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19

《阴阳师4--凤凰卷》--作者:梦枕貘

日本阴阳师发展源流粗考

  日本的阴阳师热潮似乎已逐渐稳定,并落实到了生活中。尤其是安倍晴明与源博雅这对“阴”、“阳”对比互动的侦探,经由小说、漫画、电影、电视剧及百种以上相关出版品的宣扬,业已成为“平成年代时代新偶像”了。

  其实,首先将安倍晴明这位本来埋没于古典书籍中的阴阳师挖掘出来的作家,是1987年获得“日本SF大奖”

  的荒俣宏,他在得奖作品《帝都物语》中便让安倍晴明大显身手。《帝都物语》总计12卷,发行量高达350 万册以上,也拍成了电影。然而,将安倍晴明与源博雅打造成“福尔摩斯与华生”组合的作家,则是梦枕貘。而漫画家冈野玲子又将这对搭档广传于少女读者群中,新偶像便这样诞生了。

  白狐之子? 根据传说,安倍晴明的母亲是白狐——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比较有可能的推论是,安倍晴明的母亲是绳文人,也就是自公元前一万年的绳文时代以来,便定居于日本列岛的原住民,别名“山民”、“海民”。公元前300 年左右,自中国与朝鲜半岛渡海而来的移民是弥生人。绳文人的文化是狩猎、采集文化,弥生人则属水稻文化。属水稻文化的移民必须拥有土地,定居在固定场所,然后慢慢形成部落。这些部落之间经过长期争霸,逐渐构筑成古代大和朝廷。

  而以狩猎、采集为主的绳文人,基本上没有定居的观念。他们的衣食父母是大自然,仰赖大自然的产物为生,类似游牧民族到处移居,因而他们不受大和朝廷控制。奈良时代,大和朝廷加强了中央集权,以开拓疆土的名目迫害绳文人,并蔑称其为“隼人族”“熊袭族”、“虾夷族”等等。

  平安时代,原住民中有一集团叫“傀儡子”,经年沿着山岳路线在列岛各地移动。此集团有一群名为“白拍子”

  的女性,擅长歌舞,是农村举行祭典时备受欢迎的艺人,而“白拍子”中又有少数具有占卜能力的女巫。晴明的生母很可能便是这类女巫之一。也因此,传说晴明天生能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也就是“百鬼夜行”。

  战国武将与阴阳师

  战国时代,朝廷没落,轮到武士阶级统治国家,阴阳师便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不过,全国各地的武将身边一定都有军师,这些军师的前身大部分都是阴阳师。而培训军师的学校是足利学校,创立于1439年,首任校长是当时的易学权威,名为快元的僧侣。每一位军师候补都必须学会占卦、风水、气象学等等。足利学校直至1872年才停办。

  战国武将其实都很在意占卦,武将手中的军扇,也是咒术的一种。军扇两面各画有日、月,万一碰到不得不出战的凶日,便在白天把军扇画有月亮的那面显现在正面,让日夜颠倒,以便将凶日改为吉日。检验敌方首级时也有安魂仪式,一个代表性的例子是,检验首级之前一定要先为首级化妆,这是女人的工作。所有武将中,大概只有现实主义者的织田信长不相信这一套,而德川家康则非常重视咒术。德川家康开创江户幕府时,迎接了天台宗僧侣天海当幕僚顾问。天海具有丰富的阴阳道知识,为幕府尽力到第三代将军时才过世。

  阴阳道的现代面貌

  安倍晴明的后裔是土御门家,江户时代受到德川幕府的庇护,一直掌握着阴阳师集团的实权,并成立了土御门神道。明治维新后,新政府不但剥夺了土御门家制作“历”的发行权,更废除了阴阳道。幸好有不少旁支以土御门家为首,暗地结会,才得以苟延残喘存活下来。1952年左右,根据麦克阿瑟将军拟订的信教自由宪法草案,土御门神道才得以成为正式宗教法人,以“家学”方式延续着阴阳道遗产,直至今日。

