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issyou139 发表于 2005-8-26 19:30

子午相交(全)好看!好看!过瘾!过瘾!

子午相交(1)
  
  
  “我们下个月的经营目标是三千五百万,为此,各个部门,尤其是……”潘总的指挥棒在业绩图上指指点点,似乎在指挥一场大型战役。产供销各部门头头全都抻长了脖子跟随指挥棒的红尖尖目光起落。人力资源部经理于鹏怀里一阵抖动,手机不识趣地跳起来,他没接,直接把电话挂掉。未几,手机又振,再关,第三次进来的是个短信,于鹏悄悄拿出来一看:“叔病故,速来市医院!”发短信的是老婆吴云。
  
  停尸房里冷气森森,吴云娇小的身躯战战兢兢缩在于鹏后面。青色被单掀起,下面叔叔于占彪面色苍白,生命色泽早已穷竭,富有个性的嘴唇高高撅起,似乎在和谁运气。嘴巴略略展开,一句若有若无的话被卡在生死之间。眼皮半睁半闭,有被强行按合的迹象。他的领导,省史志办公室王主任面色沉重,喃喃道:“中午吃饭没见占彪出屋,去叫他时,没成想占彪攮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夫说是突发脑溢血……占彪的眼睛,是我合上的。他死时一定有话,一定有话要说阿……”
  
  于鹏面色铁青,贴近死者,想从叔叔的脸上搜寻到什么,看了好一会,于鹏才向管理员摆摆手。管理员奋力拉开藏尸柜的铁门,浓重的白色雾气倾泻下来,向于占彪的尸体飘荡。突然,被单猛然跷起一个角,死者的左手直直弹出外面,青灰色的手指蜷着,似拳非拳,似握非握。吴云吓得妈呀一声差点背过气去,其余的人也虎得后退连连,管理员满不在乎,过去一把就按下了于占彪的手,解释道:“人死了偶尔有抽搐现象,就是‘就筋’,有的死了好几天还会动呢,没事!”
  
  众人长吁一口气,看着管理员慢慢将死者推向藏尸柜,于鹏突然想起什么:“慢!”管理员一顿,于鹏疾步过去掀开被单,叔叔伸出又被压回去的手里,赫然是半张纸条!王主任咿呀道:“阿,奇怪,当时我们怎么没注意这个。”吴云频临变故,心力交瘁,呜呜抽噎起来。于鹏顾不上许多,伸手拿那纸条,没拉动,死者抓得牢牢的,再拉,怕是要断。
  
  管理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顺手拿过一个似钳非钳,似剪非剪的古怪工具,压进于占彪手指间只一转,咯咯两声,死者手被撬开,于鹏轻轻取下纸条,众人凑过来一看,纸条上寥寥数字:下角村,崔。图库垒,那。
  
  
  回到家,保姆将热腾腾的晚饭端上桌,于鹏夫妇都毫无食欲,吴云匆匆喝了口汤就上床就寝,怎奈心事重重,无论如何无法入睡。于鹏拉开床头柜小抽屉,拿出安眠药,想想又放了回去。吴云侧过身来夺药瓶,旋开盖子,丢了几颗进嘴,于鹏伸手想拦,半空中又停下,由她去了。
  
  夜色拉下沉重的帷幔,明绅花园社区一片宁静。保姆收拾好卫生后悄悄缩回自己的小单间,吴云此刻药性发作已昏昏入睡。于鹏点上一支烟焦躁地在客厅里徘徊,在一个沙发上坐坐,旋即又站起来徘徊。烟灰烧出好长,无声地飘落,于鹏的拖鞋碾过,一条灰迹便随他的脚步延伸开去。
  
  于占彪没有儿子,老伴和女儿多年前出意外双双殒命。于鹏的父亲,也就是于占彪的哥哥于占鲲,也在若干年前病故,其妻不到一年也抱病而亡。而于鹏的祖父于飞死期也非常接近。两三年内亡故如此多的亲人,不能不说是超乎寻常的打击。加上于鹏的奶奶在文革时期突然失踪,不能不给这个不祥家庭又涂抹了一道神秘色彩。吴云当年嫁他的时候,娘家人竭力反对,并不是于鹏如何不好,而是这个实在奇怪的家庭背景让人不寒而栗。
  
  于占彪在史志办的经年工作和家人的惨痛损失,使他变得孤僻内向,常有些怪异。由于家人稀少,他待于鹏亲如父子,但除了生活上的细微关照,却不肯让于鹏接触他工作上哪怕一点点的事情。故多少年来于鹏始终不知道叔叔到底在研究些什么,写些什么,叔叔家里那些奇怪的图形文字和器皿都是什么用途。
  
  如今,叔叔留下的纸条又成了一个谜。
  
  下角村,这个地名熟悉,这是他们于家的原籍,祖上多少代人都安葬在这里,而图库垒,是他奶奶的娘家所在,距离下角村三十多里,在更深的山中。叔叔怎么会突然研究起老家?而老家的什么能把他刺激成这个样子呢?于鹏又点上一支烟,陷入更深的云雾中。
  
  于鹏学业顺利,毕业经商没几年,年纪轻轻就窜到了部门经理的重要位置上,不能不说明他的能力和水平。在瞬息万变的商海中,他对自身业务游刃有余,也不以邻为壑,时常钻研其他部门的业务知识。公司的潘总对他很器重,大家传闻不久于鹏还要升迁。突闻于鹏叔叔噩耗,潘总二话没说,直接让于鹏领两万块钱丧葬费,并拍着胸脯说他的加长林肯随时待命,只要出殡用得上。
  
  于鹏苦笑着谢绝了,他需要的不是金钱和排场,他只要叔叔,那个多年来慈如母,恩如父,谆谆如师的叔叔,默默无闻却又无微不至的叔叔。于是,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来安排叔叔后事。
  
  叔叔于占彪是个学者,一辈子不曾发达也不曾享乐,不能说家徒四壁,起码也是清水人家,除了满架子的古籍书简和一柜子古物,家里的电器家具还都是早先的样式,老破不堪。于鹏多次表示要送钱送物,叔叔全都谢之门外,坚决不受。现在,什么都不用送了。
  
  于鹏想起了暴亡的父母,婶婶、表妹、爷爷,失踪的奶奶,有的面孔清晰,有的面孔模糊不堪,毕竟,好多年了……难道叔叔的死和他们依旧有什么神秘的关联?
  
  
  子午相交(2)
  
  史志办的人次日将于占彪的旧物收拾利索,电话通知于鹏过去看看,是否有必要拉走。于鹏匆匆赶到史志办,一堆又一堆的书稿、信件、活页夹和零星纸头,还有更多的书,将叔叔的办公室铺满。王主任抱歉道:“占彪生前工作太辛苦,你看这……哎,好同志啊。我们用了四五个人才收拾利索,为了不误他出殡,你再瞅瞅,有啥要留的,有啥要炼的?咱史志办虽说是个穷衙门,车还是出得起的。”
  
  于鹏没客气,将打成捆的文稿重新抖落开来,他要寻找一些线索,到底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他还带来一个人,刑警队的朋友马宽,一身笔挺的警服振了王主任一下,于鹏善意笑笑:“这我朋友,帮忙参谋的,不是办案。”王主任尴尬地挤出些笑容,没多久就寻个理由走开去,只剩下史志办的一个小跑腿帮忙收拾。于鹏恍惚认识他,这人叫张文全,不过文不如名,史志学问实在一般,在史志办跑腿办事却是手拿把掐,号称第二办公室主任,王主任派他收拾故人遗物,再合适不过了。
  
  整整一上午他们三个都陷入无边的纸海中,马宽凭着职业敏感,搜罗出死者近日接触过的一系列文档,还有若干年来较重要的笔记,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古器物,满满装了一大包。王主任午饭邀请他们下馆子,于鹏谢绝了,他不喜欢这个满嘴官腔毫无学术价值的人物,也许他善待叔叔,可能叔叔的健康也不会磨损得这么快。马宽临走还直直盯了他一眼,王主任立刻似乎被马蜂咬了脸,抬手去擦,张文全也不闲着,挠起后脑勺来。
  
  于鹏要请马宽海鲜,马宽不干,非要拼酒,二人于是在史志办附近随便找了个小馆子。沙锅炖菜,火炕,打扮像翠花一样的服务员,一些影像基本要素慢慢在于鹏眼前摇晃起来,桌上的酒瓶在不断增加,增加……突然,他看到墙角站着个白色衣服的女人,一动不动,面目不清,于鹏一激灵,举起的酒杯哗地一抖,在马宽的警服上泼了不少。马宽大笑起来,说你喝不动犯不着用酒泼我吧,于鹏再看去,墙角又什么都没了。是酒喝多了眼花吧!他捏捏鼻梁,尴尬地向马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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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issyou139 发表于 2005-8-26 19:32

so l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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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的小胖 发表于 2005-8-30 20:26

支持!!!!!!!!!

imissyou139 发表于 2005-9-9 16:02

dddddd

cff 发表于 2005-9-11 15:09

子午相交(3)
  
  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我是谁?
  
  白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影子在晃来晃去,没有声音,安静的如同天国。
  
  于鹏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无论眼皮开合,看到的景物都是一样的,淡色的影子在晃,在晃,在晃……不知道是昏迷的间歇,或者是昏迷中的幻觉。
  
  一个古装的人,身披麻片“衣服”,挥舞长剑……
  
  一个女人扑向一团红红的东西,顿时灰飞烟灭……
  
  还有,还有……
  
  于鹏又在朦胧中听到一些声音。
  
  肺内出血,加呼吸机!
  
