魔鬼冲过去,她还是微笑着。
“主人,我杀了她了!”子风对黑魔鬼说。
“你走呀!”茉莉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冲出来,“快走吧!”可黑魔鬼把手一点,话还没说完的她就定住了。子风诧异的瞅了她一眼,他们的主人说话了。
“很好,来见见你妹妹。”是琴,她诡异的笑着,她的脸上有子风曾经很熟悉的样子。“我……”他说,但是没有说下去,琴指甲长长的手伸进了他的胸膛,在一片红色迸出的液体中他看到了自己还在跳动的黑色的心脏……
琴吃了子风的心脏,一小口一小口的很仔细的咀嚼。黑魔鬼挂着死人脸的灰绿色面庞露出赞赏的光。“从今以后,你就帮我发生死符吧!”
好熟悉的对白呀!躺在地上的魔鬼子风暗想,不错,木马又转回到原地了。接下来会如何,他已经知道,他的主人对他哼了一声。
子风的身体开始像水一样融化了,先是脚,然后是腿,再有……慢慢的,他只剩下一张依旧年轻的脸还浮现在这个世界上。这时森林女神走进来,她看到了他做出的最后一个表情,那是一丝安然平静的笑意……
“你是谁也杀不了的对吗?”黑魔鬼对她咆哮,“你一开始就有无上的法力对吗?”
“是的,我是经过了多少次的轮回才成为了一个拥有法力的女神的。”女神安然的说,”我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你的末日了。”
魔鬼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女神拿出一盏灯,灯光照处,一切都消失不见。黑魔鬼,茉莉,红色的琴,狰狞着,慢慢不见。最后灯光也熄了,只剩一片如水的月色。
子风消失的地方浮起一层白烟,女神小心的把它收进灯罩里。公园里已经没有人,她让旋转木马转着,灯挂在马头上,是子风曾经跳上去的地方。
“很久以前,”她一个人,安然的说:“我被你杀死的时候,发了一个誓,就是要毁灭你们,我经历了很多,终于得到了无上的法力,然后,你们毁灭了。我,我什么都能做到,但是有什么用呢?你看,木马又转回原地了……”
……小猫幸福的依在男孩子的怀里:“咪——”……
“在我是一只猫的时候,就很想和你在一起了。”
转呀,转,一圈圈。
“我最终还是消灭了你们,这木马也转回来……”
第二天,公园里的旋转木马上只有一盏破灯了。
一个穿白运动服的大男孩轻捷的跑过一条小路,天气是那么的好,像他的心情。路边一只白色的小猫蜷缩着,不知被哪个骑车的冒失鬼压到了一条腿。男孩停下来,小心的抱起那小猫:“小家伙,真可怜呀!跟我回去吧!”他的笑容是那么美好。
“喂!”一个眉目清秀的美丽女子从前面跑回来:“你在干什么?”
“你看,这只小猫!”
“好可爱呀!把它带回家去吧!”
“嗯!我正想这么干呢!”
“那赶快走呀!你看它都受伤了……”
红伞
这是一个很感人的安排,神仙们决定让红伞里的女妖精和她的爱人终成眷属。并且这个任务由刚刚改邪归正的魔鬼黑牙去完成。黑牙其实不黑,他有一口雪白的牙,长的白白静静并且相貌俊俏,当他想做什么坏事情的时候,他的脸上就会冒出迷人的笑容。当然那是以前了,是他被神仙宇收服的以前。那时候他是一个专门躲在黑暗中吸食年轻小姐的灵魂的魔鬼。有一次宇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魔鬼。”神仙说,“你正准备吃人,是吧。”
黑牙笑了笑:“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只是吸食她们一部分的灵魂,又不是要她们的命。”
“那有什么区别吗?一样是随便剥夺别人生命的行为。”宇很认真的说,挡住魔鬼的路,他高大,英俊,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唬的对方想逃,只是黑牙没有这个实力。他没怎么反应就倒在神仙的脚下,嘴里流出黑色的血来,爬也爬不动。神仙的影子像堵大山立在他眼前,不可逾越。黑牙第一次想起一个叫“结束”的词,然而他没有结束,宇救了他,要他跟在他的身边听从他的差遣来赎罪。
为了活下去,哪怕是做魔鬼,黑牙都是愿意的,所以他成了神仙身边的仆从。这一次他要办的事情就是陪伴红伞里的女妖精找到她的爱人。
许多年以前红伞里的女妖精是女神浪儿,为了和她心爱的人儿在一起,她舍弃了法力留在一把红伞里,但是她的爱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她的栖身之地,她的红伞被他轻易的丢弃了。浪儿和她的伞迷失在茫茫的人海里,找不到回家的路,这样过了很多年,那伞破旧的不能再用,神仙们的大赦来了。
如果黑牙带她找到转世重生的爱人,那他也可以不做魔鬼了。
城市里下着小雨,黑牙把红伞扛在肩上慢慢的走着。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匆匆而过,他看了一个又一个,那伞也静静呆着,没有任何臆动。一会儿街上没有人了,他便撑开伞,很破的红伞,伞上有一个差不多是心形的破洞。
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少女从伞的深处掉出来。
黑牙蹲下扯了扯她乱蓬蓬的头发:“喂!你看见他了没有?”
