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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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此间的少年(30)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48:26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七章 令狐冲(III)——2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人群,一阵凉风让令狐冲打了个激灵。他身边已经一个人都
没有了,站在斑驳的树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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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令狐冲的印象里,很多年以前,有个牛人路过江东,在旧日的树前也是说了什么
关于树的话。
他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不速的访客打乱了令狐冲挥笔指点江山的豪情壮志,他再读自己写的辞职信的时候
才发现信很有杀气,而这个时候他居然没有心情设想打梁发板子的情况了。
令狐冲一头栽在自己的棉被里,翻那本《天龙八部》,可是他脑袋瓜里一时间东西
太多,两眼只是在书页上发呆。
他准备闭眼睡觉,可是偏偏一点困意也没有。
他又希望杨康那时候在宿舍里,这样他可以和杨康说些话。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想
说什么。
辗转反侧半个小时后,他又听见窗外银杏叶哗啦啦地响,他决定出去吹吹风。
校庆的最后一夜,难得所有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各色校庆纪念品放开了甩卖——一
旦过了这晚上,带有汴大标志的各色礼品就立刻沦为变质猪肉。
令狐冲双手抄在裤袋里,默默地看着周围来来去去的人,他想明天这种热闹就结束
了,没有一大堆的摊子,也没有各色的人,只有无数破车载着他和郭靖这种人匆匆地赶
去上课。然后再过一些年,他会毕业,他会变成朱聪或者风清扬,朱聪说人年轻应该活
得洒脱一点,风清扬说树长高了……
汴大每刷一次墙皮,送走一批人,留下什么呢?
郭靖会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杨康会说:“估计鸡腿还会涨价。”
段誉说:“行啊,还是令狐冲有天分,有点禅味了。”
令狐冲自己呢?令狐冲开始苦恼,因为他想不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人群,一阵凉风让令狐冲打了个激灵。他身边已经一个人都
没有了,站在斑驳的树影下,一侧是寂静的网球场,一侧是第二体育馆的老房子老树,
浓密的树荫遮蔽了整面青砖墙。
令狐冲的酒劲又猛退了一截,他不是胆小的人,不过风幽幽地吹,又是在这条路上
,一些鬼怪神异的念头就不由得涌上来了。
汴大校园里有很多安静的路,可是这条路的安静特别有名。杨康说曾经有个兄弟半
夜骑车从这里路过,有一个梳长辫的女孩问他买饭票,说要去食堂买点夜宵,可是忘记
带饭票了。那兄弟立刻就换给了女孩,可是他骑车离开那条小路,才忽然想起汴大根本
没有夜里十二点卖夜宵的食堂。再看钱包里,竟然只有一张发黄的纸片。
而来源更可靠的故事是乔峰说的,说是一个打球的兄弟夜里在篮球场那边练了半个
小时投篮,一身臭汗从这条路上去自习。本来琢磨着太晚了肯定找不到地方,所以要去
一教碰碰运气。可是走着走着偏到二教的路上,发现二教的老楼居然都亮着灯,也没人
自习。那兄弟大喜之下,一人霸占了整整一排,铺开了书本自习,可奇怪的是始终没有
其他人来自习。那兄弟打球也累了,于是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被管清洁的
大叔给拎了起来。大叔说你大早的跑进来干什么?那兄弟只好说我昨晚在这里自习时候
不小心睡过去了,大叔脸色一青,说二教马上翻修,夜里不开自习,我昨天六点就关灯
锁门了,你怎么可能来自习?那兄弟这才想起第二体育馆边的小路和二教足足距离一里
路,再怎么偏也不可能从那里偏到二教来……
令狐冲被风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之脚下的树影一晃,似乎周围的黑暗里有人一
样。外面热闹的声音还远远传过来,令狐冲立刻打量身前身后的距离,琢磨着以他百米
十三秒一的速度,如何才能在二十秒内从这个鬼地方窜出去。
这时候他听见了细细的哭声……
令狐冲战战兢兢转过身,看见树影底下站着一个穿黄裙子的小女孩,四五岁大小,
正拿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擦眼泪。
“我饿了。”令狐冲松了口气,深深为自己不是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害羞。这要是
给杨康知道了,他令狐冲可有身败名裂的危险。
他扭头想走,背后小女孩的哭声却越来越清晰。
“唉,”心软了一下,愤青回头,走到小女孩前面蹲了下去,“别哭别哭,你家谁
带你出来的?”
“爸爸妈妈。”小女孩把擦脸的手挪开了,是一张圆圆胖胖的小脸。
“别哭别哭。”令狐冲打了个酒嗝,拉起她的小手,“……我带你去找妈妈。”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自称叔叔好还是哥哥好,叔叔这个称号让他不由自主地排
斥,自称哥哥却分明很吃亏,所以令狐冲折衷了一下,说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令狐冲哄着小女孩。
“郭襄……”
“你名字真土,”令狐冲点点头,不顾小女孩的心理感受,“象男孩名字一样……
”
“我爸爸起的。”
“那么你爸爸真土……”
“啊!郭襄。”有人在背后说,令狐冲被吓了一跳。
“妈妈,”小女孩甩开令狐冲的手,一直跑到她妈妈那里去了。
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对令狐冲歉然地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清丽,有一双很柔和的眼
睛,令狐冲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同学,谢谢你啊,小孩总是喜欢乱跑。”女人轻轻拧了拧小郭襄的屁股,把她抱
了起来。
“没什么,你也是来参加校庆的?”令狐冲笑笑。
“我也在这里毕业的。”女人又笑了一下。
这一次令狐冲脑袋里忽然跳出了一个影子,他这才看出来原来这个漂亮妈妈的脸很
像黄蓉,而且那个母亲个头不高,身材却很优美,也和黄蓉很像。令狐冲尝试在脑瓜里
把黄蓉的头发绾起来,看看是否和这个母亲一样。
“郭襄……我饿了。”令狐冲心里说,“居然连她爹也姓郭……起名字又那么没品味
,倒是和老大有点像……老大将来不会真的娶黄蓉吧?”
“嘿,快点了快点了,前面都在等我们了,”路的另一侧居然有人在喊。
令狐冲惊讶地揉揉眼睛,不得不承认酒量有限,自己已经喝得有点晕了。原来这条
小路上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路另一头的树荫下面有好些人影在对这边招手。
“来了来了,班长他们呢?”母亲最后对令狐冲笑了一下,抱起小女孩小步跑了过
去。
“班长买饮料去了,”远处的声音隐隐传来,“班长有钱,应该请客。”
“他一个人去的?”似乎是那个母亲清亮的声音。
“带着体育委员呢……”
声音消散了,人也离去了。
风静悄悄地穿过整条小路,好像吹透了令狐冲的胸膛。令狐冲站在那里,酒劲完全
消失了一样。路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向路的尽头,似乎树荫下仍有些依稀的背影
,还有些夹在笑声中的谈话。
他抬起头,看见月亮在树叶中隐现,他想起那些曾经在这里读书的校友,想起那个
不曾谋面的班长,也许在商店门口,正有一个中年男人狼狈地抱着一盒子可乐或者冰茶
往回跑……有人在等他的饮料。
许多年以后,墙皮被刷过若干次,令狐冲将会是一个抱着饮料的中年人,在某一天
的树荫下,有人等他这个班长回去。有人说“班长如何”,无论将来的令狐冲有钱或者
没钱,他将被当作一个班长来记忆。
愤青在这个瞬间脑袋瓜子豁然开悟——时间过去后,留下记忆。
风像一根穿越过去和未来的线,从令狐冲背后吹来,令狐冲似乎在风的尽头看见了
十年后的自己。物理学家们把时间当作世界的一个维度来处理,可是没有人见过时间这
个维度如空间一样延展。大宋嘉佑二年,一个普通的汴大学生令狐冲在简陋的实验条件
下——两瓶啤酒,用自己发昏的双眼验证到时间维度的存在。
十年之后令狐冲才把这件事告诉杨康,杨康说你小子喝昏头了,校庆那时候网球场
对面是封闭的,所有人都得绕道从静园那里过,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走那条小路?
“铛铛铛。”一阵敲饭盆的声音从宿舍外面的走道上传来。
“靠,有老二在就没有我们的安静日子了。”段誉抄了菜刀给杨康,“康哥,去剁
了他吧!”
杨康抄过菜刀咚咚地切葱:“不要急不要急,等我吃完面养养体力。”
“老二不是说准备不干了么?”
“信他?”杨康啐了一口,“信他枢密院早给炸平了不说,铁木真的飞机也给他敲
下来过了。”
走道里的令狐冲瞅了瞅手里的饭盆,无可奈何:“大家出来吧,皇军说了,不杀人
,不抢粮食。”
“班座……”陆大有探了脑袋出来,“难道皇军是来送花姑娘的干活?”
“呸!叫你们屋的几个出来,今天不是收班费,是发餐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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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花开花落
天上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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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17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31)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49:26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1
一只好的随身听加一首悠远的歌曲很容易在耳边制造一个寂静的空间,隔离了喧嚣
和浮华,却混淆了真实和虚幻,里面有惟一的声音对你浅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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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清晨,段誉独自站在宿舍窗前的时候,天上正飘着纷纷的雨粉。
暑假的早晨,天亮得特别早,整个校园也出奇的静馨。他们宿舍在三楼,窗外就是
一树茂盛的银杏,那些碧绿的叶子中藏着一只喜欢饶舌的鸟儿,早上没事干的时候总在
窗外一长一短的吊嗓子。有的时候恼火起来,段誉就老想和小时候那样做只皮弹弓把它
揍下来。不过现在心情好,段誉就不想揍它了,而且觉得它叫起来颇像一曲似断还继的
西洋长笛。
段誉的性格就是这样。虽然从各科平均成绩来看,他实在算比较聪明的,不过从他
某些方面的表现来看,令狐冲坚决认为段誉有两痴——花痴和白痴。
花痴上几乎是可以确定的。段誉每天中午十一点早早就拎上饭盆去食堂,占上一个
靠门临窗的好位置,把两个小菜排开,然后一边美滋滋地吃,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女生们
在门口出出入入,间或品评一下好看程度。就这样,段誉一个午饭可以吃上一个小时。
汴大一本学生安全手册上说,夏天因为女生穿着单薄暴露,是流氓事件的高发时段
。令狐冲曾深刻指出这一条乃是专门为段誉写的。不过遗憾的是很少有女生对段誉抱以
警惕的目光,因为段誉长了一张很可爱的娃娃脸,倒是不少人曾经狠狠地瞪过令狐冲,
虽然令狐冲只是挤过去买牛肉的时候不小心地蹭她们一下。揽镜自照后思索良久,令狐
冲只得承认,无论从面相还是内在,段誉都是那种天生不具备攻击力的人。他纯粹是个
没牙的兔子,女生当然不会警惕他。
而白痴这一点上令狐冲还存疑。段誉虽然平时说话没什么脑子,可是在云南上中学
的时候他一直跟那边旅游圣地“天龙寺”的一个老和尚学佛经,所以偶尔也能说出发聩
震聋的话来。
比如令狐冲以前说过:“老五你整天看女生,不烦啊?”
段誉坐在学五门口的餐桌上,拿叉子挑了片牛肉,愣了一下:“不会吧?看女生你
都能看烦?”
令狐冲想想也是,这世界上比爱情追求更高的追求也实在不多。于是他只好说:“
不过老看总有点……”
段誉看了看令狐冲,很坦诚很无辜的眼神:“你想看就看了,你不喜欢好看的女生
?”
“喜欢……”令狐冲只能承认,他好歹也是个未婚大男人。
“喜欢你为什么不看?”
段誉收拾收拾去洗饭盆了,令狐冲手持一把不锈钢勺子呆在那里,刚刚被花痴精神
洗礼了一次还没彻底苏醒过来。
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那个暑假的早晨,因为这个早晨对段誉实在太——重要了。
鸟鸣只是在乐曲的段落间传进了段誉的耳朵里,随着他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随身听也啪嗒一声开始倒转,接下来是西域著名吟游诗人Paul Simon的作品,《The
sound of silence》: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still remains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一只好的随身听加一首悠远的歌曲很容易在耳边制造一个寂静的空间,隔离了喧嚣
和浮华,却混淆了真实和虚幻,里面有惟一的声音对你浅吟低唱。段誉的耳机虽然很劣
质,不过好在他的完美主义精神弥补了这个缺陷。随着音乐声再一次响起,段誉陷入了
歌声中那个忧郁沧桑的世界。
段誉其实是个比较开心的人,保罗西蒙的忧郁并没有让他丧失去小东门外面吃包子
的乐趣,顶多只是让他忽然有点遐想联翩。保罗西蒙忧郁又不干他什么事情,反而更让
他感觉暑假的校园真美好。段誉觉得大宋政府说得对,生活在大宋真是幸福快乐。看看
西域那边有那么多保罗西蒙式的忧郁兄弟,而他段誉面对着汴大清静祥和的校园,只感
觉师父枯荣大师说得对。“真如自在”,能做到心中自在,修养就很上水准了。
段誉准备关上窗子,然后出发。
事实上如果段誉此时能够毅然决然地关上窗子离去,或者干脆扭头回床上呼呼大睡
,他那种快乐的心绪也许能长久地持续下去,他自己也还是刚进校门的那个满脑袋花痴
思想只喜欢看漂亮女生的段誉。
可惜他听见窗户外面的鸟儿又在叫了,所以他没有退一步离开,却进了一步探头出
去看。人一生的改变或许只在进退的一步中。窗外的饶舌鸟叫了一声,就留下了段誉。
那个时刻谁也不知道这一声对段誉是福是祸,可是这一声鸟叫,段誉就变了。
段誉听见了脚步声。
鞋跟轻轻敲打在路面上,敲打得如此文静柔和有味道。作为一个半职业化的花痴,
段誉赶快循着声音扭过头去。他看见了一条白色的丝巾。
东边的薄雾中走出了纤细的身影。那个女孩抱着一本歌谱,微微垂着头,没有打伞
。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裙,衣着简单到了枯燥的地步,可是竟然能够在这个女孩身上
营造出远离尘埃的素净。一头流水一样的长发直到末梢才微微地卷起,随着她轻盈的步
伐,发梢在活泼地跳动。一方丝巾用它的雪白凭空分隔了细致修长的脖子,搭在她背后
轻轻扬起。
裙角起落……
发梢在跳……
雪白的丝巾在雨丝雾气中飘啊飘……
花痴当时被一种美丽忽然提拔到极高的境界而没有丝毫的欲念,当时他满腔的纯洁
足可以叫一个资深天使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不看那个女孩纤细的脚踝,也不曾注意领口
细腻的肌肤,更失去了品评身材好坏的天生能力。他的眼睛只是追逐着那方丝巾,忽悠
忽悠,忽悠忽悠。
初夏的黄花飘落,雨丝打在树叶上沙沙地响,段誉心里说:“完了!”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花痴当时的心情,如果令狐冲杨康他们能够了解,他们应该
立刻在段誉身边抛洒花瓣或者细雪,并且从头顶打一束纯净的白光到花痴的脸上,还要
在他背后堆起如山如海的九十九万朵玫瑰。
非如此,不足以衬托段誉那一刻的心灵悸动。
那个女孩就这么踏着满地黄花而来,鞋跟敲打着一首段誉无法忘记的歌谣。在人文
精神浓郁的历史系混了一年,段誉当然不会不知道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
花,无非般若”,可是那一季黄花凋谢的时候,段誉连“般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都
忘记了。不是解脱,段誉把他读了十年的《金刚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有一种沉
溺的大喜乐。
当段誉兴高采烈地把这种心情写给枯荣大师的时候,大师正在喝药,当场就被药汁
给呛倒了,于是住院,于是病重而死。由此见所谓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某女单凭
一种朦胧的感觉就超度了一位高僧。
“我不跟你拼了是不行了!”
背后的一声吼,把段誉的思绪从虚幻中扯了回来。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个女生
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走了过去,消失在另一侧的树荫下。段誉怅然若失地站在窗前。
令狐冲正手操一只大号扳手恶狠狠地瞪着郭靖的衣柜,他确实觉得自己应该和衣柜
上那把大铁锁拼命了。
本来他的懒惰程度在这个宿舍也能排第二,断然不至于暑假还早晨六点半起床。可
是郭靖回蒙古前把自己的闹钟锁进了衣柜里。勤苦读书的郭靖素来把闹钟上到早晨七点
,而且他的闹钟是地摊上最便宜的款式,和郭靖一样的粗神经,一到点儿就叮铃咣啷欢
快地叫上整整一个小时。郭靖犯的小小错误是他忘记把闹铃关上,于是留守宿舍的令狐
冲段誉两个人,每天早晨七点就准时聆听郭靖衣柜里的铃声。学生宿舍衣柜完美的设计
使得衣柜内部构成了一个共振腔的构造,闹铃响起来的时候俨然是在青铜古钟里播放重
金属。
对此令狐冲和段誉做出完全不同的两种反应,段誉每天早睡早起健康快乐的吃早点
,而令狐冲已经养成早晨六点四十必然红着眼睛从床上跳起来的习惯。随后他就会从杨
康留下的工具箱里翻出大小器械,整整琢磨上一个半小时,去思考到底应不应该给郭靖
衣柜上那把大铁锁留一个全尸。
“老五,你把桌子上老虎钳给我,”令狐冲招呼段誉。
段誉好像没听见,呆呆地把头扭到窗外去了。
“老五?”
还是没有回答。
令狐冲抓抓脑袋,有点纳闷。段誉虽然有点呆,不过反应也不至于迟钝到这个地步
。令狐冲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到了六点五十分,这意味着他如果不能在十分钟内彻
底摆平郭靖锁在衣柜中的闹钟,他就再次丧失了早晨睡懒觉的机会。所以令狐冲顾不得
段誉,掂了掂手里的家伙,把注意力集中到那把雄壮黝黑的大铁锁上。
扳手举起,令狐冲这就狠了心准备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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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17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32)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49:52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2
早晨六点半的时候,令狐冲和田伯光还此起彼伏地打鼾。段誉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
等,好像约好了一样,那个女生又一次抱着歌谱从下面盈盈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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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六点五十分,前一天的格局原封不动。
令狐冲挑战那把铁锁一个小时后,发现老东西确实比较经用,只好悻悻然收手,留
到第二天继续对郭靖的铁锁发难。而段誉完全没有以前出去吃早餐的兴趣,呆呆地站在
窗户前面,支着下巴往外看。
“喝啊!”令狐冲往下砸的气势已经十足,可他摇摇头,收回姿势去拍段誉的肩膀
。
“老五?老五?看见狐狸精啦?”令狐冲不是迟钝的人,已经感觉到段誉昨天一整
天失魂落魄的。最明显的表现是楼长扫了一堆碎纸,刚回去拿簸箕,段誉公然一脚踩在
碎纸上就过去了。在宿舍楼里,天大地大不如楼长大,令狐冲乔峰这种自认是猛到家了
,也还是不敢和楼长冲突。可是段誉踩了一脚就这么过去了,楼长看见段誉那个眼神,
心里有点诧异,什么也没说又把碎纸扫到一堆去倒了。倒垃圾的瞬间,楼长才猛地哆嗦
了一下,打心底里往外冒寒气。
“去你的。”段誉挥开令狐冲的手。
那个女孩果然又从窗下经过,不过那时候已经过去了,段誉只是还在回味而已。被
令狐冲打搅了,段誉很不高兴,耸拉着脑袋跑掉了。
“狐狸精?狐狸精?”令狐冲觉得无聊,有些自嘲地往窗外喊,“我也很仰慕你,
大家出来见一见?”
“啊!”背后一声大喊。
令狐冲被吓得一哆嗦。化学系的田伯光刚好进来串门,想必是听到他刚才的话了,
正呆在门口。随后田伯光兴高采烈地扭头冲了出去,在楼道放开了嗓子大喊:“瞧一瞧
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令狐冲精神病发了。”
“靠,没见识,”令狐冲撇了撇嘴,“没见到老五的样子也有资格说认识神经病?
”
段誉继续失魂落魄,每天早晨六点半准时起床看那个女生从窗前走过,令狐冲继续
跟郭靖那把铁锁斗争。如果这种事情换到欧阳克身上,那么根本不会有人郁闷,欧阳克
绝对会去花店订一束玫瑰在银杏树下埋伏。这种忽如其来的感情降临在段誉的头上,却
让他忧郁起来,以前在食堂里看女生,段誉只抱着纯粹的娱乐目的,和有人喜欢喝啤酒
的时候看电视一样,而现在花痴改头换面成了情圣,段誉就开始思考怎么去接近她。
一旦想到这个问题段誉就头大如斗。他没有胆量和欧阳克那样打埋伏战,也没有令
狐冲那么厚的脸皮去打阵地战,更没有郭靖遇见黄蓉那么好的运气去打一场遭遇战。他
只能这么早晨起来远远地看她,一边担心着某一天早晨她不再从这里路过。汴大很大,
段誉知道她一旦走进人群里,那么再找到她的机会就小得可怜了。
有一天打开窗户是否再也看不见她呢?想到这种问题,段誉近乎恐惧了。
于是每天早晨段誉醒得更早,在床上瞪大眼睛想东想西,最终还是一筹莫展,只好
等到六点半再起来等那个女生路过。
如此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直到那天晚上田伯光说他们屋的灯管坏了,跑到郭靖床上
借宿。
早晨六点半的时候,令狐冲和田伯光还此起彼伏地打鼾。段誉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
等,好像约好了一样,那个女生又一次抱着歌谱从下面盈盈走过。晨曦中修长的身影有
些朦胧,段誉叹了口气,想赞叹又没什么词儿了。
随着这一声赞叹,床上两条汉子噌地窜了起来,一起趴在段誉肩膀后面。令狐冲手
操一架老式望远镜,是杨康特地从旧货摊上低价淘来的罗刹国军品,放大倍数实在是让
人满意。令狐冲连那个女生的鼻子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阳光照在那个女生脸上,留下
一抹近乎透明的嫣红,令狐冲咂吧咂吧嘴:“我饿了,怪不得怪不得。”
“伯光同志,你怎么看啊?”令狐冲打着哈哈,蛮有将军临阵的派头。
田伯光也操着一架望远镜,微微点头说:“喔……”
田伯光宿舍的灯管好好的,他跑来借宿的惟一原因是令狐冲发现了段誉的异常动静
,拉田伯光去认认那个女生是谁。田伯光比令狐冲他们高一届,和郭靖同系,外号叫“
刀疤”。其实田伯光脸上一颗痣都没有,别说刀疤了。他真实的外号是“刀巴”——或
者说就是个“色”字。
田伯光比段誉多出了一年看女生的历史,也非常坦率地承认这个问题。初来的时候
,田伯光和郭靖聊天,很严肃地说:“其实我是个有点色的人。”当时就吓傻了一个宿
舍的人。后来令狐冲才发现他所言非虚,汴大上下但凡有漂亮的女生田伯光都知道对方
的老家、年纪、所在的系、是否依旧单身等等。而且田伯光自吹夏天十米目测女生三围
误差在百分之三以内,可惜这一点令狐冲无法查证。令狐冲曾经说那你看看我的三围是
多少,田伯光摇摇头说我对男人没有经验。
此时田伯光再次证明了自己在花痴界的非凡资历,一边拿望远镜仔细观察一边嘴里
嘀咕:“那不是传说中的王语嫣么?”
“传说中的?”令狐冲傻了。
“和我一届的,计算机系。汴梁的,就住29楼。”
“三围是多少?”令狐冲凑上去。
“观察这个是我个人爱好,”田伯光严肃地说,“可是我不能传黄贩黄嘛。”
段誉这才第一次听说那个女生的名字——王语嫣。
“王语嫣你们都不知道?王黄木赵周听说过没有?”田伯光对两个晚辈的孤陋寡闻
感到遗憾。
“什么乱七八糟的?”令狐冲愣了一下。
“校花列表,我去年更新的。王语嫣第一,接下来是黄蓉,木婉清不是你们班的么
?这你身为班长都不知道?”
“木婉清,就她还校花呐?”
“审美能力不过关,一边玩去,”田伯光很不屑,“赵敏和周芷若差不多,不过学
生会主席总应该加分,所以就把赵敏放在前面了。”
“前辈,您这还真权威啊。”
田伯光龇牙咧嘴笑得高兴,拍了拍段誉:“不过王语嫣是真漂亮,进校的时候我们
同学跑来说计算机系那边有个新生好看,我还不相信,蹓跶过去一看才发现一帮高年级
的都在旁边晃来晃去。我还跟她选修过一门课,真是壮观,她要坐左边人都挤在左边,
她坐右边人都往右边换。我们校庆纪念册里第一张照片不是她么?校庆筹备组的老师点
名要她去拍的,纯粹欺骗考我们学校的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学校遍地都是王语嫣
那样的呢,进来才知道还是傻姑比较多……”
“有眼光,有前途,令狐冲跟你比起来是没救了。”田伯光觉得段誉花痴得很有水
准。
段誉尴尬地笑笑,脑子里面只有王语嫣三个字飞上飞下,仿佛一只空虚的蝴蝶。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段誉就要发疯了,不是因为王语嫣,而是因为令狐冲和田伯光两
个活宝。
自从这两个家伙知道了段誉对王语嫣的仰慕,王语嫣这个名字每天至少在段誉耳朵
边出现二十遍。段誉打饭回来令狐冲就坐在那里问候:“哟,今天看见王语嫣了么?”
田伯光则闲着没事就蹓跶过来:“来来来,我给你讲一讲我们学校美女在各个系的
分布统计……”
最夸张的是有时候段誉睡得比较沉,令狐冲居然能六点半爬起来来摇他:“喂喂,
老五,起床看王语嫣了。”
当段誉听见令狐冲趴在课桌上哼一首可怕的歌谣的时候,他的忍耐力终于达到了极
限。令狐冲哼的是:“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校花,名字叫做王语嫣……”
“你们有完没完啊?”老实如段誉也会发火。
“嗯?”令狐冲从桌子上诧异地抬起头来,“别急别急,我们准备了一件东西送给
你。”
“什么?”
“铛——铛铛铛——”强烈的降调带着命运交响曲的气势,令狐冲一脚踩在凳子上
,挥舞一张地图抖了一抖。他刚才趴在桌子上一直在画这个。
“嗯?”段誉不解,那就是一张普通的汴大地图。
“看看,”令狐冲拿笔点了一点,“我们统计了一下,这一个星期除了你在楼下看
见王语嫣七次,我和老田在食堂看见她四次,文体中心看见她两次,图书馆看见一次,2
9楼门口看见一次。”
地图上标志着这五个点,旁边注明了王语嫣出现的次数。
“然后我们把这五个点连起来,”令狐冲一边说一边画。
“这就是王语嫣的每日行动路线图!”令狐冲长笑一声,“古书不是说么?知己知
彼百战不殆,有了这份路线图,你就知道怎么找到她,然后……”
令狐冲单掌下劈,有挥剑斩敌酋之势:“然后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段誉哭笑不得,眼见令狐冲画得认真,也不全是戏弄的意思,可是他要是再三感谢
收下这份路线图又显得很愚蠢。
“你别耍了行不行?”段誉叹了口气。
“靠,不就是个女生么?这你都搞不定?实在太让我瞧不起你了。”令狐冲又在地
图上加了几笔,“得了,我们帮帮你吧……反正最近也无聊得很……”
段誉抬头一看,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吞下肚去。只见地图上画着三色的箭头,注明一
方面军段誉,二方面军令狐冲,后援部队田伯光。三个箭头去势豪迈,如狼似虎地直指
男生楼下的一个小点——王语嫣部。
这个事件后来被杨康写到一本回忆汴大生活的野史里,史称“第一次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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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18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33)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51:04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3
历史证明即使是两个花痴加一个狂想主义者也无法突破男女间那层薄薄的纸,为此
领军人物令狐冲不得不增兵遣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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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围剿失败了。
历史证明即使是两个花痴加一个狂想主义者也无法突破男女间那层薄薄的纸,为此
领军人物令狐冲不得不增兵遣将。直到那张地图上增加了三方面军杨康,四方面军欧阳
克,五方面军林平之,段誉还没跟王语嫣说上一句话。
段誉这个傻孩子被夹在一群军事恋爱的疯子中,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一个契机出现在郭靖从蒙古回来的时候。在爱情上,郭靖本人战斗力极其低下,只
能说是个福将,本来不会对段誉有什么帮助。不过总是出现在他前前后后的黄蓉却不同
了。
“啊?王语嫣?”黄蓉眼睛本来就大,现在瞪了起来,就像那种眼睛占面部二分之
一的卡通人物。
段誉把黄蓉喷到自己脸上的吐沫星子擦了擦。令狐冲点头:“你知道她啊?”