  阴阳道流传到现代,有不少仪式已落实到日常生活中。

  例如祈求心愿能够达成的“千羽鹤”,就是阴阳道咒术的变形之一。孕妇到怀孕五个月时,必须在戌日缠上“妊妇带”.目的是祈望安产。男子的大厄之年在42岁、女子在32岁的习俗,以及除夕夜的除夕钟一定要敲打108 下的习惯,也都源自阴阳道的数理。

                                               茂吕美耶

  ( 茂吕美耶,日本琦玉县人,1986年至1988年曾在郑州大学留学。著有《物语日本》,译著有《连消费都不再有快感》,中文繁体字版《阴阳师》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20

第一章 泰山府君祭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内,背靠着廊柱子。

  他随意地曲起左膝横在地板上,竖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着右颊。

  晴明微倾着头。颈部与头部勾勒出的曲线,似乎飘溢着一种妙不可言的风情。

  他左手的纤细的手指擎着玉杯。不时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无论饮酒与否,晴明朱红的嘴唇始终浮现着微微的笑意。

  源博雅与晴明相向而坐,同样在举杯畅饮。

  旁边脚儿高高的灯台上,点着一朵灯火。

  只有幼儿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仿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摇曳着。

  时间是夜晚,刚刚进入梅雨季节。

  白天还一直下个不停的雨,现在似乎已经停了。

  此刻,分不清是雨丝还是雾霭的细微水汽,在大气之中不浮不沉,飘来游去。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处,夜空的黑色蕴含着隐隐的青光。夜气仿佛将那依稀散发出微光的青墨,拥入了自己的怀抱。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开来的庭院。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动地切割下来移置此地一般。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还绽开着雪白的花瓣。

  夜晚的空气,虽然充满凉意,但还不让人觉得寒冷。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为吸足了夜晚潮湿的空气,变得沉甸甸的。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晴明。”

  博雅放下酒杯,语调好似在喟然叹息。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办法吗? ”

  “博雅,办不到的事情,归根到底是办不到。”

  “不过.这可是圣上的圣谕啊。”

  “是圣谕也罢,不是圣谕也罢,不可能的事情总归是不可能。”

  “噜。”

  “天地运行的原则就是这样。”

  “嗯。”

  “这就好比圣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阳不许升起一样——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我并不是不愿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我明白。”

  “要让人不死,那是绝无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样,能够做到青春常在,但终归有一天,她还是逃不脱死亡的宿命。这是天地之理啊。”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圣上提起来的。说实话,晴明,我也非常为难……”

  “祭祀泰山府君这种事,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做得到的。”

  “的确不是谁都可以做到。圣上说啦,是要你晴明去办这件事啊。”博雅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男人怎么会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 是不是有人从旁出什么主意? ”

  “这个嘛。倒好像确有其人。”

  “是谁? ”

  “好像是道摩法师。”

  “芦屋道满?!”

  “不错。据说就是那个曾经施过还魂术的可怕家伙,提议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21

  大约十天前,三井寺的智兴内供奉(有资格主持皇宫内各类法事的高僧,共设十名。)病倒了。

  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睡着之后,就没再醒来。

  平日在清早修行时必定按时起床的智兴内供奉,今天却迟迟不见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轻僧侣便跑去看个究竟.发现智兴仍在熟睡。呼唤了几声,不见有醒来的样子,于是就伸手去摇晃智兴的肩膀,却还是摇不醒。

  年轻僧侣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继续睡。然而,白昼逝去,夜幕降临,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过去了,智兴内供奉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到第三天,大家终于感到大事不妙了。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脸颊,试过了种种办法,可还是没能让他睁开眼睛。

  睡眠中的智兴不时发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咙还会不时地发出响动。

  第四天,智兴的呼吸终于渐渐变得细弱。第五天.双颊凹陷下去,再这样下去,看来势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来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还能咽下去,现在也不喝了。终于,连药师也束手无策了。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体,于是请神念咒、诵经祈祷,却丝毫不见效果。

  第七天,一个名叫惠珍的弟子,领来一位自称是法师的人物。

  这人蓬头乱发,胡子拉碴,牙齿发黄,惟有双眼炯炯发光。

  他正是道摩法师。

  道摩法师一会儿把手放在熟睡的智兴的额头上,一会儿用手指按按他的脸颊,又在腹部、脊椎等处探摸,浑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终于说道:“事已至此,大概无可救药啦。”

  “啊?!”

