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0

第21节 “丘比特”案子

她静静地下了电梯,不声不响地穿过暗淡的粉红和灰色相间的格雷厄姆大楼大厅,每天都有240位公诉人在这里忙碌,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大厅里挤满了人。其他的几位助理检察官没有目标地走来走去,和旁边的人交谈,有的在等朋友或合作伙伴从法庭上下来,好一起去共进午餐。思洁从他们旁边走过,点点头算打招呼,然后,她一个人向停车场走去。

    她希望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早上在法庭上,她面色尽失,几近惨白,她希望自己现在已经恢复了过来。她还希望,如果她的外表的确看起来很异常——焦虑、紧张,老天爷知道还有其他什么——大家会把这些都归咎于睡眠不足,接手“丘比特”案件压力很大,而不会怀疑到其他方面,她心里清楚,律师是很容易产生疑心的。各种闲话、流言像洪水一样泛滥,从这座五层楼建筑的每一层一直涌到进门的大厅,离婚和怀孕的消息早已在各个办公室传开来,那时也许打算离婚的女人还没有得到文件或者证明书,通知EPT测试EPT测试,一种通过检测尿液来测试是否怀孕的手段,如试纸呈紫色证明已怀孕。的结果,试纸上的颜色呈紫色。她真希望那天早上,只有多米尼克那双敏锐的眼睛发现了她内心的恐惧;希望她的表现不是那么明显,周围的人都不能察觉到她的生活中那么突然地、可怕地发生了一件事。她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戴上太阳眼镜,外面,阳光灿烂。好像他们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几名公诉人在她身后对着她挥挥手,然后又继续他们的谈话。

    她爬进自己的切诺基车,把公文包和手袋扔在旁边的座位上,然后疯狂地在放手套的小匣子里找那盒放了很久的“万宝路”,她当时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怕别人看见,她特意把它藏在几张地图和几包面巾纸后面。她从来没有这么依赖过香烟,但是今天,她需要烟来救命。昨晚她熬夜处理“丘比特”案子的时候,一直都不停吸烟提神,凌晨5点,她掐灭了最后一个烟头,还愚蠢地想,也许该戒掉了。

    火柴头上,一簇火焰在舞蹈,突然跳到了她手上,但是这也没有阻止她的手疯狂地发抖。好不容易,棕色的烟草吻上了火柴头,烟嘴烧着了,发出橘黄的光芒。整个车里弥漫着那熟悉的味道,那味道能安抚她,让她放松下来。思洁靠在椅背上,在格雷厄姆大楼的停车场里,她闭上眼睛,把香烟深深地吸进胸膛,然后慢慢地吐出来。尼古丁钻进她的肺,很快地随着血液运行,终于到达她的大脑和中枢神经系统。然后,魔术般地把沿途遇到的烦恼、紧张的神经全都一一舒缓。这种感觉是不吸烟的人永远不能理解的,但是她坚信,爱好其他东西的瘾君子也一定能体会到。比如嗜酒的人品尝到他一天之中的第一杯酒,比如吸毒的人刚注射下毒品。现在,她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是今天早上第一次,她感到自己镇定了下来。她对着方向盘吐出一个烟圈,再次确信这烟,自己是戒不掉了。永远都戒不掉了。她把车开出停车场,转上836号公路西坡道,向I-95号公路和劳德代尔堡方向驶去。

    RetributionRetribution多米尼克。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他靠在她办公室门边的情景,他紧锁的眉头上深深的皱纹。她还记得他的手抚摩着自己的手,却显得那么犹豫,她因为他的抚摩变得紧张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很快也很短暂。他最后的一句话,表明了他的直觉,仍回荡在她耳边。“我想,大概远不止你告诉我的那么多吧。”

    她不让他靠近。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现在却成了事实。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想。在法庭上,她认出班特林的那一刻,情感的波浪就把她冲垮了,她完全失去了知觉。让多米尼克抚摩她,在她的办公室里,那一刻,简直是错误的时间和地点。时间又一次停滞了。当时,她的感觉还在12年前:生活平淡、但却正常而美好,还有一个平淡、正常而美好的未来可以期待,但是突然“砰”的一声!——即刻,生命的秩序就被打乱了。班特林又一次抢劫了她。那次是在那间卧室,生命里一个小小的时间段,这次是在法庭上,她的世界永远变样了。

    如果早12个小时,她就不会躲开多米尼克的抚摩。也许她还会靠得更近,用自己的抚摩去迎合他。一起在专案组共事,他们之间早已有了一种无法言语的默契,他们之间很有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他们之间的那种甜蜜、美好的感觉一直在不停增加,没有人能说清楚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怎样的方式开始的。她发现他以法律问题为名,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其实完全就与法律问题无关;而她自己呢,也因为警方的事务给他打过电话,也多打了很多次。开头几句话通常都是例行公事,接下来,他们的谈话就会变得很轻松、随意,每次通话后他们都会感觉离彼此更近一些。她完全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互吸引和那种“来电”的感觉,曾经还暗暗地想过,如果再多打几次电话会发生什么呢?如果她以前还不能确定他对她到底是什么一种感情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了。在法庭上,他脸上警觉的表情,休庭后他关切的语气、探询的问题,还有在门口那么温暖的抚摩。

    但是她抽身了,他离开了,事情就这样了。从他的眼睛里,她先看见一丝受伤的神色,然后他脸上的表情就转成了惊奇和迷惑,他以为自己没有掌握好当时的情况,以为自己误解了他们之间一直朝前发展的关系。于是,那亲密的时刻就这样过去了。也许是永远地过去了。她以为从此以后都不应该去想多米尼克了,但是现在她却在不顾一切地想着他。她又点了一支烟,强行把刚才的念头都逼出脑外。现在不是为爱情伤心费神的时候,尤其对方还是多米尼克·法尔科奈提这么难以让人捉摸的人物。她应该远离任何一个与威廉·鲁珀特·班特林的拘捕和起诉有关系的人。

    她的公寓大楼外面有一条通道,两旁排列着棕榈树,她走过的时候,对着保安挥了挥手,他正坐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看书。他也挥了挥手,抬头看了她一眼,打开了大门。大多数情况下,有大门的社区里,守门的保安就像停靠在拥挤的”家居货栈”连锁店停车场的卡姆里汽车里那廉价的汽车警报器:毫无用处。就算她戴着滑雪面具,引擎盖上堆着偷盗用的工具,后座上放着地图,图上面还标上“偷盗目标:抢劫发生处”,保安都还是会挥手让她进去。

    她把车开进罗亚尔港大厦自己的泊位,乘电梯到12楼。第二代小提比在门口迎接她,同时发出一连串饥饿和不满的“喵喵”声,它毛茸茸圆滚滚的肚子软塌塌地贴在地板上,它到处乱跑,身上已经粘上了不少棕色的尘土。

    “行了,提比,别着急。让我进门,然后给你一些‘点心’。”“点心”对提 比来说,是最具安抚力的一个词,它哀怨的“喵呜”声立刻停止了。它带着猫咪特有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但又十分好奇地看着她转身锁上门,把警报系统重新安好,然后跟进厨房,把身上黑白相间的毛在她刚干洗过的长裤上磨蹭着。她把文件和公文包丢在厨房的桌子上,倒了些猫食在提比红色的碗里。这味道立刻惊动了露茜,露茜是她养的一条贝塞母猎狗,十岁,但它的双耳都聋了。露茜刚刚在她的卧室里,趴在放了枕头的床上,现在它蹒跚地走在铺了瓷砖的地板上,鼻子一边嗅着,摇摇晃晃地向厨房走来。经过短暂而幸福的等待,露茜终于也站在提比的旁边,从自己的碗里心满意足地吃上了点心。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至少对猫猫狗狗来说。他们接下来要做的重大决定不外乎是选择在客厅或卧室接着打盹儿。

    她回家的路上又买了一盒“万宝路”,现在,她煮上一杯咖啡,准备享用香烟加咖啡的美事。然后她走进客房。

    橱柜顶上,放着一卷一卷的包装纸、礼品袋、蝴蝶结和配有盖子的纸盒子,她把包装纸和盒子扔在长椅上,从最隐蔽的位置取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的东西不多,稍有晃动里面的东西就跟着动来动去。她就势坐在地板上,深吸一口气,打开盒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1

第22节 报案记录

她已经有十年没有打开过这盒子了。盖子一打开,一股浓烈的霉味散发出来,她把里面的三个马尼拉纸文件夹和一个泛黄的信封拿出来,然后走回厨房。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拿起文件夹和信封,当然不忘那盒“万宝路”,走到小小的阳台上,这个阳台上安着筛网,阳台下面是闪闪发光的北迈阿密海岸公路的水面。

    她盯着马尼拉文件夹发呆,文件夹的封面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警方报告”,是她的笔迹。文件夹外面的角落上用钉书钉钉着纽约警察局警探艾米·哈里森的名片。她咬着手里的铅笔头,想着应该说什么,怎样开口说。天啊,她真希望能有个剧本可以照着念。她点燃一支烟,拨下号码。

    “你好,这里是皇后县,警探处。”对方电话背景很嘈杂。不同的声调用匆忙的声音在接电话,电话机响个不停,远处还传来了警报器的尖叫声。

    “请找艾米·哈里森警探。”

    “谁?”

    “艾米·哈里森警探,专管性犯罪的。”“性犯罪”,说出这几个字可真难。虽然作为律师,她每个月都要给南佛罗里达,警方的“性案件部门”打上百个电话。

    “请稍等。”

    三十秒钟后,一个带着浓重的纽约口音,有些沙哑的声音接起了电话:“你好,我是特殊受害者部门的苏利文警探。”

    “我找艾米·哈里森警探。”

    “谁?”

    “艾米·哈里森,她在贝赛管性犯罪。她的编号好像是1-11?”

    “我们这里没有叫哈里森的。她什么时候在贝赛工作?”

    深深呼吸,缓缓出气,“大约是12年前了。”

    沙哑的纽约音低声嘘了一口气,“12年了,老天爷。现在这里没这么个人。你等一会儿。”她能听到他用手捂住话筒,对着身后的人大喊:“你们谁听说过哈里森警探,艾米·哈里森?12年前在特殊受害者部门工作的?”

    一个声音回答道:“对——我认识哈里森。她退休了,大概三、四年前离开这里了。听说好像搬到密歇根州警察厅去了。谁找她?”

    沙哑声音正准备对着话筒回话,思洁就一口拦了回去:“我听见了。没关系,那么本尼·西尔斯警探在吗?他和哈里森警探以前是搭档。”

    “西尔斯,本尼·西尔斯呢?”沙哑声音又大喊起来,“她想知道有没有一个人叫本尼·西尔斯的?”

    “老天啊,”另一个声音回答,“本尼死了有七年了。有一回上班时间,心脏病突然发作,从第五十九大街桥上摔了下去。谁想打听这些不吉利的消息?”

    “你听见了吗?西尔斯警探几年前就死了。你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一个退休了,一个去世了。她莫名其妙地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她沉默了,对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说:“喂?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

    “那以前的旧案子现在都归谁管啊?我需要帮助,是一件,一件……案子,是刚才我说的那两位警探88年办的一件案子。”

    “你有那案子的编号吗?当时有没有逮捕嫌疑人?”