黄蓉翻了翻眼睛:“认识?何止认识啊,我和她幼儿园就是一个班的,我三岁就认
识她了。小时候我爹出门的时候老把我放在她们家跟她一起睡呢。”
“跟王语嫣一起睡?”令狐冲赞叹,“香艳啊。”
“不对吧?”杨康琢磨了一下,“你不是比王语嫣小了三岁么?怎么在幼儿园和她
上一个班?”
“她好哭呗,所以一直在小班。”
这个时候故事预设的主角完全被排除在了画面后,只剩下一堆好事的人窜上窜下。
“追王语嫣啊?难了。”黄蓉嘟嘟嘴巴,“追她的人可多了。中学时候她就经常给
我说她收到纸条,不敢给她家里知道,都在外面悄悄扔掉了。”
“估计现在她们宿舍的女生打草稿都不用买纸,王语嫣每天收的情书背面就差不多
了。”田伯光在一边说。发现有热闹可凑,他天天往郭靖他们宿舍跑。
“没那么夸张,不过她收的情书可能是够论斤称了。”
“唉,”令狐冲长叹,“给老头子发报,让他派飞机来,没空军我们是剿不了王语
嫣了。”
“叫姐姐,叫姐姐,叫姐姐我就介绍王语嫣给你认识。”黄蓉看着段誉老实巴交的
样子,狡黠地笑着。她就喜欢老实巴交的东西,如板凳狗、仓鼠、郭靖……
“唉,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不就看个女生么?”段誉没精打采地挥挥手,“老令狐
说得我跟什么一样。”
黄蓉不解地眨眨眼睛,段誉耸拉着脑袋走出去了。
其实段誉也不是不想和王语嫣说话,他惟一一次在食堂里遇见王语嫣的时候,王语
嫣就轻声对他说了一句:“同学对不起,请让一下。”就那样,段誉心头热了好一阵子
。
可是每当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去追王语嫣,段誉又觉得很迷惘。相比起很多人段誉实
在是有点天真烂漫的,他觉得光因为一个女生好看就要千方百计去把她追上手很有点无
耻。而且四处拉扯关系去追人家更像个阴谋家,这完全不符合他第一眼看见王语嫣时心
里的感觉。
那些天段誉一个人跑到三教去自习,暑假里自习室空荡荡的,段誉就歪了脑袋趴在
桌子上想,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王语嫣,可是想破了脑袋,除了王语嫣好看这一条他就
想不出其他理由了。看女生是他的闲暇爱好,一旦准备开始进入爱情,段誉就认真起来
了。
他一趴趴两个小时,直到一轮红日坠到了体育中心的上方才收拾书包往回走。段誉
从来没有结论,其实谁又在乎为什么呢?
围剿地图画到第四张,暑假将近结束,作战目标仍然遥遥无期。
汴大校园里渐渐热闹起来,王语嫣很久不从楼下经过了。乔峰和阿朱也回了学校。
“哟,王语嫣围剿战略示意图?”乔峰一个字一个字念着令狐冲给地图起的新名字
,“我饿了,谁又想追那个丫头了?”
“喔?丫头二字,境界全出,老大这么一称呼,顿时觉得其他几万汉字都俗了。”
令狐冲赞叹,“老大也认识?”
“连王语嫣都不知道我还混什么?”乔峰对令狐冲的赞美感觉很好,“你们还是太
嫩,问问上一届的,瞎子都知道。”
“我刚认识那丫头的时候她还是一小女孩呢,两年一过,现在也有点成熟了。”比
王语嫣仅仅高了一个年级的乔峰没有忘记在众人围绕下摆一摆沧桑。
“那是,那时候她当然还天真纯洁,被老大你发现以后就成熟起来了。”令狐冲点
头。
“我饿了。”乔峰拎起啤酒瓶子做欲砸状。阿朱这时候就站在他背后,他若是不和令
狐冲玩命势必不能表现自己的纯洁。
“行了行了,我们还是关怀一下老五,看人这小白脸都快憔悴成菠菜叶儿了。”
段誉还没来得及跟令狐冲瞪眼,乔峰已经耸了耸肩膀说:“那跟后面先拿个号得了
。”
“拿号?”
“你傻啊?汴大里面光棍一抓一把,想过要追王语嫣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些人
组织一支敢死队去蒙古,没准连铁木真也能给抓回来。你现在才知道去追,早都排到八
千号以后了,大家不拿号,那不成哄抢校花了么?你当共产共妻呐?”乔峰瞪着眼睛说
得很认真。
“八千……”令狐冲咂吧咂吧嘴,“我们这汴大全部适龄男人算上也凑不够数字啊
,老大你就没动过心?”
“也不是没有,”乔峰深深吸了口气,用一种多情应笑我的姿态轻声说,“当年我
们还曾在一起……”
乔峰感慨地摇头:“……打过红烧肉呢。”
阿朱这才知道乔峰在逗她,噗哧一声先笑了出来,一屋子人也笑得东倒西歪。
“机会留给年轻的弟兄们嘛,”乔峰很有领导派头地挥手,“大家冲啊!”
一片笑声里,令狐冲不经意地扭头,看见段誉失魂落魄地默然独立。
“我饿了,你们屋段誉不是个花痴么?你认真什么?你也动了贼心啊?”乔峰拎了饭
盆和令狐冲一路去打饭。
以往令狐冲总是说一些废话,从反抗蒙古霸权到反对大师傅把蟑螂和红烧肉一起烹
调,没边没际。不过那天一路上令狐冲的话题前三句绕出去,后三句总绕回到王语嫣身
上,算是难得的认真了。
“唉——”令狐冲长叹一声。“你看我们老五那个衰样,以前他隔三岔五还听点什
么《王大娘打缸》,俗是俗点,也算豪放。现在他一天到晚失魂落魄,整天一首《The
sound of silence》翻来覆去地听,杨康已经疯掉了,我也差不多了。”
“怕什么,”乔峰嘿嘿笑了两声,“等他什么时候开始听《金刚经》,那就是真的
没救了。你们送他去少林寺出家,彻底安静了。”
“我也是说啊,哪儿哪儿不都是女生们,一抓一把,何必看一个王语嫣看得跟仙女
一样呢?”令狐冲无奈之下挥手,表示四处都是女生。
对面走过来一个女生刚好擦着令狐冲面前走过去,令狐冲一双近视眼把她从头扫到
脚,忽然感慨大发:“不过路上看见这些确实都不够水灵……”
在两束怨毒的目光中,乔峰和令狐冲各自打个寒战,一阵风地溜了。
进食堂的时候,令狐冲的心思还在这上面:“我们老五也不错,还算个小白脸,不
至于一点希望没有吧?”
“我饿了,看不起我们黑脸的啊?”乔峰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逗。
“别扯来扯去,”令狐冲竟是少有的严肃,“老大,不是你一见钟情了,你当然笑
得开心。”
乔峰收起笑脸,叹了口气:“一见钟情的多了,不是个个都能往一起凑的。凑不到
一起,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他这还是喜欢王语嫣,他要是喜欢李师师怎么办?你进宫
刺杀了皇帝把李师师抢来给他啊?”
“我要是剑法巨牛,我就进宫帮他抢了李师师也未尝不可啊。”
“你小子够狠。”乔峰也不得不竖大拇指。
“可他喜欢的不是王语嫣么?能帮就帮一点了。”
“我饿了,你小子他妈的确实是个老太婆心肠,软得可以了,”乔峰苦笑,“你们屋
那个花痴,他发一个花把所有人都折腾起来了,有必要么?”
“无论如何,”令狐冲在食堂的门口侧眼看西风,敲了敲冰冷的饭盆,“喜欢一个
人总不是错吧?”
那天吃饭的时候,乔峰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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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花开花落
天上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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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19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34)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51:48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4
令狐冲能想到的还是当初教郭靖的那几个办法,比如英雄救美,再比如半夜让段誉
沿下水管爬到王语嫣她们宿舍里去。
**************************************************
吃完饭各自回宿舍的时候,乔峰忽然对令狐冲说:“不如打赌吧,赌一顿麦当劳,
你要是能帮段誉追到王语嫣,我请你三顿,你输了请一顿就行。”
令狐冲犹豫了一下,说:“一赔三这个赔率还是小了一点,不如一赔五吧,你输了
请五顿。”
“你小子他妈的不是黄世仁,世界上还真就没有黄世仁了。”乔峰狠狠地啐了一口
,“五顿就五顿,要赌就赌大的。”
令狐冲满怀对麦当劳的憧憬去了。
之后大约一个星期,乔峰在食堂里遇见杨康。
杨康说:“你赌得真黑。十个老令狐帮忙,我们老五也追不上王语嫣吧?这和赛马
的时候买乌龟赢有什么区别?”
乔峰嘿嘿地笑:“其实输了他不请我也没关系,反正段誉要是真的能追上王语嫣我
就请令狐冲五顿麦当劳,我又不是请不起。”
杨康愣了一下。他脑子还算灵活,可是现在还是反应不过来。
“就算是八千分之一,也难保你们老五不撞上头彩,”乔峰咧咧嘴,左眼眨眨,“
让令狐冲帮他试试看吧。”
杨康微微抬起眼皮瞟了乔峰一眼,两人相对笑笑,都不再说什么。
发表感想容易,真地策划却有些难度了。
令狐冲抓抓脑袋,实在不知道怎么让段誉和王语嫣从相识到相知到拉着手去幽明湖
边花前月下。令狐冲能想到的还是当初教郭靖的那几个办法,比如英雄救美,再比如半
夜让段誉沿下水管爬到王语嫣她们宿舍里去。
不得已,他还是只有去找黄蓉想办法。
令狐冲摆出大哥的姿态搂着段誉的肩膀怕他逃跑,然后笑嘻嘻地问黄蓉:“王语嫣
到底有什么爱好没有?”
“嗯……”黄蓉抬起小脑袋看着天花板,“喜欢打扫卫生……”
“我饿了,这爱好太有创意了,”令狐冲苦笑,“能不能来点有用的,比如足球篮球
羽毛球什么的,让段誉去学习学习。”
“篮球吧,好像……”
“段誉你篮球行不行啊?”令狐冲问。
段誉苦笑。
“还有别的没有?老五就一米七出头,玩篮球太矮了,自己暴露缺陷嘛这。”
“你自己不也一米七么?”段誉反驳。
“喔……罗刹诗歌吧,她好像是喜欢普希金,罗刹的小说也行,我上次还看见她拿
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段誉的脸色有点发青。
“喔——”令狐冲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对那本书我也有点了解,尤其是里面一
句话我一直忘不了。”
“我就翻过开头几章,”黄蓉倒是老老实实承认了,“什么话那么好?”
“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是我县地主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
夫的第三个儿子,”令狐冲用他极富感情的声音说。
“这不是第一句么?”
“读完第一句我就丧失了读下去的勇气。”
“没办法!咬牙上吧!”最后,令狐冲说得斩钉截铁,“人王语嫣喜欢,你也得喜
欢!”
令狐冲第二天真的从图书馆借了一本《普希金诗选》扔给段誉:“《卡拉马佐夫兄
弟》真的不是人读的,你还是凑合着看看普希金,免得到时候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
段誉苦着脸:“追个女生也不至于这么搞笑吧?”
“靠!”令狐冲瞪眼吼了一声,“拿点男人样子出来,追就正大光明地追,我在你
身上下了那么大赌注,你可不要害我破产。”
段誉开始读普希金,但很快令狐冲就因为这个倒霉的计划而遭千夫所指。段誉的家
学和王语嫣实在有差距,从他读佛经不少我们可以明显看出段誉的文化教育是以本土化
为走向的,而王语嫣则是个西域文学爱好者。段誉不得不为此恶补西方文学。
好在历史系二年级也没什么课,段誉成天也不用自习,抱一本普希金就在屋子嘀咕
:
“再见吧,自由的原素!
最后一次了,在我眼前
你的蓝色的浪头翻滚起伏……”
杨康被他嘀咕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好说你念诗就大大方方念,不念出声来不能体会
诗歌节奏,嘀嘀咕咕和老鼠啃玉米一样。段誉真的相信杨康。受他老娘的熏陶,杨康是
这个宿舍里惟一一个略懂罗刹诗歌的人。于是段誉就放开了嗓子:
“呵,空虚的世界!你甚至
拿不出一点有趣的愚蠢! ”
连隔壁都听见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本来一走廊里有半走廊的懒人,那些天彻底变成
了“空虚的世界”。一到晚饭大家走得干干净净,互相告诫着:“嗨,快点快点,段誉
又要开始嘞。”
杨康素来号称睡觉的时候地雷开炸都没反应的,可是最后也尝到了他自己种的苦果
。段誉非但豁开了嗓子研读诗歌,还经常来请教他:“杨康,你说他写《纪念碑》的时
候,这亚历山大的石柱到底表征什么?”
杨康顿时傻眼。他自己其实根本不喜欢罗刹诗歌,完全是被包惜弱逼着读的。有一
个人整天和他探讨诗歌的表征内涵,这立刻让他回想起以前每天抄写《欧根•奥涅金》
的时候。杨康也开始收整书包出去自习。可是他又实在没有自习的兴趣。
有一天郭靖带着黄蓉从商店前面过,看杨康吸着一瓶酸奶站在商店前面,有点恍惚
的样子。
郭靖说杨康你干什么呢?杨康说,就是没什么事情可干,所以站这里喝瓶奶想一想
啊。黄蓉说,没事干你不回去睡觉?
杨康长叹一声看了看表:“才十点,老五还没结束呢,我怎么敢回去啊?”
段誉在罗刹诗歌上的勇猛精进没吸引来王语嫣,倒是让他在“罗刹诗歌”这门选修
课上拿了个满分。
罗刹诗歌的老师是汴大花了大票银子从罗刹请的外教,金发碧眼的苏飞霞小姐。据
说苏飞霞小姐出身不凡,祖上论资排辈还是罗刹的一门贵族,于是学生们统统称呼苏飞
霞老师为“长公主”。苏飞霞也在汴大教了四年罗刹诗歌,讲课素来严格。文史哲的才
子们自以为很拽的大有人在,颇有几个自恃读过点高尔基叶赛宁,想去苏飞霞老师手下
混几个选修学分顺带亲近异国美人,结果不好好上课的倒有一半被罗刹美人斩落马下。
苏飞霞也感慨说这汴大学生太浮躁了,罗刹诗歌音韵优美格调又高,其实也不算难
,怎么就没人学得好呢?于是乎落落寡欢,觉得汴大不适合她继续执教了。
这个时候,段誉横空出世了!
本来段誉的考试考得一塌糊涂,名句对作者的连线题都错了一半。可是苏飞霞老师
看见他的论文的时候,真是惊为天人。苏飞霞简直不敢相信大宋还有这样精熟异国文化
的天才,尤其是这个学生居然是历史系而不是西域语言文学系的。段誉这篇关于普希金
的论文倒也真是近乎学术研究的大作,光引文列表就列出三页A4纸去,洋洋洒洒谈论普
希金诗歌的美学意义和思想境界,甚至谈及了朗诵普希金诗歌汉文版应注意的几个要素
。
苏飞霞确信段誉不是抄袭后更是大喜,当即帮段誉把这篇文章发表在《西域语言文
化学报》上,成为段誉有生以来第一篇发表作品。
段誉的事迹后来广为流传,最终的版本说曾经历史系有牛人段誉,乃是物理生物竞
赛双料冠军,后来弃理从文,校长独孤求败亲自录取入历史系。其人非但学术一流,一
手情书更写得出神入化,大学四年读完二十四史,精通罗刹文,写诗风格近于普希金。
后来被英吉利著名学府牛津和剑桥同时以全奖录取,段誉就读剑桥两年后顿悟大道,于
是放弃学位去南美丛林过自然生活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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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3 03:20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35)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52:39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5
幽明湖中间好些小道,按照规定晨跑得按大圈,所以几乎每一个岔道口都安置了学
生会的骨干。
*************************************************
言归正传。
段誉相思许久,转眼就开学一个月了。普希金虽然倒背如流,可是段誉和王语嫣之
间还是隔了千山。直到有一天令狐冲早上出去跑圈,回来时候兴高采烈,仿佛一个战胜
的将军——考虑到他当时那个嘴脸,我们也可以说很像一个阴谋得售的老贼。
“兄弟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能不能泡上,看你家祖坟上青烟有多高。”令狐
冲气喘吁吁地拍了拍段誉,红光满面地说,“明儿别朗诵了,早起跑圈去吧。”
当时汴大要求大一大二早起绕幽明湖跑步,跑一圈拿一张早操票,每周平均得四张
早操票才算体育合格。而大三就成了太极拳,体育教研室主任张三丰老当益壮,早晨亲
自起来和学生一起拿架势练身板,还是一次一张早操票。
其实学生们更喜欢跑圈,先是大冬天的打太极拳,拿个高探马的姿势,手脚都冻得
厉害,远不如跑圈暖和,而最重要的,还是跑圈是一早受累一周轻松,咬牙一早上跑四
圈,剩下就可以睡一星期懒觉了。那时候段誉相思正苦,整天没精打采的,很少出去跑
圈。他听令狐冲这么一说,呆了一下,放下普希金诗选:“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帮我拿
票了么?”作为段誉的最忠实后援团,本来令狐冲时不时会多跑一圈帮段誉拿一张早操
票。
“靠,我这重要消息,你不请我吃饭也帮我拿几张票,还要我帮你拿。”令狐冲笑
得像只狐狸,“我刚才在幽明湖看见王语嫣了。”
“不会吧?他们大三不是打太极拳么?”段誉虽然有两痴,反应还不算慢。
“土了吧?不懂了吧?早说你没文化吧?多想想,校花不是学生会的么?跑圈发票
那些人都是学生会的。”
“我去的几次都没见过她……”段誉从床上坐了起来。
“所以才说你土。”令狐冲做不屑状摇头,拿起自己满是茶锈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一付老谋深算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王语嫣不管发票,她就堵在小道上不给人抄近路,
要不是我目光敏锐还真发现不了。”
令狐冲夸夸其谈,全然不考虑段誉不戴眼镜而他自己是五百度的大近视。
“别逗了,”杨康从上铺探下脑袋,“就你还目光敏锐呢?你不是抄小路给王语嫣
抓了才发现她的吧?”
“喔?”令狐冲双眉一扬,不但不惭愧反而颇为惊喜的样子,“颜康弟明察秋毫,
莫非也是抄过小路的?”
“那——是!”杨康从枕头边摸出一叠早操票,手指做势,好像在嘴里沾点口水,
然后一张一张地数了起来。
“要不是我上个星期抄了三天的近道,我这个星期不是还得早早爬起来。春困秋乏
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九啊。学校简直杀人。”杨康拿被子一蒙脑袋,“我睡,誓把床
底睡穿!”
令狐冲一回头,只见段誉已经衣服整齐开始穿跑鞋了。
“哟,不至于那么雷厉风行吧?王语嫣虽然是块宝,放那里一天两天没人偷你的,
今儿去跑圈已经晚了。”令狐冲揶揄着。
段誉的小白脸似乎红了一下,血色立刻退了:“一边歇着去,我拿饭盆吃早饭,跑
什么圈……”
段誉真拿了饭盆出门了,令狐冲这才在他背后说:“吃早饭啊?我觉得也不至于花
痴到这个地步嘛。”
出了门,段誉的脸才真红了。系鞋带的时候他脑袋里其实空空如也,只有王语嫣那
只空虚的蝴蝶又一次飞上飞下。如果令狐冲不说,他怕是真的出去跑圈了。是不是真的
太傻了点?段誉自己也拿不准,不过好歹是掩饰过去了。段誉拎着饭盆一路小跑在早晨
的寒风里,一呼吸都是新鲜空气,心情忽然好起来了。
到底是因为新鲜空气还是因为王语嫣呢?段誉不知道,他只是这么一路往前跑。
“问世间,情——为何物?”段誉前脚走,寝室里令狐冲手举茶杯吊起了嗓子,仿
佛举着红灯的铁梅一般。
“靠,学校不让我活你也不让我活,还有没有天理啊?”杨康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我不是在思考哲学问题么?总不能跟你们这些土人一样只追求物质生活吧?”令
狐冲歪歪嘴角做了个鬼脸。
“这个简单。情,就是两个人吃饭男生付帐,没情就是AA。”杨康断言,“这是真
理,记着点够你受用两三辈子的。”
“还是你他妈狠。”令狐冲笑着骂了一声,“哪个女生真跟你还不伤心跳楼么?”
段誉真的去跑圈了。
早晨的幽明湖一片安静,湖心的小岛上绿色未褪,在淡青的天空下莽莽苍苍。
清晨和午夜幽明湖的小气氛最引人遐思,仿佛千年前吟哦的诗人,百年前凭栏的少
女,十年前淹死的某著名艺术家一起都涌上了心头,一片静穆中一直追想到三皇五帝去
。所以在幽明湖投湖的著名诗人有记录的就有二十多,是以得了“幽明湖”的称呼。
在这么有艺术感的环境里,段誉如果从白衣女生旁边飘然走过,忽然优雅地回头,
说:“请问你是王语嫣么?我们见过的。”那是何其浪漫的事情,即使王语嫣心如止水
,想不起曾在食堂端着烧大排撞了一次段誉的肩膀,恐怕也要联想到是否与段誉前生相
识。
当然,这只是狂想主义者令狐冲的构思。而实际上,此时绕湖一圈都是人头攒动,
一片哼吃哼吃。新校长东方不败居然亲自前来领跑,五六十岁的老家伙居然穿了一身火
红的运动衣,比周围妙龄女生们还要娇艳,一路跑得意气风发,还在招呼周围蹓跶的懒
汉们:“跑啊跑啊,同学们跑起来,跑起来,跑起来就暖和了。”
半大小子们当然不好承认自己居然没有那老家伙有活力,于是东方不败身边汇了一
大堆人,还真的越跑越有气氛。惟有可怜的段誉在那里小跑着搜寻王语嫣,不时被后面
的喊声打断幽情:“嘿,同学让让,同学让让……”
那边更有赵志敬尹志平两个跑得飞快,足足超了段誉三次了。他们两个早上起来就
赌看谁先拿到五张票,慢的早点请杭州小笼。结果这两个人都够狠,拼到第五圈上还追
在一起,忍着腿脚的酸痛就是不肯放弃那小笼包子。一起从段誉身边超过去的时候尹志
平还哼哼:“赵……志敬你他妈真……真狠,为……为笼包子你……你跑……跑得跟兔
子一样。”
幽明湖中间好些小道,按照规定晨跑得按大圈,所以几乎每一个岔道口都安置了学
生会的骨干。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早晨这段时候中间小道彻底封路,除了八十老太
和未成年的孩儿,其他人统统打了回票。据乔峰说有一次学校教工的孩子指着从小路过
去上厕所,厕所就在他两百米外,结果给学生会主席赵敏拦住了。那兄弟脸憋得通红还
不便仔细说,只好说我不是你们汴大的,我就从小路过去一下有事。结果赵敏一脸鄙夷
,很不屑地说同学你别抄小路了行吧,跑几圈又累不死,亏你还是男生,女生不也跟你
们一起跑么?
不过王语嫣分明没有这等威风。段誉绕湖蹓跶了一整圈,终于在最后一条小路上看
见王语嫣时,王语嫣似乎正跟几个男生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不同于赵敏一个飞眼足以把存心不良之徒惊退三尺,王语嫣只知道双手交握在一起
呆呆地站在道路中间。狡猾些的学生上去问:“请问同学现在几点了?”王语嫣低头看
表,那家伙就哧溜一声从旁边闪过。王语嫣刚想转身去追,后面倒有三五个人趁这个机
会擦着她肩膀窜了过去。王语嫣长跑短跑都不行,只好低低说一声讨厌,然后回头,还
是呆呆地站在路中间,等待下一批抄近道的耍类似的把戏。
段誉心里扑通扑通跳了两下,想想先贤们已经做了榜样了,不如他也上去效仿,即
使被王语嫣捉了……那也是桃花刀下死,作鬼也风流啊。
段誉小跑着凑了上去。王语嫣本来是决心这次一定要捉一个的,谁知道她张开双臂
拦了段誉刚要发问,却心里一个寒战自己先退了一步。原来段誉那张笑脸看起来简直就
是送上门来给她抓的,不但心甘情愿地被抓,而且被抓得浑身舒畅。
接下来段誉的话更让王语嫣坚信自己遇见了一个痴呆。因为段誉一时张口结舌,神
思彻底地恍惚了,根本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他张口说:“同学,借过一下。”
王语嫣问:“同学你什么名字?哪个系的?”