  当众人拥上来看的时候,智兴已经没有呼吸,心脏也停止跳动了。

  “看来,除了求助于安倍晴明,请他赶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别无他法啦。”

  道摩法师这样说道。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国五岳之东岳泰山的大神,别名又称东岳大帝。

  泰山,自古以来就是死者的灵魂会聚之地。在这里审判死者魂灵善恶与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据说,自从佛教传入日本后,泰山府君便与地狱的阎罗王形象合而为一,负责掌管人的寿命生死。

  如果再进一步说明,那么,将这泰山府君作为主神,负责主持泰山府君祭礼的角色,便是由土御门系的阴阳师来担当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为有名。

  话又说回来,道摩法师的话终于传到圣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传唤进宫,圣上命他传达诏令,要安倍晴明立即举行泰山府君祭。

  于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开众人耳目,悄悄来到晴明宅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21

  “你看,情况就是这样,晴明……”博雅说道。

  “可是,那男人为什么对三井寺的智兴内供奉这么关照呢? ”

  “这个嘛……”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若在平时,每当晴明称呼天皇为“那男人”时,博雅必定要责备一番。但今晚他却没有这样做。

  “从前,圣上曾经受到智兴内供奉不少照顾……”

  “什么意思? ”

  “这是秘密。很久以前,圣上思慕过一个女子,她死后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圣上非常想再见那女子一面……”

  “结果呢? ”

  “结果智兴内供奉便避开众人,当着圣上的面,将那女子从墓中挖了出来,让圣上与那女子重新相会。”

  “与那女子的遗体相会? ”

  “嗯。圣上借着火把的光亮凝望着女子的遗体,眼泪扑簌簌落下,说‘死亡原来就是这个样子,人生在世应该尽情欢乐才不枉一生啊,以后参加宴席时要常常回忆这般容颜’……”

  “……”

  “忘了什么时候,圣上年轻时不是与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说将来一定娶她进宫吗? 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每夜坐着没有牛拉的牛车,要到宫里来的女子。”

  “她好像是叫龙胆吧。”

  “嗯。她的坟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哦,原来如此啊。”

  “智兴内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听到他过世的消息,圣上情不自禁下诏要为他招魂续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唔。”

  “可是,自圣上下诏后又过去一天半了,也许上意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

  “希望如此。”

  “不过,智兴内供奉的遗体与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丝毫没有腐烂。恐怕是看见这种情形,圣上才异想天开。

  说出什么让智兴起死回生之类的昏话吧。此刻嘛……“

  博雅话还没说完,晴明打断了他的话头:“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博雅? ”

  “我是说,内供奉的遗体与生前毫无两样。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遗体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喂,博雅,说不定那智兴内供奉并没有死。”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脏也不跳了呀。”

  “这个嘛,要我自己去确认后才知道。”

  “你肯去吗? ”

  “嗯。”

  “那可太好啦。”

  “如果智兴内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体的话,那倒不是没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唔,哦。”

  “不过,还有件事让我觉得奇怪……”

  “什么事? ”

  “芦屋道满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会牵扯进来? ”

  “唔。嗯……”

  “好了.坐在这里冥思苦想也不会有结果的。”

  “那.怎么办? ”

  “去吧。”

  “嗯。”

  “走吧。”

  “走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23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来到三井寺。

  出来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名叫惠珍的年轻僧侣。

  智兴内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边。

  “昨天,还有前天,从比壑山请来师傅,作了祈祷。”

  惠珍向两人说道。

  “大概没什么变化吧? ”

  晴明若无其事地说道。

  “正是。”

  惠珍点头。

  “可是,为什么请比壑山的和尚来呢? ”博雅问。

  “从前,圆仁大师从大唐请来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实就是泰山府君呀。”

