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夜惊魂》--作者:魏晓霞,魏晓昕
黑狐姐妹人心越来越深不可测,导致这世界越来越不太平,即使像我这么循规蹈矩的普通女人,竟也常常有机会历险。前些日子我在街上好好地走着,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子向我冲过来,手里挥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我差一点成为一桩街头血案的受害者。那是个疯女人,认定了我是勾引她丈夫的狐狸精。这件事给我留下的后遗症是我常常梦见被人追杀。
可眼下这一回我似乎真的成了被追杀的对象,虽然没有明晃晃的菜刀,我却感到自己早晚会遭遇不测。我陷入了极度恐怖之中。
事情要从我的失眠说起。
在一次失恋之后,我开始失眠了,一开始是因为痛悔被辜负的青春和爱情,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我眼圈发黑,脸色苍白,整天精神恍惚,生活变得了无生趣。
每个失眠的夜晚我都会胡思乱想,虽然再也没有了心痛的感觉,但却依然睡不着,我脆弱的神经好像再经不起任何情感上的风吹草动,如果第二天上午有一件稍微重要点的事情要办,那么头一天的晚上我就很难入睡了。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我会慢慢从床上无声地坐起,常常会先发一会怔,然后便下了床在地板上踱着步。
四周的静谧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像死猫一样昏睡着,惟独我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这种无法忽视的直面自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在那种时候你不得不思考一些似乎跟哲学有关的问题,诸如人生的意义和生命是怎么回事之类,而且这种思考愈发加剧了我的失眠。
但是凡事都是有着两面性的,利弊并存,失眠使我有了充足的时间博览群书,增长了知识,还能安静地反复思索一些难解的问题,朝着思想家的方向挺进。
在每个深夜里,连我收养的那只流浪猫都已入睡,只觉得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还清醒着,后来我渐渐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长时间的失眠使我的听力发生了超自然的进化,我可以听到黑暗中各个角落发出的种种诡异的声音。我由此了解了夜幕下其实正在发生着很多事情,而且那些事情往往都是见不得阳光的。
这使我观察到不少正常人很难发现的、在夜幕掩蔽之下发生的有趣的或是可怕的事情,更深层次地理解了光明跟黑暗的关系。
我发现,黑暗就像一块巨大的遮羞布,在它的掩盖之下可以发生任何事情。曾经有一个住在我对面的邻居,跟外面一个女人有着暧昧的关系,他们经常在夜半时分猥琐地钻进他家的车库里。可要是白天见到他,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夜里所做的事,因为他看上去是那么道貌岸然。
我还在黑夜中看到过鬼鬼祟祟的盗贼,浪迹街巷的小混混,喝得酩酊大醉找不到家门的男人,突然放荡起来的淑女,自得其乐的流浪汉,还有恋爱中的野猫。
最后,我就看到了黑暗中发生的那个惊人的故事。
一、
没想到失眠给我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失恋的折磨。我对良好睡眠的渴望超过了任何其他的需求。我常常异想天开,如果身体上有一个专司睡眠的开关该多好,就像关灯一样,随时随地,喀哒一声,就睡着了。有一天我终于忍受不下去了,我辞了工作,找了一个著名的老中医,花了一大笔钱从他那里买了一大堆奇怪的枯枝和树皮,一些恐怖的虫子尸体,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中药材,又买了熬药的瓦罐,准备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专心调养身体。
屋子里开始弥漫着一股奇异难闻的味道,我谢绝了所有朋友外出狂欢的邀请,早晚都裹着一个厚厚的大睡袍,像个巫婆一样整天守着一个咕嘟嘟冒泡的药罐子,不时掀开盖子看看,用勺子搅一搅,再往里添加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捏着鼻子把那泥浆一样混浊厚重的汤汁一股脑灌进肚子里。
就在那个初秋的夜晚,我服过药后就早早上床躺好,一心一意地酝酿着睡意,可掌管睡眠的神经就像是一根被一只神秘的手不断弹拔着的琴弦,老是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不可抑制。
我只好开了灯,百无聊赖,先是翻完了一本飞碟探索杂志,又把一本外国侦探小说看到了结尾,然后才伸手关了床头的灯。
这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恨呼!”
刚刚睡意朦胧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似乎从遥远的梦境中传来,很像小时候在山村听到的猫头鹰的叫声,难道城里也有猫头鹰?
我从朦胧中清醒,想了一下,也许是刚刚做了个梦吧。我翻了个身,换了一个姿势。
“恨呼……”
又是一声,这次我听清了,是一个女性的声音,似乎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也许是王路,或者王湖,那后一字的尾音因为带着哭腔所以向下拖去,听起来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字。
现在可是深夜啊,哪来的这种奇怪的叫声呢?我真想起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算了,算了,还是别去管它了,不然恐怕我又整夜都睡不着了。我把被子捂在头上,想集中精神酝酿睡意,可却又不由自主地凝神等待着那个声音再一次传来。
可是我失望了,那个声音再听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几天深夜里,正在我刚刚进入那种似睡非睡的朦胧状态时,那个伤感的声音就出现了,断断续续,似乎浮在水面上。那个名字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王湖?或者王路?这个人是谁呢?又是谁总在深夜叫他?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问题,想起来去看看,又留恋着热呼呼的被窝,要知道现在的夜晚已经是凉飕飕的了。往往就在我快要按捺不住地起身时,这个声音便消失了。
又一个深夜来临了。
那呼唤声如我所料地又出现了,我的小花猫也在床尾挺直了身体,在黑暗中紧张地注视着。
我不知道这声音到底从什么地方发出,含混,朦胧,我只好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屏息辨别着。
接下来每隔一分钟左右,就有一声这样的招唤传来,很有规律。那声音轻轻的,颤微微的,包含着无限的辛酸和无助,像是不敢惊动别人,像是不在为叫醒那个人,而只是在表达着自己的思念和哀怨。
听着听着,这声音打动了我,我的心止不住地凄惶起来。
这次我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掀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好奇地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我先是走进客厅里四处寻视了一圈,接着进了厨房。当我走进厕所的时候,那声音突然清楚起来。我拉开浴缸上的那扇小窗子,这次我听见了声音的来源,原来就出自我的窗外。
我悄悄地探头朝外面看去。
那正是一个夜晚当中最黑的时刻,月亮都不见了,黎明前的黑暗中似乎正在急速地积聚着某种隐藏着危险的气息,让人可以感觉到那种蓄势待发的紧张,似乎只等待着一个突破口。
一个人影站在对面大楼拐角处的阴影下,我看不清她的年龄、长相和衣着,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似乎被悲哀和痛苦死死抓住了,双臂好像正在环抱住自己,身形显出一种痛苦、屈辱和扭曲。
我一动不动地把身体贴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她。
为了能让读者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事情的经过,我想我有必要把我居住的环境简单地描述一下。