段誉闻言惊喜,毫不犹豫报上家门说:“历史的,我叫段誉,云南来的……”
结果可想而知,王语嫣立刻去叫了监督晨跑的老师。体育教研室专教健美课的达尔
巴老师说哟,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当即把段誉拉到一边去,记了年级和寝室号,狠狠
地批了一通。
段誉心里一凉,不知道达尔巴吓他,心里说完了,这个学期体育别想及格了。于是
他一时也没有心情看王语嫣,在一米九的达尔巴面前老老实实地垂着头,一声不吭地挨
训。汴大学生桀骜不逊的大有人在,达尔巴是遇强则强,专喜欢煞那些猛人的威风。看
见段誉这样,达尔巴不禁觉得训他很没有成就感,五分钟打发了他。
倒是王语嫣在一边看着段誉老实巴交的样子,觉得段誉很可怜。这还是她第一次利
用学生会的小职权压迫某人,心里微微有点歉意。想想段誉凑上来的样子其实有点可笑
,也不是狂妄大胆的样子。
“也许就是傻呢。”王语嫣悄悄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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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注意一点点
你就会发现
虽然,我们相隔很远
其实,我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那片深秋摇曳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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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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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此间的少年(36)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53:28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6
王语嫣沉浸在冰水一样冷的风里,开始走神。同宿舍女孩不喜欢王语嫣的一个原因
是,王语嫣寡言少语,比较沉闷,一脑袋都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
*************************************************
后来段誉吃饭的时候经不住令狐冲地逼问,吞吞吐吐把事情说了。剿王计划的总负
责人当场抓狂,五百度眼睛跌落在地。
“不是敌军太狡诈,实在是我军太愚蠢了!”令狐冲感慨之后开始计算他和乔峰两
个吃一顿麦当劳的价钱,足足可以折换十几条鸡腿。愤青心里那个痛啊。
不过山重水复的时候,形势在一个早晨彻底改变了。
学生会的几个都知道大家喜欢抄王语嫣把守的小道后,决定还是换了粗壮威猛的去
守路口,把王语嫣换去发早操票。令狐冲虽然有点丧失信心,段誉却还振奋起来。虽然
也没什么机会套近乎,至少这样他每天早晨都可以看见王语嫣。看着白衣的王语嫣站在
必经之路的桥上,认真的撕一张票给每一个跑过去的学生,段誉就觉得心里很踏实。王
语嫣原来不从他们楼下经过的一段时间,段誉经常心乱,担心在汴大这上万号人里,真
的就无从找起了。后来知道黄蓉和王语嫣熟,心里好过了不少,觉得至少知道了点线索
。再后来每周又有两个早晨可以看见她发票,那两个早晨简直成了段誉最开心的时候。
也许爱昏头了就是这样。其实段誉也不要真的和王语嫣有什么,只要能够这样常常
看见她,离家万里有些空虚的心也就安了……
所以周二周四,段誉每次跑五圈……
这就由不得王语嫣不记住段誉了。段誉每次也不好和她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旁
边等她撕票,然后对她笑一笑又去跑。那笑容还是如第一天一样,王语嫣觉得只能用一
个词概括——就是“幸福”。不是高兴,不是温和,也不是轻浮,段誉那种笑容真的只
有感觉生活特幸福的人才能发出来。
终于有一天给段誉撕票的时候王语嫣手上稍微慢了一点,抬头对他笑笑问:“同学
你不抄近路啦?”
“不抄了不抄了。”段誉受宠若惊,点头如捣蒜一样。
“你怎么每个星期都跑那么多?帮别人跑啊?”
段誉想这可不能认,郭靖也是每周跑八次,四次跑给黄蓉。他觉得要是认了,多半
被王语嫣误解帮女朋友跑。可是他当然也不能承认跑一圈可以看王语嫣一次好幸福,于
是脑袋猛地转了起来,临时撒谎说:“我前两个月病了,一直没跑,现在补一下。”
王语嫣终于明白了。看着段誉满脸是汗,王语嫣想难怪他要抄近路呢,也不应该怪
他。对于上次抓了段誉,王语嫣又开始内疚起来。手一抖,王语嫣撕下票给了段誉,说
:“凑齐票也简单,你以后也不用跑那么多了。”
段誉浑浑噩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宿舍整理早操票的时候,才发现手里居然
有八张,足足顶两个星期的份额了。花痴沉思良久,恍然大悟,原来王语嫣后几圈每次
都给了他两张票。
美人恩重无以为报,段誉傻呵呵地乐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他实在忍不住得意,就支支吾吾地告诉了令狐冲,挥舞餐叉龇牙咧嘴地
傻笑:“其实我拿那么多早操票干什么?”
令狐冲赶紧一挺胸膛:“看这里,看这里,有我有我,多的给我啊。”
“行啊。”段誉高兴起来别说几张早操票,就是请客也好商量的。
“不过……”令狐冲毕竟是智慧聪颖之士,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对,“那你以后还去
跑啊?你跑一天顶两个星期了,你还跑不给看出马脚来了么?”
段誉一愣,这才发现大事不好,生活中最大的乐趣要损失不少。
“算了,”令狐冲一咬牙一跺脚,“不如大家挑明了说,好歹你现在也算认识她了
,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爽快点一刀见血,是驴子是马……”
“我饿了!”段誉赶快把他打断,“你发疯呢?吓人也不是这么吓的……她不愿意怎
么办?”
“不愿意就一拍两散!”令狐冲斩钉截铁的。
段誉还没来得及反驳,又听见他嘀咕:“不行下次再想别的办法。”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了。”段誉叹口气,又觉得一筹莫展。
“不行你请她吃顿饭也行,试探试探,她不是都送你票了么?”
“……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来,”段誉抓头,“我们又不熟。”
“也是,十有八九给人拒了,不如改请我,我是来者不拒的……”令狐冲说到这里
,忽然灵感来了,“对了,不如请她去听音乐会算了,这多高雅,一看你就是有修养的
人。”
“嗯……”
令狐冲狠狠咬了一口茄子:“这个没什么好想的,追女生要有点魄力,就这么定了
!”
令狐冲就这么对段誉的爱情拍了板。
这下面的一幕是令狐冲站在了大宋臣民大会堂,他身后的却不是段誉,而是乔峰。
乔峰攒电脑的生意日渐红火,不得不隔几天出来进配件。令狐冲正好蹭他的出租车
就来帮段誉买票。
“唉,给你小子害死了,”乔峰长叹,“没你的事,你热火什么劲儿?你不是也看
上王语嫣了吧?”
“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你懂不懂。”令狐冲站在那里没个正弦,正看演出简
介。
“你让段誉自己来买就是了,你跑来算什么?”
“他今天不是考试么?这场演出很火的,今天不买怕就卖完了。”
“就是太火了,”乔峰摇头,“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啊。”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条绵绵五百米的长龙,他们屁股后面还跟着长龙的后半截。可
怜的乔峰足足陪令狐冲等了三个钟头,距离售票处还有五百米。
“靠,没文化,不懂别瞎扯,上面说这次是SDSO(作者按:SDSO,Song Dynasty
Symphony Orchestra,宋朝交响乐团)第一次尝试用古筝、古琴、编钟、唢呐等中国民
族乐器演奏西域吟游诗人马勒的第四交响曲,气势宏大之余更具中国传统气息,完美地
结合了西域独神宗教体系和中国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最后的女高音独唱完全改为汉语
版,由原文的《Heavenly Life》翻译做中国本土风味的《天宫的生活真红火》……”令
狐冲读着演出说明。
“让我死了算了……”乔峰一捂脸。
“那么多人,不知道好位置还有没有剩下,要是有第一排的位置就好了。”令狐冲
望了望前面的长龙,喃喃自语。
“听交响曲有抢坐第一排的么?你当看杂耍呐?”乔峰呸了一口,“不过你小子也
够邪门的,没你什么好处。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过就是你作太监,也犯不着把我一起拉
来陪阉吧?”
“唉,”令狐冲看出乔峰是真有些不耐烦了,只好解释说,“你没看见段誉那个样
子,这事儿成不了,老五死心眼,不知道遗憾多少年。我们出来排一天队,也就是个兄
弟意思。是没什么好处,不过真成了对段誉是个大事。”
乔峰低头看了令狐冲一眼,令狐冲没看乔峰,只是探长了脖子去数前面的人。愤青
没笑,一脸淡淡的认真,一半身子在雨伞外面已经淋湿了。那天正是阴雨的天气。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乔峰嘟哝。
也怪不得乔峰不仗义,那天乔峰也是半身湿透。他脚下堆着两台彩显,两只机箱,
手里还拎着五只硬盘三只光驱,就这么进一步挪一步,确实也苦不堪言。
“你自己先打车回来不行么?”后来乔峰给郭靖抱怨的时候,以郭靖那样的智商也
觉得乔峰是犯傻了。
“靠!”乔峰一瞪眼,“都推给令狐冲我不是太孙子了么?”
早晨,晨曦淡淡,敞开的窗口吹进一片凉风。
满宿舍的人都出去了,王语嫣在自己身后合上门,轻轻伸了个懒腰。早起去给晨跑
发票是个艰苦的差事,王语嫣也和所有的女孩一样睡懒觉。可是学生会主席赵敏问到她
的时候,她还是老老实实点头说好,她的性格就是这样的。
摘下玳瑁的发卡,一幅柔软的长发自由自在地垂落。王语嫣从简陋的绿漆书架上拿
了她的牛角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口梳头。
王语嫣也很懒,不喜欢选早晨的课。她就喜欢同寝室的女生都出去以后坐在窗口梳
头,就着凉风,一脑袋思绪飞啊飞,和自己的发丝一样乱。
一阵风紧,长长的棉布窗帘飘了起来,窗户上挂的风铃叮当叮当响得清脆。一串铃
声不绝,空虚而乱,王语嫣沉浸在冰水一样冷的风里,开始走神。同宿舍女孩不喜欢王
语嫣的一个原因是,王语嫣寡言少语,比较沉闷,一脑袋都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比如
这个时候,王语嫣就觉得自己是在暴风雨前的小木屋里,听惟一一串风铃的声音,铃声
和风一起穿堂而去,听的人无可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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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注意一点点
你就会发现
虽然,我们相隔很远
其实,我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那片深秋摇曳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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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22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37)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54:14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7
除了看科普性的东西,王语嫣还喜欢看一些外国大片,喜欢大理国著名的男影星段
正淳。因为段正淳很帅,而且总是在大片里演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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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王语嫣叹了口气,是一口很长的叹息,幽幽脉脉,渐至不闻。
然后她一手抓着自己披落的长发弯下腰,把桌子底下一块纸板拿起来放在窗台上。
纸板上一行水笔涂的黑体大字:“休息时间,请勿参观,王语嫣自习去了。”
对面男生楼某个窗口光学玻璃的反光退去。观察者放下望远镜,挺了挺肚子对背后
的兄弟说:“哟,算了,人家不乐意咱们看了……”
对面是大四的男生楼,大四比较闲,一干兄弟买了望远镜的不少,晚上一边洗脚一
边往女生楼这里看,顺带大口吃面喝汤听着上铺兄弟的广播,吃喝玩乐样样齐全,人生
之乐无过于此。
大三这边女生楼的女孩们自发现对面老有光学玻璃的反光闪烁,就有点愤愤。本来
想告诉楼长让校警管一下,可是王语嫣宿舍的阿碧比较捣蛋,有一天表坏了,就拿报纸
写了个大字牌:“现在几点了?”
对面的兄弟一看,先是有种阴谋被揭穿的羞涩,不过很快就厚起脸皮,大书一张贴
在窗口:“十一点半,吃午饭吧,学一有大排。”
这种城墙拐弯厚的脸皮和幽默感分明很得汴大女生欣赏,于是阿碧就和对面那个拿
望远镜的男生去买大排了。一屋子女生笑得前仰后合,只有王语嫣觉得缺乏安全感,于
是拿了两个衣服夹子把两页窗帘夹在一起。女生们觉得好笑,一是因为对方的创意实在
不愧是在汴大呆了三年多的人,二是因为自己毕竟还是受欢迎的,至少在汴大男生中,
同校的女孩依然有些神秘感。
相比汴梁大街上的莺莺燕燕,汴大的女生们还是太朴素了些。再时尚也是那一把清
汤挂面一样的长发,不施脂粉的脸蛋上即使青春,不过总是欠点妩媚。所以看见同校的
傻小子们还是有兴趣拿只望远镜雾中看美人,“美人”们也觉得只要不是真的春光乍泻
,被看看也没什么,至少是魅力的证明。
夜里熄灯以后,两千只鸭子唧唧喳喳议论不休,一串一串的笑声过耳,都是揣摩对
面男生楼老是看她们宿舍的傻小子。按照一个女人顶五百只鸭子的平衡式,六个人的女
生宿舍本来应该有三千只鸭子。缺席的一千只鸭子是王语嫣和阿碧,王语嫣一直闷闷的
,只是戴着耳机练听力,阿碧那张快嘴也安静就很奇怪了。
“阿碧,你睡着啦?”大姐在下铺问。
“唉!”阿碧懒洋洋地哼哼,“睡觉睡觉,我们说那么多,人家都是来看王语嫣的
!”
一片都哑了。
王语嫣愣了一会不知道说什么,翻身去睡了。周围一片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整个
宿舍竟是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后来二姐就写了一张大纸板,一看见对面有反光就放在窗台上:“休息时间,请勿
参观,王语嫣自习去了。”
对面的兄弟也很合作地点点头,说:“靠,女生也知道我们在看王语嫣?”
女生们忍了王语嫣很久了,似乎所有男生都是在看她。
王语嫣的老爹理论上是个风流潇洒的主儿,否则也生不下王语嫣这种丫头。不过遗
憾的是,王语嫣没有见过她老爹,所以无法确认。她生下来的时候,老爹已经跑了。
王语嫣一生中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仿佛在母系氏族社会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上幼儿
园,她看见别人都有爹就她没有,于是很伤心。可是她一问起母亲的时候,她娘王夫人
就会瞪圆了眼珠子吼她。也就因为如此,王语嫣从小就很胆小。
王夫人是一家大公司的副总,家里有的是银子。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陪女儿,王
夫人就买了无数的DVD和书堆在家里,没事的时候王语嫣就只好看那些打发时间。所以五
岁的时候王语嫣就知道蓝鲸可以有三十三米长,而一个幼儿园的孩子还以为天竺的大象
是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大家总是把王语嫣当一部百科全书用,并且说你妈妈教你好多东
西啊。其实没有人对王语嫣说什么,她那些知识都是看DISCOVERY看来的。
除了看科普性的东西,王语嫣还喜欢看一些外国大片,喜欢大理国著名的男影星段
正淳。因为段正淳很帅,而且总是在大片里演父亲一类特别有责任感的角色。所以七岁
的时候王语嫣就想:“要是我爹和段正淳一样就好了。”
后来她九岁的时候,段正淳去大宋参加汴京电影节,顺带访问王语嫣她们的小学。
校长老太看王语嫣长得和一朵小花一样,于是指定让王语嫣去给段正淳献花。王语嫣穿
着小白裙子跑到段正淳面前捧给他一束玫瑰的时候,段正淳这种精于舞台表演艺术的老
贼马上表现出对孩子的爱心,一把接过鲜花一把抱起孩子,把话筒凑到王语嫣嘴边说:
“你喜欢看叔叔的电影么?”
台下校长老太有点担心,王语嫣的木讷一向是出名的,要是说错了话岂不丢了汴京
贵族小学的名声?
众人屏气静声中,只听见王语嫣童声朗朗:“我没有爸爸,看叔叔的电影,老想叔
叔是我爸爸就好了。”
全场寂静,段正淳擦了一行老泪,却止不住另一行叭嗒叭嗒挂珠子。一向严厉的校
长老太也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一幕沦落到大宋新闻网的记者手里就变样了,第二天
的首页大字标题是——“女儿汴京认父?大理国人气明星段正淳走访大相国寺小学”。
段正淳吓得逃之夭夭,后来再也不敢和王语嫣联系,怕是真的牵扯出绯闻来。倒是
王语嫣一举成名,每次教师节联欢会、全校家长会之类,都是王语嫣当学生代表去讲话
。这一直从小学延续到大学,即使在计算机系这种牛人一抓一把的地方,王语嫣的美丽
也到了上达天听的地步。计算机系主任冲虚亲点她的名要她代表计算机系在校庆一百周
年的纪念合唱团里领唱,所以她才暑假一连两个月早晨从段誉他们楼下抱着歌本走过。
为此非但计算机系学生会主席邓百川大为不满,连计算机系名震一方的篮球高手慕
容复都觉得老家伙有点好色的嫌疑。可是对于王语嫣来说,这只是一件她不得不做的事
情,她每天早起长裙飘洒,很温顺地去参加彩排,甚至没有想到自己也可以拒绝的。
相对于学校里的风光,家里的王语嫣就没什么光彩了。
她母亲王夫人在公司是有名的“强人”,在家却很郁闷,以她相当丰厚的收入却没
什么机会去雇一个钟点工来支使。因为她竟然养了一个比钟点工还勤快的女儿。
除了读书和弹琴,王语嫣几乎总是拿着一方抹布拂去家里任何一个角落的灰尘,或
者推着吸尘器很安静地走过来走过去。实在没有事情可做了,王语嫣就会捧起一本罗刹
诗人普希金的集子坐在沙发上读。
很多收电费的走进王语嫣他们家时都会有一点小小的惊觫,他们无一例外的看见在
一尘不染的客厅中,美丽的女孩子悄悄坐在灯下看书。对待客毫无经验的王语嫣甚至不
知道打个招呼来表示自己是个大活人,所以这种和现实很脱节的环境立刻让查电费的兄
弟怀疑是不是闹鬼了。
甚至连王夫人自己也不喜欢王语嫣的木讷,她自诩的淑女教育也许是成功的,可是
每当她回家看见王语嫣默默起身,很温顺地站在沙发边说妈妈你回来啦,王夫人就会再
一次的体会没有家庭的悲哀。和王语嫣在一起,实在是很难让人感觉到温馨的。
总之一句话,如果说黄蓉是一杯干红,阿朱是一杯陈绍,康敏是一盏二锅头,那么
王语嫣就是一杯矿泉水。或许很好看的一杯矿泉水,不过依然没什么味道。
王夫人并不喜欢女儿这样。
看着女儿越长越漂亮,王夫人油然而生恐惧,觉得女儿和年轻时候的自己越来越接
近了。更年期那会,王夫人老是怀疑有某个小子在旁边窥伺她的女儿,意图效访当年那
个负心的汉子。
所以王夫人对王语嫣是喝骂多于慈爱的,每每说起来就是男人个个不是好东西。王
语嫣也总是点点头,然后吃王夫人在饭店里买回来的盒菜——王夫人虽然人到中年风韵
不减当年,但是却是根本不会做菜的。
王语嫣永远只是淡淡地点头听母亲说。她有这种反应并不奇怪,因为她从小就只有
读书读书读书打发时间。王夫人的表现从来不超过那些小说里的单亲母亲,读书太多的
王语嫣实在无法对此表露什么新鲜感。
王夫人一方面希望女儿有些贵族一样的冷漠气质,可这个时候又会觉得女儿不把自
己的话当回事,于是心底暗存不满。心情好的时候,也就这么算了,可是王夫人后来的
感情经历和她与王语嫣老爹那次一样惨不忍睹,这个忧郁高贵的女经理伤心的时候,除
了呜呜痛哭就是把恼火发泄在女儿身上。
好在王夫人好歹是受过很高教育的人,也是黄药师欧阳锋他们那个高收入小俱乐部
里的一员,所以还不至于抄一只拖鞋打王语嫣的屁股。她老是流着眼泪掐王语嫣的胳膊
,在女儿白净细腻的胳膊上留下指甲的痕迹。
夜晚到来的时候,王语嫣在自己的小屋里,灯下,拉开衣袖看自己胳膊上未褪的红
痕。听着窗外的声音——对面的楼不是王语嫣家这种高级花园住宅,依稀是饭前父母在
喊孩子。
看自己胳膊的时候,王语嫣总是很安静的,她感情确实也比较淡,不恨母亲。她觉
得王夫人还是喜欢自己的,毕竟王夫人在商场一点不在乎价格给她买衣服的时候,那种
欣赏女儿的眼光和其他的母亲毫无分别。
可是,有一次听见对面楼上的父母又在喊女儿吃饭的时候,王语嫣哭了,哭得泪流
满面。她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嚎啕大哭,如此的……悲伤。
这,就是我们的王语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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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24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38)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54:57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8
段誉开始给她那个信封的时候,王语嫣很不高兴。她也不笨,又收到过那么多情书
,当然也知道一个男生塞在自己手里的信封可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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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元1063年的那个早晨,王语嫣拿一只大纸板放在了宿舍的窗户上,忽然想起
了段誉早上给自己的信封。
王语嫣从运动衣里拿出信封打开,一张音乐会的门票忽悠悠飘落。王语嫣忽然有些
诧异,有些不知所措。
段誉开始给她那个信封的时候,王语嫣很不高兴。她也不笨,又收到过那么多情书
,当然也知道一个男生塞在自己手里的信封可能是什么。可怜花痴在无限的决心和令狐
冲的威逼下才鼓足了勇气把信封递上去,却没有注意王语嫣当时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出于礼貌才没有拒绝。
王语嫣本来以为会是段誉刻骨铭心的情书,谁知道却是一张简简单单的音乐会票子
。而且是马勒,是她惟一没听过的马勒《第四交响曲》。
风吹得浑身一凉,王语嫣却有点傻了。
如果段誉直接写情书说“爱你一万年”,王语嫣也许不屑地皱了皱眉头就放下了。
她收到的情书确实太多,整理整理出版一本世界经典情书大全也差不多了——大家抄来
抄去,还是抄文学大师们的经典情书。
事实上令狐冲也鼓励段誉送票的时候来一封热辣动人的,杨康也拍了胸脯说看在兄
弟情面,不收鸡腿也帮段誉攒一篇经典表白书。可惜段誉终于还是不好意思,于是到了
王语嫣的手里,就只有一只没有任何标志的雪白信封,一张同样朴素的入场券——马勒
第四交响曲,《天堂生活》。
王语嫣放下了牛角梳,心思更乱了。
王语嫣在宿舍里没什么朋友。
漂亮未必不是错误,比如别的女生的男朋友来宿舍,见到王语嫣以后竟都不由自主
地和她搭腔。阿碧就恶狠狠地问她原来的男朋友,是不是王语嫣真的很漂亮。
可怜那兄弟是物理系的高才,大学几年都和严肃的科学标准打交道。这时候虽然也
知道阿碧问的是什么,可是他无法彻底背弃自己的审美观和良心。于是他点头说王语嫣
是很漂亮啊。后来阿碧和那个男生崩了,不知道是不是与对此一无所知的王语嫣有关。
风华绝代固然难求,一旦出现就是无法否认的。
所以宿舍的女生们都不太喜欢王语嫣,王语嫣最要好的朋友还是小了她整整两届的
黄蓉。黄蓉倒是不在乎她漂亮,黄蓉总是觉得自己最好看……
“怎么办呢?烦死了。”王语嫣微微苦着脸对黄蓉说,她们在汴大的茶店里吃冰淇
淋。
交朋友最怕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比如王语嫣交了黄蓉这个朋友。黄蓉当然知道段
誉最近整天跟发了痴呆一样,在宿舍里大念普希金。何况还有郭靖……当郭靖也在黄蓉
的耳朵边说:“唉,段誉现在还是那样。”黄蓉也觉得段誉很可怜了,黄蓉其实是不在
乎偶尔出卖朋友的。
于是黄蓉咬了口自己的草莓冰淇淋说:“那就去呗,段誉那个样子又吃不了你。”
“挺烦的,”王语嫣说,“说起来又扯不清楚……”
王语嫣确实低估了黄蓉。她以为黄蓉是个孩子的时候,黄蓉却已经几近投奔敌人的
阵营了。
“反正去听音乐会又没什么,大不了听完了给他说清楚就行了。”黄蓉鼓动说。
“嗯,”王语嫣还是犹豫,“就怕说不行他还老是缠着……”
“哎呀!”黄蓉急了,“你看看他那个样子,那么面,能拿你怎么样啊?你怕什么
?”
“你认识他?”王语嫣终于觉得黄蓉的语气有点异样。
黄蓉瞪圆了眼睛,只来得及捂嘴:“不认识,估计也是那种男生了……”
王语嫣低头叹了口气。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黄蓉只好反过去问她,王语嫣只是不说话。
“最多跟那个段誉说不喜欢他喽。”黄蓉嘟着嘴。
确实,对比段誉和王语嫣,差距太大了。即使黄蓉的劝说,也不过让他们俩一起去
听一次音乐会吧?第一次见到王语嫣的时候,段誉好像做梦一样,而这整个的故事,也
像是一场纯粹的梦幻。
梦总是不真实的——无论多喜欢都一样。
“如果要拒绝呢,就要干脆彻底。”黄蓉喝着一杯芬达,跪在郭靖课桌前的那排椅
子上眯眯笑着眨眼。
“我……我没说什么啊。”郭靖赶快申明。
“切……头过来!”
郭靖把脑袋伸过去给黄蓉刮了一个鼻子。
“谁说你?越来越傻瓜了,”黄蓉顺手拍了拍郭靖的脑袋,“段誉啊段誉,王语嫣
今天晚上和他去音乐会可是准备让他彻底死心的。”
“哟,”旁边杨康凑上来,“他可借了我那双新皮鞋。第一次被穿出去就给人拒了
,我那鞋可命苦。”
“歇会儿歇会儿,”黄蓉哼了一声,“别担心你那皮鞋,听我说完。王语嫣心特别
软,你们段誉看起来就那么呆,王语嫣到时候肯定狠不下那个心。要是你这样一看就特
别狡诈阴险的反而危险。”
“靠,长得老奸巨猾不是我的错,”杨康恍然大悟,顺带感慨一番。
“同学,同学……”旁边桌子上苦读的兄弟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四道目光一起射到他脸上,都够凶悍:“怎么啦?有事别拍桌子行不行?”
杨康和黄蓉两个异口同声说完,都斜着眼看着那拍桌子的男生,只有郭靖赶快起来
招手:“小声点小声点,人家还自习呢。”
“自习就自习,说不行啊?”杨康和黄蓉又都摆出同一副尊容。
“切。”双方恶狠狠地对视一番,杨康和黄蓉一起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甩了甩手
扭过头去。
“出去走走,闷死了。”黄蓉不由分说地把郭靖拉跑了。杨康抓了抓脑袋,双手抄
在口袋里,也懒洋洋地缩着肩膀踱了出去。
自习的兄弟无奈地摇摇头,微微有一丝疑惑——为什么黄蓉不是和杨康一起出去,
反而是跟郭靖呢?某种程度上说黄蓉和杨康相似得像一对兄妹。
难道聪明的女生就喜欢那种傻头傻脑的兄弟?女生就喜欢和她们完全不一样的人,
带她们去感受完全不同的世界?
完全不同的……世界?
王语嫣相信有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某个数着手臂上掐痕的日子,王语嫣听见对面楼上的小女孩咯咯笑着跑来跑去,
后面有父母追着她说别跑别跑,吃饭了别出去玩了。于是她知道那个小女孩和她不在同
一个世界中,那个世界和她只有20米的直线距离,隔着她家豪华的双层玻璃窗。可就是
隔着这两层坚实的玻璃,那个世界永远只是窗户中看到的影子。
把脸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看出去,是一片昏黄温暖的灯光。放下厚重的深蓝色窗帘
,她又听见客厅里沉闷的响声——母亲暴躁的时候忽然把读着的书扔在地上,已经不是
第一次了。
在深夜单调的空调器的响声中,王语嫣也会辗转反复,有一些遥远的模糊的梦想。
虽然不敢确定,但是王语嫣的梦想世界似乎翻版自那本她读了整整六年的《飘》。那个
飘在天上的白瑞德是生平除了段正淳外第二个给王语嫣以震撼的男人,当然还有一个原
因是段正淳就是电影版《飘》的男主角(作者按:上文关于段正淳和王语嫣在汴京贵族
小学的一段故事其实来自好莱坞著名影星玛丽莲•梦露和克拉克•盖博,盖博作为《飘
》的主演,成名于梦露童年时。梦露从小没有父亲,出名后得以见到盖博,曾说小时候
总是在影剧院里看盖博的旧片,心里总是喊他爸爸。盖博当众流泪,大概确实是有感于
孤女无依的辛酸)。王语嫣记得段正淳在剧中不止一次的微笑,从嘴角摘下飘着淡淡青
烟的雪茄。那种带着一点点邪意的微笑,却让人觉得这个人拥有某种值得依赖的力量。
王语嫣曾经想,会不会有一个阳光比较淡远的早晨,当她推开家门的时候,有人靠
在她家门口的楼梯上,然后一声不响地拉了她的手带她去看另一个世界……
不过这意味着她必须把王夫人独自,甚至永远地扔在家里。王语嫣私下里也以为这
个想法很有些大逆不道,从不敢多想。
可是念头这个东西仿佛去年秋天野草随风扬来的种子,它的生长不被冻土和石头阻
挡……只需要春天的第一缕风吹过它头顶的土壤。
慕容复就在这个天时地利人合无不具备的时机横空出世,而且他绝非一缕春风那么
简单,慕容复第一次出现在王语嫣家里的时候,绝对是一股横扫太平洋而来卷着水汽和
温暖的热带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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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明月出山, 快携酒于石泉中, 把尘心一洗.