  晴明回答说:“大约是因为圣上开了金口,所以就搞了个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礼吧。”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来了吗? ”

  博雅问惠珍。

  “已经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说晴明大人今日驾临,所以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那就太好了。”

  说完,晴明将视线转向仰卧在床的智兴内供奉的脸。

  因为其他人已经回避.所以除了智兴,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智兴的脸颊消瘦,两腮的肉仿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状清晰可见。颅骨更像是只盖了一层入皮似的。

  没有呼吸。把了把脉,脉搏也没有跳动。然而,肌肤依然残留着微微的滋润,身体也很柔软。

  用手触摸其面颊和颈部,也并没有冰冷的感觉,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体温。

  晴明将右手掌放在智兴内供奉的脸上,随后缓慢地向着颈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没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说道:“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有东西?!”

  惠珍忙问。

  “是什么? ”

  博雅也探身问道。

  “究竟是妖魔附体,还是什么其他东西,情况还不太清楚。但有东西在体内,那是没有疑问的。”

  “……”

  “智兴内供奉还活着。”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

  “我觉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为什么是从道满口中说出的。”

  “您的意思是……”

  “这个房间里的人,可能谁会有生命之虞。”

  “这个房间里的人? 晴明啊,到底是谁? ”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喽。”

  晴明轻描淡写地说道。

  “如果是我的话,这条性命绝不吝惜。进入三井寺已二十余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这样的无用之身,若能为内供奉大人一死,实在是求之不得。”惠珍答道。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请你准备好笔墨纸砚,拿到这边来呢? ”

  晴明说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东西准备齐全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骗过我们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晴明一边磨墨一边说道:“弄不好的话,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险。不过,在事情办妥之前,就让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

  “请稍等一下。”

  晴明用笔蘸足磨好的墨,拿纸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写了起来。

  “晴明,你在写什么? ”

  “祭文。”

  “祭文? ”

  “是啊,用唐文写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写完之后.晴明将那张纸递给惠珍,说道:“能否请你亲笔在这里签个名字? ”

  惠珍接过晴明递过来的笔,在祭文的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请把它放进怀里,在外廊内支起围屏,坐在里面念经。”

  “念什么经呢? ”

  “《法华经》也行,《心经》也行,念什么都没关系。

  只要我没说停,你就要一直继续念下去。不然的话,你我的性命都会十分危险。“

  “明白。”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响起了惠珍诵经的声音。

  “晴明,你这是在做什么? ”

  “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愿代替智兴内供奉,把生命奉献给泰山府君……”

  “那,惠珍大人他……”

  “没关系,只要他一直在诵经,就不会有问题。趁这段时间,只要我们把这边的事情解决好就行了。”

  “怎么解决? ”

  “就这样啊……”

  晴明将剩下来的纸拿在左手,再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

  用这把小刀,开始裁切那张纸。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

  “你只管看着就是啦,博雅。”

  晴明用那把小刀灵巧地裁出两个东西。

  一个是小小的纸人,身披盔甲,腰佩长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装的武士。

  另一个则是豆粒大小的狗。

  “把这个呀……”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开智兴内供奉的嘴唇,再撬开牙齿,把小纸人塞入智兴的口中。

  接着,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纸狗。

  用左手掀开智兴身上衣服的下摆,把右手中的纸狗伸进那下摆之中。

  “你这是在做什么? ”

  “把这只狗,塞入智兴大人尊贵的后庭中呀。”

  这作业似乎迅速便告结束,晴明的右手从智兴的衣服下摆抽回时,手中捏着的纸狗已经不见了。

  晴明口中开始小声地念起咒语。

  于是——智兴内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动了一下。

  “看! 晴明,腹部动了。”

  晴明没有回答,继续念着咒语。

  于是——智兴腹部又猛地抽动了一下。

  “又、又动啦! ”

  博雅提高了音量。

  抽搐。

  又抽搐。

  智兴内供奉体内有东西蠕动起来,接着,这蠕动渐渐向上半身移去。

  “这是怎么回事? ”

  “那只狗正在驱赶智兴内供奉体内的东西。”