    她打开文件夹,飞快地浏览里面的文件,寻找案件编号。“有,好像就在这里,我有案件编号。请稍等,一分钟就好……没有,就我所知,当时没有逮捕嫌疑人。哦,这个好像是案件编——”

    “没有逮捕嫌疑人?那么你就得和旧案小组联系了。我帮你转过去。请稍等。”线路那头没有声音了。

    “你好,警探处,我是玛提。”

    “喂,玛提警探,我需要一些帮助,是关于1988年一桩未破获的性攻击案子。我的电话刚被特殊受害者部门转到你们旧案小组来的。”

    “约翰·迈克米兰专管旧案中的性犯罪案件。但是他今天不在。我让他给你打电话还是你明天再打过来?”

    “那我明天再打过来吧。”她挂上了电话。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她又拿起电话,重新拨了个号码。

    “你好,皇后县地区检察办公室,请问你找谁?”

    “请接引渡部门。”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了,然后传出一段古典音乐声。

    “调查办公室,我是米歇尔,有事请讲。”

    “喂,请帮我接引渡部门。”

    “我们这里不管罪犯引渡的事,你还要找谁吗?”

    “我要和管把重罪引渡回纽约的检察官讲话。”

    “那是鲍勃·舒尔的事,他专管我们办公室的引渡事务。但是他现在不在。”

    纽约不是被称为“不夜城”吗?怎么好像没一个人上班?“好吧,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去吃午餐了,然后要参加一个会议。大概下午晚一点的时候会回来。”

    她留下自己的名字“汤森德”和家里的电话号码,然后挂上电话,望着面前的水面发呆。阳光在跳动的波浪上舞蹈着,反射出仿佛钻石般璀璨的光芒。一股甜美的微风从东边吹进她的阳台,带着风铃响起来。今天出海的船只还真不少,在这样一个星期三下午,那些船上的乘客穿着比基尼游泳装,腰上系着毛巾,沐浴在阳光里;骄傲的船长,穿着精干的衣服,手里端着啤酒杯,指引着航行的方向。船尾很宽,摆上十几把躺椅不成问题,几个泳装美女,涂着厚厚的防晒油,慵懒地靠在上面晒太阳。这些船已经不是出海经历风雨的船只了,应该叫游艇更合适。游艇上穿比基尼和游泳裤的男男女女都惬意在船尾享受,手里还端着“马提尼”,只有船上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掌舵、准备食物、打扫卫生。不经意地,一个浪头打来,水花溅到比基尼泳装美女身上;旁边高傲的船长手一发抖,啤酒泼到了甲板上。思洁看着他们——这个城市里的富人,他们的皮肤被太阳晒过、黝黑健康,他们手里的“马提尼”冰凉爽口;这群湿漉漉的人,享受高级酒品,生活在阳光下,自在地躺在躺椅上,仿佛与这个世界没有半点关联。她的心里不由地生出一种羡慕的感觉,他们的生活是那么悠闲、轻松,这种羡慕的感觉渐渐增强,变成了一块阻塞在喉咙里的东西,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把它压下去。她36岁了,多年做公诉人的经验教会了她一样东西:事情总不是看起来那么回事。爸爸以前也常对她说:“克洛,光看着别人的鞋子好看可不行,你得穿上它走上一里路,然后才决定是不是把它买下来。很有可能试过之后你就不会想要了。”

    她的念头转到了父母身上,他们仍然住在宁静的加利福尼亚北部,仍然为他们的女儿克洛操心,她一个人现在又搬到了另一个大都市,这也是个无情的地方,到处都是陌生人,到处都是疯子。更糟糕的是,她现在的工作就是和疯子打交道,每天,她都要走到他们之中去,他们是这个社会的渣滓——杀人、强奸、有恋童癖——她在他们中间尽最大努力想要在法律系统中伸张正义,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很难做到。因为最重大的案件到她手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没有一点头绪。思洁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甚至警告,对他们来说,成天担心她的安危,既痛苦又泄气,她简直就像要自杀的疯子,执意把自己放在一个危险的境地里。那次“意外”发生以后,思洁一直认为,与他们之间保持一些感情的距离对双方都有好处。她受够了自己被生活四处抛来抛去,真的不想再参与到别人同样的生活中去。以前的朋友和恋人,不管她与他们曾经是多么的亲密,现在都遥远得仿佛是前世发生的事。她有很多年都没和玛丽联系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咖啡,打开厚厚的马尼拉文件夹,里面的纸张都是三层的,但是已经泛黄了,打字机打出的字迹也已经开始褪色。夹子里的第一页上写着最初接到报案的时间是1988年6月30日,星期四,上午9点02分。时间飞速倒转,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火辣辣的泪水涌上了眼眶,泪珠滴落的时候,她用手背把它擦干,然后开始阅读起12年前她被强奸的报案记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1

第23节 调查的最新结果

“法尔科奈提,听得到吗?多米?”

    多米尼克的双向对讲机响了,屏幕上显示呼叫方是“特别警探詹姆士·弗尔顿。”

    “是我,能听见,伙计,有事请讲。”他的眼睛搜寻着卫生间里的装证物的袋子,他走进主卧室,“嘿,克里斯,那些证物袋放在哪儿的?”

    克里斯递给他一叠清洁的塑料袋,和一卷红色的封口胶布和几张白色的详细记录单,然后,多米尼克又走回卫生间。

    “我们在储物棚里发现了很有趣的玩意儿,就在房子后面,你在哪儿呢?”吉米·弗尔顿的南方口音经常给英语词典里能查到的词赋予非常有趣的意思。他年纪不轻了,在这一行干了26年,是名训练有素的特别警探,现任缉毒小分队的队长。他对暴力犯罪和现场搜查很有经验,他的参与无疑让专案组如虎添翼。

    “我在楼上的主卫生间。我正好也发现了非常有趣的玩意儿。班特林在抽屉里放了一整瓶氟哌啶醇,俗名’好度得’。”

    “‘好度得’?那不是给疯子使的吗?”多米尼克仿佛看见他正摸着唇上花白的胡子,黑色的太阳眼镜罩在眼睛上,即使在阴暗的储物棚里他也不会取下来。

    “哟——嗬,吉米伙计,你说对了。但是我们的杀人犯朋友从纽约一位医生那里开来了这药。”多米尼克把处方瓶装进干净的证物袋里,用红色的胶布把它封好。

    “老天爷——真见鬼!但是我发现的玩意绝对比你的有趣。”

    “哦,是吗?你那边情况如何?”他在红色的胶布上用黑色的钢笔标上自己的名字。

    “行,一件一件给你说。联邦调查局的朋友好像刚刚到这里来过,准备对咱们进行友好访问呢。他们现在在前门和市民握手,亲吻小孩子,还在媒体面前接受自由采访呢,发布‘他们’调查的最新结果。”

    多米尼克的牙齿咬紧了,“你开玩笑的吧,吉米,拜托了,别告诉我这是真的。”

    “老伙计,不好意思,这消息可是千真万确。”

    “来人是谁?”

    “我想想啊。在门口站岗的小警察居然跟菲比斯要名片,你敢相信吗?他怎么都不让他们进屋,他们就在草坪上搞得乱七八糟,现在还在那里呢。你记得提醒我给头儿乔丹打电话,让他给咱们勇敢的小警察加官进爵。”

    多米尼克回到主卧室,往窗户外面看去。没错,还是那两个穿黑西装的家伙,站在九重葛丛旁边,样子好像重要人物,双脚都踏在人工修剪过的草坪上。他们一个在打手机,另一个正在疯狂地做笔记。他们俩真像“布鲁斯兄弟”电影《布鲁斯兄弟》里的角色,该电影又译作《鬼马兄弟》。——马尔达和斯卡利,MSNBC和CNN的观众在电视屏幕上能看到一条字幕了:“州当局授予联邦调查局参与调查此案的权力。”或者也可能是:“联邦调查局再次把州警方抛在身后。”倒像是他们的车停在停车场最显眼的位置,而把犯罪现场勘察车给挤到了车道上。

    “呵呵,多米,我这里有两张名片,一张是卡尔·史蒂文斯特工,另一张是弗洛伊德·卡米迪特工,你认识他们俩吗?”

    “认识,昨晚在堤道上,他们一直就在那里转悠。我下去跟他们说两句话,我看得清清楚楚,搜查证上没写他们的名字。如果请柬上没他们的名字,就该请他们滚蛋。麻烦您给上司乔丹打电话的时候说一声,第二个该升职的是我,他应该感到自豪,他的手下勇敢地把地痞流氓拒之门外。”

    “好的,多米。听你的,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联邦调查局还有一号人物想到这里来掺和,我可不想当面告诉他:你他妈不受欢迎。我这里还有张名片,是特工头儿马克·格雷克尔的。如果你现在正看着窗外的话,就能看到他在草坪上发表演讲呢。”

    妈的,真他妈的,又是格雷克尔。多米尼克的手插进头发里,紧紧地闭上眼睛,说道:“吉米,你放心吧,我去对付那帮家伙。我现在就下来,正好我要给地区督察布莱克带个信息,今天下午可能有一场龙卷风。”布莱克是佛罗里达司法厅迈阿密地区管理中心的地区督察,也是多米尼克的上司。多米尼克要通知他,他马上就要和联邦调查局的家伙大战一场了。布莱克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也一样痛恨联邦调查局的人,只不过处在他的位置上不好说而已。在公众场合,他谴责两个部门之间的不和,希望大家和睦相处;但是一旦回到办公室,他就会关上门,给多米尼克打电话,让他一定要把那帮流氓比下去,不能再让他们像上次一样抢风头。布莱克以前曾是有组织犯罪案件的地区督察,但是却被本比他职位低的格雷克尔给抢走了。

    “多米,在你刮起龙卷风以前,我还有新闻要报告给你,刚才我说我会把你比下去,你没忘吧?”

    “你还有其他消息?我希望你告诉我的消息里除了有让人沮丧的,还能有点让人兴奋的。刚才联邦调查局的家伙让我烦透了。你最好让我高兴高兴。说吧,吉米,让我今天过足瘾。”

    “哦,听了你肯定会兴奋的。我们在储物棚里发现了血渍,好像还有凶器,哈哈,哟嗬!”

    多米尼克让克里斯和鲍曼把录像带看完,然后收拾卫生间里的东西,曼尼还一头扎在“阿曼尼”名牌衣服堆里。然后,多米尼克飞奔下楼,出了前门。那个年轻的海滩警察还在门口守着,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草坪上,多米尼克看到了黑西装、黑领带、黑太阳眼镜的史蒂文斯和卡米迪,他们手里都拿着个笔记本。史蒂文斯的样子好像还在打手机,但是多米尼克不得不怀疑他是在装样子,好让自己在街对面的众多媒体摄像机前看起来是个很尽职的重要人物。他曾经和多米尼克他们在联合有组织犯罪专案组共事过,曼尼给他取了个西班牙语名字——un maricon,“老蛆”的意思。他手机的另一头,说不定是他老妈在问他晚饭想吃什么呢。

    街对面,联邦调查局黑色的车队挡在车道上,车队前面站着头儿马克·格雷克尔,他身旁的人是10频道的名嘴里尔·麦克格瑞戈尔。格雷克尔的表情严肃而凝重;麦克格瑞戈尔则非常激动。

    现在告诉格雷克尔去办理联邦调查局的搜查证,否则就不能进屋搜查,多米尼克觉得不礼貌,毕竟格雷克尔正在接受现场采访。于是他没有打扰史蒂文斯给妈妈打电话,而是绕过他,从“马尔达”开始下手。多米尼克此时真像是一头狮子,选择弱小动物,先下手为强。

    “嘿,弗洛伊德。你是联邦调查局的弗洛伊德·卡米迪,对吧?我是佛罗里达司法厅的特别警探多米尼克·法尔科奈提。”“直接就告诉他们,这里应该是谁的势力范围,在这一带你不是卡米迪特工,你就是普通公民弗洛伊德。”这样想着,多米尼克对他伸出手。

    弗洛伊德·卡米迪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法尔科奈提警探,很高兴认识你。你是奉命负责搜查工作的,对吗?”