帘栊高敞,看青山绿水吞吐云烟,识乾坤之自在;
引熏风入座, 好抚琴在藕乡里, 觉石骨都清
竹树扶疏,任乳燕鸣鸠送迎时序,知物我之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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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26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39)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55:41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9
正如郭靖因为那身老蒙古袍子被彭莹玉拦在汴大的门口,慕容复也因为那显得土气
的发型和衣着而被火车站的保安搜遍了全部的行李。
***************************************************
十八岁的慕容复第一次离开家从苏州到汴京读书,第一站是远方亲戚王夫人的家。
当时慕容复身上的一身运动服绝非名牌,头发凌乱,似乎很久都没有洗过,也没有
梳理。他把行李随手放在客厅,只对沙发上端坐不动的王夫人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王夫人对自己这门远方亲戚不甚满意,慕容复甚至不是在城市中长大的,他出生的
那个参合庄算是王夫人几代前的老家,他和王夫人的关系也仅此而已。这种亲戚通常被
王夫人似笑非笑地称为“老家来的”。
所以她只是端坐在那里,懒得动,挥挥手示意慕容复自己找椅子坐下。王夫人早已
经想好了说辞,说你从参合庄一直考到汴大读书不容易,不要在大城市就贪玩,年轻人
还是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云云。然后王夫人就可以把手边那个封了1000块钱的信封
塞给这个老家来的小子,然后打发他滚蛋,没事不要再穿着满是灰尘的运动鞋把她1500
块一平方英尺的柚木地板踩得满是鞋印。
谁知道慕容复只是默默地看了王夫人一眼,微微动嘴唇说:“我不坐了,来看看姑
母,我就去报到。”
“这里离汴大那么远,你怎么过去?”王夫人对慕容复那种冰冷的不驯的语气给呛
了一下,可是女经理照顾着自己的面子,毕竟还没有发火。
“出门看看坐公共汽车去,我有地图。”
“公共汽车站离这里有二十分钟路,现在夜里也不一定有了,”王夫人皱了皱眉毛
,“你坐一下,我叫公司的司机送你过去算了。”
“不用了。”慕容复唇边有一丝很淡却很犟的笑容,“我晕车。”
心里极度不悦的王夫人却没有注意到旁边坐着的女儿眼睛里那种神情。王语嫣在那
一刻看见了她一生中第三个重要的男人——慕容复。她对这个陌生的远房表哥的第一个
印象是慕容复掩映在长发下的眼神。稀疏和凌乱的头发垂在慕容复额头前,头发上的灰
尘和汗水却遮不住慕容复一双很野的眼睛,那种凌厉的目光竟然让王语嫣的心里忽地冷
了一下又热了起来。
当然和黄药师段正淳那种阳刚气质的典型代表相比,慕容复还是太意气用事了。黄
药师那种角色到后来都练到了水火不侵的地步,和完颜洪烈在生物学院会议上对抗的时
候,自始至终脸色半分不变却依然咄咄逼人,而慕容复还只有借着头发去遮掩他的恼怒
。不过无论如何,王语嫣在那个时候看见了一生第一个可以和母亲王夫人对抗的男孩,
高大,沉默,站立的姿势中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而最最重要的是,那一刻慕容复的
眼神很像王语嫣梦想中的白瑞德,有一种难以察觉的邪意。
纵使乔峰那种和慕容复水火不容的人在场,估计也只有赞叹说真他妈的太酷了。
可是却没有人了解慕容复那时候的心情。
这个骄傲的篮球高手从踏上汴京的土地就察觉到了周围的眼色,正如郭靖因为那身
老蒙古袍子被彭莹玉拦在汴大的门口,慕容复也因为那显得土气的发型和衣着而被火车
站的保安搜遍了全部的行李。当时慕容复指着身边的人问怎么只查我一个,保安不耐烦
地回答抽查只查外地的,你懂不懂啊?
出了火车站的慕容复狠狠把那张火车票扔在地上,于是他被佩了红箍的老太抓住,
说这是我们大宋京城你还敢乱扔纸片?
即使在去王语嫣家的公共汽车上,慕容复依然被售票员大笑了几声,因为他的官话
实在不那么标准。
走在阴霾的天空下,慕容复到达汴京的第一天就明白这个城市深处有某些东西是拒
绝自己的。直到他看见了矜持的王夫人,听到她的第一句话“脱鞋脱鞋,脱鞋再进来”
,那股一直在心底卷动的怒火终于悄悄升了起来。
慕容复并不在乎承认他是敏感的,他绝不是心思粗得像水泥管道的郭靖。他是慕容
复,而不是任何其他人,如果他不想原谅别人对他这个外地人的轻慢,那么他绝不会逼
自己装得宽容。
于是在身后关上门的时候,慕容复告诉自己他不会再走进王语嫣的家门。事实证明
,慕容复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很久以后,王语嫣问慕容复,那天后来他到底找到公共汽车没有。慕容复趴在三教
的窗口喷了一口烟说没有,我知道那时候已经没有车了,我是一路走到汴大的。
那时候慕容复甚至没有回头看王语嫣一眼,他的背影趴在窗台上,那种蓄势待发的
姿势却再次让王语嫣感觉到这个骄傲的篮球手的力量。一阵夜风让她忽然迷乱,觉得自
己为了这个人而报考汴大是值得的,是一种幸福。
夜。
曲终人散,王语嫣和段誉走在静悄悄地马路上。很晚了找不到出租,去汴大的公共
汽车又已经只剩下一小时一次的夜班车了。王语嫣说我们走走吧,我有话给你说。段誉
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
王语嫣扶着自己那只白色的小包走在左边,而段誉隔了一米的距离在右边和她并排
走。王语嫣低着头,漫漫的长发遮掩了她的神色,段誉好像等着自己被宣判一样,这个
已经被囚了四个月的囚徒在等着当头一刀或者他的《天堂生活》。
可是一路王语嫣始终没有说话,不知道多少路灯被甩在身后,车灯在路上拉出五色
的流影,无数条流影消失之后,段誉只感到自己和王语嫣一直走着,是这些虚幻光影中
惟一的真实。
一路走去。似乎没有尽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段誉感到自己紧张的心情完全静了下去。好像是紧张得麻木了,
又像是被永不停息的秋风吹凉了胸口,段誉只想这么走就好了。时间的概念在这里短暂
的停顿,除了王语嫣之外,段誉不再感觉到四周的任何运动。好像两个人只是走在一个
过去时代的城市爱情电影中,而放映机则停滞在某个夜的镜头上。
“哈哈……”段誉忽然笑出声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像令狐冲说的白痴了。
王语嫣抬头,看见那种孩子一样透明的笑容,她也笑了,说:“我们去喝茶。”
“其实……”王语嫣说,“我们也不熟的……”
无数洒了金粉的红色卡片和一串串金色的丝线从头顶垂下,王语嫣喝着一杯珍珠奶
茶,面对着喝绿茶的段誉,终于抬起了头。
段誉很难相信此时自己居然可以冷静下来,这虽然不是个好兆头,却是他早已经想
到的。于是他点点头:“我知道啊。”
“对不起啊。”
“没什么啊……”段誉觉得身上忽然有点凉,于是他笑了笑。
“我……”
“我说吧。”花痴忽然胆大起来,有赌徒脱下裤子的孤注一掷之感,却丝毫不感到
紧张。每个人的心都不是可以轻易看透的,令狐冲以为段誉兴高采烈地来赴这场约会的
时候,段誉已经准备了一些话,用来结束这段没由来的爱情。
“我暑假时候看到你的……”段誉说,“那天下雨,本来准备出去吃包子的……令
狐冲,喔,是我们宿舍一个兄弟,还在睡觉……”
王语嫣不敢看段誉的眼睛,她拉下那些红色的卡片去看里面的字。似乎以前坐过这
个位置的人都给未来的人留下了一些话,祝福他们快乐,祝福他们幸运,或者希望他们
珍惜时间……王语嫣可以设想那些写卡片的人嘴角唇边的笑容,人们觉得幸福的时候都
不会吝啬于祝福别人……
“最近老想老想,”段誉轻声说,“脑子都有些乱了。所以……反正也好了。”
王语嫣感到一瞬间的虚弱,她从来不曾听见有人慢慢地给她说一段倾慕,仿佛一本
爱情小说的女主角是自己,自己却无力改变那个令人厌恶的结局。
“我不知道……”王语嫣摘了一张卡片给段誉。
段誉看了,那张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写卡的人说:“不必担
心失去的东西,因为你最终拥有的会遇见你,即使那不是你等待的”。
段誉说:“可遇不可求,我早就知道的,可是……”
“还是……算了吧……”王语嫣几乎要拼凑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去照亮段誉黯淡的眼
神时,心里那个很野的眼神,还有另一种生活的诱惑却终于压下了她的软弱。
“是么?”段誉站了起来,说,“我去一下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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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26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40)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56:29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八章 段誉——10
当段誉回到桌边,歌声寂寞地回荡,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已经结账的单子,王
语嫣喝了一半的珍珠奶茶还在桌上。
***************************************************
等待着你
等待你慢慢地靠近我
陪着我长长的夜到尽头
别让我独自守候
等待着你
等待你默默凝望着我
告诉我你的未来属于我
除了我别无所求
你知道这一生,我只为你执着,
不管它喜还是悲,苦还是甜,对还是错,
你知道这一生,我只为你守侯
我对你情那么深,意那么浓,爱那么多。(作者按:歌词出自陈淑桦《一生守候》
,大宋朝月光下的王语嫣和段誉也只有在这个故事中才会听过这首歌吧。)
当段誉回到桌边,歌声寂寞地回荡,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已经结账的单子,王
语嫣喝了一半的珍珠奶茶还在桌上。段誉坐下来,他头上那些大红的纸片上依然写满了
过去人的祝福,那未来的人真的会因为这些祝福而快乐么?
段誉吸了一口冰凉的绿茶,他想王语嫣是如何走的呢?
是一脸不屑地结账而去,不想再和他纠缠,还是毕竟有一点悲伤,正茫然数着自己
的长发,在月下空旷的道路上走着?
段誉静静地吸了一口绿茶……王语嫣扬手召了一辆TAXI远去……
王语嫣站在三教的楼外,又是下雨,雨下得疏狂。王语嫣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远处的
篮球场,慕容复已经不在那里。王语嫣看着他在三教的灯光下起跳投篮,远远的三分命
中,也看着雨来的时候他抄起外衣和场边等待的那个女生携手离去。
这个身不由己的游戏里总是很少胜利者。王语嫣捅破了段誉的肥皂泡,谁会捅破王
语嫣自己的肥皂泡呢?
忽然有人站在了她旁边,王语嫣吃惊的回头,才发现段誉站在她旁边。
“雨太大了。”段誉说。
看着段誉那张孩子气的脸,王语嫣苦笑,摇了摇头:“对不起,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
“你没有伞吧?”经过一阵子的手足无措,段誉低着头小心地说。
“没关系。”
段誉从后面的令狐冲手里拿了伞,走到了王语嫣身边。
身边不少男生女生并着一把伞跑进了雨里,王语嫣忽然有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别再跟着我了!”似乎是一生中第一次,王语嫣如此失态的对别人大喊。
“我只是碰巧……”段誉把伞塞到了王语嫣手里,然后一声不吭地自己走进了外面
的大雨里,连串的雨水好像无数长鞭抽打下来,打得段誉身上都有些痛了。可是他什么
也没有说,只是皱着眉毛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然后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就像一个做错
了事而不敢回家的孩子那样,在雨里散步一样走远了。
王语嫣忽然有一种感觉,段誉不会再走回她身边。
“你也不至于连我一起虐待吧,”令狐冲伸出去阻拦段誉的手最终只好停在半空中
。
“唉,”令狐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那边城门失火,我老老实实在池子里游泳
凭什么倒霉啊?”
虽然他是去接段誉的,不过可怜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也只有一把伞。
这个时候赵敏拎着把雨伞出现在门口。令狐冲急忙凑上去,一脸特恳切的笑容:“
哟,赵敏,你也跑来自习啊……”
赵敏咬着舌尖,露出了她很经典的微笑:“下面你要说你没有带伞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令狐冲急忙点头,“赵敏你那么急公好义的人,总不忍心看我淋成
一只汤鸡嘛。”
赵敏居然点了点头:“是喔是喔,我当然关心你喽,怎么忍心看你冒雨回家呢?”
“啊?”令狐冲眉开眼笑,“那我来打伞吧?”
一把黑色的雨伞忽然横在赵敏和令狐冲之间,张无忌刚从厕所里窜出来,急忙说:
“我们正好多一把呢。”
“看看,看看,”令狐冲很无辜的样子说,“把我当坏人了吧?我只是景仰我们主
席嘛,顺带想蹭把伞回家而已。没有别的企图,没有别的企图。”
张无忌愣了一下,还没反应回来,赵敏倒笑了,拿起张无忌手里的雨伞敲了令狐冲
脑袋一下。雨伞到了令狐冲手里,赵敏很小鸟依人地靠在张无忌肩膀上共打一把伞出门
去了。
“靠。”令狐冲说,“不但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连美救英雄的机会都不给一个,
老天何其不公啊!”
“公平公平,绝对公平!”忽然有人在令狐冲背后说。
令狐冲回过头,乔峰正站在他背后笑得开心:“美人,给你救英雄的机会,来来来
,我来打伞。”
两条汉子罩在那把小黑伞下走进了雨里,远远还传来如下对话:
“靠,老大,你伞打低一点行不行?”
“我个子高你妒忌啊?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个子高没关系,拜托你别老去健身馆练,你那两块胸肌都快把我挤到伞外面去
了。”
“小看我!挤你一块就够了,哪用得着两块?”
“……”
“……”
直到转过了一个拐角,令狐冲才歪着嘴笑了笑:“完蛋了,我的麦当劳。”
远处的赵敏和张无忌肩贴着肩走在一张伞下,前面的段誉走在雨地里,后面的王语
嫣默默地站在台阶上。
“这么就完蛋了?”乔峰嘟哝了一句,“走眼走眼,这大家都是孤男寡女,怎么就
不成呢?”
“靠。”令狐冲说,“我要是丘比特就拿那厮的金箭狂射,见人就给他们一箭,保
证个个都爱得死去活来的。”
乔峰笑了,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作者按:因为篇幅和故事线索的限制,有关段誉的篇章并非结束而只是开始,但
是对于这所有故事的观察者乔峰,这个故事已经到此告终。请留意《此间的少年•并未
结束》,即本篇姊妹篇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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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27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41)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57:04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九章 杨康——1
可怜的穆念慈几乎每堂课都心神不宁,写笔记也总是走神,心里总觉得杨康在背后
看她,自己的背心因此微微发热。
**************************************************
穆念慈已经记不得自己认识杨康多少年了,有时候她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从娘胎
里出来就认识杨康,不过她又确实记得第一次看见杨康的情景。
她第一次看见杨康的时候,杨康穿了一身雪白的学生装,站在教学楼的最高层。那
时候穆念慈站在操场上,蒙蒙细雨中,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见那个一身雪白的男生
捧着一只文件夹悠然走过,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整个操场。
细雨中的杨康只是个雪白的影子,站在高天上很遥远的地方看她。
穆念慈心里怦然动了一下,胸口一片好像空了。
杨康当时并没有看见穆念慈。他当时刚刚考进汴大附中念高一,也刚刚被校长钦点
成学生干部视察早操情况,并且给各个班级评分。穆念慈仰头看他独自在楼头走过时,
他正低头俯视下面人海人山排成的大方阵,大家在操场上伸胳膊踢腿地做早操。
杨康只是嚼了嚼嘴里的口香糖,吹了个泡泡粘在嘴上,然后刻意让脑袋麻木一会,
随机的给每个班评上三到五分。他惟一开心的是这样他就不必做早操了,也不会在细雨
里把他一身衣服淋湿。
实事求是地说,杨康穿那身雪白的学生装也不是他自己愿意。从小杨康就羡慕生活
颓废的同学,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穿一身运动服在学校门口的牛肉粉丝摊子上吃粉丝。
虽然杨康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但是并不代表他会因此蔑视劳动人民,和民工吃一样的牛
肉粉丝让杨康觉得很自在。杨康对整个生活都是懒洋洋的,那时候杨康还小,根本不想
什么未来。他确实聪明,他爹又是完颜洪烈,这已经足以让他无忧无虑并且自甘堕落了
。
不过完颜洪烈显然不那么想,完颜洪烈的理念中,他的儿子一定要与众不同,万万
不能泯然众人。完颜洪烈参考自己当年做学生时候梦想的经典装束,给杨康做了一套雪
白的学生装,虽然穿在杨康身上,完颜洪烈却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风度翩翩地走在校园
里。完颜洪烈一时高兴,就给杨康做了三套轮换着穿。杨康无法辜负老爹的盛情,只好
偶尔脱下自己喜欢的运动服,穿上学生装去学校拽一把。
不过就是那身雪白的学生装一直留在了穆念慈的记忆里。直到很多年以后杨康长了
胡子变了相貌,穆念慈心中,“杨康”依然意味着某一个细雨朦朦的早晨,在远处经过
的一个少年雪白的影子。
高中时候的穆念慈实在是一只丑小鸭,她被公认为“清秀”已经是大学以后的事情
了。即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穆念慈也没有想过她和杨康之间会发生什么。那时候整个
汴大附中有几百个穆念慈,却只有一个杨康站在高高的顶楼记录早操的成绩。
而他们故事的最初,是杨康自己去找穆念慈的。
从高一开始,热衷辅导生物化学竞赛的丘处机就频频光临汴大附中。丘处机也算化
学界知名教授,附中方面大感荣幸,于是号召同学们都参加丘老师的竞赛辅导班。可惜
号召来号召去,教室里却是越来越空。原因之一是丘处机是个大烟枪,不抽烟几乎讲不
下去课。
丘处机那时候总是找各种理由在上课的时候抽烟,比如他拿出一根香烟,在黑板上
画一个尼古丁的分子结构,很严肃地说:“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一根香烟的尼古丁
含量可以毒死七头骆驼?”
大家往往悚然心惊,诧异地互相看看。
然后丘处机会趁机解释说:“不过人体内有一种酶,可以分解尼古丁,所以它是毒
不死人的。”
同学们恍然大悟,点点头使劲写笔记。
这时候丘处机就顺理成章地把烟叼上点火,说:“所以我抽一根是毒不死大家的…
…大家年轻,抵抗力比我强,我倒下以前,大家是一定安全的。”(作者按:这个故事
完全取自真实,一根香烟的尼古丁也确实可以毒死七匹骆驼。故事中的教授在此讳去。
)
能经得起丘大烟枪熏上好几个月的人中,杨康是一个,穆念慈是一个。穆念慈之所
以坚持下来,是因为她知道竞赛获奖以后就可以直接保送去好的大学,她的家境并不好
,实在不敢想象高考失利要交培养费上学的困境。而杨康坚持下来纯粹因为他老爹和丘
处机的交情,杨康但凡逃课,丘处机肯定会给完颜洪烈打电话。所以杨康宁愿在课堂上
大梦周公,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杨康每堂课都坐在穆念慈的背后。可怜的穆念慈几乎每堂课
都心神不宁,写笔记也总是走神,心里总觉得杨康在背后看她,自己的背心因此微微发
热。而杨康这么坐惟一的理由是穆念慈上课记笔记最认真,背也挺得最直,杨康在她背
后缩着脑袋趴课桌上打盹丘处机不容易看出来。对于提供了打盹屏障的穆念慈,杨康还
是很感激的。
这种感激直接促成了杨康第一次为穆念慈出头的事件。
看见梁子翁和彭连虎两个拦住穆念慈的时候,杨康正在远处举着一只冰棍。辅导课
总是上到下午很晚的时候,那时候汴大附中里除了杨康穆念慈等人刚从丘处机的烟枪下
逃出来,也就只剩彭连虎和梁子翁这种准备找点钱花花的人。
老实说彭连虎和梁子翁确实算不上校园暴力分子,他们在汴大附中的时候虽然携手
多次,可是一是不曾带刀,二是只敢威胁看起来特别老实的单身客商,所以总数也不曾
弄到两百块钱。后来梁子翁没考上大学,只好去卖假药,一笔买卖就是几万的回扣。梁
子翁不由得深深后悔小时候半路拦截女同学,他倒不是良心发现,只是想拦路打劫这种
买卖回报率真低啊。
不过当时梁子翁和彭连虎两个还是努力堆起满脸横肉,做出见谁砍谁的样子说:“
同学借点钱花花。”
穆念慈满脸惊惶连连后退的时候,杨康正直愣愣地抬头去看天空。他在想到底是不
是应该上去英雄一把。杨康并非什么江湖大侠,这种学校里讨小钱的买卖又是日日不绝
,他也从来不曾挺身而出。不过穆念慈当时看了他一眼,所以杨康认出了她是为自己提
供睡觉空间的那个女生。
杨康那天就穿着他很有些夸张的白色学生装,即使在惊恐中,穆念慈还是一眼就认
出了远处的人。虽然白衣少年只是呆呆地举着一只雪糕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中央看天,穆
念慈还是忍不住看着他,只是一种奇妙的心思让她不肯大喊救命。
杨康从天空里收回视线的时候,还是拿不定主意是否为穆念慈出这个头,毕竟他们
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时候杨康看见远处的穆念慈依然在看他,杨康忽然迷茫起来,
不知道穆念慈是否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杨康回头对卖雪糕的大妈说
:“大妈再来一根!”
“他妈的快点!有钱就借来花花!”彭连虎也郁闷,心想不就是点小钱么?值得大
家僵持那么久么?你给了我们不就好说好散了么?
一根雪糕塞到了穆念慈手里,杨康忽然拦在了她和两个实习强盗的中间。
“找死啊?没你事别他妈的掺合!”梁子翁壮起了胆子。
杨康指着穆念慈手里的冰棍说:“看看也知道啊。”
“看什么看?”
“我是她同学,就是刚刚去帮她买根冰棍,你们说有没有我的事?”
梁子翁和彭连虎对看了一眼,又一起去看冰棍,心想看来这小子还真的认识那个女
生。将心比心,彭连虎和梁子翁两个虽然偶尔拦路打截几个小钱,可是从来不打班里女
生的主意。如果真有外面来的实习强盗对他们本班女生下手,这两个兄弟也只有去帮认
识的女生出头。从事的行业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好歹也是男人,不能跌了男人的面子
。
所以彭连虎和梁子翁都估计杨康是不会轻易退避的了,用脚丫子想也知道,看见自
己班同学被抢,杨康一定是觉得不出头丢不起那个脸。
“我饿了!”彭连虎准备最后再狠一把,瞪圆了眼睛往上逼了一步,“少他妈管闲事
,我数三,你给我滚一边去。”
杨康立刻就滚一边去了。这个变化让彭连虎两兄弟彻底愣在那里,满脸痴呆的神情
,实在不明白杨康在想什么。他们只看见杨康一溜小跑到学校工地里面去了。纳闷中的
彭连虎只好继续实施打劫,他刚刚把凶狠的表情恢复过来,就觉得梁子翁在扯他的胳膊
:“我饿了,那小子回来了。”
彭连虎大惊抬头,远远的杨康正抄了一块板砖,一边大步走过来一边解衣服扣子。
“我数三,你们两个他妈的放马过来。”杨康拿板砖一指彭连虎,“别没种。”
彭连虎他们这才知道杨康是拿砖去了——如果面对这种不要命的角色他们还不知道
逃跑,那么他们就只能是白痴了。
等杨康走到穆念慈身边,板砖已经失去了用途。杨康掂了掂砖,目送夕阳下彭连虎
和梁子翁兔子般的背影。杨康把板砖放低,雪糕放到嘴边,对穆念慈笑了笑:“你叫穆
念慈吧,送你根雪糕。”
平生和穆念慈说的第一句话,杨康奇迹一般报出了穆念慈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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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此间的少年(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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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标:第九章 杨康——2
其实杨康本来是准备吃了雪糕再去学校后面吃粉丝,然后等到天快黑了再晃悠晃悠
回家。不过一个很特殊的理由让杨康陪穆念慈走了很长的一路。
*************************************************
杨康跟穆念慈一路回家。
其实杨康本来是准备吃了雪糕再去学校后面吃粉丝,然后等到天快黑了再晃悠晃悠
回家。不过一个很特殊的理由让杨康陪穆念慈走了很长的一路。路上穆念慈低头吃那根
雪糕,杨康也只是咬着雪糕左顾右盼,彼此都没有什么话。
直到分岔路口,杨康家和穆念慈家就不在一条路上了。杨康觉得自己再不说就没有
机会了,于是他猛地站住,用一种很小心的语气说:“穆念慈,我有件事情一直想和你
说……”
“什么事情……”穆念慈心里仿佛一窝兔子炸窝了,抬头看见杨康一双透亮的眼睛
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穆念慈不曾想过杨康那样懒散的人也会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能不能把笔记借我抄一下?”杨康长叹一声,“老丘的板书和鳖爬一样,我实在
是看不清楚。”
穆念慈恍然。她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笔记给杨康。
“好人啊,”杨康顿时笑得春光灿烂,“下堂课的笔记你也帮帮忙,行吧?”
穆念慈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不行就算了,没事没事。”杨康赶快说。
可是穆念慈笑了一下,低声说:“好啊。”
杨康兴高采烈地夹着笔记去复印了。他根本不曾想到,本来穆念慈已经准备退出那
个竞赛辅导班了。穆念慈并不算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即使她不害怕丘处机的烟枪,她也
实在无法忍受老丘把大学一个学期的课程压到一个月讲授的填鸭式攻击。那样的结果是
她根本没有时间花在其他课上,如果她不能在竞赛中胜出,高考对她就是一个极其可怕
的事情。
穆念慈本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这几乎注定了她不能去模仿杨康那种人。她就
应该坚守她的普通,去学习那些适合她的普通课程,考她的高考,上某一个普通的大学
。穆念慈从小就普通惯了,当她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她也并不在乎干干脆脆地承认自己
就是普通。承认普通又死不了人不是?所以那天本应该是穆念慈的最后一堂辅导课。
可是在那个岔路口,穆念慈决心要咬牙念下去——杨康等着她下一堂课的笔记。
就是这样一个岔路口,穆念慈要选择改变自己或者继续走原来的路。
她可以是原先那个丑小鸭一样的穆念慈,她也可以把自己变成和杨康在一起的穆念
慈。但是这两种穆念慈绝不可能并存,杨康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能看见头顶飞过的天鹅
,看不见脚下经过的小鸭。那么这只小鸭鼓振单薄的双翼,是否真的能飞过杨康的视野
呢?
