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晚风穿梭在爱情的渡口
蓝色的情绪总在角落向我招手
对街的灯光 映照在相拥的恋人身上
而我站在最接近月亮的地方
用美丽的姿态 捕捉暧昧的幻想
有一首歌 在风中吟唱
有一个 人在心里游荡
躺在地球的这一端
我似乎迷失了方向
透明的欲望
淡淡的忧伤
一颗心 忐忑不安……”
朦胧的雾气逐渐淡去,忧郁的歌声也渐行渐远。沉默了半晌,人们才从师红英的歌声中回过神来,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林语桐忍不住偷眼向程颐非望去,在各色灯光下,程颐非依然那样的忧郁、似乎还沉浸在歌声中。突然,程颐非抬起头来,眼光似乎要往林语桐这边扫来,吓得林语桐赶紧把头扭开。
节目完后是自由跳舞的时间。林语桐正在搜寻程颐非一闪而逝的身影,却见师红英向她走来。韩彬抢先向师红英问好:“你好,我是韩彬,听语桐提起过你,你的歌唱得真好!”
师红英望着帅气的韩彬,秀美的脸上满是盈盈的笑意:“多谢夸奖啊,你——和小林子是。。。?”
林语桐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赶紧说:“师姐姐,别理他,他是我高中的一个小弟弟。”
韩彬感到有些不快,忍不住哼道:“不就比你小三天嘛,有什么了不起。”
师红英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斗嘴,然后打圆场道:“呵呵,都是同学,还讲什么大啊小的。对了,韩彬,你听过小林子弹钢琴没有啊?她弹得可好了。”
林语桐不好意思地说:“师姐姐,你又没听我弹过,怎么知道我弹得好啊?”师红英微笑道:“人这么优雅秀丽,琴肯定是弹得好了,对不,韩彬?有空到琴房去听听嘛。”
韩彬顿时感觉对这个师姐亲近了许多,笑呵呵地讨好师红英道:“嘿嘿,她怎么也比不上师姐姐你呀,有时间我一定去听你们弹琴,是27号琴房,对吧?”
“恩,随时欢迎哦,小林子,是不是?”
林语桐暗自有点气恼,师红英又对两人说:“国庆的时候我在校外有个重要的歌唱比赛,忙着训练呢,小林子,韩彬,你们好好玩,我还要到琴房去一下。”说罢转身走了。
韩彬正要邀请林语桐语桐跳一曲,张乐乐却拉着柳嘉来请韩彬了。韩彬背着张乐乐向林语桐耸肩做个苦脸状,林语桐笑着把他们推进了舞池。
在礼貌地拒绝了几个人的邀请后,林语桐来到凉台;虽然仅一步之遥,这里显然和礼堂里的浮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凉台靠琴搂的一角有个人正望着琴楼那边,看背影赫然正是程颐非!林语桐心跳起来,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
“老师,你好!”
程颐非转过身来,忧郁的眼睛看着林语桐的那一瞬间竟然闪烁出一丝惊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林语桐漫无边际地问了些古代文学上的问题,又聊了些文学社的事情。程颐非很惊讶林语桐在古代文学上竟然有非常深厚的基础,两人的话不禁谈得多了些,气氛也不如刚才那样的生硬。
这时礼堂里的曲子传来,是首旋律优美的慢三,林语桐鼓足勇气邀请程颐非进去跳一曲,程颐非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舞池里一对对的人如乱花穿梭一般,林语桐和程颐非跳得却是步履蹒跚。程颐非的左手虚按在林语桐腰间,足有一寸远的距离才会接触到林语桐的衣服,手臂很快就僵了,这弄得林语桐也非常的紧张。两人就这么艰难地跳着,程颐非手上的汗越来越多。
“真抱歉,我跳得不好,要不咱们休息吧?”程颐非尴尬地一笑,林语桐嘴上说不用,心里却真打起了退堂鼓。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终场时间到了,让我们来一曲动感DISCO,大家一起跳起来!”随着放音师的鼓动,柔和的舞曲变成了动感的节奏。全场灯光熄灭的瞬间,短暂的眼盲使得林语桐眼前一片漆黑,一直在眼前的程颐非的身影这时如同胶片底版一样映在她脑海里。
猛地,她想起了昨晚在琴楼过道里的那个神秘男子。
“不要到27号琴房去!千万不要!”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程颐非总感觉非常的熟悉,原来程颐非正是那个警告她的神秘男子!
四周全是随着疯狂节奏而狂舞的人群,林语桐却感觉自己全身如坠冰窟。 (4)
林语桐机械地走在沧浪渠边,天地昏暗一片,琴楼里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点声音。来到二楼,过道里仍是昏暗无光,难道灯又坏了?林语桐正疑惑间,已经走到了27号琴房的门口,门开着,现出一个白衣长发女子的背影,正在弹钢琴,仔细一听,赫然正是贝多芬的《月光》!
“师姐姐,你怎么弹《月光》呢?”林语桐奇怪地问道。那女子听到林语桐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惨白浮肿的脸庞,琴房里顿时弥漫着浓重的水草腥味,那里是师红英?她望着林语桐,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嚣叫声,一步一步向林语桐紧逼过来。。。。。。
“啊——”林语桐一声惊呼,猛地一从噩梦中醒来。揉了会儿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才开始清醒过来,寝室里的五个姐妹都睡得正香,上铺的柳嘉还打了两个浅浅的小呼噜,看看手表,才凌晨2点一刻。
4个小时前,林语桐在晚会上意外地发现程颐非正是那个神秘男子后,犹豫了半天,终于直截了当地问程颐非为什么不能到27号琴房。程颐非听到林语桐的询问居然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掩饰,但也没有透露任何有关27号琴房的事情,然后便借口音乐太嘈杂就离开了。
林语桐有些气恼,她想起了程颐非在凉台上回头看她那一瞬间惊异的眼神,看来他在那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自己。为什么程颐非那天晚上要警告自己呢?要是程颐非不想暴露自己神秘男子的身份,那他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跳舞呢?自己挑明了程颐非的身份,他并没有否认,但为什么又不愿意对自己说清楚不能到27号琴房的原因呢?