    “是啊,弗洛伊德,没错。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吗?”

    媒体的镜头很快对格雷克尔失去了兴趣,又转向犯罪现场的技术专家,他们把一大堆黑色的证物袋从前门拿出来。失宠的格雷克尔没有被媒体的闪光灯蒙蔽了眼睛,他看到了多米尼克,于是他戴上黑眼镜,飞快地向草坪这边走来,他的黑色时装鞋后跟不时陷进草坪松软的泥里,他那两条短短的腿不得不格外卖力。

    弗洛伊德正要开口说话,眼角却扫到了走过来的格雷克尔,立刻就闭了嘴,恭敬地闪到一边,把正面谈话的位置留给老板。

    马克·格雷克尔大摇大摆地走多来,胸膛在黑色的西装下面起伏得很厉害,大概气息未平,他大腹便便,黑领带在他圆滚滚的肚子沿上晃荡着,他直接走到弗洛伊德前面。

    “法尔科奈提警探,我一整天都在给你打电话。我们需要进入犯罪现场。”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好家伙,真是开门见山。格雷克尔比多米尼克矮出整整4英寸,多米尼克低头就能看到他的头顶,上面的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了,他苍白的头皮已经开始往外探头探脑。

    多米尼克朝里尔·麦克格瑞戈尔和他的伙伴们的方向望过去,心想:“是不是格雷克尔想通过媒体找到我呢,希望午间新闻的时候我能跟他在电视屏幕上取得联系?”

    “马克,你好。好久不见了。”

    马克·格雷克尔苍白的脸色突然变红了,他薄薄双唇紧紧地抿着。多米尼克知道,格雷克尔从来不高兴别人对他直呼其名,他简直怀疑他在家和老婆做爱的时候,都让她叫他特工督察格雷克尔。

    “是啊,多米尼克,有些时候了。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是迈阿密的特工督察了,对吧?”

    “对,我听说了。恭喜啊,你现在的工作一定很忙吧。”

    “是啊,我们在这里也很忙。局里的特工需要进入犯罪现场进行搜查,但门口那个娃娃脸的小警察不让我们进去。”格雷克尔换了只脚站好,仿佛想找到一个制高点,显而易见,他对与多米尼克的身高差距感到不舒服。

    “嗯,真头疼啊。我们有搜查证,上面写明了只有州和当地的法律执行部门才能进入犯罪现场,没有提到联邦调查局。这次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格雷克尔肥嘟嘟的上唇撅成一条可爱的线,“我们有权调查西本女士被谋杀的案子,你是知道的。尸体是在我们的辖区发现的,局里要接手调查此案。”

    “太好了,您真是个热心人啊。不过班特林这次被捕,是由于警方怀疑他杀害了普那多女士。”他清晰地说出“普那多”三个字,一字一顿,就像一个学前班的孩子在练习发音。“我们基于对其谋杀普那多的怀疑,奉命来搜查他的家。如果我们找到了任何证据证明班特林也是杀害西本的凶手,我一定会打电话通知你。”

    格雷克尔的脸现在憋成了猪肝色,现在正是他需要里尔的摄像机的时候,却不见他的踪影。他生气地说:“你不会是在逼我去申请一张联邦调查局的搜查证吧?”

    “这恐怕是必要的法律程序,你必须持有搜查证。我们搜查完成以后,局里的伙计们可以进去里里外外看个遍。”

    “我想我现在有必要和布莱克督察取得联系。”

    “布莱克督察完全清楚这里的状况,他托我给您道歉,给局里的伙计们造成了不便。不好意思,我失陪了。”

    多米尼克转身,穿过草坪,把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马克·格雷克尔晾在那里。摄像机终于又转到了他们身上,“斯卡利”和“马尔达”都做出十分腼腆的表情,尽力表现得像个重要人物。多米尼克走上楼梯,经过年轻的海滩警察身旁,悄悄地对他说:“干得不错。”

    “他们真是些流氓,”海滩小警察也低声回答。

    然后多米尼克转身,对着草坪那边大声喊道:“马克,再次见到你真高兴。再次恭喜你升职!”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2

第24节 不受欢迎的消息

他穿过屋子,走到一扇法国式样的门前,这里通向露天游泳池。热带风情的游泳池旁边,后院的角落里,枝叶繁茂的旅人蕉下,稳稳地立着一间小房子,四周都是用铝板围起来的,上面有一扇小小的观景窗。这小房子很别致,外观一点都不像储物棚,还有一个黑色的鹅卵石房顶,观景窗后面拉着黑色的窗帘,把里面的东西遮得严严实实。多米尼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屋门口的吉米·弗尔顿。

    “格雷克尔督察听到他们不受欢迎的消息反应如何?”

    “反应好极了,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让他一个人在草坪上生闷气了。”他的脑中出现了一副景象:急得满脸通红的马克·格雷克尔拿史蒂文斯和卡米迪出气,命令他们开着装空调的豪华轿车离开拉葛斯大街。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偷偷笑了起来。多米尼克从进屋到走到储物棚花了大概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格雷克尔很有可能掏出手机给布莱克督察打了电话,要求吊销多米尼克的证章。然后,他一定不会忘记打电话申请联邦调查局的搜查证,他一定是要进来的。虽然这两件事他没一样能得逞,但他需要大叫以泄心头之愤。

    “吉米,我可能会有麻烦。”他叹了口气道:“但是,就像克里门扎在电影《教父》里面对艾尔帕诗诺说的一样,‘这样的事五年就要发生一次,让我们忘记仇恨吧。’还好布莱克站在我们一边,他不是说过吗?‘只要不当面骂格雷克尔混蛋就行了!’”

    “这么有面子的事,布莱克当然要亲自动口了。”

    “今天还真是个大日子。”多米尼克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问道:“储物棚里有什么发现?”

    “他们在里面拍第二次照,我们等会进去,让他们忙会吧。我先给你讲讲在里面发现了什么。班特林这个家伙,一定特喜欢杀死和虐待小动物,他的储物棚的天花板上挂满了撑死的猫头鹰和其他种类的鸟。爪子和其他的器官都清晰可辨。我刚走进来的时候,哦,妈的,我有那么一会儿还以为它们都是活的呢。然后我慢慢缓过神来,戴上眼镜,发现它们都只是标本而已。这里面还有一个很长的轮床,跟我们平常在医院里看到的轮床没什么两样,一尘不染的,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没有任何指纹。所以我们就想,大概这里头没有我们想找的东西了吧?”

    犯罪现场的摄影师出来了,其中一个对他们喊道:“里面就交给你们了,弗尔顿。我们在里面起码照了一个胶卷。”

    “好啊,谢谢你们。”吉米朝他们的方向点点头,然后转身对一个手提黑色证物袋,站在门口的迈阿密警方技术师说:“鲍比,请等一下,血样待会儿再取,我想先让法尔科奈提警探看看。”

    他们走进储物棚。头顶上悬挂着两只猫头鹰标本,它们玻璃般的眼睛睁得很大,它们被不易发现的钓鱼线挂在天花板上,做出盘旋的姿势。天花板是拱顶的,两只猫头鹰中间的地方亮着一只灯,灯的外面罩着一个圆形的黑色金属灯罩。这个储物棚里很宽敞,大约长15英尺,宽10英尺,这种面积一般不会只是用来做储物棚,地面是水泥地板,墙壁是干饰面内墙。里面干净得让人难以置信,这本是一间户外的储物棚,按理应该积有很多灰尘。白色的水泥地板纤尘不染。一张金属轮床靠在15英尺高的墙边。轮床正上方装着一排白色的丽光板橱柜,几乎有一面墙那么长。轮床旁边的墙角里摆放着一只漂亮的白鹭标本,双翅微展,仿佛即将起飞,弯曲的脖颈很长,黄色的喙向上仰起,黑色的玻璃眼睛直瞪着轮床。

    “看看这个,”吉米跪在轮床边,轮床后面,橱柜下方,墙壁跟前,用白色粉笔圈出一小块面积。里面,三团非常小的黑棕色液体清晰可见。吉米用手电筒照在上面,微微地反出光来。

    “还是湿的?”

    “已经干了,不过才干不久。从血渍的形状和轮床的高度上看,波比说看起来很像是一具尸体躺在轮床上,血从上面滴下到这里来的。”他用手电沿着墙壁照上去,大约离地面1英尺的地方,红棕的血渍溅出了微小的点。

    “这里就是血滴到地面上,回溅起来时留下的痕迹。这样,我们几乎就可以肯定,血最初是从轮床上滴下来的,而且已经确认了这的确是血渍。”

    “吉米,好吧,不过你们能肯定这是人血吗?”多米尼克问道,他记起了旁边怒目圆睁的白鹭标本。

    “很快就能知道。只要一送到实验室,结果就马上知晓。不过咱们现在还要看看这个。”他跪在地板上没有动,指着轮床尾正对的地方,这里也用白粉笔画出了一个较大的面积,可能有3英尺宽。

    多米尼克就着手电的灯光看过去,是一团仿佛被抹擦过的红棕色痕迹,上面还有一条条黑色的印迹,“好像是有人想要把这血渍擦掉。”

    “对,很明显。等法医离开,带鲁米诺的伙计就能告诉我们在被擦掉之前,这团血渍的面积有多大。”

    “让他们把轮床上的轮子取下来,小心仔细点。”多米尼克弯下腰,查看轮子,用手电照射着轮子周围和下面,“看样子这轮子好像压过什么东西。”

    “对,我们马上就把轮子卸下来。”

    “你刚才还提到凶器,在哪儿呢?”

    “哦,对了,我差点把最精彩的部分漏掉了。来看看这个。”吉米·弗尔顿打开丽光板橱柜中间那扇门,最下面的架子上摆着一个长方形的金属托盘,托盘里整齐地放着不同尺寸的解剖刀和剪刀。“那个白痴真应该不要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直接招供算了。审问他肯定是件有趣的事,真的很有趣。”

    多米尼克的对讲机又发出了声响。

    “多米宝贝,哦多米宝贝,仙女在温柔地召唤你……”是曼尼,他带着浓重的古巴口音,唱着爱尔兰的民谣,听得出,他唱得很卖力。多米尼克笑了,故意让他多唱了好一会儿才和他通话。吉米和波比都在旁边扮着鬼脸,心照不宣。曼尼也一定发现了他们在和他开玩笑,唱了几句之后,他停下来,大声吼道:“嘿,多米,你在听吗?”

    “听着呢,老熊,我和吉米·弗尔顿在屋后面,你上面有没有什么进展?你在橱柜里打包吗?”

    “对啊,当打包工。我想让各位做个见证,我曼尼下辈子一定要当个家具设计师。”

    “是推销员,老熊,”埃迪·鲍曼的声音在后面打断他,“你长大以后想当个家具推销员。”

    “鲍曼,去你妈的。继续看你的老妈吧,屏幕上那个不就是她吗?”他继续对多米尼克这边说:“这个变态的衣服可真他妈的好啊。嘿,如果他被判处死刑了,你们觉得我有没有希望能得到这些衣服?”