  心跳40,很弱。要不要打强心针?
  
  做好这个准备。还有,准备电击。
  
  左侧肋骨劈裂性骨折……
  
  轻微脑震荡症状……
  
  眼睛充血,眼压过高……
  
   一切又重归黑暗。于鹏的身体似乎活动起来,像在游泳,又像在跋涉,无边的黑暗看不穿,摸不到,脚下崎岖不平,像山路,脚上好像没有鞋,但没有痛感。猛 然,黑暗中伸出无数的手来拉扯于鹏,劲头十足,他的身子几乎被撕裂,那些手边撕边把他向更深的黑暗拖拽,拖拽……疼痛、无助、恐惧,于鹏无法喊叫,无法挣 扎,没有力气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任凭那些陌生而粗蛮的手任意安排他的躯壳,他要绝望了,难道这就是死么?难道已经死了么?
  
  一束光。
  
  一束神奇的光,说不上什么颜色,可能包含所有的颜色,也可能没有任何颜色,看不清,却实实在在,感不到,却通体谨存。
  
   那光直直地从于鹏头顶射下来,光线所到,鬼魅的手纷纷撤开,不再纠缠。于鹏沐浴在温润无限的光柱中,无比安定,无比祥和,那光略作停留,旋即呈巨大扇面 展开,直到将所有黑暗全部驱除,于鹏的眼界迷离了,又清晰了,那光变作无影灯的润泽,他看到了忙碌的医生,护士,门外哭泣的妻子和安慰她的保姆,焦躁不安 的马宽……他看到了手术台,和一个人,那人是……
  
  他自己!
  
  他还看到很多人,在医院的走廊和病房里走来走 去,他们不用开门,墙和门被他们随便穿过。那些人,姑且称他们是人,漠无表情,垂首各走各的,互相不招呼,不接触,也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但就在他东张 西望的当儿,那些飘忽不定的家伙开始注意他,并慢慢聚拢过来,于鹏这才看清,这些人有的开膛破肚,有的手足不全,有的虽然肢体健全却面部溃烂,无比恶心!
  
  他想喊,可是出不了声音,嘴巴一开一合地,眼看那些鬼魅就要欺身上前,无数干巴巴的“爪子”平伸而来,不知谁推了他一把,于鹏猛然跌回到手术台上,嘴巴一张,喊出声来:“滚开!快滚开!”
  
  正在紧张操作的主治医师吓了一大跳,护士胆子更小,哗啦啦扔了手术托盘,刀剪纱布滚了一地。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虎得够呛。
  
  于鹏慢慢睁开眼睛,周身麻木毫无知觉,主治医生的大口罩凑过来,柔声道:“还有一会手术就做完了,安心些,你没事的。”大夫的话好像高效催眠剂,于鹏迷迷糊糊又陷入睡眠,眼睛闭合间,仿佛那些鬼魅匆匆离去,不再纠缠。但他顾不得许多了,困。实在是很困!
  
   走廊里,交警来了,高速公路施工队的头头也来了,马宽把交警拉到一边咬了阵耳朵,交警立即对施工队长严厉起来,说出他施工现场安全设置的种种不是。吴云 嘤嘤而泣,施工队长焦躁得一会挠头一会搓手,交警略加指点,他才想起来去垫付手术费和住院费。马宽背着手走了三五十个来回,他和吴云不熟,没法太深安慰, 只好时不时拿施工队长撒气。
  
  无比混乱的一夜。
  
  而后天,就是于占彪出殡的日子。于鹏生死未卜,吴云哭作一团,根本无力主事,出殡这么大的场面,谁来安排呢?奇怪的一家人,难道都要死光才算安宁么?
  
  
  
  子午相交(4)
  
  手术很成功,于鹏被推进病房,吴云等人随后进去探望,但不久都被护士赶了出来,理由是病人需要静养。
  
   交警留下了施工队长的联系电话,和吴云打过招呼匆匆离去。施工队长见伤员无大碍,才算宽心,满脸堆笑想再客套一下,吴云讨厌那张横肉过多的脸,把他打发 掉。走廊静了下来,马宽见吴云的情绪逐渐稳定,和她略作商量,将于占彪的出殡推迟一天,自己好去联系社会上的朋友帮忙维持。
  
  吴云 千恩万谢,马宽用破吉普把吴云和保姆送回明绅花园社区,到家已经是后夜。从于占彪办公室拿来的资料和物品满满堆了一桌子,此时马宽困意全无,索性研究起这 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从资料看来,虽然于占彪是做史志的,却又掺杂了很多上古神话的东西,从女娲伏羲到黄帝蚩尤,庞杂纷乱,无所不包,一些资料还被红蓝铅 圈圈点点,似十二分用心。圈点最多的,是黄帝和蚩尤大战的一段。
  
  这些毫无根据的传说和力求史实的地方志能刮上什么干系呢?
  
   再看看那些器物,有从于占彪办公室拿来的,有从他家搜来的,五花八门,稀奇古怪。所有物品都被于占彪标上名签,马宽才看得如此轻松。先拿起一串铃铛,依 稀记得是萨满教跳神用的,放下又拿起一块石头,石头黑呜呜的,像个劣质土豆,标签上标了一个问号,马宽端详半天看不出子午卯酉,顺手扔进准备好的杂物筐, 筐里的东西,都是准备和于占彪一起火化的。剩下的东西有唐代铜镜,有明代的陪葬物,还有先秦时期的竹简,最下面是厚厚一本墓葬壁画的临擎,显然不是出自于 占彪之手。马宽将认为有用的器具归在一起,无足轻重的扔进筐里。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在筐里搜寻一遍,尤其是那块石头,反复掂量,最终还是扔进去。
  
   马宽第二天去医院看于鹏,于鹏的精神好多了,正在吃吴云给他熬的粥。马宽看小两口恩爱的样子吃吃笑起来,于鹏也不谦让,一边听马宽和他说研究结果一边吃 饭。最后马宽把一堆要随于占彪炼的东西给他看,于鹏也不细想,粗粗扫了一眼道:“炼了吧,叔叔的东西太深奥,你我都不懂,他那些破烂同事我也不想给,给了 人家也未必敢要,炼了吧!”马宽点点头,临走时告诉他:“出殡的事儿你别操心了,不过明早请弟妹过去,算是家属。”
  
  出殡是很顺 利,马宽没白忙活,车、人全部到位。警车开道,豪华的灵车,还有后面一串串奔驰宝马,潘总和一些商界头面人物的出席真是给足了面子。史志办的破面包简直不 敢凑在其中,只能灰溜溜跟在后面。遗体告别在云峰殡仪馆的一号厅举行,吴云作为唯一出席的死者家属,黑衣黑裙,在灵堂门口作答理。众人围着水晶棺鞠躬、瞻 仰遗容。于占彪被手艺高超的整容师弄得满面红润,栩栩如生,恐怖的表情被勉强弄平,略显滑稽。眼皮却始终没有完全闭上,两点灰色的东西暗藏在里面,若有若 无地注视着经过他面前的每一个人。
  
  行礼毕,大家纷纷把白花挂在停车场两旁的小树上,马宽找了几个兄弟给大家发酒和饼干,老板们就 着白酒洗手,吃掉饼干,招呼过后就纷纷驾车离去,史志办王主任讨好般凑在吴云前面问还有何要求,六神无主的吴云摇头不语,垂类不止。马宽拉过王主任,几句 过场话打发了他。仪式结束,尸体被运往炼尸房,剩下不多的亲近相好纷纷跟随,炼尸工看看一身笔挺西装的于占彪,还有身边放的一堆同炼物事,犹豫一下,问马 宽:“都炼了?东西可不少阿。”
  
  马宽塞过去一张百元钞,炼尸工不再言语,麻利地卸车、上铁床,开门……黝黑的炉膛如狮子巨口,于占彪的

        作者:一江水_回复日期:2003-6-26 21:43:00       
  的尸体慢慢滑进去,再无声息。马宽等人到出灰口等待接灰,吴云捧着一个汉白玉骨灰盒,沉重而实在。大家看看烟火生灭的烟囱,看看庄严肃穆的火葬场庭院,偶而咬咬耳朵,似在为生死无常而感慨。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炉膛里仿佛爆炸了一颗炮弹,厚重的铁门顿时被炸飞,带着呜呜的风声打破玻璃窗飞出好远,咣当当落在庭院,炼尸房窗户全被震碎,炉膛 里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浓重的烟灰从炼尸房呛出来,众人不知何事惊慌闪避,片刻,满脸灰土的炼尸工大声咳嗽着从灰土里钻出来,二话不说,直奔马宽:“你,你 小子炼了什么东西?啊!炸弹那这是!”
  
  马宽还没来得及辩解,炼尸工突然向他身上一蹿,马宽疾闪,炼尸工扑空摔在地上,不动弹了。
  
  众人翻过炼尸工,那人早反白眼,死了。胸口上,赫然插着一片黑色的锋利东西,正是马宽几经犹豫最终丢掉的那块石头崩碎的残片。难道爆炸的是它?什么石头这么厉害!
  