我的家并不在某个小区里,只是一幢孤单的六层楼,只有三个单元,我住在靠胡同边的一单元一楼。这里是电视台的家属区,大部分住户都是电视台的职工和他们的家属,我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外来的住户,而且刚搬来不久。
这幢楼建在电视台大院后面,单元门冲北而开,正对着锅炉房大楼的侧面墙壁,左侧跟电视台的一排高楼连成一体形成了一个垂直的死角。
我的房子南北通透,厨房的阳台和厕所的窗子对着阴暗的北面。从这里的窗子向高处看便会看到锅炉房那座高耸入云的大烟囱,那只大烟囱每天一早一晚两次长达数小时地冒出滚滚浓烟,那些烟里夹杂着黑色的煤渣和粉尘,形成密集的固状小棵粒落在我的窗台上,无孔不入地飘进我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视线平行之处,就是锅炉房那座高楼的侧面,那是一面没经过任何修饰的裸露在外的红砖墙,下面有一个简易的自行车棚。在墙壁跟胡同的拐角处上方,曾有一盏发出惨白光线的带着铁皮灯罩的灯泡,夏天的夜晚便会聚集了大量的飞蛾和种种会飞的昆虫,拚力朝着灯泡冲撞,它们的尸体堆积在灯罩上面,厚厚的一层。现在那只灯泡不知被谁家的野孩子打碎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灯罩。
现在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就站在拐角处那个灯下的阴影处。
她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里有胆怯,有乞求,有执着,听起来应该是个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儿。
我不知道这幢楼里有多少人家听见了这叫声,这个时间应是美梦正酣的时分,但至少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听见了,因为在这一声召唤过后,对面那面红砖墙上突然映出了二单元三楼的一扇窗子,窗口里透出黄晕的灯光。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红砖墙,就像看着一个巨大的幻灯片,砖墙上放映出的窗口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正伸开双臂穿衣服,然后灯灭了,窗口从砖墙上消失。
过了一分钟左右,一个人影从中间的二单元里蹑足走了出来,匆匆从我的窗下走过,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年青的男人,他一直朝拐角处那个女孩子走过去,女孩子看到了他,开始发出委屈又伤心的嘤嘤哭泣。
“你又喝醉了!”
那男人慌张地左右探看了一下,恼怒地压低喉咙轻声斥责道。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不理我……”
女孩子可怜巴巴地哭着,含混着抽咽声,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呕了出来。
“你赶快离开这里,听见了吗?不准再到我家楼下叫我!快点滚!”
那个男人推搡着女孩儿,女孩儿不肯走,就势蹲在地上小声哭着。
他气急败坏地伸手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挟持着她朝远处走去,那女孩儿一边挣扎着一边小声哭诉着什么,我只听到一句,“我怀孕了……”随后就再也听不清了。
我依然贴在黑暗的厕所窗口边,一声不响地朝外望着,心里边生出一股悲哀和担忧。谁家的小女孩儿在这样的深夜落到这样的境遇,如果她的父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该会把心都操碎了吧?
几分钟以后,那个男人脚步匆匆地走了回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二单元的大门里。
可怜的女孩子,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却要了自己身体的男人。我叹息着转身回到了卧室。
我刚刚躺下,还没等把身体暖和过来,那个声音又回来了,还像刚才一样执着,忧怨,只是哭腔更重了。
我急忙再次从床上跃下地,光着脚跑进了厕所。
这次,那个男人很快就从门里走了出来,从他的姿势里可以看出他正竭力压抑着满腔的怒气和慌张,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他二话不说沉默地拉了那个女孩子返身朝二单元的门里拖去,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又迅急朝外面扫了一眼。
当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大门里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种不详的感觉,可以说那是一种灵感,从我的经验来说,那种灵感往往令人可怕的准确。
我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二、
我回到床上,睁大双眼,猜想那个男人会怎样对待那个女孩子呢?这时,窗边渐渐露出了一丝白光,窗帘上的图案也慢慢清晰起来。我突然翻身而起,重又走进了厕所,贴在小窗上向外面望去。
四周静悄悄的,各种物体已经显出了模糊的轮廓。天空似乎有些阴沉,当黎明到来时的这一刻,一切都静寂下来了,连那些隐密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我努力把眼睛贴在窗子的铁栅栏上朝二单元的门望去,大门静静地关着。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发出白光的小东西静静地躺在二单元门口,好像是个发夹之类的东西,看不清楚。
我回身披上衣服开门走了出去,把那个白色的小东西拾起来带回了家。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小牌子,似乎是餐馆服务员佩带在胸前的那种证件,上面写着“06小宝贝”。
这是什么意思?是那女孩子的名字吗?可谁会取名叫小宝贝呢?
我返身走进厨房,把小牌子放在餐桌上,一边看着它一边为自己煮了一杯牛奶。
从厨房的阳台里可以看到二单元和三单元的所有出入的人,我拖了把椅子坐在阳台里,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盯着外面。
等我把一杯牛奶喝完的时候,天色大亮了。
过了一会,外面开始有早起的人清着嗓子出来晨炼了,年轻的女孩儿拿着跳绳跑出去了,几位老人一边走一边伸展着腰腿,像发了癫痫一样做出各种可笑的动作,送牛奶的工人也按响了谁家的门铃,并且把一瓶牛奶塞进了我的窗缝里。
又过了一会,二单元终于有人出来了,我专注地盯着他,那是一个穿着内裤拎着小桶出来买豆浆的男人,身体臃肿,头顶微秃。
不,这不是昨晚的那个人。
紧接着,又走出一个急匆匆的女人,边走边用手拢着头发,然后推出车棚里的自行车飞快地骑走了。
那天早上二单元共进出十几个人,其中除了最早出去的那几个人之外,还有两对中年夫妻和三个大大小小的去上学的孩子,另外还有几位老先生和两位老妇人,只是没有一个年青的男人。
早上八点钟,上班高峰时间已经过去了,楼道里渐渐重又安静下来,该走的差不多都走了,天色也彻底大亮。
倦意猝不及防地袭来了,我连连打了几个哈欠,顺手取过奶瓶放进冰箱。当一缕太阳光照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突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好笑,似乎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再回想黑暗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只是我的无端臆想或幻觉。
看来光的功效真是无比强大,传说里在黑暗中出没的妖魔鬼怪在天亮前也要急忙隐身躲藏了,天一亮,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对着镜子用双手搓了搓疲倦苍白的脸,想回到床上去睡了。
正在转身的一瞬间,我听到了开门的声响,我的后背一下子僵硬起来,似乎有一种预感,我怔了一下,猛地转过了身。
二单元的大门里正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长得很英俊,看起来有些眼熟。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手里握着一个扁扁的皮包,一出门就机警又迅速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又犹豫地停了脚朝楼上瞅了一下,接着低头快速朝外面走去,一拐就消失在了墙角的胡同里。
就是他!从他走路的姿势里我认出了他,他就是三楼的那个叫王湖或王路的男人。
他的神态看起来有些紧张,那么昨晚那个女孩儿呢?