    “嗬,行啊,老熊,只要你减掉75磅,再缩短5英寸,我保你能穿上那些衣服。别丢人了。”多米尼克弯下腰,看着波比把地板上棕色的物体擦掉,然后把三个样本分别装入几个消过毒的长试管里。

    “但是我能系这些领带啊,这么好的衣服被浪费掉真是可惜。刚才外面那俩‘布鲁斯兄弟’怎么样了?那个操蛋的“老蛆”史蒂文斯肯定是大发雷霆吧?”

    “反正不怎么好就是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又不是什么好事。”

    “哦,这橱柜里的东西我打包得差不多了,顺便说一句,这橱柜有我卧室那么大了。这疯子还真爱干净,要我说,真是太他妈干净了。他的什么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任何东西都是。他用一个袋子套在黑色的西装外面,上面还写着‘燕尾服’,居然还用的是复数!还有个盒子上面写着‘冬装毛衣’,另一个上面写着‘冬鞋’。可能他真不是我们要抓的家伙,因为直觉告诉我,他是他妈的同性恋!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同性恋情失意,痛恨女人,因为她们让他想起自己的老妈。这不是就找着犯罪动机了吗?顺便也把鲍曼今天工作一天的疑问解决了。哎哟——我还发现一个单独的盒子,上面标明是‘万圣节’服饰,里面的东西都折得有棱有角。这家伙肯定喜欢化妆舞会什么的,因为这里头的花样可真多,有让人看着恶心的外国面具,一个蝙蝠侠面具,还有弗兰肯斯坦的头颅,一顶牛仔帽。哈哈,还有几条同性恋爱穿的裤子,上面缀着些动物皮纹,屁股都露在外边呢,天啊,你想得出吗,还有些什么要饭装,用来配牛仔裤的那种。”

    “不是要饭装,是乞丐装。”

    “对,是那个什么乞丐装,反正都一样。嗬,还有这个呢,想想吧,这变态还出席孩子的生日派对呢——他还有个小丑面具。”

    多米尼克直直地瞪着地上污浊的血渍。离他大概2英尺的墙角里立着那只长着黄色蹼的白鹭。过一会儿,那些技术专家就会在这里面洒上鲁米诺,到时候所有曾经有过血渍的地方都会发光。多年从事杀人案件的调查,多米尼克见过许多场面,也见过一旦洒上鲁米诺,关掉灯后,整间房子,包括天花板上都在黑暗中发出骸人的幽黄色光。这间外表奇特的小储物棚,灯关上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黑暗中,鲁米诺粉会画出怎样的作品?

    “好了,老熊,把这些东西全部都带走。哪些有用,哪些没用,我们现在还不能断言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2

第25节 过早下的一个结论

尽管整个文件夹里的内容实在不多,思洁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当时警方的记录、医院的记录和实验室的报告都看了一遍。她中途还停下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煮了一壶咖啡,把洗过的干净衣服折好,把桌子擦干净——想尽一切办法摆脱记忆带给她那无法承受的压力。人的思想真是奇怪,她记不得大多数日子里都吃了什么午餐,但是却总忘不了10多年前一个夜晚里的经过的每一秒钟、听到的每一个声响、闻到的每一种气味,这些都是生活中极小的一个片段啊。读到以前的邻居马尔文·威格福德的证词时,她忍不住到卫生间里,把肚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这是一天中的第二次了。马尔文说克洛在那座大楼里是穿得最“暴露”的女人,仿佛在故意“刺激”身边的男人,说她穿着“一个天主教大学女学生不该穿的衣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然后他还总结说“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这样一个人身上不足为怪,是她自己有意让男人上钩的。”看了这些话,多年来不时纠缠着她的犯罪感和内疚感又回来了,撕开她的灵魂,让她痛苦不堪,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说这些胡话的人不过是个疯子,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但是她仍然觉得很肮脏,觉得自己很可耻。内心深处,她一直认为自己对这件事负有责任,好像是自己把这事揽在身上的一样。多年来,她的脑子里不断地想着无数件自己本可以做的、本应该做的事,她在脑海里不断地描述着无数个自己本可能有的未来。她发现心理治疗对她来说最难的一部分——学会不要再责怪自己。

    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回到阳台上,看着海面上来回往返的船只出神,嘴里呷着当天喝的可能是第十杯咖啡。现在已经差不多是下班时间,穿过庞帕诺海滨的北迈阿密海岸公路,街道上面塞满了车辆。她的传呼机已经响了很多次,把她从过去的回忆里拉回到不能逃避的现实中来,她给打传呼的所有人都回了电话。电话暂时把她的思绪带离了警方的报告和目击者证词,让她暂时忘记了那冰冷、熟悉的恐惧和惊慌,还有她心中一直不能摆脱的自责。特别是给讨厌的玛丽索儿回电话的时候。天黑以前,她带着露茜沿着海滩散了一会步,然后,夜幕就隆重地拉上了。

    回到家,她又花了一个小时才把最后剩下的报告读完,里面还有她自己的证词,她当时很清醒地记得1988年6月30日,她被折磨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时刻都很生动。她的思维从和迈克尔吵架跳到自己一个人穿过院子,然后又跳到自己醒过来,嘴唇上沾着橡胶手套的味道,她仿佛又感受到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的重量,还有他爬到身上时那揪心的痛,还有,还有他进入体内时自己无助的挣扎。最后,她微弱的意识里还能感觉到的,便是那冰冷的刀愤怒地刺进自己乳房上那娇嫩的皮肤里,她眼看着白色的床单被染得通红。时光流转,她站在阳台上,一只手保护似的移到胸前,另一只手放在喉咙边,想要释放无形的恐惧带给她的压力,好让自己喘过气来。

    这时,电话铃响了。来电显示上可以看出是从纽约皇后区打来的。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尽量用平静的声音接起电话。

    “喂?”

    “请问有没有一位叫……”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从一张不清晰的纸上辨认名字,“……汤林德的?”

    “我是汤森德,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我的秘书的字迹实在很潦草,看起来就像汤林德,很抱歉。我是皇后县地区检察办公室的副主任,我叫鲍勃·舒尔,秘书让我给您回电话,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对,舒尔先生,谢谢您给我回电话。嗯,我想了解一下把一个犯重罪的人引渡回纽约州有什么必要的程序吗?”她现在的语气很像平常在处理其他的案子,做公诉人成了习惯,她不知不觉地把自己放在了第三者的位置上。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好的,请问您是一位律师吗?”

    “对,很抱歉,我刚才忘了自报家门,我在迈阿密州检察办公室工作。”

    “哦,如果是这样,那就更没问题了。犯罪嫌疑人是谁?在纽约州外发拘留证的理由是什么?”

    “唔,现在还没有拘留证,这是以前在纽约发生的一起恶性案件,当时没有破案,现在我们发现了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没破案?你的意思是没有控告,也没有拘留证吗?”

    “没,现在还没有。最近本地的司法部门在调查和审讯一件案子的时候,碰巧发现了犯罪嫌疑人。”她知道自己措辞很含糊。

    “哦。您与纽约警探部门刑事调查组联系了吗?他们是否在申请拘留证?”

    “还没有,现在这案子现在已经移交到了旧案小组。我们已经与旧案小组的警探取得了联系,要求申请拘留证,办理纽约法律允许在佛罗里达逮捕嫌疑人所必要的法律手续。”

    “第一步是必须要有控告。然后他们就可以申请到拘留证,然后你们那边的警探就把犯罪嫌疑人拘留起来,同时我们这边就积极准备引渡文件。但是我们也能赶在你们前面准备文件。案发是在什么时候?”

    她把在嘴边的答案又咽了回去。她感到不安,也想到了一些作为公诉人她不应该忘记的事。“哦,这案子,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是我不能确信,要问了这边的警探才能落实。”

    鲍勃·舒尔小声吹了一声口哨,“十年?乖乖。如果是谋杀案,还有可能重新办理。”

    “不,不是谋杀。”她的手掌心开始冒汗,继续问道:“为什么您刚才要说‘乖乖’?”其实她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男人在你们那边犯了什么罪?刚才你没说,但我猜测应该是个男人。”

    她清了清嗓子,很担心自己表现得太不正常,“是一起性攻击案件,强暴,还有谋杀未遂。”

    “嗬,这就是‘乖乖’的答案了。恐怕您不走运。恶性犯罪在纽约的有效期是5年。当然,谋杀除外,没有时间限制。如果案发后头5年没有起诉,现在已经不能碰这男人一指头,因为案子过期了。”他顿了顿,发现对方没有回答,于是继续说道:“很抱歉。讨厌的案件经常发生,性攻击案件更是屡见不鲜。虽然你可能通过DNA比对最终发现了那个坏蛋,但现在却拿他毫无办法了。现在已经开始实行一种利用DNA证据的起诉,因为找不到嫌疑人,期限也快要过去了。可能这个案子他们也采取了这样的办法呢,您问过旧案警探吗?”

    “没有,我会问的。希望他们这样做了。”她回答,心里很清楚她的案子里根本没有发现任何DNA,凶手没有留下物理证据。她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谢谢您的帮助——如果有进一步的信息我会再给您打电话。”

    “您刚才说您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思洁挂上电话。真不可思议啊,居然过了案件的有效期限。不知道是哪个愚蠢的律师人为地订立了这么个期限,现在她虽然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却不能把他送上被告席。对一个人来说,他犯了罪,逍遥法外,过上几年就不用再担心过去的罪行会暴露,这公平吗?对那些受害者真的公平吗?受害者算什么,去他妈的。他们要保障的是被告的权益。

    刚才那番话仿佛现在才逐渐渗入她的思想里。这么说来,班特林不会因为对她犯下的罪行受到审判了。永远,永远,永远不会。他可以登上帝国大厦的最顶层,冲着这个花花世界大声说出他对她做的可怕、可恶、恶心的每个细节,但是他仍然不会被送上法庭。说完之后,他可以搭电梯,逍遥自在地下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处置他。她应该想到犯罪有效期的,不过在佛罗里达州,性犯罪案件似乎全都与她无关,她总是避免接手性案件。她一直想的是怎样用恰当的方式把班特林拘捕起来,然后送往纽约——怎样平静地面对曾经致命地伤害过她的恶魔——她没有想到一个问题:“他能不能被逮捕?”作为受害者,她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蒙蔽了,整件事情在她的脑子里都是过早下的一个结论。

    她感到事情又变成了一团乱麻,理不到头绪了,她现在绝望地想要把思路重新整理好,拨开眼前的迷雾,战胜内心的恐惧。

    她在房间里踱着步。太阳从天空里坠了下去,黄昏的余温很快就消失了。她倒了一杯冷咖啡,然后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冻的夏敦埃酒,斟上一杯,长长地呷了一口,又拿起电话。响了四声之后,对方接起了电话,钱伯斯医生。

    “喂?”他一发声就能让人立刻放松下来。

    “我猜您现在都还在办公室呢,虽然现在早就应该下班了。钱伯斯医生,您好吗?我是思洁·汤森德。”她咬着指甲,手里端着酒杯,脚上穿着袜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回来这么长时间了,还穿着白天上班的衣服。

    “思洁,你好啊。”听到她的声音,他有点诧异,“我正在整理一些文件。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要走呢。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窗外海面上,一艘餐厅游艇漂浮而过,一路上留下笑声和音乐,飘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散去。

    “哎,发生了一些事,我需要见见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3

第26节 自动跟踪信息

格雷戈里·钱伯斯在皮椅里坐直了。从思洁·汤森德的声音里,他听得出事情很紧急,感受得到她绝望的语气,他立即警觉起来,问道:“没问题,思洁,没问题。我们把时间定在明天如何?”