做这个选择的时候,穆念慈并不知道。看着杨康高兴地夹着笔记本跑了,那夕阳下
猴子般一蹦一跳的背影,穆念慈又想起某个雨意空疏的早晨,高楼上白衣少年懒洋洋的
目光。
穆念慈的一生中,曾经有一次如此勇敢。
当穆念慈在汴大的学生宿舍里翻着自己那本蓝封面的日记本回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回忆虽然清晰却已经遥远了。穆念慈可以出一百只鸡腿和杨康打赌,说杨康不记得那一
天她穿什么样的衣服。结果是毫无疑问的,杨康肯定连自己高中时候经典的白色学生装
都忘记了,哪里还记得穆念慈那天穿的蓝色布裙子。
不过那条蓝裙子还压在穆念慈衣柜的底下,虽然穆念慈再也穿不上,不过她知道它
还在那里,于是就会很安心。
黄蓉的抽屉里是一堆一堆的“公仔”,穆念慈的抽屉却上了锁,里面有杨康借给她
忘了要回的《射雕英雄传》,杨康每年圣诞送她的卡片,杨康参考她和史奴比两种造型
画的漫画,某一次杨康送给她包扎伤口的手绢——连上面的星星点点的血也已经是一片
苍黑了。
此外她的长发上扎着生日时候杨康送她的头花,她的书包里放着杨康送她的镜子,
杨康教过她羽毛球,她至今还称霸全班无人能敌。
穆念慈一身都是杨康的味道,幸亏杨康的味道还不是太糟糕。
杨康的味道是懒洋洋的。杨康不记得昨天对穆念慈说的话,杨康也不希望明天在校
园的某个角落看见穆念慈。杨康希望穆念慈存在于汴大某处,一到有重要的事情,比如
校友会和丘师母的生日,穆念慈会忽然跳出来抓住他如飞般赶去。而平时他喝酒的时候
,打牌的时候,联机玩游戏的时候,世界上最好是没有穆念慈这个人,否则穆念慈没准
就会告诉完颜洪烈,然后他的下场就会很糟糕。
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个闹钟呢?
穆念慈微微笑了一下,笑得很寂寞。
“杨康那孙子怎么这样啊?”黄蓉拍桌子喊起来的时候比郭靖还有声势,穆念慈觉
得自己如果给她一把菜刀,黄蓉能直接出去威胁杨康来看她。
“别那么大声!”穆念慈吓坏了。她和黄蓉是好朋友,这件事情也只告诉过黄蓉一
个人。
“你不和他当面说他还欺负你!”黄蓉斩钉截铁地说。一旦义愤填膺起来,黄蓉就
忘记了她和郭靖在图书馆那个期期艾艾欲说不得的晚上,想当然地以为天下你爱我我爱
你的模式都应该是光明透亮的。杨康这时候如果不立刻操一把吉他在她们宿舍的窗下唱
小夜曲,黄大小姐就有理由认为他是玩弄女同学的一等败类。
可怜杨康也就是在跳舞的时候曾经碰过穆念慈的手,如果就因此要杨康承担责任—
—那他需要承担的责任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又没他什么错儿……”穆念慈低声说。
黄蓉眨巴眨巴眼睛,傻了。黄蓉一生真正应付过的男孩只有郭靖一个,而郭靖绝对
跟着指挥棒转,是黄蓉叫做啥他就做啥,而黄蓉什么都不说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待命。对
于如何制服杨康这种棘手的货色,黄蓉还真的一点经验也没有。
宿舍里只剩下黄蓉和穆念慈,穆念慈抱着膝盖发呆,黄蓉只好去翻翻时尚杂志解闷
。
“好办!”黄蓉用杂志卷了一个棒子打了打自己的小脑袋。
“姐姐,你这样是不行的!”黄蓉很有经验的样子,一溜烟爬上穆念慈的上铺,捻
了捻她的头发,又摸了摸她身上衣服的料子。
穆念慈愣在那里,任黄蓉拾起一把梳子,摘下了她的头花帮她梳头。
“你这样魅力不行,发型又单调,衣服和头发也不搭配,我们得想办法让杨康那小
子自己跑你这里献殷勤,”黄蓉嘴里咬着穆念慈的发夹,一手翻阅时装杂志一手帮她梳
头。
“这种长发不行,要么剃短,要么跟我去把头发拉直。”
“你额头比较宽,不留刘海不行,我去把我那把电梳找出来,你别跑啊。”
“杨康送头花一点品味也没有,扔了它!我那里有一只镶烟水晶的,我借给你,反
正我也不戴。”
“得去找一条项链,圆领的裙子没有项链脖子就空了一块,不好!我去把我的玳瑁
项链找出来。”
“你好瘦哦……抹一点腮红吧……”
黄蓉足足把穆念慈折腾了两个钟头,可是轮到黄蓉拿自己那面磨银小镜子给穆念慈
看的时候,黄蓉忽然有点发愣。
穆念慈从黄蓉手上拿过那面小镜子,静静看向镜子中另一个自己。
看了许久,穆念慈才放下镜子,低声说:“好像……”
“妖怪啊!!!”
然后是以穆念慈在整个宿舍楼的楼道里追打黄蓉告终。最后正好是郭靖自习完了跑
来看黄蓉,黄蓉一边笑一边挽着郭靖的胳膊躲在他背后。郭靖不知所措的张开胳膊,好
像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那样把黄蓉拦在自己背后。
就是那一刻,穆念慈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寂寞的。
--
只要你注意一点点
你就会发现
虽然,我们相隔很远
其实,我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那片深秋摇曳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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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29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43)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1日19:54:09 星期五), 转信
小标:第九章 杨康——3
黄蓉是一个绝对的理论派,但是在实践上也很顽固。她坚信自己对穆念慈的形象设计是
正确的,所以在第二天,黄蓉就把穆念慈拉到美容店去了。
把穆念慈交给那个负责的店员时,黄蓉郑重其事地附加了一份列表,关于她对穆念
慈形象改造的所有建议。
腮红、长发、睫毛、鼻影……而黄蓉的背包里还有她给穆念慈准备的项链和头花。
“信我的,没错,出来就不一样了。”黄蓉一边推穆念慈一边回头和经理说话,“
我有会员卡,同学也打七折吧?”
茫然的穆念慈坐在美容椅上,面对着银镜中的丑小鸭,店员小姐拿了一个喷罐微笑
着说:“是帮助清洁皮肤的喷剂,没问题吧?那闭上眼睛。”
穆念慈闭上眼睛,感觉到一阵微凉的水雾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店员小姐甜润的声音
在耳边:“其实你可以一直闭着眼睛,一会儿睁眼就不一样了。你脸部的基础很好的…
…”
穆念慈从没有这样享受过,她闭着眼睛,没过多久就睡着了。西域有一个关于阿芙
罗拉公主(作者按:即《睡美人》中的公主)的传说,当她沉睡复而醒来的时候,她面前
将是一位亲吻她的王子。入睡前的穆念慈想到那个公主的传说,虽然她只是一只丑小鸭
,可是丑小鸭也有公主的梦想。
这个时候远方的某处,王子正在和一个叫令狐冲的衰人练引体向上。王子猛地打了
个喷嚏说:“他妈的,谁又在骂我了?”
“别没文化,据说有人想你的时候你也会打喷嚏的。”愤青正吊在横杆上脸色血红
。
“莫非是我老娘?”杨康看着天空上的白云悠悠。
当穆念慈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黄蓉正鼓着她的小腮帮子,嘴里含着一口辛辣的漱
口水洗牙齿。她猛的看见穆念慈,把满满一口漱口水都给吞进了肚子里。“经理,我也
做一下发型吧,不然郭靖看见穆念慈没准就跑了。”
黄蓉当然相信郭靖那个傻孩子,所以她这番话其实也是说给穆念慈听的。多少有点
大惊小怪的样子,不过黄蓉的惊诧也是认真的。在穆念慈走出来以前,黄蓉也没有想到
这个结果会是那样惊人。
黄蓉把穆念慈推到镜子前面,然后把项链围在她的脖子上,小心地梳理着一幅瀑布
一样的青丝,把头花卡在她的长发间。
穆念慈不知道自己是面对一张海报还是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长发拉得笔直,是一溪垂落的流水。穿堂的微风中,发梢婉约在她的肩上。黄蓉给
配的玳瑁项链,岁月沉淀的色泽衬着她自己原本皎皎的肤色。丝绸的白色头花宛如一只
大蝴蝶降落在自己头上。黄蓉说白色的衬衫很衬姐姐的脸色,于是穆念慈买了白色的衬
衣。黄蓉说姐姐的腰细,腰线也高,最好穿长裙子,于是穆念慈买了亚麻色的束腰长裙
。甚至连脚上镂出空花的白色袜子都是黄蓉推荐的,束着细细的脚踝,美丽得精致而优
雅。
穆念慈看着镜子里的人,想知道那是不是自己。如果杨康真的喜欢这样的自己,那
么杨康喜欢的会是“穆念慈”么?也许只是美丽的衣服呢?可是黄蓉说得也对,不打扮
起来,杨康终不会注意到她。
后来穆念慈悄悄问黄蓉。黄蓉愣了一下,微微叹口气:“姐姐,我本来还以为你是
装傻呢……”
门里杨康咬着笔杆仰望天花板。
事实上我们说杨康是个感情白痴并不很合乎他的真实形象,他只是懒惰惯了而显得
有点迟钝。他的课余爱好居然是帮人写情书。
在这个行当,汴大也出过一些英才,以前高年级的柳永就是其中翘楚。柳永的情书
以短篇诗词为主,据说当时润笔的价码一直爬到一个字一条鸡腿,经典作品不乏被校园
派歌手拿吉他谱了曲子弹唱的,其中至高无上的传世之作“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
终不悔”的吉他弹唱后来荣获汴大十佳歌手第一名。也是在那个时候,台下一众兄弟个
个胆寒,女生们忽然发现她们很多人居然都收到过这篇情书。原来柳永一篇情书绝不只
卖一笔鸡腿,如果放在出版界就有重复投稿的嫌疑。
杨康也是后来居上的少年英才。他老娘包惜弱在女性作家中是响当当的人物,杨康
自幼在老娘的悲情文字熏陶下成长,颇是练了些本事。杨康的情书风格以排比铺陈为能
事,一篇浩浩长文写下来,字字血泪。女生们无不以为送情书的兄弟已经暗恋自己多年
,有一颗经历风雨霜雪濒临破碎的心。这时候就算对方是一头猪,她们也不忍心断然拒
绝了——而必然寻求委婉的拒绝方式。
而在某一对男女花前月下的时候,杨康就啃着他的润笔等待下一笔生意上门了。
穆念慈静悄悄地站在门外,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白色的鞋尖干净得没有一
粒尘,一看就不是劳动人民的鞋。
穆念慈没敲门,但是她知道杨康在里面,和她只隔了一扇门。
她和杨康在中学同窗六年,纵然没有耳鬓厮磨,也算青梅竹马。按照黄蓉的想法,
就是“你给他说啊”——黄蓉觉得穆念慈和杨康之间不清不楚,没有一个人去捅破中间
的纸。不过当穆念慈站在杨康宿舍的门口时,她觉得那根本不是纸,而是一扇门。门锁
在里面,杨康那头如果想见到她,只要轻轻拧一下锁,而她这一侧要见到杨康,却只有
去敲门或者干脆把门打碎。
穆念慈打不碎那扇门,她只有去敲门告诉杨康她在这里。门会不会开,最终还是取
决于杨康的心思。不过就像中学时候在那个岔路口,穆念慈想着要再勇敢一点。如果她
不去敲门,杨康甚至根本不会知道她在这里吧?
穆念慈犹豫着举起手,同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身衣服才是最让她迟疑
的,一想杨康看到她这身衣服的神情,穆念慈脑袋立刻会自动休克几秒,怎么也想不下
去。
还没下手敲,门已经开了。令狐冲端着一只大茶缸准备去隔壁借水,这时候正好看
见穆念慈举起手做了一个敲的姿势,好像是要扣他的脑门。
“啊!”迟疑了几秒,令狐冲发出一声惊叫,伸手去捂嘴。他嘴张大到了极点,好
像可以把自己的手和大茶缸一起吞下去。
门在穆念慈面前忽地关上了,令狐冲贴在门背后喊:“杨康咬我一口,我不是做梦
吧?”
杨康手里的钢笔“啪”地落地,瞪圆了眼睛看着令狐冲,一片安静。令狐冲这才觉
得自己过分了点,本来是想跟杨康开个玩笑,谁知道这份惊讶装起来那么逼真。
“怎么啦?”杨康问。
“自己过来看啊。”
杨康走过来,疑惑地看了令狐冲一眼,拍了拍他肩膀把他推开,伸手要去开门。
“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再开门,”令狐冲双手齐上先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我不
忍心看见你被吓得口吐白沫。”
令狐冲和杨康穆念慈关系都很好,所以他也不怕穆念慈会生气。他捂上眼睛的时候
,也真有些好奇,想知道杨康看见新版穆念慈时候的表情。
“闪开,”杨康拉拉袖子,“我怕过什么?就算是只老虎,我也不怕!”
门开了,杨康睁大眼睛看着穆念慈。披散一头长发的女孩对他笑了笑,不管是怎样
的装束和修饰,熟悉的笑容立刻唤起了杨康的记忆。
“不就是穆念慈啊,”杨康回头对令狐冲说,“我还以为真是老虎呢……”
杨康说得很遗憾,也许来的是老虎他更激动些吧?
“走了走了,快迟到了。”杨康催促着,自己先跑了出去。
穆念慈愣在那里,还是令狐冲找不到话说,于是赞美了一句:“这么穿漂亮多了。
”
那天是高中同学的聚会,就在汴大旁边的饭店。
饭店是号称吃翻汴大周围方圆一公里的杨康选的,组织人则是当年的班长程瑛。程
瑛不但发了群组邮件,而且电话通知到班上每一个人,把聚会做得热闹非凡,连本来不
是他们班的彭连虎也跑来了。
三岁看老的说法分明不可靠,至少彭连虎十六岁的时候还拦路抢劫女同学去买两个
游戏币,二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在物理系颇混出了点名堂。他托福考了满分的事情已经路
人皆知,眼见去西域名牌大学读研究生是铁板钉钉了。大家不好意思再说他当年在附中
吃过三次警告的事情,于是彭连虎也彻底忘记自己为非作歹的出身,不但跑来参加别班
的同学聚会,而且特意站在饭店门后招呼找不到路的同学。
彭连虎看见杨康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摇摇晃晃走来的时候,尚且能够认出是这小子
当年抄了块板砖吓退他们两条好汉,所以赶快上去招呼。可是看见杨康身后盯着自己脚
尖走路的穆念慈,这个从良土匪却根本忘记受害人了。
“哟,杨康,你女朋友啊?”彭连虎惊叹,“漂亮嘛。”
“靠,没看错吧?”不知是否对当年的事情还有介蒂,杨康冷笑了一声说,“这不
是穆念慈么?”
彭连虎恍然大悟:“穆念慈啊,四年没见……都认不出来了。”
--
放明月出山, 快携酒于石泉中, 把尘心一洗.
帘栊高敞,看青山绿水吞吐云烟,识乾坤之自在;
引熏风入座, 好抚琴在藕乡里, 觉石骨都清
竹树扶疏,任乳燕鸣鸠送迎时序,知物我之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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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30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44)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1日19:55:40 星期五), 转信
小标:第九章 杨康——4
穆念慈坐在人群中间,周围是人声鼎沸。
四年了……这个时间概念从彭连虎嘴里无意说出,却让穆念慈有些发呆。四年过去
彭连虎都成有为青年了,而她和杨康还是老样子。
杨康说:“这不是穆念慈么?”穆念慈有些茫然,难道“穆念慈”和“女朋友”两
个
概念是对立的不成?如果穆念慈在杨康的心目中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女朋友的一个名字,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呢?
身后是杨康拿着话筒在吼《大宋御林军军歌》——杨康的保留曲目。周围一帮兄弟
和他一起吼,杨康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穆念慈有些落寞地坐在人群里,似乎是个陌
生人。
程瑛当时在电话里说:“带男朋友一起来啊。”
于是女同学都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汴大附中送出去的女生又留在汴梁的,绝大多
数都是进了汴大。而汴大一向号称出品知书达理的漂亮女生,即使不那么漂亮的女生,
也沾光销得快。记得大一时候还是男女生分开坐,大二的聚会却是男女间隔着坐了。
“穆念慈,不吃辣啊?”穆念慈的旁边居然是彭连虎。彭连虎看她一直默默喝水,
给她盛了一满碗的菜,倒像是他在请客一样。
穆念慈只好笑笑:“吃啊,不过是有点辣……”
彭连虎看她笑了,也高兴起来,对跑堂的伙计说:“下面几个菜别加那么多辣椒,
我们这边女士多,啊?再给点冰水,给女士漱口。”
这是那时候抢自己的人么?穆念慈幽幽地叹口气。
“怎么坐着不说话啊?”程瑛也上来拉穆念慈,她身后跟着一个男生,依稀有点杨
康高中时候的感觉,清秀俊朗。
“有点累,没事啊。”
“那我过去跟他们说几句话,马上回来。”程瑛摸了摸穆念慈的额头,她和穆念慈
关系不错,一直都是好朋友。
穆念慈点点头。
“程瑛,”那个清秀的男生有点犹豫,但还是歉然地说,“我先走了,陆无双还让
我帮她写通史的论文,我晚上不写就来不及了。”
“等一会我跟你一起走吧……”
“你们先玩着吧,”男生说,“时间还早。”
“喔。”程瑛淡淡地应着,穆念慈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黯然。
“哟?有人要走?”杨康急忙把话筒往旁边的人手里一塞,一窜就过来了,“一起
走吧,我也有点事情,我们快考试了。老丘逼死人了。”
程瑛低头问穆念慈:“那你跟杨康一起走么?”
“早着呢,菜还没上完,你们急什么?”杨康说。
“你送穆念慈回去啊,你陪她来,哪有让女孩自己回去的?”程瑛一向是当大姐的
,面面俱到。
跟程瑛一起来的那个男生脸上有点不自然,穆念慈感觉到程瑛的手指在背后轻轻捅
了捅自己。
“没什么危险,路上刑部兵马司不是有警察巡逻么?而且晚上回汴大的多呢,”杨
康说,“随便找个人送也行啊。”
彭连虎在旁边点头:“不然我送得了。”
“不要紧,”穆念慈笑,“没什么危险,路上刑部兵马司不是有警察巡逻么?”
杨康和程瑛带来的男生赶快掉头跑了,如逢大赦一样。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穆
念慈才发现这两个人是真的很像,连鼻子眼睛都有说不出的相似,好像一对兄弟一样。
程瑛没有离开,她捏了捏穆念慈的手掌坐在她身边,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刚
拉直的吧?你头发这个长度,拉直最好看了。”
穆念慈愣了一下,笑了,程瑛忽地叹了口气。
最后是程瑛送穆念慈回学校的,反正她在旁边的宋朝大学,也算顺路。
两个女孩在路上走,一阵夜风吹过,还是有点冷,穆念慈打了个哆嗦。
程瑛把自己的外套递给穆念慈:“春天穿成这个样子,不冷啊?为了漂亮不要命了
。漂亮有什么用?你以前又不是不好看。”
穆念慈喝了点啤酒,脑袋有点晕,可是还能听出程瑛的意思。穆念慈低了头,没说
话。
“杨康就是那样……”程瑛说。
“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穆念慈打断了她。
“他啊?不是我男朋友,”程瑛轻轻笑了起来,“大家都带男朋友来,我也不能自
己来吧?”
“不是?”穆念慈站住了。
“一般朋友。”程瑛淡淡地说。
穆念慈动了动嘴,可是没说出来。
“不信啊?”程瑛笑了,“别瞎想了,确实是一般朋友,他有女朋友了。”
“别想了。”程瑛挽起穆念慈的胳膊,“杨康对你还不错,你高兴跟他在一起就行
。他喜欢不喜欢你就是他的事情了,你也没办法。反正我从高中看你就离不了他……”
“他不喜欢你啊?”穆念慈在一点酒意下终于问了。
“也还行,”程瑛说,“可他不是有女朋友了么?”
“那你以后怎么办?”
程瑛无声地笑着:“你还以为真的谁离不了谁啊?”
“怎么样怎么样?”回到宿舍,黄蓉立刻凑上来问。
“没事啊,”穆念慈有一丝疲倦的笑容,“挺好的。”
“那杨康说什么?”
“他快考试了,回去复习了……”
穆念慈爬到自己的上铺,躺下来看着苍白的天花板,脑子里空荡荡的,直到电话铃
响了起来。不可能是找黄蓉的,因为黄蓉自己带手机,于是穆念慈下来接电话。
只是微微的一声咳嗽,穆念慈已感到一阵战栗。仅仅一声咳嗽她就听出了杨康的声
音。杨康毕竟还是打电话来了……
“喂,”话筒对面的杨康清了清嗓子,“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你……我怕再不说
就没有勇气了……”
当时穆念慈的心里一片空旷,像一片浩瀚得可以看见地平线的荒原。眼泪好像已经
滚在眼眶里了,她几乎握不住话筒,偏偏话筒对面又是久久的安静。
然后杨康很认真地说:“我是猪!我真的是猪!”
穆念慈还没有反应过来,段誉已经接过了话筒喊:“他是骗你的,其实我才是猪!
”
穆念慈听见隐约有杨康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杨康说:“我饿了,再来再来,上一把
是你们手气好。”
说这话的时候杨康已经坐回了牌桌旁边。事实上,那天晚上他和郭靖几个在宿舍里
打拱猪。他和段誉一伙,不幸败在令狐冲和郭靖联手下。起初的规定是打输的人钻到桌
肚里去,后来打输的人要给随便一个熟悉的女生宿舍打电话,对接电话的女生说:“我
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你……我怕再不说就没有勇气了……”
然后在女生心跳加速还来不及回答的时候大喊:“我是猪!我真的是猪!”
而另一个输家必须在他喊完以后马上抢过话筒说:“他是骗你的,其实我才是猪!
”
事实上在对穆念慈说这句话以前,杨康已经对木婉清、王语嫣、阿紫、傻姑她们都
说过了。有时候对方会噗哧一声笑出来,比如阿朱,而像阿紫那样的女生还没等他说完
就会抢答:“其实你不用说了,我早就知道你是猪,当猪好可怜,你还四处宣传,真是
委屈你了。”
当杨康打电话给穆念慈她们宿舍的时候,杨康也并没有想到会是穆念慈来接电话。
说完那句经典的话以后,他就急急忙忙扔下话筒去牌桌上报仇去了。穆念慈当时甚至没
有机会说一句话,杨康也不曾想到话筒另一侧会有人黯然失神,而这黯然失神的人竟是
穆念慈。
穆念慈默默地把话筒挂上。黄蓉从帐子里探出脑袋,看着她呆呆站在电话旁边,许
久都不曾动一下。
黄蓉说:“姐姐,你见到鬼啦?”
穆念慈轻轻摇头说:“我没事。”然后爬到上铺自己的帐子里,头落到枕头里的一
刹那,眼泪唰地滑过了脸庞,穆念慈死死地抓着毛巾被盖住自己的脸。
直线距离仅仅几百米外的男生宿舍,杨康依旧在一片乌烟瘴气中抓了满把的纸牌,
脑袋里只有变化的红心、方块和梅花。
--
只要你注意一点点
你就会发现
虽然,我们相隔很远
其实,我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那片深秋摇曳的叶
※ 来源:•北大未名站 bbs.pku.edu.cn•
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31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45)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1日19:58:05 星期五), 转信
小标:第九章 杨康——5
彭连虎是杨康未曾想到的主顾。在聚餐上留了宿舍的号码和电话,彭连虎隔天就找上门
来了。
“听说你文采不错啊?”彭连虎满面微笑地拍了拍杨康。
“我饿了,”杨康这种角色把顾客的心理都摸透了,“看在我们兄弟当年的情份上,
你
去买点啤酒来两个小炒,我帮你写一封感天动地的……”
于是彭连虎老老实实地提了五瓶啤酒两个小炒。
酒酣耳热的时候,杨康抓抓脑袋开始他的刀笔生涯。
“亲爱的叉叉叉,”杨康刚写了几个字就停笔,“是叉叉,还是叉叉叉?不会是叉
叉叉叉吧?”
“什么叉叉?”彭连虎不解。
令狐冲赶快解释:“叉叉,比如黄蓉,我们就可以以叉叉代替。不过师兄你真有这
么大胆子,我们老大一定把你叉叉了。叉叉叉,比如王语嫣,你看我们老五眼睛都泛绿
了,你还是别打主意的好。至于叉叉叉叉……”
令狐冲琢磨了一下,双姓双名的实在少:“比如独孤求败……”
“靠,”彭连虎说,“你叉叉了我得了。别叉叉了,留空白吧。”
杨康点点头,“那你追的女生是什么类型的?”
“你这里还分类型呐?”
“我们规模化经营的。”令狐冲很严肃地强调,“那,我们有先锋型,裙子长度始
终在膝盖上半尺,头发五颜六色,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女生适用。”
“你见过?”
“喔,还没有,不过按照流行趋势肯定会出现,这一款是我们开发适应未来需要的
。那么还有小资型、可爱型、柔和型、忧郁型等等一堆款式……”
“得得得,我都快晕了,别说老彭了。说你想给女生什么感觉吧,”杨康挥挥手打
断令狐冲,他知道令狐冲想象力一发作就不可救药。
“比较感人一点好。”彭连虎尴尬地笑笑。
“嗯,那就不要太威猛太热情是吧?既然你和人家不很熟,我们可以把你写成比较
沉毅雅致,还稍微有点忧郁的那种。对对,就是情圣。”
彭连虎对这个构思满意以后,杨康就开始琢磨,琢磨一个比较沉毅雅致又略带忧郁
的彭连虎该怎么对一个柔和温顺的女生说话,琢磨这个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词句,会被
什么样的情调打动。他在自己熟悉的女生中一个一个的搜过去,寻找一个合适的范例去
作参考,最后他找到了,于是乎文思泉涌。
杨康最后这么写了那封情书:
“你在舞台上你自己的骄傲和美丽中舞蹈,我在你舞台外寂静的黑暗中沉默。我曾
愿用尽我有限的时光,就如此凝视、凝视、凝视,直到我随着时间的流水化作雕塑或者
尘埃。可是当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片黑暗中的孤独和寂寞时,我拾起那束经年尚未凋谢的
百合放在惟一的灯旁。
看见这随风飘逝的花瓣么?请在最后一片花瓣零落成灰前看我的眼睛……”
“搞定!”杨康一把把钢笔扔到了空中,兴高采烈,“文静的女生是吧?这篇专门
指向文静型的,泡上了再请我一顿,写得我牙齿都酸掉了,一顿小炒也太便宜你了。”
“真恶……”令狐冲掐着自己的脖子出去了,“等我吐习惯了再回来。”
杨康未曾想过这封情书会落到谁手中,对方也不曾想过如此接到了杨康的情书——
她一生中的第一封情书,等待了多少年?
穆念慈的指尖扫过那些熟悉的字句。即使一个情书的天才也不可能写出无数封独一
无二的情书。杨康虽然不像柳永那样一封情书卖几次,但他还是把不同的字句拆散了组
合,以出产新的作品。一些经典的语句,穆念慈已经不陌生了,她甚至可以想象杨康这
封信被抄写前的原本,那种飞扬跋扈的字体,题头写“亲爱的叉叉叉”……
她的抽屉里还留着一本高中时候的练习簿,满篇满页都是这样飞扬跋扈的字体。她
也知道收集这些有多么可笑,可是每当她想扔时,看见那熟悉的字体,她的手最终没能
挥出去。
眼泪打在了精致的信纸上,表达倾慕的绚丽华章在泪水润湿下模糊了,包括彭连虎
和穆念慈的名字。于是这不再是一封情书,因为再也看不清楚是谁寄给谁的,只留下一
种模糊而遥远的情感一丝一缕地渗进了纸张的深处。
“杨康,”穆念慈的声音在电话那边特别的温柔,“晚上丘师母生日,你去不去?