她也许昨晚就走了?不,不可能,我只不过回到房间几分钟,她不可能那么快就离开。
可她就算不离开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他应该是个单身男人,那么留一个女孩子在家里难道不可以吗?昨晚的不愉快肯定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激情消化了,那女孩子现在说不定还香甜地睡在他的床上,或是正在梳妆打扮,或正替他收拾着房间……
可是……我为什么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我心神不定地在地板上徘徊着,目光总是不知不觉落在那个白色的牌子上,
完全没有了睡意,反倒生出一种朦胧的、莫明其妙的、说不清的沉重感或者说使命感。
鬼使神差一般,我三下两下穿好衣服,开了房门朝二单元走去。
我边上楼梯边朝楼上张望着,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我犹疑的脚步声。我命令自己别干傻事了,赶快转身回家躺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可我的脚步却不由自主一直走上了三楼。
我悄悄把耳朵贴在右侧那间房门上倾听着,里面没有一丝声音。
我伸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还是没人回应。我用力按响了门铃,铃声尖锐,连成了一片。谎言是现成的,如果一旦有人出来我就说我找错了人家。
我耐心地等待着,可一直没有人出来,连轻轻的动作声也没有。
我慢慢朝楼下走去,出了门朝三楼的窗口望着,昨晚那扇窗正拉着淡绿色的窗帘,一动不动。
我回了家,喝下一大碗药汤,然后恍惚地睡了过去。
三、
我在梦里走进一个白色的大房子,高高的天花板洒下惨白的灯光,那好像是一个殡仪馆,或是医院的太平间,我甚至能感觉到里面刺骨瘮人的寒冷。我看见一长排青白僵硬的脚,它们一对对呈八字样分开,就像我们经常在涉案剧里看到的那种被储存在冰柜里的尸体,躺在一层层的大抽屉里,他们的脸上被盖了床单,可一双脚却总是露在外面。
那些脚的每一只左脚腕上都拴着一个白色的小牌子,像是存档的编号。我在梦里还想着,活人作为生命个体存在,而死人就全都变成一样的没有分别的尸体了,一个灵魂离开了那个残损破坏了的身体,使之成为了一个废弃的器皿,只能靠编号来识别其身份了。
我伸出手去翻那那些小牌子,想寻找06号,我翻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只剩下了一双脚。
我翻开那个白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06号。
我伸出手去,轻轻掀开06号脸上盖着的白色床单,想不到床单下露出的却是三楼那个男人的脸!
我吃了一惊,从梦里醒来,看表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
我的头有些疼,眼框里的双眼也干涩得转不灵活,就像一个轴承里磨损过度的滚珠。我抚着额头,想着刚才的梦,这才突然回忆起了昨夜和早上发生的事情。
我把这些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些理不清头绪。我发了一会呆,就跳起来去专心熬我的中药汤了。
当我忙完在厨房里坐下来,一筹莫展地盯着眼前那碗混浊的泥浆时,一辆小货车停在了二单元的门口,三楼的那个男人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我急忙走进阳台,躲在角落里看着他。
车上又跳下两个身着印有“海尔电器”字样蓝色工装的工人,两人合力从后面的车箱里卸下一个大大的纸箱,我看清了,那是一只海尔牌冰柜。
冰柜?他为什么突然买了一个冰柜?难道……?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我想一个单身生活的男人的确需要储存大量的方便和速冻食品,而且他住在这幢楼里,很有可能就是电视台的员工,电视台可是个福利优厚的单位,经常会在大大小小的节日里给职工们分发大米豆油和鸡鸭鱼肉,可是,真的多到需要一只冰柜来储存吗?
整个下午我都心绪烦乱,什么事情也做不下去,真想找个人投诉一下自己这种杞人忧天的个性,庸人自扰。
晚餐时我约了多年的同学和同桌老K,他是个油腔滑调的家伙,不过人品还不错,而且见识丰富,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新鲜事儿,我请他吃了一碗面。
“你看看这是什么?”
面吃到一半,我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小牌子,推到他面前。
老K嘴里拖着长长的面瞅了一眼小牌子,伸长了脖子把面咽下去然后擦了擦嘴,装模作样地问:“这是什么呀?”
“别装蒜了,这是餐馆服务员胸前佩带的那种小牌子吧?”
“我再看看,是服务员,不过不是餐厅的,是歌舞厅的服务员。”
“可‘小宝贝’是什么意思?”
“嗯……那或许是一种暗示。”
“暗示什么?”
“是指可以陪酒的那种。”
“是陪人喝酒的小姐吗?”
“其实在大城市的一些高档歌舞厅里,小宝贝的工作性质只不过是为客人点歌和服务,可到了我们这个小城市就有些变质了,没办法,什么东西到了我们这里都会变味的。”老K深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这样……我可真是孤陋寡闻啊。”我不由感慨着世道的变迁。
“怎么?有新男朋友了?”他冲我诡秘地眨眼。
我没有理他,心里暗暗思忖,干这种工作的女孩子多半都是从偏远山村里面出来打工的,行踪不定,她们的消失是没有人会关心和注意到的。
“那你知道这是哪一家酒吧或歌舞厅的吗?别说你不知道,你可是经常在这些地方出没。”我问他。
“这个我真不知道,这种场所遍地都是,谁知道是哪一家的。”老K回答。
我收起小牌子,跟他告别回了家。
我刚刚进门走进厨房喝了一口水,就从阳台里看见三楼那个男人从二单元的大门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子,似乎很重的感觉,他把袋子从左手倒到右手上,然后倾斜着身子走到了拐角处消失了。
我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穿上衣服跑出了家门,我追到胡同口,左右一看,那个男人正站在路边伸手叫车,他钻进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里,一溜烟地朝前开去了。
我伸手截下随后而来的另一辆出租车,命令司机跟上前面那辆车。
那司机瞅了我一眼,脚下加添了力量。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两辆车都停了下来。我紧盯着前面车里那个后脑勺,心里迅速地画着一个又一个问号。
“小姐,别太想不开,男人都这样,看是看不住的!”