  马宽苦苦思索,全然不顾火葬场的职工纷纷跑来,最终有人扭住了他的领子……
  
  

cff 发表于 2005-9-11 15:10

子午相交(5)
  
  请假办私事,胡乱炼东西引起人命,大操大办,同商界人物接触过密,研究封建迷信物件……马宽的领导列举了一大堆罪状,最后要他交枪停职,反省半个月。马宽没有怨言,也没解释什么。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何卷进这个莫名其妙的漩涡。
  
   火葬场要起诉他,死者家属也到刑警队闹过两次,无外乎都是要钱,马宽不在乎,在家里只等法院传票。吴云来看过他,替于鹏表示万分歉意,马宽憨厚地笑着, 将自己的麻烦形容到很小很小。吴云满脸愁容,一面是丈夫病情痊愈尚需时日,一面丈夫好友因为自家陷入无端的官司。马宽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背影,心里有些酸, 不知道是为于鹏夫妇,还是为自己。
  
  真正令他惊奇的是,于占彪的骨灰收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半月形的金属物品,上面的铭文非字非 画,半阴半阳。火葬场虽说恨死了马宽,却也不敢私藏,原物交给了他。马宽捏着这个一指长的小东西去找于鹏辨认,于鹏也没见过这东西,几个人一推测,一定是 那块奇怪石头爆炸余下的。难怪于占彪研究多时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标了个问号,不用烈火烧灼,只怕这奇怪金属永无现身之日。
  
  半个月 后,法院开庭,火葬场和马宽的律师各执一词,唇枪舌剑,半日尚无结论。休庭后,马宽在旁听席上找到了吴云,也意外地看到了潘总,他礼貌地过去招呼,潘总有 力地握住马宽的手:“放心,你一定没事的!”说罢还在马宽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马宽良久还在想这一拍的含义,了无结论。但下午继续开庭时,局面为之一 变,马宽的律师举出很多不利于火葬场的证据,比如炼尸工私收贿赂,比如火葬检测不周全,又比如……火葬场一方似哑了火的炮,越来越处于不利地位。几个审判 员在合意后鱼贯而出,宣布了审判结果:火葬场因为管理不善造成疏忽,炼尸工私收贿赂不按安全操作规程作业以至发生爆炸,火葬场及炼尸工负主要责任,马宽一 方因无法预见石头会爆炸而发生过失,负次要责任。至于赔偿问题,马宽没有负担多少。潘总当庭表示,这个费用他包了,不用马宽。
  
  马 宽再次握住潘总的手时格外用力。他知道这案子没有潘总的幕后操作,只怕自己要赔得一塌糊涂。之后的几天,潘总宽厚的笑容在他面前晃了好一阵子,有时问问还 需要什么,有时又好奇地打听起于占彪的死因。刑警队长见诉讼顺利结束,也没难为马宽,他很快又领回了枪和证件。马宽和潘总为此似乎很快就成了朋友。
  
  于鹏出院了。
  
   很多人去看他,马宽没去。他被派到外地去执行一次远程抓捕。于鹏很遗憾,潘总的秘书送来一大束花,并贴耳告诉他,潘总正在酝酿升他为朱城地区经理,以后 就算是公司的封将大吏了。朱城地区,正是于鹏的老家所在。下角村,在朱城东南一百五十里。于鹏的车也修好了,被人送到绅花园社区,那个倒霉的高速公路施工 队长负担了很大一部分医疗及修车费,因为他的承包标段在高速公路,而不是什么野工程,他跑不脱。
  
  吴云为老公的升迁着实高兴,也为 两人暂时分开而焦躁。保姆在家准备了很上档次的西餐,又点上许多红蜡烛,然后熄灯。于鹏夫妇隔着豪华餐桌相对无言,于鹏举杯,吴云也举杯,二人微笑,饮 酒。再举杯,再饮。但谁也不肯先说话。他们的婚史并不长,同时与鹏的优越条件也是他们直接跳过了一般柴米夫妻的奋斗过程,直接进入富裕时代。房、车、保 姆,高收入的稳定工作……令人眼红的境遇使吴云忘却了昔日的理想抱负,她越来越喜欢软绵绵地享受伸手即来的幸福,而对父母的提醒充耳不闻。
  
  她无须工作。
  
  晚饭很好,但两个人都没怎么吃。第二天于鹏就要去朱城地区走马上任,并择时将叔叔的骨灰运回老家安葬。这一去,最短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于鹏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安慰吴云,只好沉默。
  
  酒席将散,吴云提议将最后一杯饮尽,于鹏应允并举杯,他猛然发现吴云背后的落地窗外,有个白色的人影匆匆飘过,似走似飞,一闪而过。他浑身一冷,红酒在杯内震荡起来,如殷红的鲜血。
  
  那里不该有人的,这里是郊外。
  
子午相交(6)
  
  
  于鹏终于要走了,潘总前来送行,还有 一堆公司幕僚和头头。大家的笑容亲切而实在,堆积在每个可见的角落,像欢送出访元首。于鹏虽然人缘不错,但也没见过如此热烈阵势,感动之余只有握手再握 手。同去朱城的还有新配秘书黄晓晓。她是潘总从全公司精挑细选出来的干将,辅佐于鹏很是般配。
  
  车子轻快穿行在高速公路上,于鹏略微加油,时速表就指向了190迈,黄晓晓偷眼看看速度,不好直说,打开CD放起舒缓音乐来。于鹏的脚渐渐抬高,车子降到150迈。二人都没说话,但彼此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于鹏想:有这么个聪明助手真不错。
  
   省城到朱城要走四五个小时,于鹏伤愈不久,身体毕竟有些虚,开着开着就犯困,黄晓晓轻声道:“于经理,我来开会儿你看怎样?”于鹏怀疑地看看她,黄晓晓 一笑,拿出驾驶证来晃了晃,2000年考的,还是B票。于鹏真是困,也顾不得许多,把车停在路边,二人调换了座位。黄晓晓轻快启车,稳稳地把车子加速到 150迈,于鹏见她操作稳重,毫无不当之处,心下甚宽,困意袭来,他放躺了靠背,不一会就打起呼噜来。
  
  一个古装的人,身披麻片“衣服”,挥舞长剑……
  一个女人扑向一团红红的东西,顿时灰飞烟灭……
  许许多多飘忽不定的人,兵器,血……
  
  于鹏又回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梦境,他努力分辨每个像素,却无法有效捕捉任何一个点。他似乎穿行在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只能看,却不能感受。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触觉,没有……一幕幕的哑剧不停上演,谢幕,循环往复。突然,一声叹息让梦境戛然而止。
  
  很真实的叹息,来自脑后!
  
  于鹏浑身激出冷汗来,后座上应该什么都没有,除了叔叔的骨灰盒!
  
  他瞪大眼睛猛然回头,骨灰盒完好,没有异常。但就在他扭头的一刹那,一条极淡的灰影闪过,复归骨灰盒。
  
  于鹏的暴醒吧黄晓晓吓了一跳,她一面稳住车子,一面从手边小冰箱里抠出一听饮料递给于鹏:“于经理,空调太冷了么?我关小点。刚才都看你打哆嗦了。”
  
  于鹏勉强笑笑:“没事没事,作了个不好的梦。”
  黄晓晓不再问什么,悄悄把空调降了一档,看看时间,到朱城还有两个多小时,她拿起车载电话,拨了一个长途:“朱城分公司么?我,黄晓晓。于经理的车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到,请你们做好准备。”
  于鹏很欣赏黄晓晓的体贴劲,不过有吴云的样子在,他对过分专注的职业女性总是喜欢不起来。确实,黄晓晓干练有余,温情不足,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水落石出,都要问个为什么,难怪二十七八了还没个男朋友。谁要她,工作是轻松了,家里一定很累。
  
   高速公路走到了尽头,在收费站交了通行费,车子顿时颠簸起来,从一马平川的高速公路直接到年久失修的二级路,还真难过渡。前面不远是黄泥岭,从这开始, 到朱城只剩下八十公里,不过这段路是最难走的。黄泥岭是老爷岭的支脉,山不算高,但群峰密集,树木葱茏,被当地政府硬是冠以”塞北小桂林”的称号,向外推 销特色旅游。不过酒香也怕巷子深,公路不怎么样,游人如何来得,除了去朱城办事拉货的车,很少有外地车走这条公路。车少了,公路就显得很冷清,附近也没什 么人家,满山的针叶阔叶林随风呼呼作响,大白天也觉瘆人。
  
  出站后二人又换了位子,于鹏开车,黄晓晓听音乐。于鹏还在回想刚才的那 声奇怪叹息,黄晓晓则眯起眼睛小猫一样聆听音乐的变化,二人无话。只听车下砂石因摩擦哗哗作响。于鹏的车底盘重,倒也不算太颠簸,舒缓的音乐有效化解了恶 劣环境带来的坏心情。于鹏慢慢地也跟着音乐的节拍敲打着方向盘。太阳西斜,和朱城发的最后一班客车打过照面后,就再也没见对面来车。朱城的经济真是太差 了,哎。于鹏摇头,在这鬼地方要推广业务,真的很难。难怪上任经理打了退堂鼓,他去,弄不好还不如以前。
  
  胡思乱想间,CD突然扑 扑几下不响了,然后车子一顿,熄了火。靠惯性滑行一段距离,于鹏停好车子,叉起腰下去检查,油路没问题,滤清器没问题……查到最后,原来是电路,一个保险 爆掉了。黄晓晓也略懂机械,不时出谋划策。于鹏从工具箱拿出个备用保险插在电路板上,刚一打火,扑扑!保险电火一闪,又报废了。于鹏百四不得其解,拿起手 机拨了一串号码想问问朋友,手机却嘟嘟嘟地罢工起来——大山里,没信号!
  