  晴明回答博雅后,又继续念起咒语来。

  不久,智兴喉头一带的肌肉仿佛有东西在从内向外挤压。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动起来,就像一只小小的猛兽在暴跳、奔突。

  智兴双唇之间不时突然伸出獠牙,又缩回去。

  而且,他的额头上好像要长出角似的,一会儿高高隆起,一会儿又变得平坦。那里的皮肤已经撑裂,渗出了鲜血。

  “啊呀! 晴明,内供奉大人被妖魔……”

  “别管它,博雅。暂且就这样由着它吧。”

  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罢,额角也罢,喉咙中的暴跳、奔突也罢,都渐渐平息下来。

  终于,一切重归平静。

  “好像结束了。”

  晴明用左手掀开智兴的双唇,撬开他的牙齿,在智兴的嘴前张开右手掌。

  于是,从智兴内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牵着狗的武士。

  “晴明! ”

  那位武士连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仔细看去,那武士双手抱着一个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圆球。

  “结束了。”

  晴明话音刚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变回原先的小纸人和纸狗模样,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两张纸片和一个白色的蛋。

  “这是什么,晴明? ”

  “就是智兴大人体内的东西。”

  “在他体内? ”

  “不妨称之为虫,也不妨称之为病,总而言之,可以说是寄居在智兴内供奉体内的邪恶之气吧。”

  “它又为什么是蛋形呢? ”

  “是我让它变成这样的,目的是让它暂时动弹不得。”

  “让它动弹不得? ”

  “正是。如果它动起来,附到你身上的话,博雅,这下就该轮到你变成智兴内供奉这副模样喽。”

  “那么,智兴大人呢? ”

  “已经平安无事了。这不是已经开始呼吸了吗? ‘,听晴明这么一说,博雅转眼看去,果然,尽管还非常微弱,智兴内供奉的胸脯正在缓缓地上下起伏。

  “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晴明转向博雅说:“已经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请来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24

  虽然智兴内供奉的脸颊依然憔悴不堪,但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

  就在刚才,他多次吸吮浸满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此刻,智兴内供奉闭着眼睛,发出静静的鼾声。

  他的枕边,坐着晴明、博雅,还有惠珍。

  “接下来……”

  晴明向惠珍说道:“有许多事情,不得不请你向我讲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听了晴明的话,惠珍似乎下定决心,仰起脸来,点点头低声应道:“是。”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师抓住了把柄? ”

  对晴明的问话惊诧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 晴明,你怎么突然问起这种话来? ”

  “芦屋道满,说来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里的蛆虫。是人的心主动去招惹这个家伙来的。而且,他去吞噬别人的心.仅仅是为了排遣无聊……”

  “……" ”但是,即便是道满,如果不是你们自己有所贪图,他对你们也是无可奈何的。你们究竟要那家伙为你们做什么? “

  被晴明这么一问,惠珍低下了头。

  “犯……犯色戒……”

  惠珍声音沙哑着小声答道。

  犯色戒——就是说,身为僧侣而触犯戒律,与女性发生肉体关系。

  “你们……不如说是智兴内供奉吧,他到底怎样犯了色戒? ”

  “是尸、尸体。智兴大师用女、女尸犯了色戒。”

  惠珍声音期期艾艾,说不下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晴明追问道。

  惠珍嘶哑着声音,开始低低地述说起来。

  “从做童男时起,我便受到智兴大师的宠爱……”

  童男,就是寺院举行法事以及祭礼的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参加仪式的童子。一般是七至十二岁左右的儿童,有时他们还兼任神灵降临时的媒介,称做乩童。

  有时,由于戒律禁止僧侣与女色有染,于是,童男便成为僧侣发泄的对象。

  惠珍其实是亲口坦白,自己还是一名童男时,就已经成为智兴的禁脔。

  惠珍长大成人,正式当上僧侣之后,两人的关系依旧持续着。

  “这样下去的话,难道我竟要连女子肌肤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这么死去……”

  惠珍说,大约从三年前开始,智兴偶尔表露出这样的心思。

  今年,智兴已经六十二岁。

  身体已经衰老,体力也逐渐减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体验一下女人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戒律规定不得触犯色戒。