司机还以为我是个调查老公行踪的醋坛子,好意地开导我。
“唔……”我没心情跟他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住那辆车。这是一条不分直行和左转的小马路,他们为什么没打转向灯呢?我心里认定他很快就要左转朝郊外去了。
绿灯亮了,那辆车并没有向左转,而是一直朝前驶去,最后在本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前停下了。
门僮替他开了门,那个男人拎着那个沉重的袋子从车里钻了出来,昂首走进了酒店的大门。
我也下了车,站在马路对面的树影下看着酒店大堂灯火通明的落地窗,那里面坐着一些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温文尔雅地交谈着,女人们低眉浅笑,端庄贤淑。
那个男人在玻璃窗里出现了,笑着朝靠窗的桌边坐着的一位小姐走去,那位小姐起身迎接着他,两人亲密地面对面坐下了,那个大袋子就放在了他脚边的地上。
这位小姐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女孩子吗?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他对那个女孩的感觉是厌烦、鄙视,还有一丝惧怕,而对这个小姐却是带着一种尊重和讨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两人亲热地说了一会话,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低头打开脚边那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大盒子放在桌面上给她看,那好像是个笔记本电脑,或者是一个影碟机。
我有些失望地从胸腔里吁出了一口长气,同时又感觉好像如释重负。
我转身招手叫车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早早钻了被窝,一边嘲笑自己一边戴了耳机听歌直至天明时入睡。
接下来的几天我再也没有跑进厕所里向外窥视,甚至每次进厕所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一番,但我还是每天都买来报纸浏览着上面的各种新闻,似乎在期待能看到点什么特别的消息,但是看起来祖国形势一片大好,根本没有什么我想像的事情发生。
我合上报纸,看来我得找点事情做了,虽然我的失眠还未见太大的好转,但我还是得赶快找一份工作去上班,否则再这样继续下去是不行的,我担心自己的心理会出现问题。
于是我重新打开报纸,找到招聘一栏,看看哪家公司要人,我仔细搜寻着,如果要重新选择职业的话,什么样的工作会更适合我呢?
我想起一本杂志上说,天蝎座的人天生正直、敏感、直觉准确,富于联想,行动迅速,适合的工作有教师、作家,记者,律师,警探或卧底。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
四、
一天下午,我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用摇控器不断变换着电视频道,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从屏幕上跳了出来,我急忙锁住频道,定睛细看。那是本市电视台的一个法治节目,英俊的男主持人正在播报着前一阵市里发生的一个轰动的案件,请了一个律师做客探讨着案情。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
那正是三楼的那个男人。
他是电视台的播音员,怪不得看着有些眼熟,原来他叫王浒,水浒的浒。
这一意外的发现,给了我继续关注那个事件的理由。
那天深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为什么窗外的召唤从那晚开始就彻底消失了? 他已经说服了她不再纠缠自己吗?或者给了她一笔钱把他们之间的问题摆平了?
这些疑问纠结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每天都按时坐在电视机前收看王浒主持的节目,冷眼观察着他。他在观众面前谈笑自如,妙语连珠,显得潇洒又阳光,但是我却看到过他在黑暗掩蔽下的另一幅嘴脸,鬼祟、慌张和冷酷无情。
那天深夜的时候王浒非常紧张,因为楼里住的很多人都是他的同事,他害怕他的风流韵事传出去,他另外还有一个女朋友,就是在酒店大堂里跟他约会的那位小姐。
那么他把那个怀孕的女孩子怎么样了呢?
如果能找到这个小牌子的主人,那么我的怀疑就会不攻自破,可是要让我在这样一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寻找一个歌舞厅里的女孩儿,虽然谈不上大海捞针,但也实在有相当的难度。
可是,如果不去做这件事,我的心就安静不下来。
傍晚,夜幕四垂,我口袋里揣着那个小牌子出了家门,来到市里最繁华的一条街,这条街全是各类餐馆、酒吧和歌舞厅。
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看着四处霓虹灯闪烁的眼睛,感觉无从入手。
路边一家歌舞厅门口坐了一圈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小姐,看来她们正在等待着顾客上门,她们有的相互打闹着,有的在聊着天,还有的吸着烟朝马路上的男人们抛着眼风。
我凑上前去,堆出一脸笑容跟她们搭话。
“请问,你们知道06号小宝贝吗?她是不是在你们这里上班?”
那些女孩们全都警惕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小牌子,然后有的摇头,有的说不知道,神态里有明显的戒备和敌意。
我想她们一定以为我是哪个老公包了二奶的黄脸婆,前来寻找和刺探敌情来了。
我失望地直起身,本想进去找她们的老板,但转念一想,老板对我的问题肯定会更加敏感,更不会告诉我什么了。
接下来我又走了几家,都受到了差不多的待遇,我不由灰了心,失望又疲惫地回了家。
第二天的上午,我外出办事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发现了新的情况。
一辆搬家公司的箱式货车停在胡同口,王浒正笑着跟几个邻居们告着别,然后打开车门跳了上去,车子慢慢开走了。
他怎么突然搬家了?我目送着那辆远去的车,心里顿时一沉。
旁边站着以街道主任为首的几个中老年妇女,从她们的议论中我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王浒要结婚了,所以要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先把家里的东西搬到别处去,等装修好再搬回来。她们还艳羡地夸着,小伙子可真懂事,挨家挨户打招呼,怕装修时弄出声响影响了大家休息。听说他娶的是市长的女儿,市长的女婿,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这么说那个冰柜也被搬走了吗?
“前一阵子的半夜你们没听见什么动静吗?”我凑上前随意问道。
“什么动静?谁家晚上还搞装修?”街道主任问。
“不是,我总是听见有人喊谁的名字。”我边说边观察着大家的表情。
“没听见,我睡觉死,让人抬扔了都不醒。”
“我们那口子胡噜打得跟打雷似的,我都习惯了,听不见了。”
“干一天活累得要死,晚上一挨枕头就着,闹钟都闹不醒!”