女孩的脸隐在乱发里,可以看得出在摇头。魔鬼骂了句脏话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样什么时候能找到呢?看来等到我可以投胎去做人,那就是猴年马月了。”
女孩嘤嘤的哭起来。
“你别哭呀!我最烦女人哭了,多烦人!有这功夫还不如给我讲讲你那个心上人什么德行吧!以后找起来也方便些。”黑牙说完撇了撇嘴,看见自己把她的头发扯下来了一缕,马上扔的远远的,乌黑的长发丝在空中竟变成了一道金色的霞光。他挺惊讶,再看时头发掉进了雨水。女孩开始讲了。
“很久以前我遇到他的时候,是一个下过雨的午后,我在天上放好了彩虹就看到了他。他当时傻傻的,雨停了还撑着这把红伞,我很想去戏弄戏弄他,就顺着彩虹走下来,站在街角向他招手。当时我穿着七彩的霞衣,脚下还有一朵浮云,他看呆了眼,过去抓了我的手不要我离开。”
说到这里她轻轻的一笑,大概是在回忆那个人当时的傻相。停了一会才继续讲到:“后来天渐渐的黑了,没有了彩虹,我不能回到天上去,才觉的冷了,我的法力不强,影子也开始发淡,他看不到我就转身走,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想离开他,不自觉的冲进他边走边合上的雨伞里……谁知道以后,就再也,不能改变了。”
天上隆隆的打起雷来,魔鬼问:“然后呢?”女妖精浪儿道:“没有。”
“我慢慢的在伞里变成一个女妖精,而他把伞扔了。”
魔鬼一把拍上浪儿的肩膀:“你可是真够傻的。”浪儿愣了一下,第一次有人对她这样说,但是她笑了,黑牙也笑,两个人都坐在一片的泥水里,听那轰隆隆的雷声。
接着他们出发去找故事里的爱人。魔鬼烦透了这很久很久,没有一点线索的寻找。于是去找他的主人宇,宇告诉他,神的指示马上就到了。所以黑牙等待。
他扛着红伞走着,路边一栋楼房正燃烧着熊熊烈火。很多人围着,哭着,叫着。魔鬼嗅一嗅,知道没有人在那个火中间,很纳闷。晚上停下来歇一歇的时候,他对浪儿说:“我真不明白,他们又没有什么危险,叫那么大声干嘛?”浪儿说:“他们的家当都在那里面,所以心疼。”魔鬼说:“你很了解人吗?”浪儿说是的:“我们以后也都会做人,结束这痛苦的日子。”黑牙不以为然。
“我的前几世有一次是一只漂亮的绿毛龟,我一出生就是被人饲养着,后来被卖到一户人家。开始他们都对我很好,我生活的很快乐。”
“可是有一回,那家的小孩带了些同学,为了炫耀他把我抓出来,要我到处爬,拔掉我身上的毛,不断的折磨我,他们一边这么干,一边笑。我终于明白人是残忍的动物,为了他们的快乐,他们可以牺牲任何不相干的东西,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第二天,我死了。”黑牙说,“可能是神仙们可怜我,又或许是运气很好,接下来的一辈子我做了人,一个健全聪明的人,很快我长大了,有了心爱的姑娘。但是在我的新婚之夜,一场大火烧掉了我的一切,我和我的爱人变成了两块焦炭,轻轻的,黑黑的,还不断有体液渗出来。我们就这样慢慢的躺在一起,等待死亡,互相靠着对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朝浪儿看,弩嘴:“很惨,是吧?所以后来我做了魔鬼,可我又发现,我永远都只能躲在砸烂里,不能堂堂正正的过正常的生活了。”
“生活就是这样,即使你死了,又能怎样?”他做个结尾似的说。
浪儿说是的,她很理解的点点头。已经是午夜了,淡白色的鬼魂开始从各个角落里飞出来,再远去。这都是白天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要等到夜晚再飞向天国。人是看不见这情景的,不过黑牙和浪儿瞧得到。这情景很壮观,很美好。黑牙感叹道:“我已经是没有这么美的灵魂了。”
“可是再过一阵子,你就可以做人了,到时候你的灵魂也会这样美好。”浪儿劝他道:“等我见到了我心爱的人。”
“可是你一点都不高兴呀,你真的想见他吗?”魔鬼问。
“当然,只不过,太久,太久了。”
早晨的红日冉冉升起,一片很清新的感觉。魔鬼看见女妖精很虔诚的跪着,双手合十。”你在干什么?”他问。”祈祷,神说,今天我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转世的他。”
“哦。”魔鬼说,从泥水里站起来,伸伸懒腰。
他看见宇走过来说:“你们找到了吗?”