”
喝了彭连虎五瓶啤酒的杨康正头晕脑胀,站在电话旁边摇摇晃晃:“去吧,去吧…
…我现在困得要死,你晚上去之前再给我打个电话叫我一声。”
穆念慈的声音沉默了一会:“晚上我准备去给丘师母买束花,你一起来帮我挑,行
吧?”
“你自己随便选一束不就完了么?不要挑菊花别送红白玫瑰就得了,什么康乃馨象
牙红马蹄莲都凑合着能用,拉我这个可怜的壮丁不是浪费人力么?”
“我不想一个人去。”穆念慈这次竟异常的顽固。
杨康困得恨不得拿两根火柴棒把眼皮支起来,只想着赶快应付完了去睡个回笼觉,
“唉!好吧好吧,几点?我要是能记得我就去。”
“五点吧,就在学校外面的那个花店,上次我们去的那个。”
“喔,知道了知道了。”杨康还没忘记加一句,“我要是忘记了你就别等我了。”
“……我等你到五点十五,你忘了我就不等你了。”
杨康愣了一下,还没回味过穆念慈的固执,电话已经断了。
长长的盲音显得分外单调,杨康轻轻嘟哝了一句:“这是怎么了这?”
落地的巨大玻璃窗外,雨意空疏。
汴梁的夏天到秋天都是多雨的,这种天气光顾花店的人很少。安静的店铺里,店员
也乐于趁机打打磕睡,反正只有一个客人,而且逛来逛去没有半点要买花的意思。
穆念慈双手抄在裙子的口袋里,看着蒙蒙细雨间静悄悄地街道。雨已经下了很久。
刚开始下的时候还经常看见有人拿一份《大宋时报》遮着脑袋跑过,现在一切都被一层
若有若无的浅灰色笼罩,安静得有些陌生起来。
雨下了多久呢?她知道雨是从四点半开始下的,而她会如约等到五点十五分。
五点五分,穆念慈看看手腕上的表,默默地伸手在玻璃上,像是要隔着玻璃去触摸
很多年以前一个湿润的春天。那时候穆念慈抱着一本笔记坐在昏暗的教室里,杨康百无
聊赖地坐在桌子上看下雨,他没有带伞。整个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雨一直下,好像是不会停了。杨康终于饿了,于是他决定跑回家。杨康擅长短跑,
他一边走向雨里一边计算着到底要多长时间才能跑回家。这时候一柄绿色的伞从他身边
经过,穆念慈低声说:“我带伞了,我们一起走吧。”
杨康很高兴地打伞和穆念慈一路走,庆幸自己的运气。他其实根本不用庆幸,穆念
慈抱着那本笔记,已经等了他很久。
五点十分。
穆念慈想起杨康送过她的花。足足努力两年才考了化学竞赛二等奖的穆念慈接到平
生的第一束花,是在汴大附中的报告会上杨康送的。送花的时候杨康并不代表穆念慈的
朋友,他高一就开始拿奖,与穆念慈他们相比,无疑是代表汴大附中化学竞赛的前辈高
人。校长指定了杨康等六个曾在竞赛获奖的学生给新的获奖者献花,当时六兄弟一字排
开,杨康就对着穆念慈。
穆念慈看见杨康在台下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他走了过来,捧着一大束白色的鲜花
。像从初次看见他的那场雨意中走出来,穆念慈的心里是惶然无措的。杨康捧着花走了
过来,目光抬高二十度,这是他的习惯。话筒的电线把他狠狠地绊倒在献花的队伍里,
在一片哄笑中,杨康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一大束鲜花都摔散了。
杨康从花束里找了一枝最好的递给穆念慈,自嘲地笑笑,然后转身下去了。据说他
当时的举动颇得女生赏识,大家都说杨康的举动还是很有风度的。穆念慈却没说什么。
那朵香水百合后来被压在字典里,很久以后打开,花瓣已经干萎,花色却还依然—
—正如杨康把那朵花递到她手中之日。
“小姐,帮我拿一束花。”
店员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是送老师还是男朋友?”
“老师。”
“那送康乃馨吧?香水百合也很好,今天刚进的,花期特别长,用一点盐水养起来
,很久都鲜的。”
“能养多长呢?”
“两个星期吧。”
买花的女孩分明沉默了一刻:“也不算很长……”
店员小姐笑笑:“还开一辈子啊?买花是个意思,再经开的鲜花总是要谢的。”
“是,”穆念慈从背包里拿出日记本,里面有一朵压干的花,“这好像就是香水百
合吧?”
“应该是。不过压成标本了,也不太好认。”
“给我一束香水百合吧。”穆念慈微微牵动嘴角,笑了笑。
看了一下表,穆念慈走进了雨幕。五点十五分。
穆念慈没有再等杨康。她并不在乎杨康迟到,而是知道杨康根本就不会来。杨康总
是耍这种花招,当他说他肯定会来的时候他尚且可能忘记,而当他提醒穆念慈他可能会
忘记的时候,他只是在敷衍一个傻丫头。
很轻松了,轻松得都有些空虚起来。沙沙的雨丝打在伞上,穆念慈的鞋跟敲打着湿
漉漉的路面。某个傻兄弟刚从汴大校门里风风火火地骑车冲出来,在路过的一瞬间,他
扭头去看抱着一束白色香水百合的女生在雨中走过。
“我饿了……”赞叹中那兄弟就走神了,车把一歪冲着垃圾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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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32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46)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1日20:00:52 星期五), 转信
第十章,乔峰(II)——1
夕阳下,乔峰守着一大摊子书在那里打磕睡。
终于到了毕业卖旧书的时候,乔峰惊讶地发现在这方面虚竹的竞争力比他强多了。
摆了一下午地摊,虚竹卖了两百多块,乔峰只卖出二十块。乔峰很不平衡,不过虚竹却
晃着光头说:“我的课本比较干净嘛。”
虚竹的书是干净,他几乎从来不用自己的书,除了专业课,他都是复印乔峰的笔记
混日子。而乔峰的书上除了画满黑线红线,还有乌龟兔子米老鼠……这个壮硕如土匪的
人物听课听困了就喜欢在书上即兴创作,而虚竹虽然也喜欢创作,但是从来都把想到的
诗句写在厕所内侧门板上。
“喂,同学,这本两块卖不卖?”一个穿了短裙的女生很娇俏地伸出一根手指点着
前方。
“不卖,”乔峰摇摇头,“我一百九十多斤呢,两块不卖,加点吧。”
女生的姿势有点娇俏过头,那根白皙的手指微微翘起来,倒像点在乔峰的鼻子上。
女生倒没有脸红。她提着一大兜子旧书,已经征战了一个下午,跟无数卖旧书的男
生打过交道。事实证明顾客的服饰对书的价格有很大的影响,郭靖买起来要五块的书这
个女生也许只要一块钱就可以买到了。在虚竹的摊子上,她暴露着双腿蹲在那里,虚竹
就不敢直视前方。侃了五分钟的价后,虚竹无法忍受一直仰头看天的动作,于是举手认
输,追赠一本《新概念波斯语》解决了自己的困境。
“那本GRE。”女生妩媚地笑了笑,“不是说你。”
书藏在一堆笔记里,不很显眼,但确实是乔峰书摊上看起来最体面的一本书,用那
种有点古老的牛皮纸包得很整齐,虽然有点磨损,却非常干净,封面上用绿色的墨水写
着书名。
乔峰低头翻过那本书,忽然愣了。摸到封面,乔峰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他对那个
女生摇了摇头:“不卖。”
女生有点不悦:“都拿出来了你怎么又不卖了,最多算你三块,那边本来有一本只
要两块的,书有点味道我才没买。”
乔峰抄起那本书扣在摆摊的塑料布下面:“这本我拿错了。”
“哎,怎么这样啊?”女生皱了皱眉毛,噘起嘴,穿着凉鞋的脚下意识地踩了踩地
下,转身要走。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像黄蓉,乔峰摇摇头,笑了一下。
“我这有本新的,”乔峰从自己书包里抄了一本扔给那个女生,“一样的书,版本
还要新一点,我买了就没用过。”
“你怎么两本啊?算多少钱?”女生瞅了一眼那本书,确实是一样的单词书,不过
她有些犹豫,这种全新的旧书开价也不便宜,相比起来也许买那本旧一点的更实惠。
“两块,”乔峰漫不经心地说着,“你不说两块么?”
女生糊里糊涂地付了钱走了,走了很远又有点好奇地回头看乔峰。那个大个子和尚
坐禅一样端坐在那里,手里捏着那本牛皮纸包面的单词书,看起来有些走神。
“喂,同学,太阳下山了,卖书还不如都救济难民算了。”乔峰耳朵边上有人说。
乔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手腕一翻就用手里那本旧书敲在后面那人的脑袋上:“一
边歇着去,难民你还欠我一顿麦当劳呢。”
令狐冲及时遮住了脑门:“轻点轻点,眼镜给你打碎我就完蛋了。”
“咱们系的课本我不都扔给你了么?这些都是番话和外系的书,你要了也没屁用。
”
“我已经决定好好学习番话下个学期考GRE,以后留学西域为国争光……”
“你小子就是他妈的废话多,”乔峰看了看天色,“你看看什么有用都拿走。”
“哎,郭靖郭靖!”令狐冲赶快起身对远处招手。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郭靖排开
人群,蹬着一辆破三轮过来了。
乔峰目瞪口呆地看着令狐冲捋起袖子往三轮上堆书,半天才反应过来:“打劫啊…
…有人打劫了……”
令狐冲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乔峰手上那本GRE单词上:“哟,这里还有一本?
战利品战利品,一起扛走。”
乔峰的手忽然缩了回去:“这本我留着有用。”
“你又不出国,拿本单词干什么用?靠,好人做到底,一起给我算了。”令狐冲胳
膊一伸就把那本单词从乔峰手上抄了过去。
这一次乔峰是真的有些急了,令狐冲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他已经劈手把那本书夺
了回去,并在令狐冲肩膀上狠狠推了一巴掌:“你小子他妈的毛病啊?”
令狐冲认识乔峰很久了,这是乔峰第一次对他目露凶光。令狐冲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了这是?”令狐冲不好发作,嘟哝了两声。
乔峰皱着浓黑的眉毛,冲令狐冲挥了挥手:“该干嘛干嘛去,啰嗦。”
令狐冲肚里很不痛快,但再没说什么,扭头就走了。
等到收罗了一圈旧书回来,乔峰居然还捏着那本书站在那里。郭靖对乔峰点点头,
卖力地蹬着三轮,令狐冲懒洋洋地坐在车斗里,侧过脸没和乔峰打招呼。
三轮从乔峰身边擦过去的时候,令狐冲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似乎听见乔峰微
微叹了口气,叹息声在瞬间被周围的嘈杂淹没了。
“嗨,令狐冲。”乔峰在三轮后说,“给你算了,别他妈的给我随便扔了,拿了就
要用。”
令狐冲慌慌张张地张开胳膊在车斗里做了一个艰难的平衡动作,把那本书抱住了。
这一阵慌张就让他没有看清乔峰那一瞬间的神色。乔峰嘴角歪了歪,似乎是笑了一下。
三轮吱呀吱呀地跑远了,令狐冲掂着手上那本书,看见远处的乔峰一个人弯下腰去
收拾那些旧书。令狐冲没有想去帮他,因为那时候他觉得乔峰和他的距离很遥远。
红透了天空的夕阳下,乔峰模糊的影子半跪在那张塑料布上。周围卖旧书的队伍已
经撤得差不多了,只有乔峰一个人在干活。令狐冲看不见乔峰的脸。
令狐冲觉得这不应该是乔峰做的。他印象里的乔峰是一个兜里始终有钱、什么事情
都不在乎、咧开嘴不是骂人就是大笑的角色,可是现在隔得远了,乔峰一米九五的大个
子再也显不出来,他在夕阳下和其他学生一样忙碌。令狐冲想起进校的那天乔峰把他从
派出所领出来,在远处夕阳下的一辆三轮车上大大咧咧地向他告别,摇动的手里有一只
打火机。
乔峰变了……是因为要毕业了么?
不过乔峰终究没有让令狐冲太失望,收拾了两下后,乔峰发现自己一个人完成这件
工作实在太困难,于是他起身骂了句妈妈的,扔下那堆书自己就跑掉了。
旧书有时候会泄露一些秘密,汴大的前校长独孤求败就很清楚这一点。他年轻的时
候总是钻在一堆善本里,钻研一些古得不着边的文献。有一阵子,他特别喜欢一位前朝
藏书大家的藏品,四处找来拓印。事实是这位藏书大家誊写的书里总有一个很纤细的笔
迹在做眉批,一言两语间,独孤求败就感到盎然古意,所以沉迷得很。可是直到某一年
份以后,善本中就再也看不见这个笔迹了。独孤求败辗转思考,但始终不得其解。
直到两年后,独孤求败在一本文人笔记中无意读到一段,说那个藏书的人四十岁上
有一个姬妾被正室逼迫,投环自尽,独孤求败的疑惑才告澄清。独孤求败从来没有找到
过这个姬妾的姓名,他只知道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个女子在寂静的书楼上,用纤细的笔
迹写那些趣味盎然的眉批,然后在某一天投环而死。(作者按:这一段的记述缥缈不清,
因为作者也忘记了这个故事的确实出处。文中所提到的藏书家和侍妾确有其人,藏书家
应该是和毛晋同时代的明人,侍妾有一方小章,号“飘红女史”。有知晓该典故详情的
读者请不吝赐教。)
从那以后独孤求败再也不把自己的旧书借给别人……而且他也不给自己的老婆看…
…
令狐冲当然不是傻子,他也有足够的好奇心,于是当天晚上自习的时候,他把乔峰
那本GRE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很久,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关于乔峰的蛛丝马迹。他研究的认
真不下于一个武林高手研究无名秘笈,如果不是乔峰嘱咐过他,他没准会用上水淹火烧
日光暴晒等等残酷手段来逼迫这本书招供。
不过令狐冲惟一的发现是一张绿色的书签,上面有一个绿色墨水的笔迹——“折柳
”。无论怎么看这细细的两个字都是女孩笔迹,乔峰写的字和乌龟爬出来的相差不远。
有了这惟一的线索,令狐冲的想象力忽然放开了。
前朝韩君平在安史之乱里丢了老婆柳氏,若干年后烽烟熄灭,他请人带了一袋黄金
和一页诗文寻访妻子,那首就是令狐冲背过的《章台柳》:“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
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而若干年后的柳氏已经削去头发做了
尼姑,呜咽之余,回信是一首《杨柳枝》:“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
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作者按:故事本唐朝许尧佐《柳氏传》。)
所谓悲欢离合,令狐冲似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拿着那页书签,想着当年送乔峰
书的那个女孩,是否也是趴在汴大的某一张课桌上,郁郁地写下这两个字。思古之幽情
充塞胸臆,令狐冲叹息着摇摇头,一不小心书签滑落,却看见背面还是那个可爱的绿色
笔迹,这回足足六个大字——“大猪头大猪头”。
这个新的发现让令狐冲两眼一黑,趴倒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第二天他就把一切都给
忘记了。
于是当年那个女孩写字时的心情永远都是个不解之谜。
--
放明月出山, 快携酒于石泉中, 把尘心一洗.
帘栊高敞,看青山绿水吞吐云烟,识乾坤之自在;
引熏风入座, 好抚琴在藕乡里, 觉石骨都清
竹树扶疏,任乳燕鸣鸠送迎时序,知物我之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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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33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47)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1日20:05:33 星期五), 转信
第十章:乔峰(II)——2
接下来的一切如此平静,日子渐渐过去,考试越来越紧,令狐冲像一条懒了一个学期
的老狗,被鞭子赶着要完成整整一个学期的任务。好在他不是孤独的,至少还有杨康老
狗跟他坚强地站在同一战线上。
“嗯嗯,这个这个,”令狐冲清了清嗓子问,“大宋当前三十年经济建设的三个中
心环节是什么?”
“简单。”杨康答,“首先是提高丝绸制品的产量和金银的开采,保证我们可以履
行对金朝纳币输绢的硬性指标;其次是大力发展畜牧养殖业,争取早日改进我们大宋的
战马素质,以便在和金朝的冲突中能保证战略转移的速度;最后是拓展和蒙古的经济合
作来促进我们和蒙古的军事合作让蒙古去打金朝。”
“靠,你牛。”令狐冲说,“怎么尽是蒙古去打不是我们自己去打?”
杨康歪了歪嘴:“你要想及格就少废话,剩下的估计弄不完了,只好祭法宝出来了
!”
“你又做小条?”
“小条?”杨康哼了一声,“小看我,这次的有一张桌面那么大!”
“你脑子没问题吧?”
“废话,我都刻在桌面上了,明天早晨占那张桌子就行了。嘿嘿嘿嘿。”杨康一脸
狡诈的笑,“服了吧?”
“那算什么?阿朱说去年有一门考试我们班阿紫把纸条贴在腿上,翻开裙子来看就
可以了,老师也不敢查她,你这差远了……好几天没看见阿朱了……”
杨康叹息一声:“我也想过把纸条藏在短裤里,可是裤腿太窄,翻起来看也太艰难
了……”
“铛铛铛”,有人敲门。
令狐冲抬头,看见乔峰抱着胳膊靠在门上幸灾乐祸地笑。
“走走走,喝酒喝酒。”乔峰说。
“你请客啊?”令狐冲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请客,”乔峰笑,“你小子真是个穷光蛋,我明天就走你还要我请客。”
“明天要走?”令狐冲心里咯噔了一下。已经是七月初了,到了老生离校的时候。
杨康本来准备熬夜再背一晚上提纲,不过这个时候没说什么,扣了书说:“走吧。
”
郭靖拎着开水回来,半路上被拉住,四个人一路推搡着去了。
已经快半夜了,又是夏天。令狐冲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躺在星空下的凉椅上,把光光
的小肚皮对着天空,老爹在他的凉椅下面洒了水,水汽慢慢地挥发就有一股凉意。令狐
冲看着月亮打盹,小脑袋里就有乱七八糟的念头跑来跑去。
四个人一路晃去,有人一路晃回来,大家擦肩而过不说什么话,路上有些不同寻常
的安静。微微的夜风吹来,令狐冲虽然空着肚子也舒服得想打个嗝。
女生楼的葡萄架下倒是人头攒动,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各种荒腔走板的歌声此起彼
伏。
只见重重黑影中一个兄弟“唰”地跳上一个水泥台,拼足了力气大喊一声:“香香
我爱你,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
杨康看看郭靖,郭靖看看令狐冲,令狐冲再看乔峰,乔峰把脸遮上了:“真不敢想
象这小子还是我们系我们级的……”
杨康本来想笑的,可是大家都没笑,他也就没笑。而且走着走着,他也觉得其实并
不好笑。杨康认识那个放声高呼的兄弟,平日是个很木讷也很老实的人。
“我们这有套菜,‘群英会’怎么样?比点菜实惠多了。”老板说。
乔峰摇头:“我们这狗熊多,没什么英雄,您给上桌熊掌席算了。”
老板愣了一下,乔峰挥手笑笑:“土豆丝先上两个,其他我们再点,啤酒半箱,您
这里晚上不关门吧?”
“不关,喝到明天早上也没关系。”
“明儿还得赶火车呢。”乔峰说。
“这个,”杨康抓了抓脑袋说,“先敬你一杯意思一下?”
“你一边歇着吃去吧,没事敬来敬去不烦啊?”乔峰说。
杨康笑笑,吃菜喝酒。令狐冲说以前听说每到毕业就有人发神经,这几天总算见识
了。郭靖说怎么了?乔峰说昨天一个离校的兄弟临走时候激动,在墙上拿毛笔疯狂写诗
,最后被楼长抓了,报到系里记了一个处分。杨康说牛啊,我要是临走能跟他这么猛,
也不枉我在汴大混了几年。乔峰说这还不算最牛,一个兄弟喝多了啤酒坐在二楼窗台上
弹吉他,不小心一个跟头翻了下去,居然什么事没有掸掸灰自己又跑上来了。杨康说这
个倒一般,我们老二喝醉了能从上铺一脚走下来。大家一起笑。
这么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令狐冲明显感觉到乔峰心不在焉。乔峰漫不经心地讲别人
的事情,但笑起来的时候明显有些疲倦。
令狐冲看着窗外,是一条小路,据说前朝的官府驻在这里。而现在已经布满了小饭
店,除了家常菜和便宜啤酒,这里什么也没有,不过总是学生扎堆的地方。(作者按:该
细节取材自北京大学南门外的军机处小巷,曾是清朝官家重地,如今只剩下半条巷子,
多川味酒家。)这里的好处是可以打折,可以还价,如果钱没带够,还可以拿饭票充数。
总之那时候令狐冲吃得自由自在,很多年以后令狐冲拿纯银的叉子叉了片三文鱼,却不
得不停在嘴边去陪客户说话,就会在肚子里骂他妈的,还不如在学校后面吃日本豆腐。
过去令狐冲也不觉得朋友有多宝贵。令狐冲对乔峰说女人是手足兄弟是衣裳。乔峰
瞪着眼说,什么?令狐冲说废话,你能有一大堆衣裳,你应付得了一大堆手足么?
那么乔峰是一件衣裳。
令狐冲有一次喝多了酒点多了菜,兜里差出二十块钱,正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时候,
这件衣裳跑进来喝酒,摸了二十块钱拍在令狐冲脑袋上。而从今以后,衣裳是不会及时
出现借钱给他了。令狐冲想了很久,惟有这条理由让他为乔峰的离开惋惜,不过仅仅这
一条理由,已经让令狐冲觉得萧索莫名。
没有手足是很麻烦的事情,没有衣裳也很糟糕,没有人能赤身裸体的活在人群里,
除了去岛上做鲁滨逊。没有衣裳,人也许会很寂寞。
令狐冲想到“离别”两个字,男人的离别,不过就是这么简单。
乔峰给每人塞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苏州丐帮股份有限总公司:总经理助理”。
令狐冲愣了一下,觉得这家丐帮总公司以前听说过。但是他喝得晕了,没有想出来
。
“以后来苏州找我好了,”乔峰说,“别跟我要房子住,我只管饭。”
“管几个人的?”杨康笑。
“你带老婆我就管两个,带儿子我管三个,儿子女儿都带恐怕就是计生委管你饭了
。”乔峰说。
杨康愣了一下,噗哧一声笑着把一口啤酒喷了出去。
“别傻笑了。”乔峰懒洋洋地举了举杯子,“你小子小心,你那个性子只能做光棍
,你要不改将来没人跟你。”
“什么跟什么呀?”杨康皱了皱眉毛。
“哼,”乔峰冷笑了一声,“你小子太狂了,别以为自己有点小本事就怎么样了,
在外面没人忍你,谁看你不顺眼暗地里黑你一下,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饿了!”杨康最讨厌有人指他的错,一推酒杯猛地站了起来。
“自己长个脑子。”乔峰拍了拍杨康的肩膀,硬把他压了下去,“柳永知道吧?不
想跟他一样,就趁早改。”
乔峰喝了口啤酒:“柳永当年在我们学校可是才子,死的时候连火化的钱都没有,
酒吧坐台的小姐给凑的钱。”
乔峰没有戏谑的意思,杨康绷着脸,没有说话。
“你呢……”乔峰开始看令狐冲。
令狐冲哆嗦了一下:“老大,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相关的
事情少干,真抓实干把平均分弄上去,以后好好学习番话考出国。”
这次轮到乔峰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乔峰摇头苦笑,也拍了拍令狐冲:“其实你
小子真是太聪明,就是做人太嫩了,说你能说,就怕你改不过来。”
“下来该我了吧?”郭靖有点紧张。
“我不说你了,”乔峰说,“你那个德性一辈子也改不过来,指着黄蓉罩你吧。”
令狐冲嘿嘿地笑。乔峰摇头:“就怕不是都跟他一样运气好。”
老板识相地凑上来:“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不加了,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乔峰把剩下的啤酒匀到几个酒杯里,对所有人扬
了扬酒杯,自己喝干了。
四个人起身的时候,旁边的包厢开了,历史系一帮兄弟醉醺醺地杀了出来。当先的
居然是段誉,段誉一步抢到老板面前,满面红光地喊了一声:“老板,打折吧?我们这
一桌吃得那么多,不打七折么?”
老板看着他那副流氓无产者的模样,只好点头:“七折,七折……”
一帮人闹哄哄地去了。乔峰拿了根牙签剔牙:“段誉现在怎么这样了?”
“王语嫣那事……”令狐冲说,“两个月前都这样了。”
“还是孩子……”乔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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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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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此间的少年(48)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1日20:07:22 星期五), 转信
第十章:乔峰(II)——3
风吹到身上是凉的,乔峰没有招呼他们自己走了。
杨康心里不痛快,冷着脸往巷子另一边走了,郭靖只好去追他。令狐冲跟在乔峰旁
边,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着。
“这两天没看见阿朱。”令狐冲说。
乔峰一愣,说:“是啊。”
“怎么了?”
静了许久,乔峰转过脸对令狐冲笑了一下:“跟阿朱吵了一架,她好像退了一门考
试提前回家了。”
“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乔峰点了一根烟,转身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后面是研究生宿舍
楼,楼门上的灯照在他们背后。乔峰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只有吸烟时短暂的火光明灭
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
“阿朱想让我留在学校保研,我不想,跟丐帮签了三年合同,都吵了好长时间了,
上个星期吵得太厉害,她就订火车票回家了。”
“阿朱是怕以后你在苏州太远了吧?”
“阿朱说以前去外地工作的一般都断了,”乔峰说得坦率,“她说要是我真的要去
丐帮,那我们就算了。”
“老大,那是气话吧?”令狐冲有点着急。
“我知道,”乔峰掸了掸烟,“不过以前去外地工作的,确实基本上都断了,我又
不是神仙,还能每个月往汴梁跑一次么?”
“那你保研好了。”
“说得容易,”乔峰摇头,“我们系本科出去还行,研究生根本找不到工作,我以
后准备喝西北风混日子么?”
“那你和阿朱怎么办?”
“走走看了,如果真的断了……她要有什么事情你多帮着点。”乔峰说。
“我……”
“别废话了,”乔峰拍了拍令狐冲的背,“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哪能我们想怎么样就
怎么样?所以说你们几个就是小孩儿。”
“我那里还有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天走的时候我送你们宿舍去,以前的卷子笔记
什么的,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说到这里,乔峰愣了一下。令狐冲疑惑地看看他。
“忽然想起以前有人跟我也这么说的。”乔峰说,“真他妈的有历史重演的感觉…
…”
“你先走吧。”乔峰说,“我抽根烟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整好的。”
犹豫了一下,令狐冲起身走了。走到七八米开外他回过头来:“你去的那公司我以
前听说过,咱们系以前有个康敏就去的那儿吧?”