“哦……那可能是谁家在看电视吧。”我转身进了大门。
就在我整日琢磨着那个冰柜因而思绪烦乱、无心其它时,老K打来了电话。
他邀请我参加他们公司组织的一次蹦极活动,为了给他们公司新开发的旅游项目做宣传,电视台要做全程追踪报导,主持人正是当红人物王浒。
“别老闷在家里,你最喜欢冒险了,怎么样,敢不敢跳?”老K激我。
“你是担心没人去跳砸了场子吧?”我心里盘算的是正好可以接近王浒,好近距离地观察他的神情举止。
“什么呀,已经有十几个人报名了,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不跳就把他们一个个推下去!”老K恶狠狠地说。
“我跳,我跳!”我急忙答应了,见机行事吧。 礼拜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天气好得不行。
早上八点,老K公司的豪华大客车停在了电视台门口,老K戴着一顶花里胡哨的棒球帽,腰间挎着水壶,手里举着小红旗,打扮得像一个专业的导游,他上窜下跳,招呼着各路人马,圈里大部分的朋友们都被他调动来捧场了,简直成了我们自己人的一次大聚会。
大家见到我都大呼小叫地过来亲热着,埋怨我这么久不参加他们的活动,打听我最近在做些什么。
“养病呗。”我笑着回答,心想如果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肯定会把我当做笑料谈论上一年的。
我上了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戴上大镜,忙里偷闲地注视着电视台的大门。
过了一会,一行人从电视台大楼里走了出来,拖着摄像机,各种器材,其中一个正是王浒。
一切安顿好之后,大客车出发了,目的地是三十公里以外的一个叫做磨盘山的小镇子。那里风景优美,有一个著名的水库,还有一个不太高的峡谷,峡谷下面流淌的就是那条著名的哈通河,这条河水从西向东穿过市中心,把整个城市划分为南北两个区,然后经过磨盘山一直向东流去。
老K在车上给大家讲着待会要注意和各种事项,大家兴奋地议论着,叽叽喳喳,一会又在老K的指挥下唱起歌来。
我远远地注视着王浒,心情有些紧张。王浒坐在前排司机的旁边,一直没回头,似乎心事重重。
“对了王浒,磨盘山不是你的老家吗?你很长时间没回来看看了吧?”王浒的一个同事在车子的颠簸中大声问。
“前些天回来了一趟。”王浒回答。
“对呀,王浒的老家不就是磨盘山的吗,我差点忘了,王浒才真正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另一个人说。
“什么金凤凰呀,别瞎说了。”王浒笑着摆手。
听到这里我心里想,原来风光无限的王浒竟然出身在一个农村的小镇子上,一个纯朴的农家孩子有了今天的成就,还真不简单。
“等会就看你的了,先给他们做个表率,起个带头作用,怎么样?”老K忙碌完了,一屁股坐在了我身边,打断了我的思绪。
“没问题。我问你,你跟他熟吗?”我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王浒。
“熟哇,不过他对我不熟。”老K嬉皮笑脸地说:“暗恋呀?”
我故意暧昧地笑。
“别做梦了,人家就要成为市长的乘龙快婿了!我告诉你,这人不怎么样,作风不好!”老K把嘴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你怎么知道?”我急忙问。
“听说他仗着一张小白脸子骗了不少女孩儿了!对了,没有你吧?你们不就住一个楼吗?”老K坏笑着。
“去你的吧!”我用胳膊肘狠狠捣了他的肋骨一下。
大客车停在了山下的水库边,后勤人员在那里安营扎寨,我们一行人步行上了山。
峡谷的那天对我来说完全是一次恐怖的体验和惊悚的历险,当我第一个被五花大绑推上峡谷间那座吊桥上时,我几乎魂飞魄散。
哈通河从远处蜿蜒而下,在前方不远处的山角处转了个弯又继续流下来,那个转弯使汹涌的河水似乎拧了个劲儿,积蓄了更大的力量奔涌下来,可当它流到峡谷下的时候却已经换了一幅嘴脸,平稳,不动声色,可是你能感觉到它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的奔腾和咆哮,那深不可测的河底里似乎埋藏着尖利的怪石和阴险的机关,只看一眼就让人目眩神晕。
旁边围观的人高声为我打着气,我似乎是被推上刑场的死囚,绝望地等待着那一声枪响。
“跳哇,跳哇!勇敢地跳哇!”我在纷乱的人群中听到了老K疯狂的叫嚣声。
明明知道跳下去并不会死,可那种面对死忘的极度恐惧还是紧紧抓住了我,我转头惊慌四顾,正好看到了对准我的摄像机镜头,我看到了王浒,他拿着话筒正在一边指着我一边说着什么。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突然来了勇气,一种舍生取义的悲壮感袭上心头,我双眼一闭,纵身朝下跳去。
风从我的耳边呼呼掠过,我的心脏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那种又痒又麻又酥的感觉让人求生不得,欲死不能,只是难以控制地嘶声尖叫,以释放那急速分泌出来的肾上腺素。
当我像一条死鱼一样被钓起来时,摄像机正对准着我,我迅速调整着面部表情,努力使错位的五管归回原来的位置。朋友们像对待英雄一样簇拥着我,冲我伸着大拇指,老K冲上来拍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并往我嘴里灌了一口绿色的液体。
王浒挤过来手举话筒伸向我:“能说说你现在的感受吗?”
“就像刚刚经历了一次死亡的体验,不过我现在感觉很好。”我瞅着他的眼睛回答说。
下午时分,活动进入了尾声,大家收拾了东西下山野餐。
水库边的草地上已经架起了一只大铁锅,锅里炖着刚从水库里打捞上来的活鱼,大家欢呼着涌上前去,纷纷品尝着鱼汤,一边惊叹着味道的鲜美。
老K专门给我盛了一大碗鱼汤,我的胃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和过来,但鱼汤确实太鲜美了,我浅尝了两口之后便把一碗鱼汤都喝光了。
我放下空碗抬头寻找王浒的身影,他没有加入大家争先恐后的队伍,而是一个人站在一边望着水库平静的水面,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王浒,快过来呀!”
“好鲜美的鱼汤啊,再等一会锅就见底了!”
大家都冲他招手。
“你们吃吧,我四处转转。”王浒笑着摆手,然后闲散地慢慢朝远处走去。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心想他到底对那个女孩儿做了什么呢?