  这时,道摩法师出现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25

  一天夜里,惠珍正要从智兴身边离去的时候,智兴内供奉夹杂着叹息,再次喃喃感叹类似的话。

  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钻了进来:“人生如梦,为欢几何? 既然这么想做,却又为什么不真做呢? ”

  朝外看去,只见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师沐浴着月光站立在那里。

  “侍奉佛主也罢,侍奉鬼神也罢,同样是为人一世,连女人肌肤的滋味都不曾尝过,这样的一生该是何等索然无味啊。”

  道摩法师得意地微笑着说:“喂,能不能给我弄碗泡饭吃吃啊。吃完以后作为谢礼.我会告诉你一件好事。”

  好奇怪的男人。

  双足赤裸。

  浑身肮脏,身上穿的是下人们穿的破烂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裤。

  他究竟是从哪儿钻进来的? 然而,他却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准备好一碗泡饭,端了过去。

  道摩法师就那么在庭院里站着,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饭吃光了。

  “就叫我道摩法师吧。”

  说着,他把饭碗放在外廊内。

  这个人既没有剃发,也没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门子的法师。

  “法师大人,刚才所说的好事究竟是……”

  惠珍仿佛鬼迷心窍似的,问道。

  “想知道吗? ”

  “是。”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干那好事哟。”

  道摩法师得意扬扬地说道。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后山埋葬了一个女人。刚刚死的,才二‘十四岁哟。你听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过是一件拥有女人肌肤的东西罢了。最难得的是守口如瓶。

  现在还没有生蛆生虫。不过,要是错过今晚,那就不会再有机会啦。我说要告诉你的好事,就是这个了。“

  说完这些话,他丢下一声:“我走了。”

  道摩法师转过身去,便无影无踪了。

  “真是的! 说些什么鬼话……”

  惠珍说着,转身回头看去。

  一瞬间,惠珍将还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只见智兴两眼发直,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站在那里的智兴,分明与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兴判若两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26

  “结果,你们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问。

  “是。”

  惠珍点点头。

  “是我用铁锹,把散发着浓烈泥土气味的女人挖出来的。然后……”

  “智兴内供奉做了? ”

  “是。做了三次。”

  “三次? ”

  博雅不禁惊呼。

  “第三次结束时,有个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看见啦! ”

  “看见啦! ”

  那声音让人胆战心惊。

  回头一看,只见道摩法9 币浑身仿佛沐浴着月光,站在那里。

  “真做了呀! 真做了呀! ”

  道摩法师哈哈大笑。

  “喂,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属蛇的女人哟。”

  他乐不可支地说着。

  “你玷污了与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尸。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大概不会不明白吧……”

  道摩法师的口气似乎迫不及待。

  “你可是偷了本该奉献给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后果该会怎样呢? ”

  说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师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问道。

  “是。”

  回到寺院后,智兴就说头痛,身上感觉不舒服,于是便上床倒下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惠珍说道。

  “听说你还把道摩法师领来过一次……”

  “不是的。其实是道摩法师自己到寺院里来。说是来打听智兴内供奉是否无事。”

  “这大概是实话吧。”

  “他这又是为了什么? ”

  “他的目的是说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设下圈套让我到这里来。”

  “那法师……”

  “没错。迄今为止,大家都被这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 听了晴明的话,惠珍不禁哑然。

  “真是危险得很啊。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晴明说。

  “真的吗? ”

  “请把我刚才交给你的咒文,还给我好吗? ”

  晴明接过惠珍从怀里取出的咒文,摊了开来。拿起一旁还没有收拾的笔,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啊! ”

  惠珍惊叫出声。

  “这样的话,晴明大人,您……”

  “我的事情,不用担心。”

  “喂! 晴明,你要干什么? ”

  博雅慌忙站起身来。

  “这里的事情完全办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这就去向圣上汇报,就说晴明说的,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了。”

  “喂! 喂! ”

  博雅向着已迈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我得抓紧时间。今天晚上还得做好准备,迎接泰山府君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28