  于鹏觉得公路虽然偏僻,不至于老没车,哪成想等了个把小时,也不见一辆经过。黄晓晓试过了自己的手机和车载电话,也统统不好使。两个人只剩下一罐饮料,和越来越低的斜阳。于鹏试过了所有办法,也无法让车子重新活跃起来,备用保险也用完了。车子真成了一堆废铁。

cff 发表于 2005-9-11 15:12

子午相交(7)
  
  太阳一点点隐去,山风冷起来。没有空调的轿车里仅存一点热气,于鹏和黄晓晓都披上了外衣,在越来越黑的暮色中焦急等待来车。随着日光的完全消失,这一点点希望也破灭了,他们不得不在这里过上一夜,等候明天早起赶路的车。
  
   “晓晓,你怕么?”于鹏没话找话。黄晓晓艰难地笑了一下:“说不怕是假的,不过,这不是有你么。”于鹏也笑起来,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又有些暧昧。黄晓 晓把饮料递给于鹏,于鹏又推回给黄晓晓,二人谁也没喝。天色完全黑下来,刚刚有点月光,但云彩很不识相地扑上去,把这点光亮也盖得严严实实,真正是伸手不 见五指。
  
  “于经理,听说你的老家就在朱城?”黄晓晓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啊,不过不是在市里,还很远呢。”于鹏随波而动,脑海中浮现出老家的模样,不过很模糊,那些记忆都是少年时代的,很远了。
  “山里一定很好玩吧,我可从没去过山里呢。”
  “过两天我就回老家看看,你想去么?”
  “那当然好了,不过,山上有狼么?我怕。”
  于鹏想,城市白领还是有弱点的,一旦离开她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很可能就变成了一摊毫无用处的软体动物。于是他笑了:“呵呵,现在没有,我爷爷那时候还是有狼的,后来就跑光了,林子也砍没了,没啥好看的。”
  
  黄晓晓继续问着下角村的风土人情,于鹏也尽力搜索记忆中的故土影像,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竟也不觉得害怕,宽敞的轿车似乎成了他们露营的玻璃帐篷。一切都很平和自然,那场不期而遇的车子故障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困了,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了,聊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在二人的梦境里。夜一点点深下去,时针指向午夜。
  
  子时到。
  
   于鹏突然感到车里很冷,他被冻醒了。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头来,借着月光,于鹏看到车窗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哈气。真的很冷。黄晓晓身子略偏,外衣反扣在 身上,已滑落了一半,发髻松散,全无白领丽人干练的样子。于鹏正要伸手去替黄晓晓盖衣服,突然感到一阵奇寒从背后袭来,硬生生的,从尾骨一直麻到后脑勺。 他不敢扭头,也不想扭头,但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的头生生扭转过去,直向对面的公路。
  
  公路上月光惨淡,砂石路面坑洼不平形成无规则 的漫反射。不远处,有一个人,或者说,可能不是人。因为那几乎只是一个影子,飘飘地,轻轻地,向车子这里靠过来。于鹏仿佛被蛇吸住的青蛙一样,呆呆地看那 影子飘,渐渐看清了,是一个红衣女孩,似乎还背着面目不清的旅行包,似走似飘,不见腿动,只见身行。于鹏的背麻得不行,一阵阵寒意直袭后脑。
  
   红衣女孩并没有走到车子跟前,只是规规矩矩顺对面的车道与于鹏的车擦身而过,向后“走”去。于鹏许久才嘘出一口气,轻轻地,轻轻地,似乎怕破坏一件脆弱 的沙雕。然而访客并不只是如此,远处又来了个粗壮身影,也许太过粗壮,竟然看不到——脑袋。他滚着什么东西,圆圆的,很大,他“走”得不快,好半天才到轿 车附近。于鹏战战兢兢细看他的面貌,却看了个空,那人竟然没有头,粗壮的肩膀上空空如也,他滚的东西,是一条货车轮胎。没有声音,是的,一点也没有。
  
  壮汉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滚那轮胎,慢慢消失。于鹏看看表,十二点二十。
  
   一个声音从车后响起。于鹏冷汗犹如决堤洪水,浑身爆发。他一点点扭过头去,车后竟然是个白白面孔的书生,不是现代装束,很像古装片里的举子,背了书篓, 要向前走,可是车子挡住了去路,他向前走,就被车子挡回去,再走,再挡。车子发出的撞击声似有似无,于鹏感到这个“人”有点滑稽,怎么不知道躲闪和绕路 呢?他几乎笑了,旋即又严肃下来,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玩笑。
  
  书生过不去,就一直撞,撞,突然,于占彪的骨灰盒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咳 嗽,那书生似乎受了惊,把脸凑近车窗,于鹏见了,差点吐出来。书生的脸上满是蛆虫,五官早已溃烂不堪,破破烂烂的眼睛向外努着,怎么看都不是活人样子。骨 灰盒里又一声咳嗽,书生不看了,转身离去,青白色的长袍飘荡了好久才消失。
  
  于鹏连内裤都湿透了,不知道是汗还是尿。
  
  一直到三点多钟,“行人”密集的路上才静寂下来,不再有访客经过。于鹏掰手指头算了一下,一共经过了十七个。
  
  这一夜,哎,这一夜……
  
  于鹏很久才腾出手来给黄晓晓盖上衣服,晓晓发出轻微的鼾声,嘴角是微微上翘的。那梦一定很甜。
  子午相交(8)
  
  于鹏不知何时也睡过去了,而且很沉,恍惚中黄晓晓碰过他的衣服,似乎要给他盖上,可又不像。或者根本就是个梦。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穹庐渐渐由黑色变成灰蓝,变成浅蓝、青白、粉红,第一缕阳光扫过车窗,黄晓晓在不明不白的呓语中醒来,发现于鹏衣着散乱,深深陷进座 位中,本来很年轻的脸上似乎过早地出现了皱纹。黄晓晓笑了一下,很浅的那种,没有惊动于鹏,而是拿出粉盒略微瞧了瞧镜子。
  
  天色大 亮时,于鹏大大地伸个懒腰,多日来的心力疲惫加上一夜的紧张,浑身酸疼不止。黄晓晓迎着阳光送他一个淡笑,把饮料递过来,这一夜,他们谁也没舍得喝。于鹏 不好意思接,二人推让间,轰隆一声,有辆大货车像天上掉下来似地从他们前后掠过,向省城方向开去,于鹏刚想起拦车求助,货车早已消失在倒车镜中。公路上又 寂静下来。
  
  “好了,有第一辆车,就有第二辆,我去路中央等他们。”于鹏说罢拉开车门,黄晓晓哎了一声,把于鹏落在座位上的外套递过来。
  
   山中的空气清新无比,于鹏陶醉地深呼吸着,疲乏略解,昨夜那群鬼行路的地方了无一物,草长树茂间百鸟争鸣,并无半点可怖迹象。难道是一枕黄粱不成?他善 意地想忘却这段记忆,可那些来来往往的影子却始终挥之不去。思忖间,黄晓晓在车里闷不下去,也下来活动,怎奈山中清冷,刚出来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于鹏过 去把外套给她披上。黄晓晓脸一红,也没推辞。
  
  一阵沙沙沙的摩擦声传来,听声音像是轿车。果然,山路一转,一辆黑色红旗从朱城方向 开来,于鹏连忙伸手拦车。不知是他衣冠楚楚,车子不破,或是那红旗司机好心,红旗车吃吃地煞住了,砂石路面上腾起一小股黄烟。“师傅,帮忙看看吧,我这 车……”于鹏过去连忙招呼。红旗车前排坐着两个中年人,略一咬耳朵,司机拉门出来,很客气地点头问道:“怎么了?出毛病了?”
  
  于 鹏简要说了一下故障症候,那司机倒也精明,回车从后背箱拿出工具包,于鹏把线路板扯出来,那司机把几个保险拔拔插插捅咕几下,从包里拿出新保险把烧掉的替 下来,统共不到五分钟,车子呼嗵一下就打着了。于鹏连声感谢,拉住司机非要掏钱,司机不收,称有急事要走,于鹏把公司为他新印的“朱城地区总经理”名片掏 出来递过去,称以后有事尽管说话。
  
  司机无心恋战,不多客套,匆匆接过就走,刚走了五步就啊呀一声,于鹏和黄晓晓吓了一跳,那司机 举着名片对他喊:“你是安氏集团的?你们的车子出事啦!就在前面十公里!”红旗车里的人听司机大呼小叫,不耐烦地按下车窗对他喊:“老李啊,修完没?咱们 赶紧赶路哇。”那司机道:“赵局长,他们是安氏集团的,前面出事的车就是他们的阿!”
  
  被称为赵局长的中年人眉头紧锁,下车来直奔 于鹏:“你是安氏集团的?”于鹏不知道出了什么车祸,有些慌恐,随口应道:“我是安氏集团的,正准备去朱城分公司。”赵局长语气沉重:“你抓紧过去看看 吧,你们朱城分公司的车,掉下山崖了,里面的人……唉。”黄晓晓阿了一声,于鹏也脸色发白,赵局长不再多说,摆摆手道:“我要赶着去省城开会,你去的时候 慢点儿开,小心呐!”李姓司机解释道:“这是我们朱城文化局的赵局长。”赵局长向他一摆手:“哎,别局长局长的,咱们先走吧。”
  
  于鹏被钉在地上,头皮麻麻地,手脚也不听使唤,根本忘了和赵局长招呼,赵局长也不挑理,冲他略点头后就和司机回车,“红旗”卡卡发动起来,一溜烟走掉了。
  
  黄晓晓捅捅于鹏,他这才回过神来,拉起黄晓晓上车就走,油门给大了,轮胎在沙石路上磨出四道蓝烟来,嗡地一下冲出去。黄晓晓一皱眉:“于经理,别着急,要不我来开?”于鹏头也不扭:“他们一定是等咱俩不到,昨晚迎过来的。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巧?”
  