乔峰伸出一只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令狐冲已经扭头走了。
乔峰像一尊雕像坐在那里,直到烟烧到他的手指。手一抖,烟灰洒洒地飘在灯光里
,乔峰咧咧嘴笑:“小子真狡猾。”
风又吹了过来,夜里的风似乎安静地走在地面上,经过花圃边小小的灌木,沙沙地
吹叶。深夜寂静,乔峰第一次感觉到汴大校园里有这样自然的风声,不过也许已经是最
后一次。
有些事情乔峰毕竟也瞒了令狐冲,阿朱和他吵架的主要原因不是乔峰和丐帮签了合
同,而是在少林集团和丐帮两家中,乔峰挑了丐帮。阿朱知道康敏的故事。
乔峰并不准备否认什么,他知道少林那边开的条件也许更好,可是摸到丐帮的合同
时,他的手抖了一下。
记忆是一种控制不住的事情,乔峰做梦听见康敏在宿舍对面的楼上唱歌,对面满是
朦朦的雾气,醒来之后乔峰整整一个下午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乔峰想阿朱是个很
好的女孩,阿朱很聪明很漂亮很温柔,乔峰也确实喜欢阿朱……不过阿朱不是康敏。
想到康敏的时候乔峰的心里是虚的,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大概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有多
深。
而康敏已经是一个故事——故事,是一段过去的事。
乔峰明白自己明天确实就要毕业的时候,他才有一种时间过去的感觉。以往喝多了
在这条林荫道上走,乔峰甚至会有一种错觉,康敏会忽然出现在他背后拍他的肩膀,一
切都会像以前一样。不过以后他不会在这条路上走,所以这种错觉也会灰飞烟灭。
乔峰终将离开自己的一切幻想,虽然他可能就快见到康敏。
“他们两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乔峰对自己说。
一股积淤了足足两年的强烈酸气从鼻腔一直冲上后脑,迎着风,眼眶里有一种难忍
的酸涩。
记忆里浮起那个黑衣服的女孩。她使劲跳起来,狠狠地敲在乔峰脑袋上,说:“你
懂个屁!”
然后再敲一下,又是一下……
乔峰咧开嘴笑了,轻轻摸着似乎有点疼的脑袋。
风不停地吹,影子终于淡去了,淡去了,直到心里空空如也。
“给阿朱打个电话道歉吧。”乔峰想。
研究生楼看门的大爷很惊慌,外面那个五大三粗的家伙门神一样拦在楼门口,整整
抽了一夜的烟。
乔峰要走了。
在国政系整整风光了四年的乔峰走得和别人一样平淡无奇,不是没有人愿意送乔峰
,是他不要。乔峰订的火车票比所有人都晚一天,在多出来的一天中,他拍遍了所有熟
悉的男生甚至女生的肩膀把他们送出了校门。乔峰走的时候,送他的只有郭靖。
走出汴大的校门,乔峰在微微有些阴暗的天空下点了一根烟。再也不会有楼长打搅
他抽烟了。足足用了四年的时间,乔峰才发现,汴大其实是只很大也很多彩的笼子,他
则一直是这只笼子里乐不思蜀的大狗熊。现在他彻底自由了。
没有人希望被关在笼子里——问题是,给你一片没有边际的天空,你是不是真的敢
要?
“老彭啊!”乔峰兴头一起,跑进去和值班室里的彭莹玉握手。
“哟,你不是那个……那个……”
“乔峰。”乔峰拍拍胸口嘿嘿地笑笑,“就是去年冬天带国政那帮孙子帮您扫雪的
那个。”
“这怎么?毕业啦?”
“走了走了,毕业了。”
乔峰敬了老彭一根上好的云烟,拎起那只不大的旅行袋,离开了值班室。
他拍了拍郭靖的肩膀,笑笑,走了。
熙熙攘攘的校园里又有了空隙,但很快就有新的郭靖杨康们会从远处走来。郭靖默
默地站在汴大校门口,第一次想到一些深邃难解的问题,在离他不远处,乔峰的背影消
失在一辆出租车里。
嘉佑三年的夏天,一个江西老头莫大在汴京大学的校门前续了两根新弦,继续拉他
的《凤求凰》,长音被周围的喧嚣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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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注意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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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35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后记)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1日20:10:46 星期五), 转信
文/江南
应出版社朋友的邀约,《此间的少年》终于能够按期完稿付梓。搁笔的一刻,感觉
到久违的快乐和轻松,仿佛这些感觉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
《此间的少年》最初是作为我练笔的一篇稿子在朋友们中流传,起因是在创作《涿
鹿
》的过程中读到网上一位女孩的短篇《王语嫣》。这种略带同人小说意味的方式顺从着
前辈作家的思路,也悄悄背叛着幻想中的刀光剑影,把那些似曾相识的人物引入了自我
的世界,一种很奇妙的温馨感油然而生。所以我开始抽空写这部同样风格的《此间的少
年》,回忆一些真人真事,然后用大家熟悉的名字使这些故事朦胧起来。
《此间》得到大范围的传播是我没有估计到的,原本我以为这种往事的回忆是很私
人的事,不过看来我错了。也许世界上很多人的往事都如此相似,我涂涂写写地回忆时
,我的读者也会不经意地看见他们自己的影子。
其后,清韵书院的主编温柔、网易文化频道的主管咆哮、《申江服务导报》的编辑
金颐、北京开点文化公司的颜庆胜,以及来自各地的初稿读者都给予我相当多的鼓励,
也是他们共同的努力,使这部稿子得到了出版面世的机会。
在此,向这些热情的朋友表示我真挚的感谢。
上个世纪的最后十年中,我在北京大学度过了四年的本科生活。
那时候六条精壮的汉子挤在一个小小宿舍里,房间里有一张书桌、一只衣柜和三架
双层床。冬天下雪的时候必须用透明胶带把碎裂的玻璃粘好,夏季炎热的夜里,大家打
开六张白纸扇吹侃到深夜。那时候我们数着每月的生活费过日子,却能扔出最后二十块
钱在夜市上买两个人的啤酒和花生米。那时候我们用食堂的鸡腿打赌,鸡腿就像一般等
价物那样代替了货币流通在宿舍的赌局上。
那时候还有很多事情,我想我一生再也不会经历。
就是这种不完美的日子却有人怀念,出国以后和一个年长的北大校友喝啤酒,他看
着天花板说:“那时候我们没有钱……”很怀念的语气。
正是同样的怀念在驱使我记录那时的往事,用这些故事为已经失去的时间画一幅素
描。
《此间》中使用的人名无一例外出自金庸先生的十五部武侠小说,这是初稿读者们
一直争论的焦点。有的朋友非常喜爱这种人物的位移,也不乏朋友质疑这种传自日本的
同人风格作品是否有足够的独创性,还有朋友进而认为故事的表皮并不重要,大家只是
在阅读虚幻里真实的感动。而在我个人,我使用这些特殊的人名并无太多的构思,我只
是非常喜爱金庸先生的武侠并感谢它们伴我度过了漫长的学生生涯,我也曾不止一次想
过我身边的朋友是否像江湖上的某人,于是我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王语嫣》一文所使用
的构思。
在此要感谢那个不知名的女孩,是她奇妙的思想让我走出了第一步。
但是,无论这个故事中的人物叫什么名字,他们都不再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江湖英雄
和侠女,他们更贴近于曾经出现在我身边的少年朋友们,而《此间》,也是一个全新的
故事。
《此间》中的大部分故事并非出自杜撰,有我个人的经历,更多的是我从朋友那里
听来的故事。大部分故事发生的地点就在北大,也有少部分来自其他的大学。而主要人
物的性格,则是从我无数的朋友中提炼出来的。曾经有朋友追问我自己在这个故事中到
底扮演哪个角色,我只能遗憾的说这里有我的影子,但是没有真实的我。
故事中的“乔峰”我曾有幸见到,但那已经是在出国后。某师兄对我转述了这个故
事,后来在一次会议上和“乔峰”有一面之缘。当时很想追问他那个故事有几分真实,
不过看他只是淡淡地笑,我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当时作为“乔峰”原型的师兄已经结
婚,不知道他的“康敏”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想起学生时代的自己,确实是轻狂和稚嫩的,许多朋友也是如此,包括我们的“乔
峰”。所以失去了一些东西,结果总是不容易弥补。
有朋友曾经将《此间》和《围城》比较,认为相比《围城》练达的文字和犀利的笔
调,《此间》未免显得太天真和随意了。这个缺点我不能否认,钱先生的博学和犀利令
我只有瞠乎其后的余地。不过事实上这个缺点也正是我的目的,我无意以冷静的目光去
审视当年的对错,《此间》只是一个少年时代的轻狂舞蹈。在我尚未遗忘前,我用当时
的心情把过去复制下来,留给多年后的朋友和自己看。
记得大学四年级的初夏之夜,在窗前和同学说起过怀旧,窗外的布谷叫个不停。不
知道那时可有一个女生抱着课本经过我们的窗下。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一切都已经是记忆中的剪影了。
谨以此文,怀念一个不知姓名的朋友。
江南
2002.08.18于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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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43
发信人: mabelxu (be for time),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45.5)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22日23:19:33 星期二), 转信
香水百合……
已经走进教工住宅区的穆念慈猛然一惊,觉察到日记本不在自己手中。她慌慌张张
地抛开雨伞去翻背包,也不在包里。她的心紧了一下,扭头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安静的花店里,店员依旧在睡觉。一推门,门上的铜风铃“叮当叮当”一阵清脆的
响声。穆念慈慌乱地给她比划着:“小姐,您看见一本日记了么?这么大,蓝色封面的。
”
“没有,”店员茫然地摇头,“我们找找看,要是丢在这儿应该还在。”
可是终于还是找不到。花店四处都是花材,迷离万种的花色中那本蓝色的日记踪影
皆无。店员摇摇头:“找不到,来来往往的,不是给谁顺手拿走了吧?”穆念慈看着店
员那张老实丫头的脸,知道再问也是没有用了。
“算了。”穆念慈低声说,黯然地抱着香水百合出去了。
她终于还是决定算了。除了算了她又能做什么呢?那本蓝色的日记本从头到尾都是
杨康的名字,从第一天穆念慈看见他懒洋洋地从楼顶高处走过,似睡似醒的眼睛扫过细
雨中的操场。时间的碎片以一种只有穆念慈自己能读懂的方式组合起来,拼出来的是昨
天那个蓝布裙的丑小鸭。
那本日记是否正在某个去买花的人手中,被当作一本愚蠢可笑的休闲小说阅读着。
或者看的人会大笑吧,大笑着看她心底隐藏的东西,知道世界的某个角落有这样一个大
傻瓜,好在他还不知道谁是穆念慈。
有多少年了呢?穆念慈去看阴霾的天空。快五年了吧?多少个夜晚积累起来的记忆
就这样一次丢掉了。黄蓉说我从来不记日记,否则有一天被郭靖和我老爹看见了都得追
着打我。穆念慈也许应该觉得轻松,她曾经想过这本日记迟早会出卖她的秘密,揭开她
怯懦的愚蠢。而现在该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有过这些心思了吧?
那个瞬间穆念慈有一种错觉,觉得从日记遗失的瞬间她已经开始遗忘。她静静地站
在雨中,脑海中空空如也。
方才骑车撞了垃圾箱的兄弟刚刚把破车推回宿舍下面,借了辆车又风风火火地蹬了
出来。这一次他小心谨慎,出了校门先下车,推过那个大下坡再说。所以很幸运的,
他又一次看见穆念慈的时候双脚正站在地下,所以原理上是不会有任何机会再壮丽地栽
上一次。
穆念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擦过他的身边走开。那个兄弟愣了一下,琢磨着自己是
不是进入了时间轨道,身边的一切都忽然可疑起来。穆念慈看他的眼神平静如恒,仿佛
来自一尊凝固在时空尽头的雕塑。
看着穆念慈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那兄弟愣愣的回头,鬼使神差地跳上车,完全忘
记了他是在面对那个湿漉漉的大下坡。然后又一次撞翻了垃圾箱。
天已经黑了。
丘处机一边大喷烟枪,一边亲自下厨做饭。在课堂上他是威风八面,吼一声把杨康
吓得盹儿都不敢打。一旦到了家里,丘处机顿时就变成了一个孙子。老婆随便把他打发
进厨房去做饭,自己坐在桌子旁边和杨康瞎扯。杨康一边不停地啃丘处机炸的糯米丸子
,一边听着师娘感慨万千:“唉,想起小时候你爸爸第一次带你来学校的时候还只有那
么点大呢……好像昨天一样。”
门忽然开了。穆念慈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束花,一头长发湿漉漉的,眼神有点呆
。
“哟,这孩子怎么也湿透了?没带伞啊?”师娘婆妈着,转身去拿一块干毛巾给穆
念慈擦头发。杨康到的时候也是湿透,师娘刚把他的脑袋擦干,又去帮穆念慈擦。
穆念慈摇摇头,把花递了过去:“送给您的,生日快乐。”
“哎呀,花什么钱呢?哟……现在漂亮多了。”师娘乐呵呵地接过花,拉上穆念慈
的手。
杨康嘴里叼着一只糯米丸子,坐那里和尊神一样,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比我还
晚啊?”
“我日记本丢了。”穆念慈的回答没头没脑。
“不是我偷的……”杨康赶快摇头。
他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第一步是把自己和事情脱开关系。比如郭靖问他赵志敬这
几天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杨康铁定是立刻摇头,说不是我打瘸的。
“我丢在花店了,回去找了……”
“找到了么?”
穆念慈摇头:“算了。”
“就是,你还记什么日记啊?我也就是在老秃教我们语文的时候记一点,头都给折
腾大了。”杨康点头。
“小孩子。别老管你们老师叫老秃,我年轻的时候他就秃了,也够倒霉的。”师娘
笑着骂杨康,拉穆念慈到桌子边坐下,特意闪身让穆念慈和杨康坐在一起。
“念慈,杨康最近没跟你捣蛋吧?”师娘美滋滋地看着杨康和穆念慈并肩坐在一起
。这个干妈对于杨康的爱情问题很热心,虽然杨康有很多干妈,不过这个分明是最麻烦
的一个。师娘没有生过孩子,每当看见杨康和穆念慈走在一起就油然而生幸福感,似乎
是自己的孩子,又似乎是她自己年轻的时候和丘处机走在一起。
穆念慈默然。
“对了,老秃年轻时候有什么外号没有?”杨康却还兴致勃勃地记着秃笔翁。
师娘一时高兴,捂着嘴笑了起来,忍不住露了嘴:“当然叫小秃了……”
一片乐意融融中,穆念慈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夜深,杨康送穆念慈回宿舍。
杨康本来是准备立即回家睡觉的。可是师娘千叮万嘱说最近听说有个叫什么云中鹤
的淫贼被刑部通缉,学校都让女生夜里避免单身外出,念慈这孩子胆小,你可一定要把
她送回去。
所以拎着剩余的糯米丸子,缩头缩脑准备逃跑的杨康还是被抓了壮丁。
雨已经停了,树叶上的雨水还不停地往下打。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夏夜,穆念慈安静
地走着,杨康却翻着眼睛苦着脸——冰凉的雨水总是打在他脑袋上。
这条道路他们俩走过很多次,是高中时候回家的必经之路。那时候彭连虎和梁子翁
没事就守在路边弄两个小钱花,每当杨康一脸不善地拉穆念慈走过去,彭连虎兄弟两个
就会退避三舍。
“以前放学老走这条路吧?”穆念慈一反常态地不说话,杨康只好自己说话。
“喔。”穆念慈点头。
“那时候雪糕才五毛一根。”杨康很是缅怀。
“喔。”
“穆念慈?”杨康在她面前挥挥手,“怎么啦?”
“喔……没事,”穆念慈笑了一下,“对了,下个星期我们班出去烧烤的事情你还
记得吧?”
“我饿了,这可又开始了。”杨康心里嘀咕。
“我把网球拍放在你们宿舍床底下,你知道了吧?”
“喔。”
“别忘记去。”
“喔,还有么?”
“我想想……”穆念慈停下了脚步说。
“想不起来了,我要是想起来再提醒你吧,”穆念慈摇头,“你别送我了,学校里
又没有什么事。”
说话间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杨康……”穆念慈走出几步,又回头问,“环境科学导论我有点不想选了,你有
笔记么?”
“没事儿。”杨康耸了耸肩膀,“郭靖选了,我印印他的就行了。”
“嗯,那我回去了。”
杨康看着穆念慈白色的背影转进了校门,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愣了愣神,回头走了。
杨康渐渐发现他的生活开始变化了,他开始自己记事情——穆念慈似乎再也没有在
他耳边啰嗦了。
杨康也是在很久以后忽然发现的,同时他也想起自己很久不曾看见穆念慈了。不过
杨康也很轻松,虽然没人提醒他这个那个,他至少落得安静。反正他跟穆念慈很熟了,
穆念慈就在那里,又跑不了不是?杨康知道自己一个电话就可以找到穆念慈,只不过他
从来不打。
大约是两个月后,杨康又在闹哄哄的食堂里看见了穆念慈。那时候杨康正拿着一只
鸡腿使劲往前面挤,后面跟着手捧免费汤的愤青。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穆念慈正怯
生生地说:“对不起。”
穆念慈刚刚把一饭盒黑米粥泼在了一个男生的胸前。那可怜的兄弟刚刚上身的白外
套立刻带上了抽象艺术的风格。无法领略艺术的美感,那个男生也不管自己面对的是个
女生,雷霆暴作地吼了起来:“他妈的长不长眼啊?你怎么这样的?”
“你多不多只手啊?”杨康回头看令狐冲。
“这里这里,”令狐冲张开大嘴。杨康把饭盆送到他嘴边让他叼好,卷了卷袖子走
了过去。
“你嘴巴干净一点行不行?没病吧?”
眼见闯到自己面前的家伙非但高大而且目光寒冷,骂人的男生愣了一下,喉咙里的
几句话就咽下去了。然后是几张钞票塞到他手里,对方瞟了他一眼:“赔你,行了吧?
跟女生这个德性,老兄你这样的我在汴大还真没见过。”
这句话很是赢得人心,周围一片好像都在点头。
“念慈,别看了,走吧。”
彭连虎拉了穆念慈一把,高大的身板把那个男生往旁边一挤,带着穆念慈出去了。
杨康愣了一下,和其他人一起让开一条路,让彭连虎拉着穆念慈过去了。擦肩而过
的时候,穆念慈对他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么过去了。
杨康抬起头。以前也有一次,他抬起头看天空,手里拿着一支雪糕,现在他头顶尚
有苍白的天花板,手中却空空如也。
“老四……可怜我……的牙……”令狐冲从齿缝里呜呜咽咽地喊,“你鸡腿那么重
……”
杨康愣了很久都没有理他。
所有故事都有落幕的时候,穆念慈将不会再出现在我们这个故事中。但是她还是存
在于汴大校园的某个角落,她依然在,如同谢了的花融进了土里,化成灰或者泥泞。
不过那朵花已经不在了。
秋天,傍晚,杨康百无聊赖地吃着晚饭,靠在桌子旁边随意看向窗外。他们的窗前
是一株高大的银杏树,抬头看的时候,整个一片天空都是金黄的银杏叶子。(作者按:这
个细节源自作者母校大量种植的银杏树,故事中主角们的宿舍在202,所以得以有一丛银
杏遮掩窗棂。)
风吹过的时候,缥缥缈缈的落叶,如滚滚而下的天空碎片。
有人在铺满银杏叶子的路上走过,杨康眨了眨眼睛,没有看清就已经过去了。杨康
忽然想到,是不是穆念慈现在就和彭连虎拉着手,走在他不知道的某个角落,走很长的
路,一句话都不说。
又是很长时间没有看见彭连虎和穆念慈了,想到这里,杨康觉得彭连虎很重色轻友
。
“老四?”令狐冲在外面喊,“晚上帮我在图书馆占个座位。”
“靠,这次该你占座了吧?”最后看了窗外一眼,杨康收拾饭盆出去了。
落叶纷纷,有一些落在草间,有一些吹上屋顶,还有一些洒在他们宿舍的桌子上,
六个抽屉的桌子,里面有一个属于杨康,上了锁。
落叶下那个上锁的抽屉里有一本蓝色封面的日记本,有人曾经用娟秀的字体在上面
写:
“杨康是个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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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故人 忘忧的你 可曾记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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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44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累了,困了,睡了),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此间的少年续1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6月01日00:22:18 星期天), 转信
令狐冲(I,黑龙)
西元1064年,大宋治平元年,西域法兰西的XX领导者威廉正策划打
过海峡去,一统英吉利,建立他百年的基业;土耳其塞拉尔军人政府仗着
军备强盛,强行攻占了亚美尼亚;江南地方水灾严重,北方边境一切照旧
;小道谣传GRE不日要改机考。
令狐冲的大二暑假就是在这么一个国内国际环境下渡过的。
令狐冲自己天天和田伯光在租书店和小饭馆里混日子,郭靖去段智兴
的天龙寺酒吧打了一个暑假的工,杨康为了出国泡了两个月实验室,传说
在“新西域”的托福班那边有林平之的出没痕迹,不过他打死也不承认。
段誉回云南老家了,回家一趟,酒量更是见长。两个老酒鬼杨康和令
狐冲再也不敢和他对喝,杨康怕拼不过他,令狐冲则是看他一瓶一瓶灌得
豪爽,觉得和他喝酒比较亏本。
欧阳克回寝室以后在抽屉里扔了一本相册,是他跟叔叔去百济暹罗旅
游一圈的成果。欧阳克把他那顶别着暹罗国王像章的军帽扣在他床头一具
塑料骷髅的脑袋上,并且严禁令狐冲和他的骷髅抢帽子戴,
无论世界哪里风起云涌,对于汴京大学64楼202的六条汉子来说,也就
是七月放假九月上课,雷打不动的。
“令狐冲你丫又不去上课?”杨康叼着根牙签在那里逗郭靖书包上的
樱桃小丸子。
“不就是老左么?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
”令狐冲把《笑傲江湖》一扔,从下铺窜起来拍了拍骨头多肉少的胸口。
“我知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杨康懒洋洋的瞟了他一眼,“食
堂大师傅今天跟饭里下了什么猛药,老左你都不怕了。”
左冷禅,在汴大是个威风八面的名字。虽然不象魏国安徽军区总司令
张文远那样,一个名字足叫江东小儿不敢夜泣,不过汴大里面久经考试磨
砺的热血男女们听见左老师的名字,心里也会悄悄冒起一溜寒气。
左冷禅有一外号“黑龙”,那是杨康给起的。有一阵子汴大男生宿舍
里很流行一个叫《英雄无敌》的游戏,杨康坚决认为只有其中的强力兵种
“黑龙”足以概括左冷禅的特点。令狐冲说为啥,老左纯粹一个压扁了的
镇关西,我没看出他那点象龙。杨康说你那是看表面,你看全汴大每天不
下三五百个人恨不得老左明天就蹬腿完蛋,老左都挺了十五年了,你说什
么兵种不怕诅咒,跟一帮魔法兵种呆在一起百毒不侵的?
“黑龙……”令狐冲点了点头,很佩服杨康的洞察力。
左冷禅在汴大当了十五年教务处主任,乃是汴大杀鸡骇猴的第一魔刀
,作弊的能逃过他的眼目则罢,落到他手里却绝对是死路一条,学位就别
想了。连化学系四大名捕排行第二的丘处机老爷子也在考场上说,同学们
不要作弊啊,今天左老师会来寻场,你们给我抓了还能讲讲情况,给左老
师看见我就救不了你们了……
左冷禅的拿手绝技是暗战。他几乎从不进教室,只在教室后门的窗口
冷冷的观察,虽然他近视不下五百度,不过绝对丰富的经验让他从学生肩
膀的起落就能判定他是在挠痒还是在抽屉里翻书。他一旦断定某人在作弊
,全场的学生就会听见一声爆响,正是左黑龙飞起一腿踢开了后门,一条
矮胖壮硕的身影冷然四顾一圈,闪电般的抓人、拿赃,多数人尚未反应过
来的时候,黑龙已经带着猎物遁迹于千里之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诚然绝代高手的风骨,幸存者只能互相传递着兔死狐悲的眼神。
这个强绝对手的存在使得汴大老少们不少养成了考试前先拿张白纸把
后门窗口糊上的习惯。传说某师兄十年前毕业,娶了同班的师姐,就职于
礼部某大使馆。后来大使馆考职称英语的时候,这位师兄还非得把教室后
窗糊上,否则答题时候坐立不安。一众同袍都以为他有偏执性神经病,劝
他好好检查,唯有其妻黯然,说我们家费彬没事,十多年前旧毛病了。
左冷禅唯一带的课就是《太祖皇帝统一史》。这门课很特别,特别在
它是必修课。很奇怪的是“中国历史”和“世界通史”两门导论性质的历
史课都可以选修或者不修,但是太祖皇帝如何统一大宋朝这段历史学生们
不可不知道。想在汴大毕业拿文凭,你可以不知道秦始皇是谁,你却不能
不知道赵匡胤在后周时代晋升殿前都点检的确切日期。
原校长独孤求败搞历史出身,当年也曾致疑说我们为啥非得设置这门
必修课呢?我们大可以换成“中国古代史”嘛,那课我熟。
历史系主任丁春秋赶快说校长您这可就不对了,中国古代史课多大啊
,学生们学着不累么?学门“统一史”培养培养历史观多好。
独孤求败说统一史根本就是一部断代史的一个小部分,这个怎么培养
历史观?
丁春秋肚里叹口气,心想校长您怎么那么不开化,您把这课取消了能
通过国子监的审查么?左老师也就会带这门课,你取消了人怎么评职称?
嘴上却说,以小见大嘛,一叶落而知秋。
反正无论如何这门课是全体必修,所以郭靖他们宿舍的人虽然来自五
个不同的系,但是在大三上学期都陷入了“太祖皇帝统一史”的噩梦。而
令狐冲国政系最得左黑龙青眼,由他亲自带课,近距离瞻仰黑龙的风采后
,使得令狐冲玩《英雄无敌》的技术大为下降。他实力绝对领先的时候,
段誉说老三你那么多兵,上去灭了杨康的英雄!令狐冲握鼠标的手微微发
抖,说,他有黑龙……
“今儿老左出差,”令狐冲说,“你当我真不要命?黑龙的课我也敢
翘?你怎么不去?”
“春困秋伐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九,我困行不行啊?”杨康说。
他倒是没有黑龙压顶之忧,生物技术系带《太祖皇帝统一史》的是刘
正风,刘正风出名的不务正业,会弹钢琴和键琴,混混汴梁音乐家协会,
蛮有面子的,好多女学生崇拜他,上起课来就没什么精神了。
“不过你有不困的时候么?”
杨康搬起手指算了算:“吃饭的时候……”
“哎哟,快三点了,”令狐冲急忙从毯子里三扒两扒,把那件咸菜一
样的T恤找出来套上。
“你去买吃的么?”杨康说,“帮我带个酸奶。”
“饿死算了,”令狐冲急匆匆的拉门出去了,“我去吉他协会,今天
招新。”
“吉他?你会玩么?”杨康缩回毯子里,“又不能吃,学那个干什么
?”