林语桐迷惑了,心情在快节奏的音乐中更加烦躁起来,便独自悄悄离开了礼堂。走在路上,韩彬在后边气揣吁吁地赶上来,连声问林语桐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林语桐突然烦躁起来,第一次冷冷地叫韩彬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然后快步回宿舍了,留下韩彬呆楞楞地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回到宿舍,林语桐匆匆洗漱了一下便睡下了,然而睡得很不塌实,才3个多小时就被噩梦惊醒了。林语桐掀开毛巾被,把窗帘拉开一点,吹了吹凉风,坐在床前喝了两口水,思绪开始平静下来。
军训回学校才短短两天,自己就经历这么多奇怪的事,看来27号琴房确实有些古怪。是幽灵在作怪?还是人为编造的无聊传说?
对了,还有十来天就中秋了,要真是幽灵作怪,那不是又该有个使用27号琴房的女生投水?可是现在使用27号琴房的女生,除了师红英,就只有自己了,难道两人中真会一一个人投水?
想到投水,林语桐就觉得有些恶心。沧浪渠是条人工水渠,水看起来挺干净的,实际上脏得很,一股子水草的腥味,不知那些学音乐的女孩子怎么会想到投水自杀呢?要是换了自己,怎么也会选吃安眠药啊什么的没有太大痛苦的死法。
唉,怎么会想到自己吃安眠药?
林语桐禁不住笑了笑,又想起晚上居然无缘无故地向韩彬发了火,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其实韩彬现在人真的不错,待人一团和气,做事情也比较认真,实在是个很好的朋友,可惜自己是永远也不会喜欢他的,因为他没有让自己心跳的感觉。
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有种特别的气质,让自己一见他就有如痴如醉的感觉,让自己心跳不已,就好象,就好象。。。。。。想到这里,林语桐脑海里居然浮现出程颐非讲课时淡淡的忧郁的眼神。
不,不会的,这不是自己的爱情,只不过是程颐非有点神秘而已。林语桐感到脸红得发烫,叹了口气,又迷迷糊糊地睡下去了。
一缕清晨的阳光射进寝室,林语桐很快醒来,洗净了黑夜里的惊惧与怯懦。白天很快忙碌过去,吃过晚饭,又该练琴的时间了。林语桐快步走进琴楼,虽然来的时间很早,绝大部分琴房都还没人,但过道里的灯都亮着,所以很轻松就走上了二楼。往左一拐,林语桐远远地就看见27号琴房的门半开着,现出一个白衣长发女子的背影。
林语桐立刻想起了夜晚噩梦中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庞、浓重的水草腥味,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应该是师红英吧?怎么她现在还没走呢?
过道里惨白的荧光灯在过道里拖出一道悠长而怪异的影子,林语桐的心情也象这摇曳的影子一样不断地变幻漂浮。终于,她走到了27号琴房的门口,那女子猛地转过身来,林语桐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还好,现在眼前的是师红英那张秀丽的脸庞。看见是林语桐,师红英显然松了口气,林语桐这才想起刚才师红英的脸显得比较紧张。
“怎么了,师姐姐?”林语桐试探着问。
师红英皱着眉头,眼神有些慌乱,指着琴房里边的墙说:“你看,这里画了好多奇怪的,不知道是什么。”
林语桐拉开门,挤进狭小的琴房。果然,墙壁和窗户上都涂满了粉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些大大小小椭圆状的图案。
“我问了前面练习的同学,说是今天一早的时候就有了。”师红英的语气有点不安:“可是,昨晚我们分手都快10点了,然后我练习到10点40多,把门锁好了才回寝室的,肯定不可能有人再到琴房来了啊,会是谁画的呢?”
林语桐一边安慰师红英,说可能是哪个无聊的家伙闲着没事随便发泄发泄,一边仔细研究这些线条。看了半天,她终于发现线条里至少有三个汉字:我、来、回。
是什么意思呢?
“我来回?”
“我回来?”
“我回来了!”
林语桐下意识地念出了这句话,刚才那些大大小小的椭圆形图案顷刻间全变成了无数的眼睛,四面八方向两人射来妖异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慌。 是谁回来了?
还是谁无聊的恶作剧?
“师姐姐,你怎么现在还在琴房啊?”林语桐勉强笑了笑,转换了话题。
师红英闷闷地说:“等一个老师有点事情,都迟到快30分钟了,害得我门都不好关,怕他以为我走了。”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师红英伸出头看了会儿,欣喜地轻叫道:“啊,他来了。”说着起身走出门外,礼貌地微微鞠躬问候道:“黄老师,您好!”
那黄老师朗声笑道:“啊,师红英,很不好意思,迟到了,让你久等了。”黄老师这时已经到了琴房门口,发现了倚墙而立的林语桐,略一打量,便笑呵呵地说:“这不是文学院的高才生吗?哈哈,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样,这两天琴练得怎么样了啊?”