    “就明天吧……明天太好了。”她听到对方正在翻纸的声音,大概是在日程表上更改约见时间。

    “你明天10钟能来吗?我得彻头彻尾把我的约见记录修改一遍了。”

    她对着听筒松了口气似地叹气,“太谢谢您了,我明天10点钟准到。”

    钱伯斯靠在椅背上,眉头拧成一团。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重大事情发生,她的情绪很低落,简直是非常糟糕,“思洁,你现在要不要过来?我可以抽出时间。”

    “不,不用,我得先整理整理思路,好好想清楚。明天我准时来找您。真谢谢您临时为我改时间。”

    “不用客气,随时给我打电话吧。那么就明天见了。”他顿了顿,又说:“记住,有需要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摁下挂断键,目光毫无目的地在空空的客厅里漫游。餐厅游艇已经远得看不见了,空气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动棕榈树,波浪温柔地拍打在临海筑起的墙上。小提比用身体在她腿上蹭来蹭去,大声地喵喵叫着——时间过得真快,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又到了它用餐的时候了。

    电话在她的手里响起,带动她的皮肤微微地颤抖,她吓了一跳,话筒掉到了地板上。现在她真的很容易惊慌。

    电话又响了,来电显示上面写着:法尔科奈提。她犹犹豫豫地拿起听筒。

    “喂?”

    “嘿,是我。我准备好你要的自动跟踪信息了。”

    她那时已经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上午发生的事成了模糊的记忆。“哦,好的,”她结巴着,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声音听起来明晰,“我要,啊,我明天上午顺路到佛罗里达执法部门来拿。哦,你什么时候在?”她伸手拿起酒杯,又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她的声音听来很疲惫,而且显得漫不经心,这不是她的作风。

    “不,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现在已经给你拿来了,我就在你楼下的防盗门前,让我进来吧。”

    不,今晚不行。她不能面对他,她不能和任何人谈话。

    “哦,多米尼克,我现在不方便。真的不方便。还是明天我自己顺路来取好了。”她大大地喝了一口酒,“要不你就放在我的邮件箱里吧,我的邮箱号是1222。我过一会下去拿。”她知道她这样说显得很荒唐,但是她别无选择。不管你会怎么想,只要不呆在这里,走开就行了。

    听筒那边长时间地沉默。她又伸手从桌子上所剩无几的“万宝路”盒子里拿烟。这时,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不。不行,我现在上来了,开门吧。”

    大约过了三分钟,她听到门铃响了,还有用手敲门的声音。从猫眼里望出去,她看到多米尼克倚在门框上,低头看着脚边。他还穿着西装衬衣和休闲裤,两只袖子高高卷起,领带松开来,衣领敞开着。他脖子上挂着个链子,上面系着佛罗里达执法部门的证章,腰旁别着枪。她解除了警报系统开门,只打开了一条很小的缝。

    他对她微笑着,她看得出他很疲惫。他的手里拿着一沓薄薄的文件,文件的一个角落里用钉书钉钉在一起。他从门缝里把文件递进来。

    “多米,谢谢你专门给我送过来。”她从他手里接过文件,“其实你不用这么做,我明天会过来拿的。”她没有邀请他进屋。

    “你说过今天想要,所以我就今天给你弄来了。我看过一遍,花了大概3个小时,很快吧?现在才9点钟。”

    “真是感激不尽。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找到了,她不由得心惊肉跳。她从来都很小心地保密,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她的住处。因为她是公诉人,工作上地址也从不对外公开。

    “忘了吗?我可是个警察。我们拿钱就是为了知道这些事情的。其实我是打电话到你办公室,玛丽索儿把你家的地址告诉了我,然后我就在网上一查,就知道在什么方位了。”

    她心里直骂着玛丽索儿,决定明天早上要她好看。

    他们之间出现了尴尬的一瞬间。终于,他开口说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可以进来说话?我想跟你谈谈关于搜查的事,不过如果你很忙的话就算了吧。”他的眼睛越过她,小心地仔细观察房间里面。

    她很快地作出了回答,也许不该这么快,“里面没其他人。”她缓过神来,又慢慢地补充了一句:“只是,我真的很累,头疼,还有……”她看着他的脸,发现他的眼睛正在阅读她眼中传达的信息,想下一个结论。她又一次挣扎着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她拼命想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哦,当然,对,对不起,请进来吧。”她打开门,他走了进来。他们面对面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她转过身朝厨房走去。

    “你想喝点酒吗?你现在已经下班了吧?”

    他跟着她往里走,“你不是头疼吗?”

    “是啊。”她的身子探进冰箱里,头也不回地说:“酒是治头疼的良药呢。它可以让你忘记疼痛。”

    他笑起来,“哦,这样的话我就要来一杯了,谢谢。”他环视着房间,里面的装饰很有品位,也很鲜艳。厨房是黄色的,仿佛有灿烂的阳光照射在上面,周围镶着异域水果图案,五颜六色的。客厅刷成大红色,风格大胆的图画零星地点缀在墙上。这让他很吃惊,因为思洁平常总是很严肃。他想像她的房间应该是白色和灰色的天地,最多有点奶油黄,墙上也应该光溜溜的。

    “我喜欢你的房间,很明快,让人看着就舒心。”

    “谢谢,我喜欢用不同的颜色装饰房间,这样能让我平静。”

    “这地方真太棒了,外面的风景可真好啊。”客厅旁边,一扇玻璃门敞开着,直通向小阳台。他可以听到下面北迈阿密海岸公路海域里,海浪涌动的声音,可以看到对面庞帕诺海滨上灯光闪烁。

    “是啊,我很喜欢。我在这儿住了快5年了。就是地方有点小,只有两间卧室。不过就我一个人带着露茜和小提比,也够住了。”

    “露茜?提比?”

    “在你漂亮的黑休闲裤上磨蹭的就是提比。”就像事先有约定一样,提比在他脚边长长地喵了一声。多米尼克弯下腰摸摸提比胖乎乎的脸,它发出让人怜惜的咕噜咕噜声,仿佛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爱抚。

    “……这位是露茜,我的宝贝。”露茜从打开的冰箱里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也溜进厨房,在空气里使劲嗅着。它看到思洁对它伸出手,就蹭过去,让她拍拍它,顺便在它长长的耳朵后挠了一把。“它现在听力不是很好了,但是没关系,对吧,宝贝?”思洁把脸凑到露茜的脸旁挨了挨,露茜用幸福的吠声回应了她,它毛茸茸的小尾巴来回摇着。

    “这里的生活好宁静啊,跟迈阿密的生活节奏完全不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4

第27节 温存地吻上了她

“我喜欢宁静。迈阿密和所有的大城市一样,充满了犯罪和暴力。我每天都看到这些,整天都和这些工作打交道。所以我住的地方要离那些东西远远的,劳德代尔堡虽然不是个平静的中心地带,但总要避世一些。而且我也没在这里工作,不是有句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吗……”

    “你不喜欢别人知道你的名字?”

    “不想。从这里去上班要开35分钟的车呢。”

    “我在迈阿密住的时间太长了。可能是我的性格决定的。如果20分钟左右吃不到一个好的‘古巴午夜三明治’,我活都活不成呢。”

    “从这里到布罗沃德县泊鞯孪刂挥15分钟就到了。好莱坞和威斯顿有黑豆和大米。只是要贵一些。”

    “是啊,如果调到布罗沃德县的执法部门工作,我就可能成天开着个小敞篷车,四处抓那些逃课不上学的小孩子呢。”

    “你说话真夸张。那边才不像你说的这样呢。不过我倒希望那里的生活能有这样平静。现在那里发生的恶性案件不少,而且每年数量都在增加。”

    “我只是开玩笑的。布罗沃德县的确有不少的问题,而且像你说的,呈上升趋势。犯罪虽然与地域有关,但并不是有那么些个警察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下,用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说:“我想我喜欢迈阿密。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了。我喜欢习惯某种生活,其实我是一个喜欢轻松自在的人。”

    “这样很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真好。”她小声说。

    那一会儿,他们都没有说话,各自呷着手里的酒。她的样子筋疲力尽。她的头发用发夹松松地挽成一个髻,碎头发垂到旁边,露出象牙色的脸庞。也没戴眼镜,他从来没看到过她取下眼镜的样子。她脸上没有化妆,即便是素面朝天,她看起来也很美,非常美。她天生丽质,许多女人都可望而不可及。她却一直想尽办法去掩藏自己的美丽,真好笑。但是犯罪执法系统一直都是男人的世界,尤其是梅森驳峡搜废咭阅希即便是迈阿密这样的国际性都市都不例外,到处是大男子主义的男性法官、警察、辩方律师。在佛罗里达司法工作的13年里,他看到过许多的女人,为了寻求在法庭上的一席之地,为了得到同行的认同和尊重,为了得到法官的重视,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苦苦挣扎。思洁在大家的眼里是个很严肃的人。她可能是州检察办公室里最受尊重的一位律师。在她严厉的上司泰格勒的眼中都不例外。多米尼克看到她灰色的外套搭在厨房的椅子上,发现她还穿着工作套装。

    “你今天不是很早就下班了吗?”

    “是啊。怎么了?”

    “可你现在还穿着套装呢。”

    “哦,对,我在外面还办了点事,还没有时间换衣服。”她换了个话题,“你们的搜查进行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她看着他,他正弯下腰在桌子下面同时拍弄着提比和露茜。

    “我们有很多发现。曼尼没打电话告诉你吗?真是太奇怪了。”

    “大概两个小时以前,他给我打过传呼,我给他回了电话,在他的手机里留了个言,他还没有打过来。”

    “是这样,他们可能45分钟以前打好包离开了。我就直接上这里来了。我们在他的房子后面的储物棚里发现了血渍。不是很多,只有3滴,不过已经足够了。一个小时前我们接到初步化验报告,证明是人血。接下来他们就要进行DNA测试,看是不是普拉多的血。这个可能就要花上几个星期的时间了。

    我们还发现了一样东西,推测应该是凶器。班特林很喜欢在储物棚里弄死动物——就是那种,你知道的,叫什么来着?”

    “剥制动物标本。”

    “对,就是那个。储物棚的椽上挂了好几只鸟的标本。他还有大约6种不同的解剖刀。有一把上面还有血渍,不过我们还不能确信那是血渍。内尔森会给一位刀具专家打电话,分析这把刀与那几个还没腐烂的女孩尸体上的伤痕是否一致。他们可以通过显微镜分析得到结果。”

    思洁打了个冷战。这话题离她心里的伤越来越近了,她真不知道今晚自己还能支持多久而不露出破绽。

    “我们用盒子和袋子把所有的东西都运回实验室进行医学检测,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结果出来。他们在整所房子里都洒了鲁米诺,不过什么也没发现。里面没有血渍。”

    “你刚才提到的储物棚里也没有吗?”