五、
很快,楼上便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敲打声,楼下也热闹起来,不时有装着沙土和各种装修材料的车停在胡同口,工人们楼上楼下地忙碌着,王浒有时会出现在门口指挥着现场。装修工程进行得很迅速,中秋节那天,王浒和市长的女儿结婚了,婚礼办得非常热闹,爆竹的碎屑和玫瑰花瓣洒满了二单元的大门口。
新娘子正是那天在酒店大堂跟他见面的那位小姐,她的年纪应该不小了,长得也算不上漂亮,却矜持得恰到好处,神态有一种因一切都过于顺利而养成的雍容和平和,还暗藏着一种能够支配一切的冷静。
王浒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更显得英俊潇洒,春风得意了。新娘子穿着雪白的婚纱,化着精致的妆,两人甜蜜地拉着手站在一起拍照,简直就像王子娶了公主。
那么那个怀了孕的女孩子呢?她现在在哪?是不是已化成了一缕冤魂随风飘散了呢?
傍晚,我从姐姐家吃完晚饭后拎着一包月饼一个人慢慢朝家里走去,心情有些落寞,不知是不是因为中秋这个团圆气氛的节日给了我这种伤感的情绪。
夜幕渐渐降临,气压很低,四周雾气弥漫,天空令人意外地阴沉和混沌,本应该出现的那一轮满月不知躲到了哪里,无影无踪,甚至连一棵星星也没露面。
这似乎是一个充满了阴谋和心事的夜晚。
我慢慢走回了家门口。
白天的喧闹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些爆竹的碎屑还零星地散落在二单元的门口,空气中还残存着隐约的硫磺味。
这是王浒的新婚之夜。
我抬头看着三楼亮着灯的窗口。
窗子上已换上了粉色的窗帘,里面人影绰绰,不时传出音乐和谈笑声,真是一个热闹喜庆的新婚之夜啊。
我回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很久之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好像有很多人在告别离开,有开关车门的砰砰声响,很快所有声音就都消失了,四周又重归寂静。
我起身披了睡袍走到外面,先是站了一会,然后不知不觉走到了红砖墙拐角处的阴影下。
那是那晚那个女孩儿站的位置。
我站在那里朝三楼的窗口望去,粉色窗帘上映出王浒和他的新娘走动的身影,我继续站着,过了一会,窗口的灯灭了。
四周一下陷入黑暗,这时,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兴奋的热浪,一个在心里默念了不知多少遍的名字竟然脱口而出:“王浒!”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想像着王浒听到我的叫声时那种突然的停顿、震惊和慌乱,心里越加兴奋,放大音量又叫了一声:“王浒!”
这时,我看见三楼的窗帘猛地一下拉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前,有些犹疑,似乎对发生的事情难以置信,我仿佛已经感觉到了他那崩紧了的神经。
窗子“啪”地一下子拉开了,王浒的脑袋探了出来,他没有开灯,只是急切地向外张望着。
我确信他看到了我,不过他看到的只能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突然僵硬起来的身影说明他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王浒突然转身消失在窗口,他一定正慌张地跑下楼来想看个究竟。
我沉着地转身离去。
那天晚上,尽管我心里十分兴奋,但我竟然意外地睡了一个好觉,似乎从来没那么好过。
第二早上,我亲眼看着王浒脸色青黄地从家里走了出来,一缕头发颓丧地垂在额角,看来他一定是彻夜未眠。他的身后跟着新婚的妻子,虽然一身盛装,但她的脸色也很阴沉,明显是哭过了。也许他们为了我的叫声争吵到天明。
他们的新婚之夜就这样被我给毁了。
第二天的深夜,我早就从阳台里观察到了王浒鬼鬼祟祟的身影,他躲在胡同口处的一个角落里烦躁地吸着烟,看来他是想抓住叫他名字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天晚上我一直等到王浒进了门,我没有出去,而是走进了厨房,轻轻拉开阳台里的窗子,对着楼上轻轻喊了一声:“王浒!”
我的第二个字音向下拖着,拖出一种哀怨,凄厉,楼上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王浒!”我又喊了一声。
当我喊到第三声的时候,我看见对面的红墙上映出了三楼的窗子,两个身影争先恐后地从打开的窗口伸出来朝下张望着。
我把身体缩进角落里,专注地盯着砖墙上映出的窗口。
过了一会,王浒跑出门来,他四处张望着,跑到拐角处朝胡同里看了看,又急忙折了回来,他仔细搜寻着自行车棚,弯腰看着里面,然后直起身望向自己的窗口,活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我感觉离自己预期的效果越来越近了。
又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我亲眼看着王浒进了大门,然后出现在窗口,小心地朝下张望了好一会之后拉上了窗帘。
我再次出门来到拐角处的阴影里。
“王浒!”我耳语般轻轻喊道。
这一次王浒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出现在窗口。
“是谁?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狂乱地大叫,声音破裂,并且顺手抓了一只花盆发疯般扔了下来,似乎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恶作剧了,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
我转身迅速跑进了胡同口,然后顺着墙壁折回来钻进了一单元的大门。
六、
从王浒强烈的反应上我更加坚信他在那个深夜做下了不可告人的事情,我打定主意要继续试探下去,如果他真的心里有鬼,我想他很快就会露出破绽来的,因为接下来他肯定会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从心理学上来说,犯罪的人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再临作案现场,也许是想知道事情是否已经败露,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弥补的漏洞,寻找自己失落的证据,或是再一次体味那种惊悚的犯罪的快感,悼念就此失去的灵魂上的平安。
我想王浒很快就要有所行动而露出马脚了。
可是我怎样才能知道他的行踪呢?我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跟踪他。
我一筹莫展。
一个周末的傍晚,王浒神色匆匆地进了二单元的大门,过了一会又走了出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朝外面走去。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急忙跟了出去。
王浒没有叫车,而是一个人出了胡同朝左边的马路走去了。
我贴着墙角鬼祟地跟在后面,走了大概三百米之后,他向右拐弯了。
我急走两步跟了上去,王浒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路边有一家超市,隔壁是一家餐馆,再旁边是一家二层楼的歌舞厅。
他一定进了其中的一家。
我刚走进超市,王浒手里拿着一包烟正交了钱往外走,我一时不由有些惊慌,本能地返身想溜,又觉得不妥,就那么犹豫了一下,视线便跟王浒对在了一起。
王浒看到我,神情稍微迟疑了一秒,他似乎想了一下,然后就低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看到他走过餐馆的门口进了那家名叫月光歌舞厅的大门。
月光歌舞厅!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白色的小牌子,06号小宝贝,难道那个女孩子就是这家歌舞厅的吗?
我舍近求远,四处打探,可是也许那个女孩子就在家门口!