林语桐也早发现这黄老师原来就是前天在艺术学院办公室帮她联系琴房的黄教授,这时听到他主动问候自己,心里对这个和蔼可亲的教授又增添了好感,忙说:“谢谢您,教授,这里的钢琴很好的,就是我弹得不好。”
黄教授笑道:“不要这么谦逊嘛,音乐是流动的诗歌,文学素养好,音乐更会与众不同。”
林语桐听得脸红了红,心里却很高兴,黄教授又转向师红英说:“我们走吧?”师红英点点头,对林语桐笑道:“小林子,我先走了,你好好练啊。”转头看到黄教授已经离开了琴房,她的笑容随即凝固了,低声说:“你自己多注意点,要是害怕了就早点回去啊。”
林语桐试着用纸擦墙上的图案,可惜还是有些没能擦掉。昏黄的白炽灯光映照着墙上斑驳的粉笔线条,看得林语桐更加的烦躁。她弹了几个音符,又停下来看看窗外。几缕炊烟袅袅升起,苍茫的暮色笼罩大地,隔壁的琴声陆续响起
。
树欲静而风不止!林语桐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嘴角悄悄流出了笑意。
每当自己偷懒或躲避责任时,父亲总是爱笑着说这句话来小小地讽刺她。刚回学校三天,自己就这样疑神疑鬼的,以后的四年还怎么过?林语桐叹了口气,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琴谱。突然,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股微弱的气息。
转过头去,身后只有粗糙的房门,林语桐感到那股微弱的气息来自于门后。她咬咬牙,站起来,捏住门把手猛地一推。门后顿时“哎哟”一声,一个男生捂着脑袋,球帽歪在了一边。
“韩彬?怎么是你呀?伤着那儿没有啊?”林语桐吃了一惊,赶紧过去扶他进琴房坐下。
林语桐把韩彬的帽子脱下后,他的脑门上立即现出一小块红红的撞痕,韩彬乘机软软地挨紧了林语桐的手臂,却不敢叫疼。
“你啊,怎么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口呢?吓我一大跳。头还疼不?”林语桐生气地埋怨道。韩彬却自顾着哼哼唧唧,似乎根本没听到林语桐在说什么。
林语桐醒悟过来,赶紧把手放离韩彬的脑袋,作势狠狠地要敲他,却终于只轻轻地放在离韩彬脑门上空便停了下来。韩彬摸摸脑袋笑道:“我在门口正犹豫是不是该破门呢,嘿嘿。”林语桐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韩彬露出一个幸福得死人的表情,笑道:“哈哈,还是你了解我,不枉咱们同学一场哦。”随即站起身来,摆个很酷的姿势,当然没忘理了理球帽,然后很严肃地对林语桐说道:“语桐,昨晚我们寝室轮流讲鬼故事,结果聊到了学校琴楼的一间琴房。”
林语桐心中一凛,知道韩彬要说什么,嘴上却故意问:“哦,是哪间琴房啊?有什么故事呀?”
韩彬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盯着林语桐认真地说:“就是你用的这间琴房。学校一直有个传说,说是每年中秋的时候,总有一个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会投水。这个故事流传得很广,柳嘉也给你看过的。”
林语桐心中一暖,语调也轻柔起来:“都是些无聊的故事,你怎么就当真呢?”
韩彬缓缓地说道:“你知道,我一向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我认真查了资料,从1997年开始,每年中秋前后,沧浪渠确实有一个女生投水自杀,这些女生确实都用过27号琴房。另外,你们的辅导员贺宗明以前是哪个学院的你知道吗?”
林语桐好奇地问道:“是那里的呀?”
韩彬绷着脸说:“他以前就是音乐系的。97年到1999年,他做了三届辅导员,每年他班上都死一个女生,弄得他在音乐系狼狈得很,所以2000年乘学校院系合并的时候调文学院了。还有,昨晚上和你跳舞的那个年轻男老师,和贺宗明是同年分来的,听说有次学生自杀还是他发现的。”
林语桐一时听得入神,猛然听到程颐非,心顿时跳了一跳,闷了会儿,突然醒悟过来:“韩彬,你怎么这么清楚我的老师的事情?”
韩彬心虚道:“你用的就是27号琴房,我担心你啊。”
林语桐有些生气了,说:“担心也不能这样到处调查我身边的事情啊!”
韩彬急道:“语桐,这琴房确实很古怪,那个程颐非神神秘秘的,你要当心哪。”
林语桐更生气了,说:“人家是老师,凭什么这样说他啊?”
韩彬也有些生气了,说:“昨天你们跳舞,他看你的眼神一直就不对!”
林语桐火一下就冒了起来,激动地说:“他看我有什么不对啊?”
韩彬也火了,站直了身子大声嚷道:“知道你向着他的,不和你说了!”说罢转身冲出了琴房。
林语桐听着韩彬急冲冲下楼的声音,心中有点懊悔:怎么接连两次都忍不住对韩彬发火呢?正气闷着,韩彬又蔫着脑袋出现在琴房门口。
“语桐,真抱歉,我不该惹你发火。”韩彬有气无力地说:“不过,我真的是担心你。你还是换琴房吧,要不就不要到琴楼练琴了,好吗?”
见韩彬软下来了,林语桐心里一宽,也想说点表示歉意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嘴里只淡淡地答应道:“恩,谢谢你了。”韩彬见状,怏怏地说了声再见,慢慢下楼了,留下林语桐在琴房里独自生自己的闷气。
(5)
新生的生活十分繁忙,林语桐每天忙着学习,忙着各种各样的活动,忙得睡觉都还要想第二天的安排,很快便过了一周多。
琴房毕竟不是每天都去,林语桐便渐渐淡忘了27号琴房的恐怖传说;偶尔在琴房里静下来的时候想到恐怖的连环自杀,除了心中一惊,到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诡异事情发生。
韩彬蔫了两天,又笑呵呵地找林语桐了,见林语桐并无异事发生,也没再提换琴房的事情。
程颐非上课时前三排依然挤满了女生,不过打瞌睡的开始出现了,还好没有仰头望着程颐非流着口水进入梦乡的。林语桐和程颐非没有再说过话,但偶尔两人的目光会有意无意间碰在一起,很快便都装着若无其事地避开了。
中秋是周六,所以学校多数年级的中秋晚会都放在星期五晚上,既防止学生星期五下午就开始到处串门、又可以不耽搁老师的休息时间。林语桐她们寝室没什么学生干部,所以晚会到也轻松自在。
到了傍晚,6个女生早早地吃了饭,就都围着林语桐帮着化妆。淡淡地施点粉底、描描眼线、涂点唇膏,林语桐站起身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拎起长裙在大家面前转了个圈。
“哇,小林子,签名、签名!”几个女孩子顿觉眼前一亮,纷纷起哄。
“什么呀,怎么这样取笑我呢。”林语桐不觉有点忸怩起来,偷眼看看镜子,也不禁一呆:镜中那个眉目如画、曲线玲珑的女子真是自己吗?想不到自己化点妆后还真有点明星相。
6个女孩子嬉闹一阵,就一起往晚会地点赶去。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颇多,看来学校晚上的晚会还不少。6个年轻女孩子很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个男生呆呆地看着林语桐,不想一个趔趄、差点摔进路边的水沟,惹得以柳嘉为首的几个女生笑得弯下腰爬不起来。
晚会在文学院报告厅里举行,林语桐她们进去时,里边已经张灯结彩、布置一新,年级里的若干学生干部正紧张地忙碌着,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在舞台上排练,看台上的位置已经坐了一半。
林语桐到舞台上试了试钢琴,便回到座位上去。很快到了七点半,贺宗明和几个老师边说边笑从报告厅的前门进来,然后坐在第一排位置,紧挨着贺宗明的那个年轻男子赫然正是程颐非。程颐非依然是淡淡的略带点忧郁的微笑,眼神分明往林语桐她们这里停了听,看得林语桐一阵脸红心跳的。
“小林子,快看,你的偶像在找你哦。”柳嘉看到程颐非往她们这边瞟,便一脸的坏笑。
“什么呀,不知道是谁的偶像呢。是谁每次古代文学课都要坐前三排、上课又不做笔记呀?”林语桐脸红了红,嘴上却毫不示弱。几个女孩子又小声地唧唧姑姑了半天,时不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笑。
四周灯光黯淡下去,晚会开始了。黑暗中,林语桐远远望着程颐非的背影,心底涌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身边室友的嬉笑、空气中喧嚣的歌唱似乎正从她的意识中一点一点剥离出来,如此的真实而又虚幻,心中唯一逐渐清晰的,竟是程颐那淡淡的忧郁的眼神!