魔鬼没有回答,他只是翘首望着后面,一个傻里傻气的青年走过来。
黑牙带着红伞跃过去挡住路:“小子,等等。”他让浪儿出来看。这回她拨开额前的长发瞅过去,热切的说:“是你吗?”那人被吓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魔鬼在一旁急了,抓住他手叫:“这是你的爱人,快,快过去。”
“我,我怎么办?”青年说。
“说要娶她呀!”黑牙说。
“哦,可是,为什么?”
魔鬼把头凑近他头:“你相不相信,如果你不这样干,我就吃了你?……不信?”他突然微笑起来,说道:“你看好了。”然后伸出左手来放在口边,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那人看他把自己的大半条手臂吃完,断处还流着淋淋的鲜血,不由哇的一声吐出来。他倒是很想跑,不过被魔鬼的右手紧紧抓着。“说要娶她呀。”黑牙笑着说,“不然,我就会想吃你了。”
“我说,我说!”青年急匆匆道,“我愿意娶……你为妻。”
过后黑牙往天上看一看,毫无动静。”错了。”浪儿说,“如果是他的话,我们现在一定可以做人了。”魔鬼应了声放手,右手向左臂上拂过,马上,他又有一条完整的手臂了。那青年显然比刚才还诧异,因为他晕了过去。
街上空荡荡,没有其他人,浪儿环顾了一会,脸上透出红晕来。“宇。”她说,“是宇。”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记得呢?”
黑牙望着高大的神仙,宇,脸上也有一丝温情的说:“是的,我们一起转世为人吧。我愿意娶你。”
太阳升的高了,金光刺的黑牙睁不开眼,等他放开捂住双眼的手,宇正带了他的爱人向金光里走去。
浪儿回过头来,雪白的脸蛋在金光里格外可爱。魔鬼诧异以前不曾觉得,现在,她就要走了。他一个健步冲过去,拉了她的手说:“不要走!”
浪儿全身一振,是的,就是这句话,让她从一个美丽的神仙变成一个邋遢的妖精的。尽管这是她最爱听到的话。
另一边,宇在等着她。
黑牙自己也愣了,很快的放开手,看着他们走了。金光快要消失,走进这光他也可以做人,不再拥有魔鬼的孤独。
但是他失了这勇气。
“我没有勇气做人。”他好好的想,“如果我是人,我也不能追回她了,她走了,我守着我的寂寞便是。”看这机会慢慢消失是痛苦的,当最后一缕金光不见,黑牙有些后悔。他自嘲的走开了,这真是一个很感人的安排。
城市的街道里有很多黑暗的地方,那里是危险的,千万不要去。因为所有经过的年轻小姐都是失魂落魄,俗称“吓掉了魂”。当然没人知道她们的一部分灵魂是被魔鬼吃去了。
黑牙走出巷子,正好是雨过天晴,他得小心别被人看到。天上这次没有彩虹,他坐在泥水里,整整自己黑漆漆的衣裳,这个时候他才看到一缕长长的黑发挂在胸前的扣子上。哦,很久了,他想,扯下来扔得远远的,乌黑的长发丝在空中划成了一道金色的霞光。
黑牙想也没想就冲过去……直到自己黑色的影子消逝。
血蝴蝶
毛毛虫费劲全力想让自己僵硬的身体活动起来,它要爬上那个遥不可及的窗户,回到树上去,它要继续毛虫的生活,直到变成蝴蝶……一只为了她才变成的蝴蝶。一
靓君对镜子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新发型,这是她三年来第六次换了发型。“怎么样啊?”那个年轻的理发师讨好的笑着问。“很好。”她说,“真的很好。”
接着她付了钱走出去。男朋友苏明在等她。“怎么做了这么长时间头发?”他有点不满意说:“很晚了。”
“那么你回去吧!”靓君瞥他一眼。苏明从后面抱住她:“别生气嘛,你说,待会儿去哪里吃饭?”靓君说:“随便你吧!”
风吹过来一阵,又到了初夏。
“那种蝴蝶该出现了吧?”苏明想起来,问她:“那种你经常提起的,红色的蝴蝶?”
靓君看看天上,若有所思。
二
“你怎么把头发弄得这么短?”语青皱着眉头问她,“这么短的毛儿,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长长啊!”她生气的说:“你不愿意看?我回去了。”转身就走。
语青从后面抱住她说:“别生气嘛,我只是说说罢了,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美的。”
“这么酸你也说得出来!”她心里高兴,嘴上还是骂。语青说:“好了,算我说错了。你说,一会儿去哪里?”