  
   车祸的场面惨不忍睹,来往稀少的公路上竟也停了不少车,少见多怪的司机们对山崖下摔得稀烂的轿车评头品足,几个交警匆匆忙忙拉尺子,画草图。120救护 车也靠在路边,因为没有生还者,他们似乎并不急于下去抬尸体,几个绿衣人物开了门窗在那里扯淡,偶尔向车子投去木然一瞥。
  
  死者是 安氏集团朱城地区分公司即将卸任的艾经理和三个干事,他们在朱城苦等于鹏不到,打电话又不通,同总公司联系过后得知他们早已出来多时,艾经理放心不下,于 是连夜驱车来接,没想到在过山间一段险路时车子失控,一头栽下二十多米深的山崖。车子被起早赶路的司机发现并报案,朱城分公司的大小头头闻讯后全部到场, 一个个拉长了脸看交警和医护人员在车子里翻来找去。
  
  于鹏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一阵骚动,大家不知道是热情欢迎好,还是道声“节哀”好,仿佛脸上挂了五味瓶,于鹏和他们握手,也没说什么。此刻,又能说什么呢?

cff 发表于 2005-9-11 15:13

子午相交(9)
  
  事故处理完毕,死者被运到朱城市公交医院,那里是交通肇事的定点医院。在半路上于鹏给老婆报了个平安,但没说这起事故。吴云的声音娇弱无力,似有无限担心,于鹏心里一紧,挂了。他让黄晓晓先去公司,自己跟分公司的去太平间。
  
   太平间外面,交警和安氏集团办最后的交接。艾经理是南方人,家属一时过不来,交警让于鹏签字代领艾经理的遗物。于鹏抖抖,那是一小塑料口袋的东西,手机 已经摔烂了,银行卡上涂满了鲜血,多半已经折断,可见当时交通事故的猛烈。现金不多,不知道是真带的不多,还是被外人顺手牵羊。另外还有一个古朴的小布 包,黄色的长方形,花纹很奇特,似旋转的XX,四周分别缀以麒麟、龟、小佛像和一件金黄色长条器具,类似法杖。于鹏刚要打开看,只听外面人声嘈杂,另外三 个死者的家属到了,走廊顿时充满呼天抢地的号哭声,安慰声,和老人的絮叨声。
  
  有办事员为于鹏引见,于鹏努力拼凑些节哀顺便的话 语,打算抵挡一阵,怎奈那些人除了拂尸号哭,就是指责他带来厄运。确实,如果不是接他,也许现在大家都是好好的。于鹏语塞,闷在那非常尴尬。分公司的职员 有的劝家属,有向院方打听尸体存放事宜,场面混乱不堪,足足凑了二三十人。于鹏的耳朵仿佛灌进了一百只苍蝇,嗡嗡嘤嘤,无休无止。他挥起手,却不知道自己 要表达什么,突然发现手里还攥着那个黄布包,顺手揣进里怀,深吸一口气,尽最大的耐心去面对那些快要失去理智的家属。
  
  这场车祸断 送了分公司的精英人物,加之死者家属不断上门,有的要钱要物,有的要讨个说法,业务简直没法开展。于鹏上任伊始,公司实际上已经处于瘫痪状态。由于艾经理 没来得及和他交接,得力干将又一并归西,一时有兵无将,一时有将无兵,要不是黄晓晓帮忙抵挡,用焦头烂额来形容他,都显得用词太轻。直到晚饭时分,他才来 得及喝口水,伸伸懒腰。黄晓晓把一张宾馆房卡轻轻放在桌角:“于经理,艾经理的房子本来要给你倒出来的,可现在……这几天委屈你了,先住在祥龙宾馆吧。” 于鹏拿过房卡,在腮上轻轻敲了敲:“那你呢?”黄晓晓没直接回答,把手机号留给他:“我住的不远,有事电话联系。”
  
  欢迎宴会取消 了,这种场合实在不好欢聚。几个部长和他打过照面,夹包回家,职员们也作鸟兽散,公司一下冷清起来。于鹏陷在艾经理的大皮转椅上悠了两圈,他在想是否需要 把艾经理用过的办公家具统统……他突然停下椅子,把手伸进怀里。那个包,那个黄布包……他拿出来捏在手里,布包的封口有好多结,组成奇怪的图案,想看里面 东西必须很耐心地解开才成。这个难不倒于鹏,他小时候是玩九连环的高手。
  
  说起来容易,作这番水磨工夫还是需要时间的,最后一个结 被解开时,夜已经很深。于鹏轻轻理顺拆成二三十股的粗红线,捏住开口将手指轻轻探进去,拉出来的是略小些的黑布包,两面绘的都是八卦。里面的东西硬硬的, 用力捏捏,有些凉,像铁。黑布包没有绳结,也没有开口,四面被缝死了,针脚错综复杂,很是缜密,拆开么?于鹏犹豫了,没准是艾经理的传家宝呢,万一他家人 追问起来……
  
  管他!已经拆一半了,这次非要看个究竟。于鹏操起壁纸刀,接连挑开一溜针脚,一股寒气猛然从布包里冲出,于鹏下意识向后仰去,布包滑落,一件黑色物事从拆开的裂口跳出来,在地上砸出一阵脆响。
  
  是半月形的金属,和火葬场炼叔叔时出现的一模一样!另个月牙铁在马宽手里,正托人研究它的来历,没带来朱城。
  
  哐哐哐!哐哐哐!
  
  于鹏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原来是个打更老头子,在敲他的玻璃门,一大盘钥匙被晃得哗啦啦作响,见于鹏有反映,伸手指指表,又指指门。于鹏一皱眉,向老头直摆手,顺便把两个布包和月牙铁塞进口袋。
  
  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子,经理室的门是随便敲的么!于鹏憋一肚子火,匆忙收拾好了提包文件和一些杂物,出门正要责问,可是,空空的走廊里除了两盏淡蓝吊灯勉强照明,哪里还有人影?
  
  于鹏背后一凛,麻麻的感觉又来了,也不敢四下找,一路小跑嗵嗵嗵地下楼。保安正在收发室看电视,于鹏喊他出来,一问,楼里根本没什么打更老头,前年有过,岁数太大被艾经理辞掉,回家不久就死了。
子午相交(10)
  
  祥龙宾馆虽然挂着二星级的牌子,却是个外强中干的地方,电视很破,信号糟糕地不行,床铺有一股闷闷的味道,洗手 池渍住了,摸上去麻麻的。于鹏将行李扔在对面床上,将叔叔的骨灰盒摆在电视贵的夹层里,和衣躺下,肚子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晚饭没吃。拉开冰箱,只有两桶 康师傅和四听饮料。拿起电话,里面没有忙音,只是卡卡的微弱电流声。
  
  玛的!于鹏骂了一句,什么破宾馆。他撕掉“康师傅”包装,拿起水壶正要倒,却发现水温温的,热度根本不够。“服务员!服务员!”于鹏开门向走廊里喊了几声,没人应。他提着水壶走向五楼服务台,准备向值夜服务员兴师问罪,可服务台没人,后面服务员寝室锁了门。
  
   于鹏一肚子火,趿拉着拖鞋去二楼,他依稀记得上楼时那的拐角有热水器。走廊灯很暗,四楼五楼根本没房客,悄无声息。于鹏背后一阵发冷,因为暴躁耳沉重的 脚步逐渐放轻,再放轻。楼梯镶边的铝合金条子拔榫了,踩上去咯吱咯吱很是刺耳,走到三楼拐角,头顶的灯卡卡卡地弱下来,由黄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噗地灭 了。
  
  于棚陷入黑暗中,他试探着伸出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数下去,他突然感到什么东西在不远处,没呼吸,没心跳,只是存在。于鹏努 力瞪大眼睛,借着隔层的极弱光纤想寻找什么,但目力所及,除了一团雾蒙蒙的黑暗,一无所有。但那团黑暗似乎旁的不同,他走,黑暗也走,停,黑暗也停。于鹏 心跳激烈,一时不知进退,毕竟不是公路遇鬼,那时尚有轿车可阻挡。相持须臾,他的手抖起来,腿也抖起来。
  
  轰隆!
  