    “嗬,那里头倒亮得像个灯笼。他肯定想办法清除过,但是他疏忽了墙角边溅起的血点。洒了鲁米诺以后,我们发现到处都是血。天花板上都发光,看样子好像是普那多躺在轮床上被杀时,血溅到上面去的。他在里面放了一架医用的轮床。大动脉被切开的时候就会像老忠实喷泉老忠实喷泉, Old’Faithful,全球有名的喷泉区。一样喷血。我们正在与佛罗里达司法厅的勒斯利·比金斯联系,他是血渍分析专家,现在塔拉哈西工作,他明天会赶来查看现场。不过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班特林也喜欢制作动物标本,所以很难说清哪些是人血,哪些是动物血。”

    “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我还发现纽约一位医生给班特林开的氟哌啶醇,俗名‘好度得’,这是一种安定药,用来治疗谵妄症。很明显,班特林有过精神病史。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犯罪手段这么残忍。

    他还有一箱子自己录制的淫秽录像带,带子里面的内容反映出他似乎是个施虐受虐狂者。每盘带子里的女人都不一样,有些看起来很年轻,大概是本案被害者的年龄。我们还没有全部看完,起码有上百盘。但是从每盘带子的标题可以看出,里面的很多女孩都是金发女郎。”

    思洁的脸刷得白了。

    “你没事吧?老天爷,你现在的样子就跟在法庭上一样!”他从桌子旁边伸过手来,抚摩着她的胳膊。她紧握着酒杯的底部,手指节都发白了。他的眼中又出现了下午那种焦虑的神色。“思洁,到底是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没事。我只是想着有点害怕,仅此而已。”她的声音结结巴巴,显得精力不集中。该是结束谈话的时候了,就在这个时候结束吧,不然她今晚真要崩溃。她站起来,从他的手里抽出胳膊,又一次从他身边离开了。她低垂着眼帘,看着桌子,躲着他的目光。“谢谢你今晚给我送文件。我今晚一定要把它看完。”她的声音冰冷而陌生。她把自动跟踪信息放在桌上,看着多米尼克说:“谢谢你不辞辛苦跑这么大老远的路。真太麻烦了。”

    他站起来,从她的背后走到门口。他发现门上居然装了四把不同种类的锁,墙上还有一个精密的报警系统。她在提防什么呢?住在劳德代尔堡郊区一套“塔”一样的公寓里,身后是游艇和旅船,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她打开门,露茜趁机冲了出去。“别,露茜。别出去,今晚不是才带你出去过吗?”

    思洁转身看着多米尼克,他看到她绿宝石般的眼睛里渗出的恐惧,然后变成一种受伤的疼痛感。“多米,再次谢谢你,”她低声说。“那么,明天见了。你跟内尔森那边有结果了给我打电话。也许我会到那边去找你。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冷淡,我只是……”

    他握住她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紧捏在手里,久久没有松开。他的脸凑近了,她可以感觉得到他温暖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他的气息甜美、清凉,就像薄荷,也像夏敦埃酒。他的眼神很严肃,但也很温柔。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别说话,”他喃喃着,“什么也别说了,不然美妙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他的双唇吻上了她的脸,温柔、轻巧地擦过她的皮肤,挨上了她的嘴唇。他硬硬的胡茬在她的脸和下巴上仿佛在挠痒。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微微地张开双唇,迎接着他。她想要感觉他的吻,想尝到把他甜美的薄荷味的舌头含在口中的味道。

    他的双唇终于印了上去,她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他的嘴慢慢地移动着,舌头刺探、寻找着她的舌头。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紧紧地靠在门上,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彼此的体热。她能够感觉到他,紧压在她的大腿上。他的手本来压在她放在门把手的手上,现在移动开来,沿着她的胳膊往上,透过丝质套衫抚弄她的肩膀,然后下到腰旁,温柔地顺着她的肋骨和腰间曲线游走。接着,他一只手移到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抚摩着她的脸庞,真奇怪,他的拇指在她脸上竟然这么光滑、温柔。他们的嘴唇仍然粘在一起,热吻变得更热烈,更有激情。他的舌头在她的嘴里探得更深,强健有力的胸膛重重地压在她胸上,他们靠得那么近,她简直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这次,她没有抽身离开。她的手指犹豫地环绕在他的脖子上,触摸着他浓密的短发,然后把他向自己拉得更近。她的指尖在他的背上滑动,感觉到他衬衣下面坚实的肌肉。一股感情的潮水挣脱桎梏,涌上她的心头,长久以来,她一直把这种感情埋藏在心灵深处,让它枯萎,让它死亡。这一刻,这样浓烈的时刻,她几乎晕眩了。

    他的脸颊感觉到她火辣辣的泪水流下来。他们的吻突兀地终止了,他立刻抽身,离开她。她低着头,感到很惭愧,不该让他看到自己这样。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这一切在今晚发生。但是,他长着茧的手又伸了过来,温暖地握着下巴,向上托起她的脸,迎向他的脸。她看到他的眼中再一次充满了疑虑,他仿佛能读懂她的眼神,轻轻地说道:“思洁,我不会伤害你的,不会。”然后,他吻干了她脸颊上的两行泪水,“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他又一次温存地吻上了她。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她感到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是那么的安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4

第三部分 可怕的梦境

第28节 可怕的梦境

    她坐在桌旁,手里端着咖啡,现在是早上7点,她迅速地浏览着昨天一下午做出来的自动跟踪信息文件。昨晚和多米尼克分别,那么温馨甜美的吻都没有给她带来安稳的睡眠,她睡着了,但噩梦萦萦——可怕的梦境,鲜血淋漓。现在,小丑的面具摘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威廉·鲁珀特·班特林英俊、轮廓分明的脸,微笑地看着她,他带着“劳力士”表的手一刀一刀把她割得体无完肤。她简直不能确信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根本就没睡着,那些揪心的情景随着记忆上演午夜场。有一件事可以确信,就是当她最终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清楚自己不会第二次犯错,不会再闭上眼睛了。凌晨4点,她用薄薄的被单裹着,走上阳台,坐下,看着太阳从劳德代尔堡上空升起。

    昨晚,多米尼克离开后,她强迫自己好好思考了一番。思考“丘比特”的案子她能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她应该向泰格勒坦白内心的挣扎吗?还是不做任何解释,把案子移交给另一位公诉人?她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思索着一个最终的解决办法,不过她知道这极有可能办不到,就是——她应该继续办理此案,一声不吭。

    如果她把事情的原委对州检察长说清楚,结果整个州检察官办公室就会发生一次起诉的冲突,这个案子就会被交到另一个巡回法庭检察官办公室手里,他们会派另一位公诉人来办理此案。反倒不好,因为这案子太复杂,而且案发的中心地带是迈阿密。没有哪个巡回法庭比当地的法庭更有经验,那些律师也不如当地律师可靠。有些巡回法庭总共只有三四位律师,可能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也从未办理过连环杀人案。在佛罗里达的几个老的巡回法庭中,迈阿密那个一直为大家不齿,没人愿意把案子交到他们手中,他们也很少有机会接手重大案件。

    另一方面,思洁对这个案子的情况很熟悉。她亲历过每一个犯罪现场,看过每一具尸体,和每个被害者的亲属朋友谈过话,和法医讨论过每具尸体解剖的情况,签署了每一个证件。一年以来,她生活里的全部内容就是这个案子。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情况,也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

    如果她悄悄地把这案子交到同一办公室里的其他重大犯罪公诉人手里,肯定也存在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公诉人跟不上案件进展的速度,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每次谋杀的所有细节。而且她还必须对放弃这个案子做个交代。为什么她会放弃这样一个把她的律师生涯推上顶峰的案子?这种案子可是其他律师做梦都想得到的啊。她这样做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怀疑,接下来她就不得不和盘托出,但是她永远都不想处在这样痛苦的境地中。

    最后一种解决办法:什么也不说,继续办理此案,这样她可以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保守住秘密。什么也不说,直到她可以排除所有怀疑,证实当时在纽约强暴她的人就是班特林。她还得给纽约旧案小组的麦克米兰打电话。也许机缘巧合,有人在某种很特殊的情况下翻阅过她的案子,十年前她曾经每天打电话去询问有没有新进展。也许他们重新整理了当时从她家取走的证物,她的床单、粉红色的睡衣、内裤、暴徒使用的工具,偶然发现了当时没有发现的东西,比如精液什么的。也许他们真的起诉了班特林的DNA组。也许,也许,也许。

    她想秉公处理此案,但却不知道怎样算是“秉公处理”。她想让罪有应得的班特林受到法律的制裁。她叹口气,从办公室的窗外望出去,下面正对着的是第十三大街,才是上午9点,沿街的商贩已经架起带阳伞的推车,准备卖热狗和苏打水了。一把红白相间的阳伞下,新鲜的芒果、木瓜、香蕉和菠萝琳琅满目,旁边录音机开着,卖主随着拉丁舞曲有节奏地把手推车架好。

    昨夜,她坐在阳台上,脑子里上千遍上万遍地思索着这些问题。当然,她也想过多米尼克。她想到自己一生中,什么时候都可以谈浪漫和激情,除了现在,这是她必须集中精力的时候。但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爱情找上门来了,她却没有躲开。她不觉用手指抚摸着嘴唇,回忆他的双唇吻上来的感觉。她仿佛还能嗅到他嘴里甜美的薄荷味,还能看到他关切的眼神。他就在门口拥着她,手在她的背上摩挲,呼吸温暖在她的耳边,那种安全的感觉、那种被保护的感觉,就算只有短短的5分钟时间,却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享受。

    她有很长时间都没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过了。最后一个是她交往过一两个月的股票经纪人,名叫戴卫,当时她喝醉了酒,几乎处于昏迷状态。她曾经一直认为他很有趣,很温存。但是突然有一天,他不跟她联系了。那时碰巧正是他们上床之后。她问他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感情会这么突然就结束了,他回答说她“有太多顾虑”。这段感情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她从来没有回过头。与男人亲近让她胆战心惊,亲近会暴露很多问题,撕开很多已经愈合的伤疤。所以从那以后,她就没有什么正式的约会,认识过几个男人,绝对没有任何亲密接触,只是吃个便饭,偶尔接过吻。

    但是,昨晚,多米尼克来了。

    他们仅仅接了吻,没有下文,她不让他留下来,他就离开了。但是她却一直想着他说了些什么,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语气。他的声音很诚恳,而她是多么想再一次体会安全的感觉,就算是短短的5分钟!但是他跟这个案子的牵连太大,她不能把真相告诉他,如果不说实话,他们的感情能维系多久?为了掩盖真相,她又不得不给他编多少故事和谎话?即使把真相告诉他也无妨,但她又怎么有勇气把那晚的事讲给一个男人听?告诉她为什么把灯打开的时候她的身体会那么丑陋?

    她的办公桌上,粉红色的留言纸已经堆成了堆,她有很多电话要回。她必须得让州检察官办公室的新闻发言人给国内几乎每家报社、每家电视台打电话。最上面的一张留言纸上,玛丽索儿用很粗的笔写着:“三条留言!!你为什么还不给他打电话?!!”