突然,前排的程颐非和贺宗明回过头来,往林语桐这边看了很久,表情似乎很严肃。林语桐心中“咯噔”一下,神志顿时回到喧嚣的晚会现场来。
“小林子,小林子,这个节目完了就该你了,快到后台去!”
林语桐慌忙起身,急匆匆赶到后台。男主持正和女主持热诺地聊着,看到林语桐,眼睛一亮,便把女主持抛到一边、分外热情地凑过来和林语桐搭讪。没几分钟,幕布一关,两个主持走出去报幕,上个节目的演员从舞台两侧鱼贯而下,林语桐在钢琴前坐下,调整好呼吸。
“下面,是2班的林语桐同学表演钢琴独奏,贝多芬的《月光》!有请林语桐同学!”
幕布伴随掌声徐徐拉开,明亮的灯光射在舞台上,刺得林语桐微微眯起了眼睛。舞台外便是黑沉沉的人群,唯有程颐非是那样的清晰。
呼吸、节奏,呼吸、节奏。
林语桐修长莹润的手指优雅地流动着,钢琴不断地流出三连音,勾画出无边的幻想,犹如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而湖的对面,又是怎样的风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林语桐想起了这首优美的古诗。虽然很早就读过它,然而此时此刻,林语桐才深刻体会到隔水相望却无法逾越的那种感觉。
诗人为何只隔水相望?诗人为何不涉水寻找伊人?
也许,隔水相望是为了能留下彼岸伊人最好的风景。记得程颐非上课是那样说的。那隔在自己和程颐非两人间的河流,又是什么呢?
林语桐的手指流动得更快,乐曲开始由慢板变为行板,反复循环后,乐曲变成激动的急板,钢琴流出热情奔流的奏鸣曲,这才是〈月光〉的主题!随着激情的奔流,林语桐感觉到在水一方的徘徊与温柔,突然变得狂野奔放,而阻隔在其间的流水,竟是邪潮汹涌!
“哗——”热烈的掌声响起,林语桐脸色苍白、疲惫不堪地走到台前,勉强鞠躬致谢。即使在数不清的目光与灯光热烈的映照下,林语桐仍能清晰地感到一道惊讶的、激情的、同时又带着温柔的忧伤的目光。
不用看,她就知道那是程颐非。然而这道目光怎么和以前有如此大的区别?
林语桐昏昏沉沉地回到座位,几个女生低声欢呼着把她坐下。柳嘉最先看出林语桐的异样,关心地问了两句,死活要拉着林语桐回寝室休息。林语桐拗不过柳嘉,两人悄悄出了报告厅。
喧闹的嘈杂声远远地抛在报告厅里,两人静静地走在林语桐荫道里。宁静的月光从容地洒下,明天就该中秋节了!
“小林子,刚才你上台的时候,贺老师找了我。”柳嘉突然很沉静地说话了。
“哦,那他说了什么啊,嘉嘉?”林语桐这才注意到这个活泼的姐妹此刻有些异常。
“恩,怎么说呢,小林子。贺老师问了些你最近练琴的事,还问你最近在寝室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柳嘉语气有点严肃,一时间让林语桐有些不适应。
“嘉嘉,贺老师问这些干嘛?难道我反党叛国了啊,呵呵!”林语桐勉强想把语气放松点,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怎么这么想,小林子?贺老师是关心你。他知道我是校工子弟,对学校比较了解,所以很委婉地提醒了我一些事情。”柳嘉突然停了下来,拉住林语桐的手认真地说:“贺老师以前是音乐系的辅导员,他有几个学生就是在27号琴房练琴后出事的。他说早该把节目单看仔细点、好让你换曲子了。他还说马上中秋了,叫我多注意点你,叫你最好换个琴房。”
林语桐听完后心中一惊,随即眼睛有点湿润了,也拉住柳嘉的手说:“谢谢你,嘉嘉,我会没事的。”
月光从树荫间隙流在林语桐身上,程颐非和贺宗明回头看她的情形又出现在她眼前。明天就中秋了,难道,自己真会一步一步地走进沧浪渠那黑沉沉的诡异的邪潮中去?
林语桐打了个冷颤,拉着柳嘉心事重重地回寝室去了。
清晨的阳光和婉转的鸟啼将林语桐惊醒,居然一夜无梦,林语桐感到精神十足。上午寝室里的伙伴一起聚餐,午饭刚过,韩彬就和几个高中同学把林语桐拽出去了。柳嘉一上午在林语桐身边寸步不离,看林语桐要和韩彬出去,也死活要跟着一起去。几个人海吃胡耍一通后,到晚上快10点林语桐和柳嘉才回到寝室。空荡荡的寝室里还没有人, 空荡荡的寝室里还没有人,看来其他的人都还在尽情欢乐。两人说说笑笑洗漱完后就上床了,林语桐拿着本小说正随便翻着,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来了。林语桐靠在墙边,顺手拿起话筒:
“您好,请问找谁呀?”