  暖壶掉在楼梯上,炸出一声巨响。楼下咿呀几声,服务员闻声跑上来,灯也亮了。于鹏瞪着那团黑,想在灯下看个究竟,但什么都没有。
  
  于鹏没训那些聊天不肯值班的服务员,只告诉把暖壶钱记帐,然后回房。他早已不饿,稀里糊涂脱掉衣服钻进被窝,旋即又跳出来,打开卫生间和廊灯,又打开电视,然后,他突然弯腰去看电视柜里面的骨灰盒。
  
  骨灰盒的位置,比他最初摆的偏移了一指多……
  
  
  
  黄晓晓早上发来一条短信,请他到楼下的粥铺吃早餐。于鹏临走照照镜子——满眼睛的血丝,胡子没刮干净。
  
   潘总在于鹏刚进办公室时来了电话,除了安慰和鼓励,还告诉他今天下午将有一名副经理过来帮他主持工作,以弥补三个骨干死者的空缺。于鹏他俩总话平时就 少,潘总对他知根知底,也不客套。三言两语电话就挂了。黄晓晓把文件夹放在案头,给他留了一个微笑走掉了。于鹏胡乱翻看着,本来他想开个骨干碰头会,既然 下午副经理要来,这会也得推迟。
  
  手机又响,这回是马宽。
  
  “哥们儿,听说你那出车祸了?”马宽好像在外面,电话里风声很大。
  “你属狗的,鼻子这么灵?我这都焦头烂额了!”于鹏用腮夹着电话,在文件审批单上签意见。
  “我说,你叔留的那东西,挺神呐!”马宽故弄玄虚。
  “咋的,说!”
  “我开始找了洪盈轩古玩城的戚老板,他说这玩意比秦代还早,怕是周朝的,问我开多少价,多少他都收!我让他唬得心里没底,觉得买卖人不可靠,又找了省城师范学院考古系的陆教授,你猜他咋说?”
  “哪那么多废话,说!”于鹏这几天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听马宽卖关子就来气。
  “告诉你,陆教授说这个东西至少比秦朝早三千年!”
  “阿!那不成精了!”
  “你听我说,我当时看陆教授盯着这玩艺儿眼睛直放光,觉得不把握,他看过以后又要回来了。”
  “你咋不让他继续研究一下,就问出个稀里糊涂的年份?”
  “多亏我拿了,要不……”
  “咋的?”
  “陆教授昨晚让人给做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我现在这个负责这个案子呢!”马宽的语气不再调侃。
  
  于鹏扔了笔,把手机攥起来盯了三五秒钟,他似乎不相信那铁圪塔里出的动静是真话。马宽在那面哎哎哎了一通,于鹏才拿起来继续讲话。
  
  “你把那东西保存好,我这又找到一块!从现在开始,咱俩都得注意安全。你有时间,顺便关照一下我老婆,实在不行送她回娘家!”
  “嗯,你保重,这几天事儿挺玄的,咱俩多联系。”
  
  他还想说点什么,一个部门头头敲门进来找他签字,于鹏含糊几句挂了电话。
  
  他下意识抹抹怀里的铁片,硬硬的,凉凉的。

cff 发表于 2005-9-11 15:13

子午相交(11)
  
  总公司派来的经理姓穆,于鹏没见过他,穆经理自我介绍说是从外地临时抽调过来的。寒暄过后,两个人就如何开展工 作,结束目前的混乱局面碰了一下头。于鹏感到这个穆经理来头不小,说话滴水不漏,而且很有主见,双方虽然都很客气,但话题深入后就暗暗较起劲来。如果不是 原先在人事部时交流经验丰富,他几乎让穆经理掌握了谈话主动权。
  
  之后的科室以上干部会议上,穆经理纵横捭阖,夸夸其谈,将会议导 向牢牢把握在手中,于鹏心绪烦乱,几次插言都无疾而终,脸上虽没什么,手中的钢笔却在笔记本上点来点去,漫无目的。他偶尔抬眼扫视一下大家,发现人们的注 意力完全被穆经理抓过去,一个个抻脖瞪眼,鸦雀无声。只有一双眼睛同他的视线碰了一下。
  
  是黄晓晓。
  
  看到 他,于鹏脸上略有轻松的味道。黄晓晓抽动嘴角以示交流。二人心思都没在穆经理的讲话上,他们明白,有这么个人物在,他俩以后的工作不好做了。之后的几天 里,双方果然合作不大愉快,下属们开始还无所适从,但鼻子灵敏的很快就嗅出谁利谁钝,纷纷钻到穆经理帐下,不再听于鹏调遣。
  
  于鹏没有和穆经理直面冲突,也没有和潘经理反映,他也不想反映。既然穆是临时抽调来的,就有夹包滚蛋的时候,他不着急,相反,有穆经理在,反倒可以腾出手来办理叔叔骨灰的安葬事体。打定主意,他在电话里和潘总告假,收拾东西准备去下角村。
  
  这些日子,马宽一天一个电话,告诉他案件的进展情况和诸多困难。吴云已经被他送去娘家了。亲知好友也被叮嘱近期多加小心。于鹏听着马宽沙哑嗓音,心里很热,却又说不出什么。什么叫朋友,这就是。
  
   黄晓晓听说于鹏要离开一段时间,有些失落,于鹏不在的日子,她一定会受穆经理的气,不过这个她不怕,是有别的心事。于鹏也不好深说什么,略作安慰,并把 宾馆房卡交还她,告诉退了宾馆客房,等他回来帮忙安排个合适的住处,哪怕租房也可,只要舒适些。黄晓晓不好意思地答应着,她也才知道那宾馆的糟糕名声。
  
   于鹏去和穆经理辞行,穆经理很客套,对安葬事宜问长问短,似乎要帮很大的忙,其实说的都是空话。于鹏全当放屁,不过有一句还是听进去了:“你来的时候见 过那么多死人,就这么安葬你叔叔不大妥吧,怕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去之前,到庙里拜拜的好。不是我迷信,老人的话,总还是有些道理的。”
  
  于鹏向属下打听,朱城果然有座寺庙,是乾隆年间的,年头久了香火比较旺,朱城的老百姓都认这个。
  
   说去就去,他安排妥了交接事宜,驱车出城五里,山路一转,慈渊寺黄瓦红墙的庄严场面扑面而来。于鹏停好车,过前门,入山门,一口气上了二百多台阶,才到 慈渊寺的主要殿堂。寺庙不是很大,但整修一新,朱城地区政府似投了不少钱在里面。连续三进大殿一次供奉弥勒佛、释迦牟尼和阿弥陀佛,左右厢房又有关圣殿、 地藏菩萨、观音菩萨、文书菩萨等。现在午时课颂已过,僧人们都到归云堂歇息,只有星星点点的香客,有的跪拜,有的默念。山峰习习,百鸟妙音,一派肃穆祥 和。
  
  于鹏从没拜过佛,不知从何下手,随便挑了看来比较顺眼的弥勒佛,趴到蒲团上磕了个头,咕噜站起身来。只见两个上年岁的老太太 斜眼看他,不知自己哪里出错。一个老太太心善些,过来说了句:“要上香啊!”于鹏一拍脑袋,从门口香案上取了根香过来,在香炉口点着,正遥拜,那老太太瞪 他一眼:“要三根啊!”于鹏又一拍脑袋,如数取来点着,跪拜,然后插在香火极旺的铁鼎中。
  
  老太太见他毛手毛脚,问:“你不是来拜佛的吧,怎么这样举止,是不是求签?”
  于鹏心里一动,应道:“对对对,大娘,这庙哪能求签阿?”
  老太太顺手一指后殿:“喏,在那儿。记得,下次拜佛不能出错的!”说罢,捻着一小串佛珠去追走远了的另个老太太。
  于鹏走进殿门,一个穿工作服的中年妇女坐在案后,于鹏以为她是看门的,问:“师傅,我要求签的找哪位大师?”
  女人上下看看他:“求签阿?等会儿!”说罢进了殿后,片刻又出来,手里拿着签筒。签筒很旧,已经看不出颜色了。于鹏向她身后看,没人,难道和尚还要等会来?他没作声。
  女人皱眉道:“你到底求不求阿?”于鹏:“求阿求阿,大师呢?”女人一撇嘴:“求签归我管,来不来?”于鹏大失所望,怎奈已经到这,不好不求,于是陪个笑脸:“请你……”女人手一伸:“五块钱!”
子午相交(12)
  
  于鹏忍气吞声交了钱,女人瞧瞧签筒里的签子,大致数目不错, 刚要交给于鹏,不料后院一声喊,女人连忙应声,不知何事火烧屁股一样起来就走,于鹏急道:“哎哎哎,别走啊!”女人道:“有急事,有急事,哎呀你自己…… 对了对了,印光师傅,你帮他算算吧,我先走了!”她手指着院中一个扫地的老和尚,边说边走掉。
  
  老和尚闻听将粗笨扫把靠在石阶,慢 腾腾踱来,看看于鹏,看看签筒:“施主可是求签?”于鹏有种被戏弄的感觉,那粗俗女人倒也罢了,这会儿又换个扫地的粗和尚,怎么能算呢?即便求了签也不会 准。他起身想走,和尚呼呼吃吃在门口似要进来,似挡他去路,又问:“施主可是求签?”于鹏皱眉,淡淡道:“求签,不过……”老和尚将签筒递给他,指指佛祖 塑像:“佛前问签,心有所想,签有所云。”于鹏拿了签筒跪在蒲团上,一个戏弄和尚的念头滑过,他心里暂时空起来,诸事不想,只是摇筒,哗啦哗啦半天跳出一 根签来,也不看,直接递过去。和尚不看签,微微笑道:“两头点土,中心虚悬。人足踏跋,不肯下钱。”于鹏不懂,问:“师傅为何不看签?”和尚道:“施主心 无所想,此签不看也罢。”于鹏一振,这老和尚原来深藏不露,顿时和气起来:“烦劳大师为我再次看签。”老和尚道:“再看再交钱。”于鹏递过张十元票,老和 尚摇头,竖起食指。于鹏掏出百元票递过去,和尚笑而摇头:“贫僧借施主一元钱。”于鹏纳闷,这老和尚怎么要这么少,既然就一元倒不如不要,最上没说,只在 身上一阵乱抹,最后递过一枚一元硬币。老和尚接了,道:“施主此签不用求,施主胸中魔障贫僧已了然。我想略做法事以求破解,请施主退至殿外等候。我不叫 你,不可开门,也不可观瞧。”
  
  于鹏觉得老僧古怪,没说什么,退出去带上殿门。他背过身看着四周景物,游人此刻几乎没有,和尚们也 都午休,整个院落出了鸟鸣,再无其他声息,连山风也止了。红墙威严,黄瓦肃穆,十数棵古松如华盖接云,昂然虬劲。于鹏无心观赏风景,侧了耳朵听殿内动静, 怎奈里面声息皆无。好半天,只听扑通一声,似有人跌倒,但和尚并没有叫他进去,于鹏也没敢动,又过了十几分钟,只听和尚苍老的声音道:“施主可进来了。”
  
   大门开处,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于鹏同那香气撞了个满怀,那气味决不是香火烟气,也非香料挥发,香得纯朴天然,毫无痕迹。老和尚萎顿在地上,僧袍不整,喘 息不定,于鹏过去将他掺起来,只见蒲团前一个香炉无端炸成两半,再看老和尚面色苍白,略有颤抖,问道:“师傅,您没事吧。”老和尚咳嗽一声:“施主,你这 魔障怕有些麻烦,不过,拿好这个……”和尚递过一元硬币,于鹏接过,感觉那硬币似铁非铁,温润滑腻,虽为金相,却有玉感。和尚道:“拿了它,可以避些祸 事,但运虽能转,命却天定,生死关头,要看施主你的造化啦!”
  