    桌上放信件的木箱里也几乎塞满了。除了“丘比特”案件,思洁手里还有10件其他的谋杀案,有两件最近两个月内就要审判了。下周她有一个关键的取证过程,接下来两周的时间要重新调整,然后还有亲属见面会。这些事情,不能因为“丘比特”的案子耽误了。她得认真对待每件案子,哪一件都不能忽视。

    她盯着班特林的拘捕令,粉红色的纸,足有三页。上面列着大约25个人的名字。姓甚名谁、隶属哪个部门、证章号码、证人,全都一一写清楚。第一个截住班特林车的警察,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警察,K-9队,搜查尾厢并发现普那多尸体的警察,还有特别警探佛罗里达司法厅的多·法尔科奈提,证章号是#0277。

    从班特林被捕之日,到她在大陪审团面前起诉他一级谋杀罪名成立之时,她有21天的时间来做准备。也就是说她得和所有目击者谈话,取得他们的证词,还要准备一份大陪审团的备忘录交给泰格勒的副手马丁·雅尔斯。雅尔斯是州检察官办公室里唯一一个有权把案子呈给大陪审团的公诉人。然后,也是他寻找对班特林的起诉,可能还要借助主要警探多米尼克的证词。大陪审团只在每周三开会。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也就是说她只有两个周三可以利用。如果到时她不能把案子呈给大陪审团,她至少要提供2级谋杀的重罪信息——经发誓的起诉文件——在21天内。雅尔斯把案子呈给大陪审团以后,她才能控诉班特林一级谋杀。要做到这一步,她还是需要和那些可以提供对控诉有帮助的证人经发誓的证词。不管采取哪种途径,21天都是远远不够的。

    滴答、滴答,时钟一刻没有懈怠。

    她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双手揉着太阳穴。她的头又突突地跳着疼了。她得做个决定,怎样安排案子的进程。如果她最终决定要接手这个案子,时间是个很大的问题,所以她不能花上几天来考虑清楚。她得把所有在现场的警察召来,挨个听取他们的证词,这个至少都要花上几天时间才能完成。

    她看看表,已经是9点半了。她拿起手袋和太阳眼镜,匆匆地出了门,经过秘书办公区的时候,她瞥见满脸怒气的玛丽索儿,她今天从头到脚都套在紫色的“莱卡”里。

    她发誓要把玛丽索儿弄走,迟早的事。

    等她回来就办。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5

第29节 他就是那个戴面具的小丑

这座两层楼的小房子位于柯洛盖博斯的阿尔梅里亚路,这个郊区是迈阿密的一个富人聚居区。房子是古西班牙式样,大概建于六七十年前,有棱有角,刷成深黄色,透着香辣馅饼的棕色,房顶用橘黄色的瓦铺成弯曲的S形。每个窗口外都吊着赤土陶的花盆,里面开满了美丽的鲜花,有白的、红的、黄的,姹紫嫣红。房子外面是砖铺的通道,通道两边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床,通道尽头是一扇装着锻铁手柄的橡木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精神病医生的办公室。赤土陶的信箱上,只有一块小木板悬在门边,上面写着:医学博士格雷戈里·钱伯斯。

    思洁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候诊室的地面全铺着墨西哥瓷砖,里面的装饰灯是浅黄和淡蓝色的,安静、祥和。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各放着一盆棕榈树,沿墙排列着两列坐着很舒服的皮沙发,看似价格不菲质量上乘。一张宽大、漂亮的红木桌上摊开着各种杂志,头顶的天花板上装着音箱,里面放着莎拉·布莱曼演唱、舒伯特作曲的《圣母颂》,歌声柔和而舒缓、宁静而安详。为了让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在和这位好心的医生碰面之前情绪不会太激动、太焦急。

    秘书艾斯特勒·瑞弗尔罗坐在一堵浅黄色的墙后,这堵墙的功用是把“神志清醒”和“急需帮助”两种类型的病人分开。透过墙上的那扇小玻璃窗,思洁可以看到艾斯特勒头顶上的几簇头发,高高地用发胶固定在离头顶几寸远的地方。

    候诊室里空无一人。思洁轻轻地拍了拍窗户外面安置的一个金属铃铛。轻柔的“叮铃”声传出,艾斯特勒把玻璃窗打开,两片烈火似的红唇分开,露出一个微笑。

    “早上好,汤森德女士!您今天可好啊?”

    也许医生不在场的情况下,这样的办公人员不应该问这类问题的。

    “很好,艾斯特勒,你好吗?”

    艾斯特勒站起来,她的头发顶到了窗户边,但下巴却够不到这个位置,她大概只有5尺1寸的身高。

    “汤森德女士,您的气色不错。昨晚我在电视新闻里还看见您了。那个男人真变态,是吧?他把那些可怜的被害者都怎么了?”

    艾斯特勒,他做的比你想像的还要残忍,残忍百倍。

    “是啊,他肯定是有病。”思洁换了只脚站,鞋跟在墨西哥瓷砖地板上敲得“卡卡”响。艾斯特勒的双手都已长了不少皱纹,还蓄了两寸长的亮晃晃的指甲,每个指头上都套着一个金子做的小玩意,她双手捂住脸,摇了摇头。“真是太可怕了。那些被害人都是些漂亮女人呢。漂亮女人啊。他样子看起来倒很正常,还蛮帅的,总之是一副正人君子相。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身体向前倾过来,声音放低,仿佛在说悄悄话一样,“我真希望您把他给送到那个世界去,汤森德女士,这样他就不能再害咱们女人了。”

    艾斯特勒,放心吧,他要去的地方,除了鬼娃娃花子,其他女人都用不着担忧了。

    “艾斯特勒,我会尽力的。钱伯斯医生在吗?”

    她慌乱起来,“哦,在,在。他正在等您呢。您请直接进去吧。”门嗡鸣,“急需帮助”的病人跨入“神志清醒”者的行列。大厅的尽头,格雷戈里·钱伯斯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思洁可以看到他正伏在红木办公桌前看什么。她的鞋跟在瓷砖上敲出轻微的响声,进门的时候,他笑容可掬地迎接她。

    “思洁!见到你真高兴。进来,快进来。”

    钱伯斯医生的办公室是淡蓝色,知更鸟的蛋那种颜色。两扇落地窗顶部都装饰着蓝黄相间的花边帷幔。木制的百叶窗微斜,让银白色的太阳光照进屋来,在地毯和舒适的蓝色皮椅上画出一道道规则的条纹。

    “钱伯斯医生,您好。您的办公室装饰得可真漂亮。让人看着就安心了。”她在进门的小过道里说。

    “谢谢。大概是三个月前我让他们重新装修过一次。思洁,你可好长时间没到这里来过了。”

    “是,是啊,我一直都挺忙的。”

    他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然后,他站起来,从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走出来。“哦,快请进来吧。”他说,把她身后的门关上。“坐。”

    他示意她坐在一把椅子里,自己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下,身体前倾着,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握着。气氛很随意,一点也不正式;思洁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所有病人都这样,还是因为他们认识的时间太长,所以对她比较特殊。格雷戈里·钱伯斯总让她感到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听说警方拘捕了‘丘比特’谋杀案的犯罪嫌疑人。昨晚11点新闻上我瞥见一眼。思洁,你们干得不错啊。”

    “谢谢,谢谢。不过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真是那家伙干的吗?”

    她在椅子上动了动,跷起腿,说:“应该就是他。如果安娜·普那多的尸体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昨晚他们在他的住宅找到的证据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是吗?哦,如果是这样可就大快人心了。”他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下,“我知道办理这件案子可能压力很大,媒体和各方面都很关注,还有其他的事。”说到“还有其他的事”时,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仿佛在提一个问题,她知道他给她开了个头。

    她点点头,眼睛盯自己的大腿。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坐在这把椅子上了。这么多年的心理治疗、心理咨询,该是她自己独立尝试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问题的时候了,是时候测试折翅的小鸟是否还能翱翔了——她应该已经可以把过去的记忆,把那些一直纠缠她的记忆抛在脑后了。她不断在努力,所以借口工作忙、没时间,她把自己与钱伯斯医生的约见从每周一次改成偶尔为之,春天的时候她完全终止了心理咨询。现在她却又一次敲着他的门,乞求帮助。

    “你是独立办理这个案子,还是和办公室里其他律师合作?”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慈父在关心女儿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没有,目前为止就我一个人在办,如果杰瑞·泰格勒不指派其他人,可能一直就是我办下去。”

    “专案组谁是头儿?多米·法尔科奈提吗?”

    “对,还有市警局的曼尼·阿尔维雷兹。”

    “我认识曼尼,他是个了不起的警探。几年以前自由城发生了同一人所为的四起谋杀案,我那时协助他们破过案。去年在奥兰多举行的法官会议上我也碰到过法尔科奈提警探。”

    格雷戈里·钱伯斯的黑发透着灰色的光,但是那种灰色是生气勃勃、明亮耀眼的,衬托出他和蔼的蓝眼睛,为他在其他时候看起来相貌平平的脸增色不少。时间真是残酷,它在每个人身上都毫不留情地镌刻下痕迹,他的额头和眼角都牵牵连连地带出了不少深深的皱纹。但是正是这些皱纹,倒让他看起来很有味道。思洁猜想,他现在虽然接近五十岁了,但一定比他十几、二十几岁的样子好看。她又联想起昨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的那些皱纹。男人老了会变得有味道,女人老了却如此丑陋。真是太不公平了。

    “思洁,你可让我着急了,昨晚从你的声音听来好像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洁换了一条腿跷着,然后又换回来。她的嘴唇异常干燥。“哦,是关于‘丘比特’案子的事。”

    “是吗?你需要一些工作方面的建议?”

    这就是问题所在。过去的十年里,格雷戈里·钱伯斯是她时断时续的心理医生,也是一个工作上的搭档。他对犯罪心理也颇有研究,因此经常协助州检察官办公室和警方破获暴力案件。很多次,她的办公室办理复杂的谋杀和家庭暴力案件的时候,他都为他们在法庭上需要作出的心理解释提供了帮助,一切都是为了解决一个“为什么”的问题。为什么人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之类的问题。所以,他既可以作为一位心理医生交谈,也可以作为一位好的法律专家提供帮助。他有一张棱角柔和的脸,总是挂着随和的微笑,有各种给人深刻印象的证书,格雷戈里·钱伯斯可以用外行的语言解释一些深不可测的复杂问题。比如:成年人把儿童作为性攻击的对象是因为他们有恋童癖;男朋友持AK47(一种枪支)追杀女朋友,因为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母亲杀死孩子因为她有狂躁与抑郁并发症;十几岁的少年残忍地枪杀同班同学因为他的边缘型人格混乱。

    他的诊断总是准确无误、切中要害。警方非常信任他,也非常尊敬他,他的私人病人也是如此。所以他在豪华的柯洛盖博斯开私人诊所,每小时收费可以高达300美金;如果你有钱,你可以为发疯付费。思洁很幸运,因为是执法部门的人员,所以可以打折。他从来没有为她的案子做过顾问。她总是小心地划出一条界线,不想在法庭上与他出现什么冲突。她在执法部门的会议和学术交流会上听从过他的一些建议,也间接地为自己办理的案子向他寻求过工作方面的帮助。在那些场合下,他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朋友,她在那些时候总是简单称呼他“格雷戈”。

    但今天,不一样,他是“钱伯斯医生”。

    “不,我不是想寻求工作方面的帮助。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也不会昨晚9点还给您打电话了。”她勉强微笑着说。

    “我很感激,不过别人可不一定把这看作是一种礼貌了。思洁,杰克·莱斯特以前还半夜1点给我打过电话呢。”他理解地微笑着,“其实我一定也不会介意的。”

    杰克·莱斯特也是重大案件的公诉人,但思洁很鄙视他。

    “杰克·莱斯特那家伙是个华而不实、自高自大的笨蛋。您真该把他的电话挂了,我就会这么做的。”

    他笑了。“我记着下次这么做,肯定他还会那么晚给我打电话的。”他的脸色沉下,又一次变得严肃了。“如果不是关于工作方面的,那么……”他的声音仿佛留下了又一个问号。

    她再一次在座位里不安地动了动。秒针在她的脑子里“滴答”响过。

    她终于开口了,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又开始上这儿来,您知道是为什么吗?我想以一个……病人的身份和您谈谈。”

    他点点头,问道:“是做噩梦吗?是不是又开始做噩梦了?”