“语桐吗?我是韩彬,师红英投水自杀了!”话筒一端,传来韩彬异常严峻的声音。
“啪”话筒掉在了地上。
窗外月光皎洁。无数的人正在地球的这端或那端徘徊,望着悠远的明月,回味年月的深渊。
此刻,正是2002年9月21日22点43分。
第3章
(1)林语桐跌跌撞撞地冲出宿舍,往校医院跑去,由于走得急,头发都来不及梳理、散乱地披在肩上。路上韩彬追上了她,向她讲述了事情的详细情况。原来韩彬回寝室后,室友正眉飞色舞地讲学校有个女生在沧浪渠投水自杀,仔细一追问,才知道投水的正是师红英!不过师红英投水后很快被人救起并送校医院抢救,现在生死未卜。韩彬大吃一惊,便赶紧给林语桐打了电话。
两人赶到校医院后四处打听,才知道师红英投水后很快便被救起,抢救她的几个学生手忙脚乱抢救一阵后发现她虽有呼吸,但却神志涣散、气息微弱,便赶紧送了校医院。医生仔细检查后发现她是在投水前服下了安眠药物,并且药性早已起效。洗胃后师红英仍昏迷不醒,医生建议赶快转院。恰好她的辅导员闻讯赶到,班上的同学也来了几个,一行人便将她送往蓉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治疗。
两人又匆匆到校门外拦了辆车赶到一医院,望着高高的门诊大楼心急如焚:这么大的医院,要查一个人在那里就医谈何容易!在门诊、住院部折腾了半天,才问到师红英正在门诊大楼503病房观察治疗。
到了503病房,房间里一间病床空着没人,另一间病床前围着三男两女五个神情忧虑的人,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点的男子看样子该是师红英的辅导员。师红英躺在病床上,头发一缕缕地绞成一团、脸色灰白,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林语桐来到床边,身子不停地微微发抖,全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刚看到师红英生命凋零的模样,便忍不住“哇——”地又哭了出来。韩彬赶紧扶住林语桐的肩膀,同时简单地向那个辅导员模样的男子说明来意,那人略一点头,也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情况。原来那人姓武,正是师红英的辅导员,其他两男两女则是师红英的同学。
“医生说师红英溺水并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大的伤害,问题在于她溺水前吃了大剂量的安定药物,救她上岸后很长时间才发现她服药,这时药性已经完全发挥了,所以现在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能不能醒过来还很难确定。而且,就算醒过来了,她的大脑受的损伤肯定也很大。唉——”武老师介绍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武老师安排了一男一女守夜,并约定早晨九点以前换岗。林语桐坚持要留在这里,武老师劝说了一下也同意了,随即叮嘱留下的人几句便带着另外两人离开了。
房间里惨淡的荧光灯衬托得师红英的脸更加惨白,也让病房里留守的四个人心情愈加沉重,大家一时间竟都没了话语,好半晌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开了。留守的那个男生叫梁伟陵,女生叫白洁,都是师红英的同班同学,白洁还和师红英一个寝室。
“昨天下午师红英说有事要出去一下,晚上也没回寝室。因为快中秋了,寝室里晚上也就剩了三个人,所以也没谁在意。今天大家都出去了,我也是晚上8点多才回寝室的,回去不一会儿就说红英出事了。”白洁说着,眼睛也湿润了。
“那她走之前神情有什么异常吗?最近几天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韩彬看着林语桐坐在病床上木然地望着一动不动的师红英,忍不住自己发问了。
“红英走的时候看样子很高兴,没什么不对劲的,最近也没有异常。”
“师姐姐性格这么好,人也漂亮,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韩彬想到师红英在林语桐她们的迎新晚会上对自己处处着意维护,心中禁不住一阵感伤。
“你们不知道27号琴房的传说?”白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转头看着梁伟陵,梁伟陵的脸上也流露着同样的惶恐不安。
“不知道。这和师姐姐想不开有什么联系?”韩彬嘴上不露声色,心底却一阵发冷。难道是27号琴房的幽灵又如期回来了?他看着林语桐纯净的脸庞、小巧的嘴唇,一时有些恍惚了:难道这世间最美丽的容颜、也会向其他曾经在27号琴房呆过的女孩一样,被沧浪渠那黑沉沉的汹涌的邪潮所吞噬吗?想到这里,韩彬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心里暗叹一声,温柔地将林语桐散乱的几缕秀发轻轻理到她的耳后。
白洁和梁伟陵却没有注意到韩彬温情脉脉的举动,两人的神情更加惊恐了。
“每年的中秋,都会有一个,今年又来了。是幽灵,肯定是那个幽灵在作怪!红英说过的,她回来了!”白洁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声音干涩而尖利,听得其他人心中寒毛都立起来了。
“可是师姐姐毕竟还还活着啊,该和幽灵没什么关系吧?”韩彬压住心中的恐慌,勉强说道。也不知是在发问还是在安慰自己。
“每年都会有一个,今年也逃不掉的!不是红英,那就是琴房的其他人!”白洁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肩膀,身子微微颤抖着,脑袋不停的向身后看去,似乎那个未知的幽灵正在背后盯着她。
韩彬的身子猛地一震,忍不住向林语桐看去。林语桐仍木无表情地坐着一动不动,惨白的荧光灯照得她的脸如同病床上的师红英一样了无生机! 晨曦的微光将韩彬从睡梦中惊醒,他勉强睁开干涩的眼睛,林语桐正伏在师红英的床边打盹儿,白洁和梁伟陵靠在床上睡得正香。韩彬直起身来,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臂,林语桐马上被惊醒了,抬起头来、满脸尽是疲惫。
师红英仍然安静地躺着,没有丝毫动静。林语桐呆呆地看着她,好久才回过神来,顿觉满脸油泥,身上也粘乎乎的。韩彬关心地凑过来,叫她先去洗个脸,然后就跑下楼买早点去了。
林语桐来到盥洗间,拧开水笼头。清凉的水淋在脸上,晕晕的感觉消退了些。回到病房,白洁和梁伟陵也都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大家问了声好,韩彬也喘着粗气回来了,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装满了饮料、小吃和洗漱用具。几个人依次洗漱完毕,便围着吃早点。
“白姐姐,梁哥,27号琴房的幽灵传说是那一年开始的啊?”林语桐吃了口饺子,突然发问了,语气平缓而坚定。韩彬瞟了林语桐一眼,感觉到林语桐已经从师红英的阴影中恢复了正常,心里不觉松了口大气。
白洁和梁伟陵对望了一眼,显得有些困惑,却没有了昨晚的恐慌,看来清晨的阳光已经驱散了他们心中的阴影。
“具体的还真说不上是哪一年,好象应该很久了吧?伟陵,你听说过没有是哪年开始的?”