  于鹏待要继续问,老和尚又道:“施主胸口那块顽铁,还是不带的好,不带的好。”这时,原先管事的女人回来,眼见殿内变故大呼小叫起来,印光和尚朝她摆一摆手:“我年老里衰,不干这施主的事,由他去吧。”于鹏还想问什么,印光只说一句:“天机不可泄。”别过头不再看他。
  
  
  朱城客运站。
  
   于鹏将叔父的骨灰放入黑色旅行包中,手机在老家算是废铁,银行卡也成了摆设,所以除了钱和换洗衣服,别的都没带。黄晓晓买了两张长途车票给他,一个他 坐,另个座位放骨灰。于鹏感激她的细心,坐好后拉开玻璃,说了几句贴心的感激话,黄晓晓脸有些红,车开了,她就没再说什么,挥挥手,一群土头土脑的民工刚 好挤过去,于棚就看不到她了。
  
  从朱城去下角村基本都是乡间土路,于鹏的车子地盘太低,对凸凹不平的路面吃不消,只好坐长途车,从 朱城到榆树钱镇,再从榆树钱镇换乘方便车去下角村。这一路运气好时要走4个小时,运气不好,中途住下也不好说。于鹏只是在小时候来过一次,儿时的记忆早已 烟消云散,只留下极淡的影子,同窗外葱茏的山丘和碧绿的农田一对照,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这一带属微丘,山麓起伏不大,更谈不上奇峰,只是山形平缓随和,颇有些韵味,至于什么味道,于鹏也说不好,只是傻傻地看,傻傻地想,慢慢的,困意冲上大脑,窗外景色模糊起来。
  
  一个古装的人,身披麻片“衣服”,挥舞长剑……
  
  一个女人扑向一团红红的东西,顿时灰飞烟灭……
  
  无数的人,无数的兵器,烟、血……
  
  无数看不清的面孔挤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肉色漩涡,越来越大,越转越快,没有声音,只是飞快旋转,旋转……
  
  当!
  
  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
  
  于鹏醒过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西服被划了个口子,老和尚给的硬币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好远,掉进地板上修理口的夹缝里。
  
  小偷!于鹏差点喊出来,如果不是那个硬币,衣服里怀早被划烂了,里面是三千块钱呢。他四下张望,车上人有的看风景,有的打盹,都一幅“和我无关”的模样,乘务员向这里望望,和他眼神一对,旋即转开去。
  
   于鹏抹抹钱还在,没声张,猫腰去捡那硬币,硬币卡在夹缝里很紧,也很深,没处下手。于鹏招呼乘务员过来帮忙,乘务员见是一块钱,非常不以为然,扔给他一 把螺丝刀,于鹏费了半天劲才把硬币抠出来,吹吹。硬币还是那么温暖,仿佛是个恒温小动物,他把它揣进最里面的口袋,回到座位,却发现,装叔叔骨灰的黑色背 包被拉开了。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小偷!”于鹏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cff 发表于 2005-9-11 15:14

子午相交(13)
  
  因为于鹏的一嗓子,再没小偷敢招惹他,只是客车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停了走走了停,不放过每一个镇子,和路上每一个挥手的人,因为是运输淡季,车子一直不满,这就更增加了停车侯客时间。十点发的车,下午三点还没有到榆树钱镇。
  
  于鹏没有再睡,靠在窗边想事情。又过了个镇子,比前面的更破旧,更贫穷。上车的几个老乡同售票员商量老半天,统共免了三块钱,还乐得不行,好像沾了天大的便宜。车里空座不多,五六个挤挤坐了,剩下两个站着。
  
  “您了是上哪阿,县城来的吧?”一个蓝布中山装的老乡突然发问,把于鹏吓了一跳。
  “阿,去前面。”他不想搭理这些人,自从被小偷光顾后,他对所有乘客都失去了信心。
  “是探亲吧,还是回老家?”那老乡并没觉得于鹏的冷淡是一种拒绝,
  “探亲,不,回家。”于鹏脸别向窗外。
  “这非年非节的,探亲做啥,不是家里有啥事了吧。”
  “你!”于鹏一脸怒容,那老乡却不知打住。
  “家有生老病死,天道常情。心焦气躁都伤身体,你也别太望心里去,阿。”
  于鹏一歪脖子,他觉得这么体面的话从一个土头土脑的老乡嘴里出来很是意外。
  “呼呼呼呼”一阵抽风似的干笑,几个同中山装一起上车的老乡都笑起来,浓烈的烟草味道和干咳声蔓延开来。
  “他呀,自称半仙,逢人三分话,见鬼七分言,别信别信。”一个老乡掏出铜烟锅来边装烟叶边数落,颤颤地拿出火柴来,看售票员横了他一眼,没敢点。
  “哎,生死有命,生死有命。离地三尺有神仙,可不敢胡说呢。”中山装见于鹏开始搭理他,更卖起力气来。
  “哦,你倒说说,我这是去哪,要做什么?”于鹏好歹来了些兴致,反问中山装。
  “叫我老于,叫我老于哈,于京水。”中山装先来个自我介绍。于鹏心里一动,难道是本家?他没点破,等于京水自圆其说。
  
  于京水拉圆了腔调:“这个,你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绝非乡下供职,想必是大城市来的,最次也是朱城人。前面只有两站,而你不急不忙,定是到终点榆树钱镇下车。看你的面相清秀儒雅,不是书生便是生意场上的得意之辈。你这包么……”
  于鹏下意识抚了一下黑包。
  于京水闪过一丝淡笑:“这包不放行李架上,不放座位下面,却常护身边,倍加关照,不是极重礼物,便是……便是先人骨骸。小兄弟,你瞧我说的对不?”
  于鹏眉头一皱,旋即又浮现出职业化的笑容来。不置可否道:“可也差不多。”
  于京水捻起胡子嘿嘿笑起来:“不错便是对,看来咱俩挺有缘,今儿算白给你算一回。小兄弟有啥心事,尽管跟我讲。”
  于鹏见他蹬鼻子上脸,也不很热心,随口道:“家人暴亡,可是何原因?”
  于京水更细打量他一番,慢悠悠道:“这个说道可多了,从先人讲,上辈罪孽深重,不利后代,阴宅选址不好,不利后代……”
  “阴宅?”
  “阿,小兄弟没听过?阴宅就是,就是,咳,坟地么,你祖先的坟在哪儿,哪儿就是阴宅。咱们活人住的,叫阳宅。”
  “哦!”
  “还有,从同辈讲,八字相克,妻克夫,夫克妻,都可能有暴毙情形,晚辈如果八字过硬,也可以克上辈人的。”
  “什么克呀克的,不懂。”
  “呵呵,大城市都不讲迷信咯,对咱这土郎中看不上,这么跟你说吧,打小玩的五兽棋知道吧?”
  “玩过。”
  “着啊,啥吃老鼠呢?”
  “猫。”
  “嗯哪,接着狗吃猫,狼吃狗,老虎吃狼,狮子吃老虎,最后是啥来着?”
  “大象。”
  “嗯哪,大象么,老鼠又可以吃大象。你看,一物降一物,这就是相克。”
  “人又不是耗子,怎么会吃来吃去的,那还不都死光了?”于鹏摇头不信。
  “你瞧,有相克就有相生,你命里有小人,有煞星,也有贵人,有福星,就像庄稼遇见水,恶狼遇见肉啊。”
  于鹏被于京水说得迷迷糊糊,满脑袋糨糊。他似乎一下子走进同日常生活完全迥异的境界,即使他不信于京水的信口雌黄,可是相生相克、阴宅阳宅那些陌生的词汇却如射钉枪打出的子弹,牢牢钉在心尖。
  
  车子又到了一站,乘客呼噜呼噜下去大半,于京水找了个左邻空座。前面不远就是榆树钱镇了。
  
  “你瞧,小兄弟,果然去榆树钱吧,你住哪啊?”
  “哦,我要去下角村。”
  “下……你现在去?”于京水眼神变了,脸上皱纹不自然地扭动起来。
  “怎么了?”
  “哪儿这些天可死了好几口子,不干净呢!你有亲戚在?”
  “恩,不过都过世了。”
  “哎,天遣天遣!哦哦哦,我可不是说你先人。”
  “又怎么了?”
  “没没……”于京水连连摆手,尴尬地闭嘴,什么能让一个能说会道的半仙戛然而止?于鹏感到有些滑稽,但不祥的感觉更浓郁起来,仿佛一张巨大的黑网正在向他罩来。
  