  两人在饮酒。

  地点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内。

  和昨夜一样,只孤零零地点了一盏油灯。

  晴明背靠廊柱,悠闲自在地举杯送往唇边。

  博雅虽然也举杯送往唇边,却显然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两人之间,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杯子里放着一个小小的蛋形物。

  这正是那个纸做的武士和狗从智兴内供奉体内赶出来的东西。

  夜晚的庭院与昨夜一样,漂浮着极其细微的水雾,难以辨明是细雨还是雾汽。

  不知是因为将近满月,还是充盈在大气之中、宛似雾霭的水汽较昨天要少的缘故——辉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湿润的植物气味浓浓地飘溢在两人周围的夜气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 我现在觉得还是一笔糊涂账呢。”

  博雅一边端起酒一边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 ”

  晴明回答。

  “你说什么了? ”

  “是那位道满大人让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发无聊啊。”

  “你说什么? 为了消遣? ”

  “没错。那家伙第一次出现时,怂恿智兴内供奉去搞女人。那时他就已经下了咒。”

  “又是咒啊? ”

  “正是。而这恰恰是智兴内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满只是原封不动地把它说出来,这样就牢牢俘获了智兴内供奉的心。”

  “哦。”

  “在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数泰山府君了。”

  “泰山府君? ”

  “所以智兴内供奉才会惶恐不安到极点,体内自然而然便生出了这种东西。”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 ”

  “是智兴内供奉由于惊恐过度而在体内生出的东西,说得简单些,就是鬼了。”

  “你说得一点都不简单。为什么说这东西是鬼呢? ”

  “对智兴内供奉来说,虽说对方是尸体,但毕竟还是犯了色戒。这种罪恶意识加上对泰山府君的畏惧,以及智兴内供奉苦修了几十年犹自割舍不了的种种欲念,都在这里面。”

  “哦……”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应。

  “等这东西孵化出来,我打算拿来当式神用。”

  “用这个吗? ”

  “嗯。”

  “会孵出什么东西? ”

  “这个嘛,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这原本是无形的东西,所以我只要下令,无论是什么虫的形状,或者是鸟的形状,大概都可以孵出来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就是这样了。这可是无价之宝啊,博雅。”

  “这算什么无价之宝! ”

  “你想一想嘛,这可是那位智兴内供奉长年修行之后仍然未能割舍的东西啊。一定会成为强有力的式神。”

  “晴明,弄不好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这怎么可能? ”

  “值得怀疑。”

  “我是听说了道满的名字,感觉到那家伙是在诱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你刚才不是说,那家伙是为了消遣才做的吗? ”

  “我是说了。”

  “你明知是消遣,还偏要赶去吗? ”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满大人究竟预备下什么东西来打发无聊,我也很感兴趣呀。”

  “可是,弄不好会出人命,对不对? ”

  “嗯,是这么回事。”

  “而且,照你的说法,这件事似乎还没有了结,是不是? ”

  “嗯。”

  “泰山府君会来这里把你带走吗? ”

  “这个嘛,大概是要来的吧。”

  “真的? ”

  “真的。”

  “晴明,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所谓泰山府君,真的有吗? ”

  “要说有,就有;要说没有,就没有。这次,道摩法师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应该会有吧。”

  “我听不懂。”

  “博雅,这个世界是由好多‘层’和‘相’构成的。”

  “……”

  “在这些‘层’和‘相’之中,有一个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个地方有个地狱,那里有一个名叫泰山府君的东西,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人的寿命,想延长就延长,想削短就削短。”

  “博雅,我不是曾经说过吗? 虽说是泰山府君,归根结底也仅仅是一种力量而已。是这种肉眼看不见的力量支配着人类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长短,从这层意义上讲,泰山府君无疑是确实存在的。”

  “……" ”当人们祭祀这种力,并将其称之为‘泰山府君’,那么从那一刻起,这种力就成为泰山府君了。而当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泰山府君’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这力还存在罢了。而且,如果改变对这种力量的称呼——也就是改变咒的话,那么这种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为别的迥然不同的东西出现在这个世上。“