“我也不清楚,最晚九几年就该有了吧?”
“那是不是每年中秋都会有一个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投水呢?”林语桐又问。
“00年和01年中秋的时候都有女生投水,都是艺术学院学音乐的。至于琴房,大家到是都说她们用的确实是27号琴房。”白洁回忆了一下说道。
“那这个传说中的幽灵究竟是谁呢?”
“听说原来的音乐系有个女生,喜欢上了她的老师,两人常在那个女生的琴房,也就是27号琴房里幽会。有一年中秋,他们又在琴房幽会,那个女生穿着白色的长裙,弹起了《月光》。突然,那老师的老婆带着一群人冲上了琴楼,两人被当场抓住。当晚,那女生就一步一步地走进沧浪渠自杀了。后来每到月圆之夜,人们就会在27号琴房发现那个女生的幽灵,白色的长裙,凄美的琴声。”白洁说到这里,语调也有些伤感起来。
“那她也是蛮可怜的啦,又怎么会每年都要害一个人呢?”林语桐不解地问。
“唉,那谁知道呢,可能是有怨气吧。”白洁叹了口气。梁伟陵这时接口说道:“听说他们被当场发现后,那个老师居然说是那个女生勾引他,他是无辜的,所以那个女生便羞愤自杀了。死前可能怨气太重,所以难免了。”
“那怎么学院里还要使用这间琴房呢?”韩彬插口问道。
“一来鬼神之事终究算是封建迷信,院里不可能对这事公开承认;二来现在扩招,琴房不够,也只好用上了。不过院里现在都不会把正式的钢琴课安在27号琴房了,那房间都是给临时有需要人用的。唉,没想到今年红英她。。。。。。”梁伟陵说到这里,伤感地看着仍然昏迷的师红英。
“今年27号琴房就我和师姐姐两人是女生。师姐姐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毕竟已没有性命之忧。要是那个幽灵真的存在,那接下来就该来找我了。”房间里的三个人听到林语桐突然说出这句话,顿时一惊,都认真地看着她。林语桐继续以平缓而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倒要看看,我会怎样一步一步地走进沧浪渠!”
一缕清晨的阳光射在窗户上,映得林语桐纯净的脸上无惊亦无喜。
八点多,武老师带着两个学生进了病房,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衣着简朴、面容憔悴。刚进房门,那中年女子看见昏迷在床的师红英,就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床前,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声。那中年男子颤抖着上前扶住那女子,脸上却止不住浊泪纵横。
“是师红英的父母,昨晚连夜坐车赶来的,我们和武老师早晨去接的他们。”一个学生向白洁他们悄悄解释到。
望着这对悲痛欲绝的父母,林语桐用手捂着脸、眼泪又夺眶而出,韩彬默默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武老师眼见无法劝解师红英的父母,便悄悄找来医生询问病情。医生说师红英的大脑可能受到了安眠药物的损害,还需要再观察几天。师红英的父母听见自己女儿的病情,神情更加悲切。一时间房间里挤满了人,多数又不能起到作用,武老师便安排白洁和林语桐她们四个回学校休息。
见自己确实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白洁和林语桐等四人便一起回校。在学校宿舍快分手处,白洁拉住林语桐的手认真地说:“小林语桐子,不管传说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红英是已经出事了,希望你还是要多注意点。”她顿了顿,又说:“最好是不要再到琴房去了!”
林语桐感激地道了声谢,白洁和梁伟陵又叫她有什么事情就来找他们,然后才分手作别。
到了林语桐她们宿舍门口,韩彬止住脚步说:“语桐,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林语桐向韩彬一笑,说:“真谢谢你,韩彬!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我知道,我的身边一定会有你的!”
“我们不用这么客气吧?”韩彬也笑了,笑容却有点忧郁:“语桐,你是不是考虑一下,不要到琴房去了?我可以给你找台电子琴,或者周末到市里的艺术文化宫去。”
林语桐坚决地说:“寝室里练琴会影响别人,不然我开校就带自己的琴来了。韩彬,别担心,我就不相信真有这么个幽灵,我倒想看看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地走进沧浪渠的!”她看看韩彬脸色有些发白,不忍让韩彬太过担心,口气转软道:“我福气大着呢,而且你爸走前还托我和其他同学多照顾你呢,呵呵,你别担心。”
望着林语桐逐渐消失在过道的背影,韩彬忍不住心中叹道:为什么不让我多照顾你呢? (2)
夕阳的余辉撒在校园,林语桐吃过晚饭便来到暗渠口。黑沉沉的流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甚至在暗渠口也没有激起一点点浪花。岸边柳枝轻拂,不时有成对的男女从渠边依偎着走过,完全没有丝毫恐怖的气氛。
下到水渠的石阶旁有棵大点的柳树,前天晚上师红英从水中被救起后该就是先放在这棵树下的,每年投水者的尸体被打捞起来后也该放在这棵树下的。民间传说柳树属阴物、易招引鬼怪凶邪,会不会和琴房的传说有些关系呢?
林语桐摸着那棵柳树身上的一个树瘤胡思乱想着,四周并没有丝毫的异样。平静的风景,平静的生活,似乎根本没有师红英投水的事件,也没有恐怖的幽灵传说。她无聊地在暗渠口转了几圈,便向琴楼走去。
琴楼的过道同往常一样的昏暗,林语桐慢慢来到27号琴房。打开房门,里面很干净,墙上的画痕几经清除也基本看不见踪影。林语桐打开琴盖,直接将琴谱翻到《月光》,她已经打定主意,就是要在月圆的时候弹奏这首优美的招魂之曲,看看这个幽灵是何方神圣!