我站在墙角迅速思索了一下,掏出电话给老K打了个电话。
“今天什么日子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K奇怪我会突然请他去歌厅玩,不由疑惑地问。
“少费话,来了你就知道了,快点,大家都等着你呢。”我故弄玄虚,说完就挂了电话。
十分钟之后,老K从出租车里钻了出来。
“其他人呢?你不是说大家都来了吗?”老K走进包房转了一圈,纳闷地问。
“谁也没来,就我俩。我就是心情郁闷,想唱唱歌发泄一下,一个人又没意思。”
“你最近一阵怎么神神叨叨的?又失恋啦?”
“你才又失恋了呢,说正经的,有事求你,但不许问为什么,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我简单给老K交待了一下,于是老K对进来的服务生说他要找06号小宝贝为自己服务,服务生点头出去了。
我心里忐忑地等待着,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走了进来,看到有我一个女性在座,没敢轻举妄动,只是微微笑着侍立在了门口,她的胸前正别着一个白色的小牌子,上面正是06小宝贝。
老K转头瞅了瞅我,我无法确定她是不是那天深夜的那个女孩儿。
“哦……好像不对吧,你一直就是6号吗?你是找以前的那个6号吧?”我说着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老K。
“对对对,我找的是以前那个……”老K急忙说。
“她走了,不在这干了。”那个女孩儿回答。
“什么时候走的?你知道她去哪了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我不知道,我是新来的,刚来没几天。”
“那好吧,你出去吧。”
我打发走了那个女孩子,坐了一会就催老K快走,老K不情愿地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光了,才跟着我出了包房。
“哎哎,你看那不是电视台的王浒吗?”老K突然小声对我说。
五浒正坐在吧台上,像众星捧月一亲被一帮小姐包围在中间说笑着,我急忙拉着老K出了月光歌舞厅的大门。
七、
我想王浒以前一定经常去那家歌厅玩,否则不可能跟那帮小姐打得那么火热,他也就是在那里认识了那个06号女孩儿,他这次去一定是想知道那些人对06号女孩的失踪是一种什么态度。事实上没有人对06号女孩儿的突然离开表示关注,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打的是游击战,谁知道明天谁又去了哪里呢?
我打算乘胜追击,我要逼得他崩溃为止,让他狗急跳墙,自露马脚。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我穿好衣服,悄悄溜出房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神出鬼没,行侠仗义的侠客,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豪情。
我轻轻推开单元大门四处张望了一下。
暗沉的月光下四周的景物显得鬼影绰绰,气温好像骤然下降了,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厚外套。
我几步走到墙壁拐角,抬头朝三楼的窗口望去。
我慢慢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开口冲着楼上轻轻叫道:“王浒!”
话音刚落,我突然感觉头皮一阵酥麻,同时一股阴风卷着几片落叶扫过我的脚面,似乎四周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双窥视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我。
我猛然回头,黑暗中的景物诡异地静止着,似乎刚刚还在活动,而我一回头就迅速归回了原位。
我来不及思索,撒腿就走,只觉身后尾随着一个可怕的东西,发出稀稀簌簌的声音,似乎就快碰到了我的脚后跟,我努力控制住回头去看的冲动,出了胡同拐上小路,硬着头皮朝前疾走。
我一闪身拐进另一条胡同,镇定了一下情绪,这才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可怕的东西也没有,原来是一缕旋风夹着灰尘和落叶在追踪着我的脚步。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又兜了个圈子,幸亏我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我七拐八绕很快就返回了家门口附近,看看周围没人,迅速钻进了楼道。
我开门进屋回手返锁上门,急促地喘息着,黑暗的夜晚真是可怕,那种可怕跟蹦极完全是两回事,那是一种对未知的事物不可预知的恐惧,又因为想象而把它无限扩大,膨胀到精神难以承受的地步。
我渐渐平静下来,想想自己也属于做贼心虚,自己吓自己。
第二天下午,我打算出去办理一些事情,我要先去一趟银行把电费缴了,然后去超市购物,重要的是别忘了买猫粮,我一边提醒着自己一边出了门。
天气有些阴沉,空气湿润,星星点点的雨雾扫过面颊,凉凉的。大街上的人们都行色匆匆,生活忙碌地继续着。
我从银行出来后,直接进了超市,当我拎着一大我杂物从电动扶梯上下来的时候,竟然看见了我的前男友,他正站在上行的扶梯上,面貌依然。
我们目光相对,一上一下,在人流中错身而过。在那一瞬间,时空颠倒,往事如潮,我感觉一切就像一个恍惚的梦。
我思绪纷杂地出了超市,没有坐车,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咀嚼着那种成长的滋味,直到雨点渐渐密集地打在身上才突然清醒过来,急忙小跑着朝家里奔去。
傍晚,雨滴依然稀稀落落地敲打着窗子,不急却绵长,玻璃上已经弥漫上一层雾气。一场秋雨一场寒,看来明天又要降温了。
我站在阳台里用手指在窗玻璃上画着圈,情绪有些落寞和虚空,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别的什么,我对自己说,如果今晚有人邀我出去,不管是谁我都去。
刚想到这,就听到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竟然是我的前男友打来的电话。
“我在以前我们常去的那家酒吧,你能来吗?”
“有什么事吗?”我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问。
“没什么,这样的天气……让人郁闷……”
他的语气的确有些郁闷,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很久不见了,想见个面喝点东西聊聊天,你换了住处,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你的电话。”
“好啊,你等我吧。”我故做轻松地回答。
我想我答应见面也许是想让他知道我早已经不在意了。
我冒着小雨跑到马路上,打车直奔以前我们常去的一家酒吧。
酒吧里热哄哄的,生意反倒比天气好的时候还要兴隆,我站在门口用目光寻找了一下,前男友在一张桌子后面伸出手来招手示意。
我们那晚谈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跟想像中的老情人再见或是电影里的情节毫不沾边,因为他的心思并不在我身上,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想他约我出来并不是跟我叙旧的,多半是因为他丰富的感情不知在哪里受到了打击,于是就突然软弱了一会。今晚他感到孤独,渴望倾诉或安慰,所以就想起了我。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也渐渐冷了,我们两人都感到索然无味,渐渐没了话,只好东张西望、装模作样地喝着酒。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前男友似乎因为我的到来而重拾了自信,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潇洒和绅士风度,站起身来替我拿外套。
“不用了,你先走,我还想再待一会。”我拒绝了他的好意。
“那好,注意安全,再见。”他冲我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我目送着他的身影出了大门,低下头来啜着杯里的啤酒,一时有些自嘲。
一个人端着酒杯从我身旁走过,他脚下一绊,半杯啤酒就倒在了我的身上,猛然打断了我的沉思。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给你擦!”那人急忙道歉,并掏出纸巾要替我擦拭。
“不用,没关系。”我抖落身上的啤酒,一抬头,面前的人竟是王浒。
“对不起……”
他再次向我道歉,用的是极其文雅和抱歉的语气,可他的脸部神经却不肯配合,嘴角微笑着,可肌肉僵硬,双眼透出紧张和警惕。
“不要紧……”我一时有些呆住了。
“我看你怎么好像……有些眼熟?”他试探着问。
“我们见过面,记得那次蹦极吗?我第一个跳下去的,你想起来了吗?”我做出讨好和想唤醒他记忆力的样子。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最漂亮又最勇敢的女孩儿,是第一个自己跳下去的,对吗?”