  下角村,下角村,他尽力在记忆中搜罗对下角村的回忆,却一无所获,接下来的路途很沉闷,于京水惶恐地缩在座位上,嘴里念念有词,手微微有些抖。
  
   榆树钱镇终于到了,此时已将近五点,镇子不大,只有一条街,商家满打满算不过十来户,瓦房多半很旧,不是还有土房掺杂其间。有人搬了凳子在门口吃饭,有 人揪个向日葵嗑上面的瓜子,期堆扯淡的,发狠打孩子的,架烟锅抽一口的,鸡鸭鹅狗乱咬乱叫,倒也热闹。此刻太阳已隐没在山颠,昏黄的影子撒了一地,有些家 早早点上灯。山中日落早,于鹏这次算感受到了。
  
  客车就停在路边,行李箱被打开,车顶的梯子也被放下来,有人在下面掏,有人在上面搬,不很大的客车一下子变出巴巴拉拉几大堆货物行李来。没有重载的老乡慢吞吞散在镇子里,这里是终点了,没有人着急。
  
  于鹏却很急。
  
  他不知道什么车可以去下角村。客运站的牌子上只有一条线路,就是回朱城的,榆树钱镇是这条公路的死胡同。
  
  “咋啦小兄弟。”于京水没着急走,探着脖子看于鹏,活像个上年岁的公鸡。
  于鹏也不隐瞒,道:“我想去下角村,可是,你看哪儿有车阿?”
  于京水叹口气道:“小兄弟,不是我胡说八道,你看这天,晚啦,马上黑啦……你要非去阿?不成先在我家住一晚,明儿起早我让我那老小子开三轮送你。”
  于鹏心里烦乱,也没多想,道:“于,于大爷,我真是着急,您要有方便车,能不能现在送我,我,我给钱。”
  于京水没说啥,刚摆摆手,一个黑大个挤过来:“爹,你可真是的,刚才还给我拉生意,这会儿咋又想搅黄呢?我说那谁,你要真走,我送你,一口价,三十!”
  于京水气得脑门通红,推了那个黑大个一把:“你懂个啥,就知道钱!”
  于鹏听话音知道那黑大个是于京水的儿子,看到有车,他怎能放过:“三十就三十,现在能走不?”
  于京水的儿子惯常拉三块两块的零活,满以为三十是个天价,能蒙点是点,没想到于鹏一口答应,顿时乐得开了花,拉住于鹏就向一边走,不远处停了台漆色斑驳的三轮车。
  “哎,大忠子,你,你叫我说你啥好呢!”于京水拗不过儿子,气得直跺脚。
  “得啦爹,别咋呼了,拉完这趟活,明儿我跟你喝酒。”大忠子拉开三轮车后斗门,于鹏钻进狭窄的空间,大忠子又帮忙把黑提包递进去,从外面销上了小门。
  “大忠子,我跟你说,过四道岗的时候,有人叫你名字,可千万别应阿!”于京水声音里三分牵挂,却另有七分恐惧。
  “知道啦,神神道道的。”大忠子满不在乎,扑通一声打着了火,三轮车冒出一股不良燃烧的蓝烟。

子午相交(14)
  
  
  榆树钱镇昨天刚下过雨,本来就坑坑洼洼的道路行走更加艰难,三轮车像个快活的跳蚤,冒着蓝烟通通通一路颠过去,于鹏的脑袋时不时在棚顶当当地撞几下,疼得他直咧嘴,只好猫起腰作龙虾状,紧紧把黑提包报在怀中,生怕把骨灰盒颠散了。
  
   三轮车的后斗四面漏风,玻璃却不怎么样,毛毛的,花花的,好像多年没擦的样子,于鹏在颠簸中看着窗外的风景也不断跳上跳下,天色更暗了,于鹏肚子一紧, 骨碌碌连叫起来,这才想起自己午饭还没有吃。抹末口袋,除了钱,什么吃的都没有,手滑过黑提包,突然觉得除了骨灰盒还有点别的东西,摸索着拉开侧面夹层, 里面赫然是两瓶矿泉水和一个面包。
  
  黄晓晓,一定是她。
  
  于鹏心里有些暖,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吴云平日是想不到这些的。
  
  于鹏拧开矿泉水还没等喝,路上有个大土包把三轮颠得腾空起来,一口水全呛进鼻子里,他卡卡咳嗽起来,嘴里叨念着,不知道是骂土包,还是骂司机。三轮车不大,马达声却奇响,大忠子沉醉在征服土路的快感中,什么都没听见。
  
  于京水说的四道岗于鹏是知道的,以前父亲和叔叔都提起过,从榆树钱镇到下角村一共要过五道岗,那四道岗是上角村的坟地所在,离路边不远。他父亲和叔叔儿时曾在那里玩耍,因为天晚迷路,被大人打灯笼找回去,一顿胖揍是难免的,所以这个地方对他们记忆尤深。
  
   于鹏反复掂量于京水的话,不知他用意何在。车子拐过一个山洼,榆树钱镇就看不到了,上山的坡路三轮很吃力地突突着,这是头道岗。于鹏学聪明了,把矿泉水 瓶子凑在嘴边,飞快喝了一口,然后旋上盖子,再吃口面包,如是往复,到三道岗的时候,面包吃光了,第一瓶水也被喝掉。肚子好歹被安顿下来,只是山中夜间很 冷,三轮车斗毫无保温措施,不一会,冷意便从硬硬的座位传上来,于鹏不禁打几个寒颤。
  
  突突,卡卡,哗啦!
  
  车子一下慢了,大忠子骂了句什么,煞住车子。
  
  “怎么了?”于鹏拉开前面小窗子问。
  “掉链子啦,哈哈,玛的。”大忠子骂着俯下身去看车链子。
  “要帮忙么?”
   “没事儿,马上就妥!”大忠子在车下咯噔咯噔弄了一小阵,拍拍手钻出来,突突的发动车子,两人又上路,于鹏心下稍安,开始思考去下角村如何落脚的问题, 毕竟离开太久了,那里的亲戚,差不多都是五服之外,五服之外不算亲么,找地方睡觉真成了问题,他有些后悔没听于京水老人的话,可已经走到这儿,回头是不可 能的。
  
  突突,卡卡,哗啦!
  
  走了不到二百米,车链子又掉了,大忠子用更响亮的咒骂来招待他的钢铁伙计。
  
  然后修车,上路,再坏,再修……如是往复,等他们折腾到四道岗,已经快到半夜十一点了。
  
  于鹏想想从省城到朱城那个鬼怪之夜就不寒而栗,没心没肺的大忠子不知道他的心事,只是不断地修着,走着,骂着,再修,再走,再骂。
  
   天上没有月光,但不算是阴天。有层穿不透的雾气挡在头顶,说厚不厚,说薄不薄,车走,它也走,车停,它也不动。大忠子起初没有注意,但不论他心多粗,毕 竟不是傻子,老爹日常说的那些怪力乱神一股脑涌出来,把他冲得心神不宁,只盼一股油门冲过四道岗,可是车子不争气,刚冲到四道岗还不到四分之一,咔嚓,链 子又掉了!
  
  大忠子这次没骂,也没出声,宁在座位上好半天才下来,操起扳子默默地收拾车链条。
  
  没有风,于鹏却感到车子四周有东西在流动,缓缓地,有时发散,有时聚敛,他不敢想,静静地等大忠子修车,等车子的再次启动。
  
  这时,两个人都听到一声很清晰的呼唤,声音不大,似在很远,有如同在耳边:“于忠~”
  
  大忠子正专心修车,以为是于鹏叫他,想也没想,下意识哎了一声。
  
  于鹏吓得头发全竖起来,只觉得车子咯吱一声,大忠子撂下扳子,慢慢站起来。一点点地背过身去,开步走。
  
   “哎,你……”于鹏喊了半句,哆嗦得不行,眼见大忠子一步一步僵僵地离开车子,走向四道岗的路边,走向远处的黑暗。于鹏想下车,推门,不动,使劲推,还 是不动,手心全是冷汗,抹抹额头才想起来,从榆树钱镇出发时大忠子在外面销了车门,于是从车窗伸出胳膊,很别扭地够到门销,使劲一拔,门开了。
  
  腿此刻已不太听使唤,下车差点卡一个狗抢屎。等他定定神,只见大忠子已在三十步开外,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不敢喊,也不敢追,正左右为难,只听刚才的声音又出现了:“于鹏~”
  
   于鹏头皮发麻,生生悟了嘴不敢应,那声音又叫:“于鹏~~过来~~”前次仿佛十米左右,这次已到了耳边!他也顾不得大忠子,连滚带爬跑回车上,紧紧拉上 门,又从窗口伸出胳膊去插铁销,猛地,一只手,异常冰冷的手从外面抓住他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出奇,几乎一下把车门拉掉,把他的胳膊拽折。于鹏阿呀一声怪 叫,死命去抽胳膊,怎奈那胳膊仿佛被铁铸铜打,被那冰冷的“手”死死拉住。
  
  电光火石间,只见于鹏怀中一道金光蓬地炸出来,在窗口一闪,那“手”顿失松开,也不知是跑掉还是在一旁伺机,于鹏抽回胳膊,紧紧抱在胸口,好像被抢走又夺回的婴儿。那金光兜了个圈子,回到怀里,灭了。于鹏只觉得胸口暖暖的,一摸,原来是印光和尚送他的那一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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