  “说来说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为泰山府君的,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们施了咒? ”

  “正是这样。博雅,这个世上所有的东西,其存在形态都是由咒决定的。”

  “我搞不懂。”

  “是吗? ”

  “搞是搞不懂,不过,这位泰山府君今晚还是要到这里来,把你抓走的吧? ”

  “因为我把那纸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来了的话,我能看见它吗? ”

  “想看就可以看见。”

  “它究竟是什么样的? ”

  “总而言之,你觉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会以什么形象出现在你面前。”

  “唔。”

  “那是一种无比强烈的力。不过,到这里来的,仅是这力的一部分而已。”

  “那么,你不害怕吗? ”

  “船到桥头自然直。”

  晴明正这么说时,庭院里突然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5 21:29

  “那是什么?!”

  博雅刚要起身。

  “是我。”

  那个影子答道。

  芦屋道满——道摩法师正站在庭院的草丛之中。

  “欢迎。”

  晴明淡淡说道。

  “我看热闹来啦。”

  说罢,道满穿过草丛,优哉游哉地向着两人相对而坐的外廊走了过来。

  “看看足下与泰山府君如何了结啊。”

  道满得意扬扬地笑着,一边盘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边抓过放在外廊内的酒瓶。

  三个人喝起酒来。

  大家沉默无语。

  惟有时间在流逝。

  也许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仿佛变得明亮起来。

  “博雅,笛子……”

  博雅从怀里取出叶二,贴在唇上。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时间流逝。

  突然——“来了……”

  道满低声道。

  博雅刚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博雅一边继续吹着笛子,一边纵目凝望庭院深处。

  只见在大枫树下的草丛中,依稀浮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夜色中,那白色的东西像是由沐浴着月光的细微水雾凝聚而成,又像是一个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仿佛是随着博雅在自己内心中将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缓慢地变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盘踞在草丛中,又似乎在侧耳凝听博雅的笛声。

  无声无息地,它缓慢地移近前来。

  根本没有看到它在走动,这白色人影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附近。

  一双冷静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脸上毫无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种恐怖的气氛弥漫开来,让人觉得即使它冷不防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的獠牙,也并非不可思议。

  当这个东西终于接近外廊时,晴明伸出右手举起那只装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蛋形物在杯中裂开了。

  从裂开的蛋中,一种焕发着柔软的光芒、仿佛雾一般的东西漫溢出来,它从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状缓缓增大。

  它变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蓝蝴蝶。

  晴明左手从怀里掏出那张写有咒文的纸。把纸递至蝴蝶前,蝴蝶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用脚抓住了那张纸。

  是一只美丽的蓝蝴蝶。

  蝴蝶的头部,是晴明的脸。

  蓝蝴蝶就这样抓着纸,飘然向空中飞去。

  于是——白色的影子蠕动起来。

  看不见有任何动作,白色的影子飘然浮到空中,将蓝蝴蝶拥拢在双掌内。

  刚感觉到银色的雾气在夜色中流动,一刹那,白色的影子和蓝蝴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晴明举目注视着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从唇边拿开笛子。

  “了结了吗……”

  博雅声音嘶哑着问道。

  “了结了。”

  晴明回答。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许会大叫大嚷着逃之天天的。”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那就是泰山府君吗? ”

  博雅问晴明。

  “没错。”

  “我觉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个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着觉得它像什么? ”

  然而,晴明没有回答博雅的问题。

  “真是太绝了……”

  道满说罢,放下酒瓶,站起身来。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当成你带走了……”

  “是。”

  晴明静静地点点头。

  “嘿嘿。”

  道满小声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喂,晴明……”

  他回过头来,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下次再陪我玩吧。”

  转过身子,道满再次迈步走去。

  “愿意随时奉陪……”

  晴明静静地说。

  道满拨开草丛走去。

  月光静静地洒满他的背部。

  不一会儿,道满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见了。

  晴明轻轻叹了口气。
页: [1] 2 3 4 5 6
查看完整版本: 《阴阳师4--凤凰卷》--作者:梦枕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