    “不是,恐怕比做噩梦更可怕。”她绝望地环视着整个房间,双手插进头发里。天啊,她真需要一支烟。

    他皱了皱眉头,“到底是什么?”

    “这次是那个人,他回来了,”她颤抖的声音很低,“但是这次是真的,他是真实的。是威廉·班特林。丘比特!他就是那个人!”

    钱伯斯医生摇摇头,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也摇着头,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流淌,“您听明白我说的什么了吗?丘比特就是那个人!他就是那个强暴我的人!他就是那个戴面具的小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3 10:56

第30节 你敢肯定吗

钱伯斯医生僵在那里,然后慢慢地吐出憋在喉咙里的气,用不以为然、平静的语气问道:“思洁,你怎么会这么想的?”他是一位精神病医生,他的工作要求他遇事必须冷静。

    “他在法庭上说话的声音。他冲卡兹法官大声嚷嚷,他一开口我就听出他的声音来了。”她抽泣着,想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伸手从他的办公桌上把整盒面巾纸都拿过来。

    “来,拿着,面巾纸。”他靠回到椅子背上,手遮在嘴上,下巴低垂着。“思洁,你敢肯定吗?”

    “敢,我非常肯定。十二年来,他的声音一直不断在我的耳边浮现,不可能我听不出来。而且,我还看到了疤痕。”

    “他胳膊上的那块疤痕吗?”

    “对,就在手腕上面一点,当时在开庭,他拼命拉劳斯尔德·卢比奥。”她终于可以把眼睛投向他,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绝望。“是他。我知道。我不知道的只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钱伯斯医生坐在那里,想了很久;思洁也利用这短暂的沉默来稳定情绪。终于,他说:“哦,如果真是他,从某个角度来说,应该说是个好消息。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身在何处。有些问题终于可以划上句号了。毕竟这么多年了。我想在纽约他应该会被判很重的刑,但是——”

    她在那时打断他,“纽约不可能会判他的刑了。”

    “思洁,这十二年来你受尽折磨,你现在不想把这人送上法庭了吗?没有理由为这个感到羞耻的。也没有理由把这事再继续隐瞒下去。你办案的时候不也鼓励过受害者——”

    她摇头,“哦,我真想亲手把他送上法庭。我真想啊。想到这个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但是,案子有一个有效期限,我这个案子7年前就过期了。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他曾经强暴过我,折磨过我,甚至企图杀了我,但是他永远不会因此而受到审判了。”她双臂环抱,两只手分别放在两个手肘上,她深深弯下腰,身体倾向在小腹上,仿佛在保护它,“他不能被送上法庭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行。”

    钱伯斯医生坐在那里没有动,手依然放在嘴上,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肯定吗?思洁,你和纽约的有关部门联络过没有?”

    “以前办理我的案子的两个警探一个死了,一个退休了。现在已经由旧案小组管了,但是当时又没有嫌疑人,也没有拘捕过谁。”

    “那么你怎么知道就一筹莫展了呢?”

    “我打过电话,皇后县地区司法办公室、引渡部门,还有一位检察官,都告诉我这已经不可能了。其实我本来知道案子是有有效期限的,但当时我就是……就是没有想到。我当时认出了他,但是根本没有想到却拿他毫无办法。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办法。”眼泪又一次泛滥。

    整个房间又陷入沉默之中。和钱伯斯医生打交道十年来,她第一次发现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很低沉:“没关系,思洁,总有办法的。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正是我想请问您的。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想把他扔进油锅里去煎熬。我想把他送进地狱。不仅是为我,也为了被他杀害的11个女人,还有不知多少个曾经被他摧残过的女人。我想亲手把他送上电椅,这个想法有什么错?”

    “没错,”钱伯斯安静地说,“这个想法没错。这是一种感情,一种正义的感情。”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把他送回纽约,告诉那里所有的人,他就是那个变态的混蛋,然后看着他被送进监狱。我会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去死吧!你这个杂种!你没有把我打倒。和你的新室友打个招呼吧,因为你可要在这里住上二十年呢,他会是你在这二十年里唯一能够谈话的人!’”她抬起头看着钱伯斯医生,眼里有一种乞求回答的眼神。“但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为这一天,我整整等了他妈的十二年啊。他还夺走了我的,他还夺走了我的……”

    “唉,思洁,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不过他杀害了11个女人,他恐怕不能轻易从这样的罪名里逃脱吧。”

    “是,但这也是我矛盾的一个方面。我知道我不能做他的公诉人,但是如果我告诉泰格勒的话,这案子就会交到巡回法庭手里,到时候很可能落到一个刚从法律学校毕业出来的什么也不懂的傻瓜手里,而我却没有办法,有可能还败诉,眼睁睁看着当初残害我的人没事人似地离开。”

    “克洛,要有信心,我们正在积极地调查,希望不久就会拘捕嫌疑人。感谢你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这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总会有办法的。比如说,泰格勒可以把这案子交到第十七或者第十五巡回法庭手里啊。”第十七巡回法庭是布罗沃德县的,第十五巡回法庭是棕榈滩的。

    “这不是泰格勒说了算的。交到谁手里完全就是碰运气,但是我不愿意冒险。我不能去冒险。连环杀人案有多复杂您是清楚的。尤其是这件案子,十具尸体躺在那里,嫌疑人没有招认,也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目前,我们的证据只能表明他与一具尸体有关。他还没有被起诉与其他九桩谋杀有关。太复杂了,一不小心很容易就会出错。”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关心的只是你,非常关心。我知道你很坚强,可能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但是一个人,不管他性格有多坚强,信念有多坚定,都不能起诉曾经那么残忍地伤害过他的人。我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不肯放手。”

    “也许吧,除非有一个切实可靠的办法,一个我可以相信的办法。”

    “要不把这案子转给你们办公室的其他公诉人?罗斯·哈里斯如何?她也很厉害,擅长DNA测试和司法鉴定。”

    “我怎么才能把这案子转给别人,而周围的人又不追根究底地问个不休呢?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案件的后期阶段了。请您告诉我!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当时是多么想接手这件案子——他妈的,我为它花了近一年的工夫!我检查过每一具浮肿、残损的尸体,会见过每个死者的亲属,看过每一张解剖照片,读过每一份实验室报告,亲手签发了每一张搜查证——我非常了解案情。我突然向办公室和媒体宣布说我不想干了,结果会怎样?除非我是癌症晚期,身边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不会放弃的,即使真到癌症晚期,我说不定都不会放弃。

    然后我就会被许多‘为什么’、‘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这类问题淹没。媒体那些人就会不断地挖掘、挖掘、挖掘,来满足世人的好奇心。有人会查出强暴那件事,然后纸包不住火,一切都传播开来,案子最终还是交到巡回法庭的某个生手手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事情弄砸,看着曾经强暴我的人,杀害10个妇女的连环杀手——班特林逃脱法律的制裁。而且这一切我都只能坐在家里从电视屏幕上看到,因为我被剥夺了律师资格,再也不是一名律师了。所以我只要能得到一个保证,保证他逃不开法网恢恢,保证他会为他犯下的滔天大罪付出应有的代价,钱伯斯医生,您告诉我应该怎样做,我怎么做。没有人、没有人可以给我这样的保证。所以如果这件案子败诉了,我是应该承担责任的人,谢谢您。别人我谁也不怪。”

    “思洁,你都在说些什么呀?”她看得出他在小心地选择下一个问题,“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听着时钟“滴答”、“滴答”地走过。

    她的话听起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语气也很坚决,仿佛是她想到了一个主意,要说出来试验一下,但是却很喜欢这个想法。“我要在21天内完成起诉,要不就得在21天内做一份重罪报告。不管是哪种方法,所有的证人都要到我这里来做个陈述,我还要收集各种报告,还要重新检查所有的证据……”她顿了顿,语气似乎更加坚决了,“现在要换人可能真的太迟了。我最少要把起诉这个阶段的事做完,然后我就带罗斯·哈里斯或谁一起慢慢熟悉案情,和我一起上法庭。如果一切顺利,时机成熟,我就自然而然地把案子交给她,然后悄然退出,托词生病什么的。当然,那时是我对她有信心的时候,相信她能把一切都做好的时候。”

    “你就不怕办公室里其他人起疑心了吗?”

    “班特林在法庭上集中精力关心自己能不能逃脱制裁,没有认出我来。真是个莫大的讽刺!想着他对我做过的一切,当时他在法庭上几乎都没往我这里看过一眼。”她平静地接着说:“他可能和许多女人上过床,到最后自己都数不清了。她们的面目在他脑子里都已经一团模糊。而且天知道,现在和以前相比,我的变化有多大。”她的苦笑简直有些扭曲,她把头发卡到耳朵后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曾经做过些什么。如果到最后事情曝光了,我就可以推说我不能确信那个人是他。可以推说我不知道他不能再在纽约审判了。所以这并不是我借口没认出来而牺牲自己的案子。而是我在纽约永远都不可能把自己的案子推上法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

    “思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抛开那些明显的伦理方面的问题不谈,你真的认为在精神方面你可以支撑着去起诉这个人吗?听着他曾经怎样折磨过那些被害者,一面想着他曾经怎样虐待过自己,每一天都可能听到新的残忍的作案细节,看到新的犯罪现场相片,你能受得了吗?”钱伯斯医生摇着头说。

    “我知道他对那些被害者做了什么。我亲眼看到过。是的,您说得没错,这对我的确是一种考验,我不知道自己将会怎样去面对。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熬到自己确信他逃不掉了的那一天。我要知道他每一分钟在什么地方。”

    “那你的执法证件怎么办?把冲突维持在法庭之外?”

    “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冲突。没人可以证明我知道会有冲突。我必须得承认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就是强暴我的那个人。但是如果我否认的话,就什么事也没有,一样过自己的生活。”她停了一下,思考了另一个刚才就应考虑到的问题,然后平静地说:“钱伯斯医生,这样做会不会让您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呢?您是不是需要向有关方面报告一下?”

    作为一个医生,他的职责让他必须向警方隐瞒病人犯罪的打算。病人所说的一切都不可以往外透露。思洁隐瞒这样一个冲突,应该说是从伦理上违背了道德准则,做了律师不该做的事,但这不是犯罪。

    “不会的,思洁,你想做的事情并不是犯罪。在这房间里,我们说的所有话都是绝对保密的。没有往外说的必要。但是就我个人而言,的确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个好办法,不管你作为一个精神上需要帮助的病人还是一位职业律师。”

    她细细地咀嚼他说的话。“钱伯斯医生,我需要找回能控制自己生活的那种感觉。您不是经常这么跟我说的吗?”

    “是啊,是啊,我说过。”

    “那么这是我的机会啊,我现在正在控制着呢。不是纽约那两个疲惫不堪的警探在控制,不是巡回法庭的某个白痴,不是‘小丑’,也不是‘丘比特’。”

    她稍微停留了一会儿,拿起手袋准备离开。眼泪流过了,她声音里的那种绝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是我。我在控制,我有这个能力。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那个混蛋把我的能力再夺走。”

    然后她转身,把给了她神志清楚的整洁的蓝黄花相间的办公室留在身后。出门的时候安静地冲艾斯特勒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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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惊悚悬疑《惩罚》--作者: 吉琳妮·霍天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