“我要去西门那里吃烧烤!”
语青说:“那里很远的,而且现在不早了。”
她说:“抄近道,从公园里穿过去不就得了!”见他还在支吾,她说:“哼,我自己去!”
“别啊,这么晚了。”他拉她的手,“走吧!一起去。”
三
“这里的烧烤很好吃,是吧?”苏明说,苏明一直很疼她。靓君明白,她冲他笑了。“瞧你那样子!”她说,“满嘴是酱!”
“你终于笑了!”苏明说。
“让我笑,很难吗?”
“好像是啊,那件事情以后,你很少笑了。”苏明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为难自己,那不是你的错!”靓君沉默了。
“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什么!我都忘了。”她过了很久,淡淡的说。
苏明伸手过去握她的手:“我知道你还没有忘,我知道你是忘不了!靓君,我爱你,因为爱你,我愿意与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给我这个权力,好不好?”
靓君哑然,她看到手上多出的那个闪亮的戒指。
嫁给我!苏明说。
四
“怎么样?我说过栅栏很好翻吧?”她得意的说。
语青撇嘴:“你可真不淑女。”随即拉了她手说:“快点走吧!这里黑漆漆的不安全。”
“胆小鬼!”她不以为然,“你看那边不是还有很多人?”
语青不回答,拽着她就跑起来。“你干嘛啊?”她大叫。
他们被拦下了,三个彪形大汉。“有钱没?”那是低低的吼声。
语青掏出一张五十的票子:“给你们!我们可以走了吧?”
她开始害怕,吓得不敢出声,拉着语青的那只手凉凉的,渗出汗来。
“这小姑娘瞒漂亮的!”一只大手向她胸前呼过来。“你别碰她!”语青把她挡在身后。“你这小子说什么?”那个被激怒的家伙问。
“我让你别碰她!”是语青不紧不慢的声音。
但是他的手也在哆嗦,她知道他也是怕的。
周围太黑了,没有别人。 五
靓君流泪了,点头。
苏明好像抽中了万元巨奖,高兴的几乎跳起来。
他喝得很多,东倒西歪的和她在夜路上。“我终于娶到你了!你终于答应了!”苏明忘乎所以,靓君只是笑:“你走路稳一些。”
黯淡的路灯照过来,有什么东西扑闪着。“是飞蛾?”靓君纳闷,后来它飞过来了。
是那种红色的蝴蝶,靓君让它停在肩膀上,它好像有灵性,稳稳的停着。“今年夏天你有多少个兄弟姐妹啊?”靓君问,她也有些醉了。
这时他们被拦住了,三个满脸横肉的大块头。“有钱没?”其中一个低吼。
苏明不明所以,靓君掏出一张一百的票子:“给你们!我们可以走了吧?”
“太少了。”那个一把抢过钞票的人说,他的同伙扯扯他的袖子:“你看,那边有几个人过来了。”
路灯几乎照不到的地方,果然有好几条看来很矫健的影子迅速的奔过来。“听说最近这里都有警察蹲点了。”另一个同伙也说。
那几个大汉看那些影子们近了,脸上的肌肉都动了几动。
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六
语青捂着肚子倒下了。“谁让你瞎捅的?出了人命你兜着啊?”为首的大汉吼道。
“谁叫这小子不听话!”他同伙说,“这小姑娘……”
她大声呼救起来。
“不要叫!不许叫!”大汉过来想要打她,语青用尽力气再站起来。
他的血喷出来,有如红色的喷泉。
“你怎么样?”她哭了,扶着他。
“这小子看来不行了!”大汉说,他身边那个惊叫一声:“有人过来了!”
他们跑了,剩下她和奄奄一息的语青。
“你撑住!撑住!不要抛下我……”她涕泪交流,只觉得他的手一点一点变冷……
那以后很久她都不会再笑。
七
“他们跑了。”靓君说,“我们也快走了。”她拖着苏明,一步一步挨回去。
“不是有警察吗?他们怎么不来帮咱们?”苏明说,“那几个大哥快来帮帮忙!”
那几条影子自从大汉们走了就没有动过,听见喊声,他们似乎向黑暗中又缩了不少。“他们不过来,我们就不会自己走吗?”靓君说,苏明清醒了一点,不好意思的说:“对,我们走吧。”
靓君看了看那些影子,转身跟苏明走了。
夜幕下几条的影子伫立良久,接着哗的一声合成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宛如一个年轻人,慢慢的踱步,向着靓君和苏明的身影消失了的方向恋恋不舍。
到了昏暗的路灯下,它竟然只是一个红色的人形,一个蝴蝶组成的人形。
猛然间,几百只蝴蝶怦然散开,成为一大片,纷乱的翅膀上下纷飞有如龙卷风,壮观的飞走。
那红色的人影,也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