昨天回寝室时,寝室里只有柳嘉和楚湘芷在。看到林回来,两人关心地问长问短。听林讲述完师红英的事情,楚湘芷沉吟半天,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林子,我们老家倒是有个说法,鬼魂的怨气重是因为它有未了的心事。要是能帮它了结它的心事,它就不会在留下来害人了。我们可以先找到那个幽灵的来源,说不定就能发现它有什么未了的心事了。”柳嘉听得不屑,林确是心中一动。确实,就算这是无稽之谈,但能找到幽灵的来源,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遍又一遍,林语桐反复地弹着《月光》。由于大部分心神都在思考怎样捕捉那个未知的幽灵上去了,林语桐根本无法融入到曲子的意境中去。过了不久,她心情开始烦躁起来,身子也因为过分紧张而微微发抖。
“咚——”林语桐恼怒地把双手狠狠地砸在键盘上。窗外夜色如水,一派初秋的空灵与恬静。这个该死的幽灵,你到底在那里?
林语桐悻悻地回到寝室,已经快熄灯了。师红英的事情贺老师早已知道了,昨天就已经委婉地叫柳嘉多注意下林语桐,所以柳嘉自然忍不住问长问短且颇多责怪。林语桐勉强配合柳嘉几下,便开始抱怨起那个该死的幽灵,话刚出口,便被柳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小林子,你疯了不成?一心一意呆在琴房想撞鬼?还不快乖乖睡觉去!”
林语桐吐了吐舌头,乖乖洗漱上床。这个柳嘉,看以后是哪个倒霉摊上她呢?林语桐暗笑,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阵冷风将林语桐惊醒,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发觉窗户前有些响动。偏过头去一看,林语桐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冷清的玻璃窗上,映出一张惨白浮肿的脸庞,一个白色的幽灵正望着林语桐发出令人心悸的嚣叫声。看见林语桐醒来,那白色的幽灵瞬间便失去了踪影,只留下林语桐死死抓住被单,在床上一动不动!
冰凉的恐惧感从林语桐的脊背滑过,她的紧张得似乎要跳出胸膛一样。好半天,林语桐才回过神来,望着透明的玻璃窗发呆。可以肯定,刚才不是自己的幻觉。可笑的是自己的恐惧:晚上在琴房一心一意地想招来幽灵,而现在,这个幽灵真的出现了,自己却吓得动都不能动一下!唉!林语桐恼怒地自嘲着,很想推开窗户看看,却终究没敢伸出手去。
躺在床上,林语桐怎么也睡不着,总怕那个未知的幽灵会从幽明深处突然袭来。窗外月光如水,却将林语桐的心映得冰凉。林语桐睁会儿眼睛,又闭上休息休息,终于困倦击退了恐惧,眼皮合上、沉沉睡去。 (3)
星期二的早晨又是程颐非的古代文学。两节课后,程颐非收拾好书本讲义快步出了教室,林语桐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到教学楼外的大路上,林语桐追上前去。
“老师,请等一下!”
程颐非回过头来,见是林语桐,微微有些惊讶,随即淡淡地问道:“是林语桐同学啊,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林语桐望着程颐非,认真地说:“和我一起在27号琴房练琴的师红英投水自杀了,您知道不?”
程颐非皱了皱眉头说:“是那个迎新晚会上唱歌的女生啊?真是遗憾,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林语桐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只说了个师红英的名字,程颐非却说是迎新晚会上唱歌的女生,看来他对师红英该非常的了解!
“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医生说了,即使醒过来,大脑也会受很大的损伤。”林语桐难过地说道。
“唉——”程颐非长叹一口气,眼睛看着林语桐,并没有说话。
“老师,请你告诉我,上次在过道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警告我不要到琴房去?”
“你也该知道,校园里对27号琴房的流言很多。”
“难道老师也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鬼怪作恶?”
“世上总会有一些难以解释的怪异事情,在没有确切解释之前,远离怪异、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程颐非望着林语桐,叹了口气说:“人最害怕的并不是鬼怪,人最害怕的、是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去27号琴房了。”
说罢,程颐非不等林语桐回答便匆匆离去,留下林语桐在路旁一脸的迷惑。
显然,程颐非没有把他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那他究竟又知道些什么秘密呢?他并不上艺术学院的课,为什么又对师红英的情况如此了解呢?林语桐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晚上的月色依然很好。熄灯后,121寝室的几个女生唧唧喳喳地了了半天,林语桐勉强应付了几句,精神就游离在未知的恐惧中了。
今晚那个幽灵还会出现吗?
林语桐揉揉隐隐作痛的头部,听几个姐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悄悄起身把窗户关死。完成了这个小动作,林语桐轻轻地吁了口气,未知的恐惧似乎消退了些,便躺下,舒展一下四肢,阖上了双眼。
妖异的月光照着黑沉沉的流水,是沧浪渠吗?为什么岸边的柳树却又如此高大干枯呢?林语桐脑袋痛起来了,不知不觉走到琴楼里。过道里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点声音。来到27号琴房的门口,门开着,现出一个白衣长发女子的背影,正在弹钢琴,仔细一听,赫然正是贝多芬的《月光》!
“师姐姐,是你吗?”林语桐以一种自己都感到奇怪的声音问道,那女子却并没有回头。
不对,师红英不是还在医院里躺着吗?她怎么可能出现在琴房呢?
林语桐猛然醒悟,正想转身逃离琴房,琴房里突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草腥味,那女子转过头站起来,惨白浮肿的脸庞,喉咙里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嚣叫声,一步一步向林语桐紧逼过来。。。。。。
林语桐猛地惊醒,“啪,啪”窗户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偏过头一看,冷清的玻璃窗上,又映出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庞,那个白色的幽灵望着林语桐“嘎嘎”地笑着,显得异常诡异阴森。
林语桐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声,那白色的幽灵立即失去了踪影!