“你过奖了。”我勉强谦虚着。
“哪儿呀,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能坐在这吗?”他示意着对面的位置瞅着我问。
“当然。”我点头。
“你一个人?”
“不,和一个朋友,他先走了。”我笑了一下。
“我在等一个朋友,不知怎么还没到。”王浒微笑着坐在了我的对面,我心里迅速盘算着怎么办。
“真巧啊,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我讪讪地笑着说。
“是呀,真巧。”他也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偷偷做了几个深呼吸,使自己慢慢放松下来,王浒似乎漫不经心地跟我闲聊着,目光却一直专注地盯在我的脸上。
我不知道他对我知道多少,有没有觉察出什么,我们两人也许各怀鬼胎。
“你的朋友还没来吗?”我张望了一下问。
“谁知道呢?也许不来了,不过,今天能认识你,我很高兴。”
“我也是,我非常喜欢你主持的节目,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想不到能有机会跟你面对面聊天。”
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我们谈得很投机,他对我说的话表示出很浓的兴趣,似乎跟我相见恨晚,并且要了我的手机号码。
“我们能交个朋友吧,改天我能请你吃饭吗?”他殷切地问。
我不置可否,只是暧昧又羞怯地笑了笑。
临别的时候他坚持要送我,并且不由分说替我拉开了车门。
我只好忐忑地上了他的车,说了姐姐家的地址。
我在姐姐家楼下跟王浒告别下了车,一直看着他的车渐渐远去,才叫了一辆车回了家。
八、
我想不到这么快就跟王浒正面交锋了,这种巧合让我怀疑,我反倒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是否已经发现了我?或者我们的碰面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我想王浒可不是个没受过教育的死脑瓜,他是不会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存在的。如果他真的做了那件事,那么他听到我的叫声时,肯定会极其惊骇,但在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之后,他肯定会平静下来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会下决心弄个水落石出,以绝后患。
从我对王浒的判断上觉得他是个十分现实和富于心计的人,这种人往往自视过高,不相信命运,认为一切都要靠自己来创造,他们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不凭良心而只看自己的利益,会不惜一切手段搬开阻挡在自己满足欲望过程当中的绊脚石。
就因为这种人心中只有自己,没有神明,所以才会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只是他不知道这种聪明实际上却是世上最大的愚拙,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酒吧见面的第三天下午,王浒打来了电话,他要约我出去吃饭。
我有些犹豫,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而要对我有所举动呢?可我觉得他现在还没有怀疑到我,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一切似乎都做得很隐蔽。
邪不压正,不用怕他,我要跟他周旋到底。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
我跟王浒约了见面时间,我早早就来到姐姐家楼下去等他了,王浒开了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来接了我。
天气很好,阳光发出金子般的光辉。车子一直驶上了通往郊区的公路,望着窗外大片的野地,我不禁紧张起来。
“我们这是去哪儿呀?”我强作笑容转头盯着他问。
“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王浒神秘地笑着,故意不回答。
我听到这里,心惊肉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车子拐上了一条土路,我渐渐发现这条路就是那天我们去磨盘山经过的路。我的大脑急速地转着,思考着各种可能发生的后果。
王浒似乎不想再跟我说话了,伸手打开了收音机,我们两人就在音乐声中沉默地颠簸着。
我偷眼看了一下他的表情,王浒神情严肃,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山丘,远处流淌着的哈通河水就像一条带子曲曲弯弯,山丘下有一条小路,两边是密密麻麻的野草。
王浒把车子慢慢停在了路边。
我惊慌四顾,四野无人,手心里不禁慢慢渗出汗来。
王浒没有理我,一个人跳下车站在路边朝远处的山谷眺望着。
我像被钉子钉在了座位上,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
王浒看了一会,背对着我慢慢开口说:“你知道吗?我的家就在前面那个山根下,我小时候就是走这条小路上学的,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了如指掌。”
我紧张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每天要在这条小路上往返几十里地,冬天很冷,雪很深,天黑得早,我一个人又冷又怕,我常常是一边走一边哭……”王浒说到这里奇怪地笑了一下,“我那时就下决心总有一天我要走出这座山。”
王浒沉默了一会,接着说:“我今天已经拥有了我小时候所梦想的一切,为这一切我付出了太多,我不想失去它。”
我没有说话。
王浒转过身来,如梦方醒一样冲我笑着耸了耸肩膀:“你看我,怎么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了,也许是这熟悉的景物让我情不自禁吧,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能理解吗?”
我摇了摇头,又急忙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回去吧,我还真有些饿了。”王浒说着上了车,汽车朝山下驶去。
一路上王浒开始跟我谈笑风生,讲了很多他们在工作中发生的笑话,就好像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在一家餐馆吃了饭,他的话题依然非常轻松,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热情,我食不甘味,恨不能立刻从他身边逃开。
饭后他把我送到了姐姐家楼下,当我回到家时,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浒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如果他知道我发现了他见不得人的秘密,那么他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博取我的同情?
那天晚上我没有开灯,就那么一直思绪烦乱地坐在黑暗中,夜渐渐深了。
当一轮满月升上天空的时候,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走进阳台,轻轻拉开窗子。
“王浒!”
我似乎已经化身为那个06号女孩儿,我的叫声凄楚悲凉,令人心碎。
“王浒!”
我的呼唤声虚无缥缈如同来自另一个空间。
“王浒!”
我的声音变得坚定和执着,我要让他知道他逃不脱!
对面的三楼窗口没有一点动静。我正犹豫着不知是否继续下去,突然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挡住了我的视线,低沉而圆润的男声就在我耳边响起:“你是在叫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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