按照杨康的逻辑,他应该爱吃国际象棋才对,因为他确实是汴大国际
象棋协会的会员。不过令狐冲根本不会玩吉他,杨康倒是没猜错。杨康自
己会几个轮指几个和弦,一眼就看出令狐冲操起吉他的时候仿佛操一把电
锯,蛮有西域电影里面变态狂魔的风范。不过汴大上下几百个协会,参加
活动的多半是混日子,未必都有两把刷子。郭靖还是汴大红十字会的会员
,结果学完包扎伤口那课回来实践,自愿给他当靶子的令狐冲翻着白眼说
老大,我很穷,你勒死我也拿不到钱的。
令狐冲之所以参加了汴大吉他协会,完全是因为天龙寺酒吧的老板段
智兴是他们的荣誉会员。段智兴也是汴大校友,虽然现在只是在南门外开
个格调小酒吧,不过十多年前是大宋新潮流摇滚的领军人物,吉他手兼主
唱。令狐冲看了他留长发的照片,说酷毙了,我喜欢!然后他就加入了吉
他协会。那天下午刚好有空,他就帮人去招新了。
冥冥中好像有人在作怪,段智兴的长发,左冷禅的出差,汴大那个小
小的吉他协会,这些线索揉和到一起,就注定了令狐冲将在西元1064年九
月的下午阳光下遇见某个人,只是令狐冲自己却根本不曾这样期待过。
“缘起,”段誉说,“师父说这就叫缘起。”
很多年以后,令狐冲给一家杂志写访谈,访谈自称“广大农民的大侄
子”的弹唱歌手韦小宝,顺手拎起了他的电琴。韦小宝说你拿琴的样子蛮
正宗的,学过啊?令狐冲笑笑,把电琴放回了原处,说没有,以前没摸过
。
--
放明月出山, 快携酒于石泉中, 把尘心一洗.
帘栊高敞,看青山绿水吞吐云烟,识乾坤之自在;
引熏风入座, 好抚琴在藕乡里, 觉石骨都清
竹树扶疏,任乳燕鸣鸠送迎时序,知物我之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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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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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此间的少年续2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6月01日00:23:26 星期天), 转信
”各位观众晚上好,我是李逵。”
“我是顾大嫂,欢迎收看今天的汴梁新闻。”
“今天,大宋朝工部副部长沈括先生接待了来自西域波斯国的工程专
家,就两国在兴修水利和道路建设方面持之以恒的技术合作表示赞赏。沈
部长说,在历史上,宋波两国一直处在睦邻友好团结发展的同一战线上,
两国的利益是一致的,地理环境是接近的,彻底打开技术流通领域,开展
多方位的合作、援建和工程投标将是两国基础建设部分在未来的合作方向
。”
“继本台报导了民间企业家钱四娘女士大力投资福建莆田市的将军岩
水利工程后,我们收到了来自各方的热情观众打来的电话,纷纷对这种企
业家回报社会的活动表示赞赏。不幸的是,今天上午在今年罕见的夏季洪
峰中,将军岩水利首期工程发生了塌方,亲临现场的钱四娘女士落水失踪
,下游的搜寻工作已经展开。这是由本台驻莆田市记者扈三娘发回的现场
图象。”
“御使台唐介御使就此接受了本台的电话采访。唐御使对钱女士的关
注社会福利的爱心和奉献精神表示了高度赞赏,对她的死表示了哀悼。御
使台已经向吾皇陛下提出申报,将在各地企业家中大力宣传‘钱女士精神
’,唐御使表示,在经济开放的当今,‘钱女士精神’将是我们大宋社会
的宝贵财富。”
“下面是国际新闻,土耳其的塞拉尔政府军占领了亚美尼亚首府。大
宋政府再次表示了对这种霸权主义行径的谴责。平章事官邸发言人严肃指
出,亚美尼亚是一个拥有独立主权的国家,是国际社会的一部分,土耳其
塞拉尔军人政府罔顾国际舆论,悍然发动侵略战争,大宋政府表示深切遗
憾。”
……
……
“今天的汴梁新闻就到这里,感谢大家的收看,广告后请收看公孙胜
为大家播报的天气预报。”
黄蓉把最后一勺哈根达斯送进嘴里,抓了抓脑袋,觉得比较无聊。
“喂,郭靖?猜猜我是谁?”黄蓉摸出自己那只摩托罗拉的手机拨了
号。
“蓉……蓉儿,你等等啊……四个百威两个果盘马上来!蓉儿,今天
客人多,我有空了给你打过去吧。”
“嗯……好吧,”黄蓉扁了扁嘴,把手机合上了。
其实她高中的时候最喜欢暑假,因为暑假到了她就可以彻底放鸽子,
整天在外面逛着吃逛着买。不过今年的暑假因为郭靖出去打工而显得无聊
起来,黄蓉忽然发现如今没有郭靖跟在后面拎包,她连逛店的兴趣都没有
了。更添郁闷的是,她在寝食里唯一的朋友穆念慈现在和那个彭连虎天天
出双入对,影子都摸不着。而向来随叫随到的王语嫣这些天不知是不是言
情小说看多了,黄蓉打电话给她,她就那么轻轻的说:“你一个人去吧,
我今天有点累。”
黄蓉总是会立马联想到黛玉妹妹咳出半口血跟丫鬟病恹恹的站在窗口
看秋风,于是一阵鸡皮疙瘩起过,也没心情拉她出去玩了。
至于她冷酷一派的爹,最近好像和那个高收入的“洛阳俱乐部”里混
得很有市场,包括黛依丝在内,时不时又女人打电话到家里来。黄蓉颇是
担心老爹挺过十九年以后终于失去贞操,给她娶回一个年轻妖艳的后妈。
这个念头时不时从她脑海中窜出来,弄得她看什么女人都不顺眼,连黄药
师多年的女秘书梅超风都觉得小丫头杀气腾腾。
“唉,最近有点烦有点烦有点烦……”黄蓉拿个沙发垫按在自己的脑
袋上唱歌。
“杨康和令狐冲他们在干什么?”黄蓉忽然想起了那两个活宝,好像
即便是铁木真发射原子弹、外星人光顾学三食堂、李师师和大宋皇帝传出
绯闻,这两个没有心肝的人都能啃完最后一包方便面,拍拍肚子去睡觉—
—如果他们的铺还没倒的话。
“都跟他们一样就好了,”十九岁的黄蓉是这么想的。
“靠, *** 给我留几只,”杨康狠狠的骂,“我们要交数据的。”
“别喊别喊,大夜里的,”令狐冲又加了一点水,“炖出来慰劳大家
,群众也不会吃饱饭就忘记你。”
“只有你能让我如此流泪,”田伯光温柔的盯着汤锅里的兔子,“再
加点胡椒……”
杨康的实验室养了二十来只兔子,杨康负责给它们做注射,然后测试
小分子活性。杨康的师兄技术够老到,做的样品一般没问题,杨康自己取
血清的手法也很够水准,所以一般三四只兔子就够一个循环了。剩下的兔
子都落到他们几个肚子里去了。
最初还是有抽空解一下馋,不过令狐冲的炖汤技术深得乃母真传,随
着炖的兔子多了渐渐精深起来。吃上瘾的田伯光把自己家锅都带来了,闲
着没事就扛上锅,带上各色调料去杨康实验室自习,搞得杨康连实验兔子
都紧缺起来。
“小——乖乖,小——乖乖,”田伯光拿汤勺进去搅了搅,品了一勺
汤,咂吧咂吧嘴,“靠!就是它了!兄弟们开牙!”
“你知不知道你煮汤的样子看起来很淫荡……”杨康率先抄了饭盆扑
上去。
“唉唉,等一下,你听外面什么声音,”令狐冲拉住他。
“别逗了,就是我爹和黄药师一起来了,我也得咬第一口!”
“靠,真的真的,”令狐冲双眼贼溜溜的转,“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的,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了过来,好像还不只一个人。
“我饿了,不是我们老板吧?要不就是值班的……”杨康脸色唰的白了
,兔子不贵,不过在实验室开炖就不对了。这好比西域美丽坚首相的绯闻
问题,女人不是太缺,不过在首相官邸从事这个勾当就比较够呛了。
田伯光果然不亏是高了一年级,关键时刻表现了一个领导者的潜在素
质,拎起一大锅热汤就窜到实验台后面去藏了起来。令狐冲和杨康也手忙
脚乱的把电炉和调料都扔在塑料袋里,最后随着杨康一个箭步上去把灯给
关了,整个实验室安静起来,三双贼亮的眼睛在黑暗里对视。
“现在拜佛还来得及么?”杨康小声说,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别吓我,不会真进来查吧?”
“吃实验室的兔子该算什么处分?”田伯光小声插进来问。
“一命赔一命?最多就……”令狐冲点了点头,半截话头卡在了喉咙
里,脚步声居然停在了门口。美食家们这才明白真的是大难临头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扇形的灯光投了进来,一个很魁梧的影子出
现在门口。
“谁在这里?”有个好粗的声音吼了一声,手电筒的光柱一扫而过。
杨康有点后悔,这下实在太象作贼了,早知道坦坦荡荡的承认煮兔子
,顶多也就是沦落在老板和实验室师兄鄙夷的目光下,反正以他的脸皮,
这个好应付。杨康一年四季不论晒多少太阳都是张小白脸,令黑脸的郭靖
等人很羡慕。令狐冲研究很久后得出的结论是紫外线是照不穿杨康的表皮
的……
“我就是这个组的,”杨康只好站了起来。
“把兔子交出来!”一个娇小的影子从那个魁梧家伙的身后忽的蹦了
出来。
日光灯啪啪啪的闪亮,郭靖拎着一口袋啤酒,带着他的招牌傻笑站在
门口,黄蓉已经追着味道窜到田伯光那边去了。
“我饿了!”杨康摸了摸脑袋,“吓死我了,我说这么晚了也不会有值
班的。看在啤酒的份上,饶你们两个不死,带碗没有?我们就三个碗。”
“啊,忘了,”黄蓉从天龙寺酒吧直接把打工的郭靖拉出来的,黄大
小姐当然不会随身带碗筷。
“没事没事,”田伯光再次表现了大哥的气派,把自己的饭盆递给黄
蓉,“你们一起用,我洗过的,放心放心,最后一滴洗涤灵就是用在洗饭
盆上了……令狐冲你给我洗个大烧杯去,别用他们装硫酸那个……喂喂喂
,拜托,我知道你丫的近视,不过那个上面画个死人头你也看不清啊??
?”
这个夏天的夜里很安静,夏蝉藏在汴大百年古树上,长一声短一声,
懒洋洋的叫。暑假的校园空荡荡的,路灯昏黄的光辉洒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一阵悠悠的暖风吹过,叫人想在图书馆的草地上睡一觉。
只有老生物楼的一间实验室里,五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大汗淋漓的吃着
白胡椒炖兔子汤。虚惊一场的令狐冲和杨康胃口大开,乱筷飞舞着和黄蓉
抢汤里的蘑菇,黄蓉咯咯的笑。
黄药师家是橡木的餐桌,意大利的瓷器和威尼斯玻璃器皿,黄药师本
人还是烹调高手,如果他知道女儿对他的厨艺不屑一顾,却喜欢炖他系里
的兔子,恐怕会严重打击他作为一个多才多艺成功男人的自信。不过黄蓉
晃着脑袋,抱着啤酒,坐在郭靖身边喝兔子汤,就是觉得很开心。
世界上有一种开心是永远卖不来的,它要求你比较年轻,而且比较傻
。可惜人老了以后固然不能再年轻,看过很多事情以后,再想变得傻一点
也比较困难。
所以那种开心,只有一度。
“喂,里面怎么那么炒,半夜了还有人做实验?”穿着保安制服的沙
通天在老生物楼一间实验室外面走过,里面居然象是有人在划拳,而且非
常嚣张。他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别管了。暑假,学生在炖兔子,”生物楼资深老保安侯通海面不改
色,拿警棍敲着自己的腿,“你闻味道还闻不出来么?生物系每届都一样
……”
两人的脚步声就这么远去了,黄蓉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漆黑的走廊里。
--
庭前花开花落
天上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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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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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此间的少年续3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6月01日01:27:14 星期天), 转信
此间II,第二章
杨康觉得老令狐是一条汉子,比较经打经踹,即便被岳灵珊拒绝一千次,第一千零一个
晚上
他也会准时敲着饭盆在女生楼下面喊岳灵珊的名字。所以他赞许了令狐冲的雄心壮志,
却并
没有打算要去助拳。
他也没有时间,杨康有自己的麻烦。
“好好学习,别老是晃来晃去的,”完颜鸿烈总是说,“你跟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我们
家条件方便。你以后申请去西域,东方不败的推荐信我都能给你搞,不过你也得GPA足够
才
行。你去一般大学就没意思了,至少是耶鲁普林斯顿吧,出来进大公司,以后少说十万
美元
起薪,买上3000呎带游泳池那种大房子……”
“唉,”杨康把PS的手柄放下,“然后呢?”
“然后给我娶个老婆生孩子啊,”完颜鸿烈眉开眼笑。
“再然后呢?”
完颜鸿烈不解的看看儿子。
“再然后我就买一堆游戏,跟家里天天玩,”杨康指着地毯上乱七八糟的一迭PS光
盘。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你以后的工资要买多少就买多少,”完颜鸿烈很郁闷。
“现在我的盘已经够了,”杨康摇摇头,“而且玩游戏也不要太大的房子……”
嘴里是这么说,杨康也知道完颜鸿烈的苦心。
完颜鸿烈不比黄药师,黄药师那荣誉院长是聘任制,谁也赶不走他。黄药师一手在
公司
里抓钱,一手在学校里抓名声,是那种谁也不吝的主儿。而完颜鸿烈现在是生物学院院
长,
下一届要是落选,也就只是个博导。虽说在专业内是个学霸,不过觊觎他位子暗中跟他
捣鬼
的后进们也很生猛,尤其是最近海龟很热门,而完颜鸿烈也就在罗刹进修过两年。罗刹
龟不
如澳洲龟,澳洲龟不如欧洲龟,欧洲龟不如美国龟,这算是海龟鉴赏的常识了。完颜鸿
烈院
长的位子不算是铁打的江山。
完颜鸿烈自己也是小研究员出身,知道学界不好混,琢磨着儿子又不是搞科研那块
料,
不如让他走黄药师的公司路线。以后当个海龟带笔投资回来,凭他完颜鸿烈在汴梁学界
的关
系,说发就发起来了。所以为了生物学院每年那个海外交流学生的名额,完颜鸿烈也没
少费
苦心,包括把杨康弄到国家重点实验室干活,跟学院领导们时不时暗示自己有那么个叫
杨康
的儿子存在于生物技术系,人还是很聪明的。
不过杨康的举动实在叫完颜鸿烈头大,他大学前两年平均分不过70出头,实验课作
弊还
得了个警告。聪明的名声倒是传遍整个生物学院,无崖子儿子明年高考,请杨康去给讲
讲经
验,杨康讲完以后,那孩子就不读书了。无崖子说你好歹得象杨康一样达到分数线,不
然我
怎么招你进汴大?孩子说杨康说了,高考这事就看运气,运气来了山都挡不住,再怎么
学也
是没用的!
他被完颜鸿烈硬塞进了那个重点实验室,完颜鸿烈是亲自打了电话给实验室老板的
,说
你帮我管得严点,多给他事情做,让他参加个大项目,我这儿子懒。院长有令,老板自
然心
领神会,半个月后打电话说你儿子不懒嘛,干活不错,我给他的几个实验都做得蛮好。
完颜
鸿烈大喜,于是带着相机亲自去实验室,准备给杨康照几张做实验的照片以后好用。结
果一
进门,就看见一个读博士的女生正在做实验,杨康披着白大褂做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一
本正
经的说师姐,有眼袋主要是你休息不好,你去试试碧倩的眼霜系列,我妈一直用,据说
效果
特别好。女生说那个我知道,不过贵得要死。杨康说你帮我做那么多实验,我孝敬一套
是应
该的。女生高兴的笑,说这几个简单小实验,师姐帮你做也是顺手……
杨康不是阿斗,他不是扶不起来,他是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想法。
人生追求这件事情对杨康来说实在是太无聊了,他从小就觉得生活很简单。他也不
是都
仗完颜鸿烈的声势,他自己也聪明,他有十分精力,其中最多有三分是用在做事的,还
有三
分浪费在睡觉上,两分用在游戏机上,两分在思考他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
二十一岁的时候,杨康已经风光够了,他想要的东西多数也没有逃出他的手心,他
未来
五十年的计划只有一个老婆、一个儿子。前者不是努力就可以获得的,后者他还没有努
力的
机会……
杨康最喜欢的就是他自己房间里那张大床,床头放个书架,他那柜子藏书随手就可
以抽
出来,最好再有点饼干水果垫肚子。这张床仅有的一个缺点是没有下铺,所以下铺上也
不会
睡着有趣的老令狐,如果这个缺点能弥补,那么在杨康看来世界就完美了。
奋斗对杨康是个可笑的概念,就像他对无崖子家儿子所说,他觉得运气是太影响人
了。
就像在汴梁考汴大只要560分,在济南府却要650分。即便某人从济南府考到汴大,要留
汴梁
工作还得恶斗群雄,还听说有女生为了这个搞美色贿赂的。
生在济南府生错了么?
不过完颜鸿烈却不那么以为,他就是觉得自己儿子该与众不同。交换学生的事情早
在完
颜院长的授意下慢慢展开,实验室那边把杨康的名字报到了院里。平素没事就跟完颜鸿
烈问
起杨康的教授们好像忽然间都忘记了杨康和完颜鸿烈的关系,只是纷纷点头给完颜鸿烈
推荐
说,这个学生是不错,可以评一下。
不过事情随着黄药师黄院长的出场,就平地而生波澜了。
院里常务会上,黄药师也没有什么锋利的言辞,就随便说了一句这么做影响不好,
本来
今年的名额确实该给化学系了。然后他的秘书梅超风过来说黄总,差不多该去机场了。
黄药
师看也不看完颜鸿烈,起身就走了。
其实黄药师倒不是对完颜鸿烈的儿子出国觉得妒忌,就算有人把名额送到黄蓉名下
,黄
药师也不希罕。以黄药师的眼光来看,西域穷山恶水,绝没有大宋朝这边吃好穿好生活
舒
适,所以他是不会把宝贝女儿送出去吃苦的。不过鉴于他和完颜鸿烈结仇日久,他已经
到了
凡是完?蘸枇抑С值模他一定要反对这个地步。渐渐的这种偏执已经成为他人生巨大动
χ?
一,反正看见完颜鸿烈气急败坏,黄药师总是比较开心。
也怪不得完颜鸿烈没有修养,黄药师一不注意,正好击中了他的软肋。西域交换生
的名
额是生化专业,也就是生物化学都沾边,所以如果不是某一家正好有出类拔萃的风云人
物出
现,一般是化学学院拿一年的名额,生物学院拿下一年的。今年确确实实是轮到化学学
院那
边派人了。可惜杨康除了吊儿郎当得无人能比外,其他的确实说不上出类拔萃。而洪七
公那
天确实说化学那边有个学生不错,也是大二就早早进实验室了。
“黄药师不是个东西!”完颜鸿烈在自家饭桌上大怒,“干他什么事情?”
“吃饭吃饭。没名额就算了,我们儿子自己也能考。不出国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儿
子卖
烧饼都是好的,我自己养在身边看着高兴,”包惜弱看见老公怒火直烧九重天的模样,
也就
放下矜持给他夹了块带鱼,扭头摸摸杨康脑袋。包惜弱眼里她儿子才三岁大,恨不
得杨
康就像小时候胖胖圆圆的,那样最可爱了。
杨康觉得老娘看他好像看一只可爱的小狗狗什么的,有些毛骨悚然,不过包惜弱的
话他
还是赞成的:“烧饼好烧饼好,我比较喜欢这个创意。”
“你们知道什么?”完颜鸿烈皱着眉头很是不满,“以后考出去念研究生跟出去交
流读
本科就会一样么?这样是拿西域的本科学位,儿子毕业了再读个法律金融什么的研究生
,以
后就不用下实验室吃苦了。这次对方的学校也好……”
“你就会想,光想有什么用?”包惜弱哼了一声,“你要送儿子出去你想办法啊。
”
完颜鸿烈也急:“你懂个什么?要是名额在我手上,管院里人怎么说,我就是要送
我儿
子出去!人家说三道四我也不怕。可是这次名额该轮到化学院,洪七公那边说不过去。
”
“你跟我吼什么?”包惜弱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能么?你在学校那么能,你自己
跟洪
七公去吼啊!”
包惜弱一扔筷子就回房写稿了,完颜鸿烈一只手伸在半空里,看着老婆把房门给甩
上
了,久久也没说话。
“唉,”完颜院长终于长叹一声,“那象你想那么简单哦……”
完颜鸿烈手下那帮小海龟们,不知有多少希望有朝一日爬到完颜鸿烈的位置,就可
以跟
国内生物专业这片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了,殊不知完颜鸿烈也有他的苦衷。在其位谋其职
,完
颜鸿烈虽然搞点灰色收入,不过也要负担院里几百口人吃饭的问题。拿资金、做项目、
搞合
作,每件事情都熬人,完颜鸿烈也得东边西边搞平衡,和上面领导拉关系,还得防着下
面的
小海龟们窜上来咬他一口。
完颜鸿烈打打麻将,有时语重心长的给杨康说,人家说我们大宋就是不搞团结,打
麻将
还吃住上家防紧下家看死对门,不过你不防人人家就要阴你嘛,怨谁呢?
洪七公是完颜鸿烈不敢得罪的,儿子是不能不出国的,老婆是不能责怪的。完颜院
长也
不是逍遥神仙。
杨康看着老爹那付黯然的样子,心里软了软,上去拍拍老爹的背说:“别急别急,
慢慢
来,烧饼也得烤到火候才行。”
完颜鸿烈噌的站起来,满脸严肃的说:“别听你妈的,什么卖烧饼,我儿子能卖烧
饼
么?”
看着老爹轻手轻脚的倒了杯牛奶进去慰问老娘了,杨康耸耸肩膀摇摇头。
完颜鸿烈这些天居然放下面子去犀利各领导家里走动了。学霸亲自上门慰问,系里
的头
头脑脑也都知道醉翁之意,含蓄点的说这事我没什么意见,按院里的制度办吧,势利一
点的
急于表忠心,拍着胸脯说完颜院长你放心,小康出国不是应该的么,谁说瞎话的让他跟
我来
说,你儿子就跟我儿子一样……
“谁跟他儿子一样?”完颜鸿烈回家以后不满的嘟哝。
正好最大的刺头儿黄药师最近公司里有个大项目,不太在院里出现,这样想仗恃黄
院长
反过来跟完颜院长上脸的后生们也不敢吱声了,谁不知完颜院长“钢铁小鞋”的外号得
来不
虚?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化学院那边的教授,丘处机马钰那种人自然不用看完颜院长的
脸
色,化学院今年推荐的是郝大通实验室的学生,郝大通很热心,洪七公也理所当然的以
为今
年名额是化学院的,所以按部就班的把学生的材料递到生物学院,就等和完颜鸿烈开会
了。
完颜鸿烈再三犹豫之下,亲自给郝大通打了电话,含含糊糊说起杨康的事情。这实
在是
完颜院长折节下交了,按理说郝大通一个副教授焉敢和他叫板?不过可惜的是郝大通是
化学
院老院长王重阳的学生,王重阳当年和完颜鸿烈很不对付,后来为了争一个院士的名额
两人
在科学院大拍桌子,互相都跟自己熟的人说对方搞剽窃,没什么真材实料。这种隐形的
矛盾
冲突最终发展成派系斗争,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怜郝大通那时候傻乎?跻桓霾┦可,毕业时候不小心请完颜鸿烈当他的一个答辩
?
授,也是想借助完颜院长的名气。结果完颜院长慈眉善目的来参加答辩,半途中却忽然
拍了
拍桌子,说你那个酶活性曲线图哪里来的?
郝大通诧异的说不是完颜老师你们组的文章上的么?
完颜鸿烈冷笑一声说,这个曲线图你用错了,我们那个酶是一种变体,就是跟你用
的酶
名字一样,活性根本不同,你也不跟我们咨询就乱用,你这个论文根本没有理论支持!
郝大通当场傻了。这个曲线图一旦不能用,他整个论文的根基全没了。他只好结结
巴巴
的说完颜老师,我不是早把论文送给你看了么?
完颜鸿烈说我没看见!然后施施然起身离席。
为此郝大通的博士足足读了五年才毕业,毕业的时候王重阳语重心长的教导:“你
怎么
敢找人家呢?”
郝大通这才明白自己是掉进学院的派系斗争里了,“人家”和“本家”是完全不同
的,
他的毕业多亏王院长罩住,否则学位都没有指望了。
郝大通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报复的机会,差点手舞足蹈。电话里他说我去找洪
院长
问问,转头放下电话却马上把自己的推荐信彻底改写,把自己实验室那学生的缺点完全
抹
掉,把他说得跟朵花儿一样,乃是百年不遇的奇才,是绝对应该送出国的。结果拿到新
版推
荐信的洪七公打了个寒战,暗想郝大通这个学生那么厉害?好像是神州百年精气所钟,
要是
不送出国,那是会遭天之妒短命早死的感觉。
洪七公怜才心起,就给完颜鸿烈打了个电话,大大赞扬的那个学生,完颜院长放下
电话
傻傻的在椅子上坐了三分钟,一句话也不说。
“你要是成绩能跟人家一样我也方便啊,”完颜鸿烈恨铁不成钢的跟儿子唠叨,“
你看
看人家大三已经参加了三个项目,全部科目成绩都是优秀,在实验室里跟硕士生做一样
的实
验,英语和德语都流利读写,还在学阿拉伯文……”
“化学那边没这种变态吧?”杨康含着半根香蕉傻了眼,“这种怎么听着跟外星人
一
样?”
“洪七公还能说假话么?”完颜鸿烈很失落的上班去了。
“没听说郭靖他们那级有这种暴猛的人物啊?”杨康嘟哝。
最后他翻开老爹的皮包,找到那份推荐材料,上面有两个熟悉的名字,一个是他自
己
的,另一个是——“林平之”。
杨康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说:“靠!”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来源:•北大未名站 bbs.pku.edu.cn•
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03:49
贴了一个小时,累死了.$辛苦$$辛苦$
希望有jm欣赏.
kurthual
发表于 2005-8-3 05:14
我先顶一个,好东西,好玩
2simple
发表于 2005-8-3 10:00
Gott! 此间少年还有续啊?一定得拜读。问一句:还是江南写的么?
当年我把此间都打印出来了,躺床上看的,那个爽啊。
又让我想起那些少年往事,这么些年了,竟然还是历历在目,当年意气风发的伙伴过的还好么?
多谢egretlittle,$辛苦$了。
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16:42
不客气,续还是江南写的.但是我贴也许也只是一部分.记得当初在未名上看此间,一气呵成,犹爱不释手,于是把它都贴到word文档保存下来了.但是有可能没贴完,未名就封掉了
你跟江南是一级的吗?
原帖由 2simple 于 2005-8-3 10:00 发表
Gott! 此间少年还有续啊?一定得拜读。问一句:还是江南写的么?
当年我把此间都打印出来了,躺床上看的,那个爽啊。
又让我想起那些少年往事,这么些年了,竟然还是历历在目,当年意气风发的伙伴过的还好么?
...
2simple
发表于 2005-8-3 23:00
原帖由 egretlittle 于 2005-8-3 16:42 发表
你跟江南是一级的吗?
能不能让我留点神秘感,不回答?呵呵。
你说,如果比他大吧,肯定有人说我老了;比他小呢,有人说我不成熟;要是跟他同岁,这。。。这差距就太明显了,我自己都惭愧。干脆还是沉默是金吧。:P
egretlittle
发表于 2005-8-3 23:30
哈哈,幸亏你没说,这个问题2simple,sometimes na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