“怎么了,小林子?”寝室里的女孩子除了柳嘉,其余的全被林语桐的叫声惊醒了。睡在对面的楚湘芷从铺上伸出脑袋嘟哝着问道。
“她,她来了!”林语桐抱着被单缩在自己的床角,手颤抖着指向窗外。
“谁来了啊?”楚湘芷顺着林语桐的手望去,冷清的玻璃窗外除了沉沉的夜空外空无一物。
“那、那个幽灵,琴房的幽灵!”林语桐忍不住低低地抽泣起来。
楚湘芷立时打了个激灵,感觉全身一阵冰凉。她不禁往寝室里其他人看去,却看见三张和她一样惊惶的脸。 (4)
白天很快过去,又到了练琴的时间,林语桐却犹豫起来。
昨晚上被吓醒后,她怎么也不敢独自睡觉。无奈之下,楚湘芷只好叫林语桐和她挤在一起对付了一夜。早晨柳嘉精神奕奕地醒来,却发现林语桐和楚湘芷睡在一张床上,忍不住又是一声尖叫,把其他五个人吓得不行。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柳嘉自然毫不客气地埋怨怎么不叫醒她什么的,然后就叫林语桐不准再去琴房,并且发了狠话,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林语桐。
然而经过一个白天的忙碌,林语桐内心的恐惧几乎消失殆尽。那究竟还去不去琴房呢?
“去!”林语桐咬咬牙,背上书包出了寝室。自己从来都不是个胆小的人,怎么现在会被吓成这样?
然而当林语桐一踏进琴楼那黑暗的过道时,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虽然何伯的房间里亮着灯,还有电视机的声音,林语桐仍感到后背一阵发冷。冥冥之中似乎总有双冰冷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
这个死柳嘉!白天不是才说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吗,怎么吃完饭就不见踪影了?还有韩彬,从医院回来后就再没出现过!
林语桐一边埋怨一边在昏暗的过道里摸索,终于来到了27号琴房门口。迟疑了一下,林语桐摸出钥匙,开了房门。
琴房里同往常一样整洁,窗户外仍是暮色笼罩的田园牧歌景象。林语桐翻开琴盖,架好琴谱,却没有一点练习的欲望。
这几天林语桐每天都和白洁通着电话。师红英已经被转到住院部了,但仍然昏迷不醒,医生说她什么时候能醒还根本无法确定。师红英的父母天天守着,人整个都老了一圈。他们都是南江市绵西县一个小镇的普通小老百姓,师红英读书已经罄尽家中所有,原本指望女儿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哪知道现在却出了这档子事儿。五天的医药费花了快七千,每天住院的花费至少也要五百以上,白洁她们班上已经发动同学募捐了一千八百多。但面对源源不断开出的帐单,师红英的母亲愁得整天哭。明天白洁她们准备在学校公开募捐,自己除了出点力外,还能在哪些方面帮忙呢?
“咚,咚!”身后传来几下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断了林语桐混乱的思绪。会是谁呢?难道是柳嘉,要不就是韩彬?
林语桐打开房门,门口却站着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子,浅花的格子衬衫、米色休闲裤,戴着金边眼镜,颇有艺术家的气质、又显得十分儒雅。
“黄教授!”林语桐感到很奇怪,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师红英曾经说过,黄教授是音乐系的副主任,学校的声乐权威,经常在蓉城市举办的各种歌唱比赛中担任评委;早在1997年,当时年仅39岁的他就晋升教授,令当时音乐系的同事羡慕不已。音乐系现在的主任、艺术学院的副院长已经58岁,再有两年就退休,黄教授到时候便是当仁不让的接班人。更难得的是黄教授对学生很好,经常给家境困难的学生介绍家教、校外演出等各种各样的机会,深的学生的敬佩。暑假的时候,黄教授还曾经给师红英介绍了一个家教,挣了点学费。
“是林语桐同学吧?这两天院里的学生出了点事,我放心不下,就到处看看,刚好看到这间琴房里有人,就想来聊聊。”黄教授和蔼地微笑着。
“教授,多谢您的关心。”黄教授的举止言谈间透露出的温煦让林语桐感到十分舒服,原本紧张烦躁的心情顿时舒缓了不少。
“在这里练得还好吧?”
“恩,还不错啦。”林语桐客套着说道。突然她心中涌出一股冲动,便问道:“教授,您是学院的元老了,能不能讲讲,这间琴房究竟有什么怪异吗?”
黄教授定定地盯着林语桐,沉默了会儿才说:“作为老师,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想必琴房的一些谣言你也听说过一些,是不是感到很惶惑?”
“听说很早以前有个音乐系的女生使用过这个琴房,后来投水了,以后这个琴房就有很多怪异发生,是不是这样的呢?”林语桐改变了谈话的策略,决定用“是”与“不是”的对话方式来套套黄教授。
“这个事情到是真的。大概是80年早期吧,当时音乐系有个女生,人很漂亮,钢琴也弹得很好,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她的钢琴老师。那老师家庭不和,对这个学生也是非常欣赏,两人就常在这间琴房见面。有年中秋晚上,那女生和老师正在这间琴房里,突然老师的老婆带着几个学校的老师闯进琴楼,把两人当场抓获。当时的社会比较封闭,那个女生受不了这个羞辱,当晚就在那个暗渠口投水了。”黄教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又继续说:“再后来,经常有人说在月圆夜晚发现这间琴房里有怪异的事情,还把学生出事的事情和琴房的怪异联系在一起。”
林语桐想起梁伟陵对她说的27号琴房幽灵的起源,和黄教授的大同小异,看来这个说法该比较可信了。
“为什么那个女生每年都要害一个人呢?”林语桐幽幽地说到,想到师红英,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鬼神之事,终究虚无缥缈。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我帮你找找老师私人的钢琴练习。”
林语桐轻轻摇了摇头,说:“教授,谢谢您了,我还是在这里练吧。”
黄教授笑道:“年轻人,有勇气是对的。要是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好了。我到别的地方再去看看,不耽搁你了。”说罢,黄教授把门轻轻掩上,离开了琴房。
谈完这番话,林语桐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幽灵的源头算是找到了,明天就到学校图书馆或者保卫处去,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女生自杀的详细档案,这样就可以揭开27号琴房的秘密了,说不定还可以化解幽灵的怨气呢。可是想什么理由到保卫处要资料呢?再说,事情过去都20年左右了,档案还保存着吗?唉,不管它的,反正事情有些进展了。
想到这里,林语桐有些兴奋了,手指轻快地在琴键上跳跃着,嘴里还禁不住跟着琴音哼起了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