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35
34.
浓雾起,萧烟弥。
寒风散,陌霄汉。
长安门,重且深;
怨而忧,叹得几许桑柳?
夜色如墨,飘雪漫漫,珠露点点,仿佛是来自茫茫苍穹里被凝结了万年的清泪,无声无息的洗涤着黑暗里所有的尘污。
突然,一袭白衣,一阵马蹄,割破了长安门下的寂静。
长安城下,静,静得只听得见那马蹄瑟瑟,急而不乱,飞而不悬。
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
马骑上的她,白衣胜雪,清尘不染。乌黑的秀发松散的披至腰间,在寒风里肆无忌惮的飞扬着。
马背上稳稳的托了一架古琴。
这琴,不是一般的琴。这琴,是她的,是她的所有,凝结了她二十年来在无名山下所有的修炼。
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三百六十六日。广六寸,象六合。音佩五弦,丝载六欲,曲走七情。
飞急的马蹄,溅起了身后的一片雪污,铺洒了一地的冰冷,像是她无情的告别,正如她没有温度的到来。
她知道,她要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离开,离开她将要点燃的那片炙热焰火。
皇太公主府。
她知道,今夜子时,那里曾经凝结起的所有的恩恩怨怨,会在烈火中焚燃,焚燃的灰飞烟灭;那些过眼云烟的富贵荣华,如尘埃一般,烈烈熊火之后,亦是荡然无存。
忽然,急雨如骤,电闪雷鸣。
刺眼的电光劈开了那些沉重的凝云。像是咆哮的蛟龙,在黑暗里怒视着所有的生灵。
驾!她重重的扬起了马鞭,飞快的向城外奔去。
子时,她身后的长安,笼罩着她的诅咒,已在一片火光中漫开了血腥。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36
35.
雪后天晴,古道??帧?
白日和风,清雪凝香。
这是出洛阳城的第三天。
漫漫积雪开始融化,空气里弥漫着凉凉的清新,像是记忆深处的栀子花香。
她的脸在轻纱后偷偷的绽露出迷离的笑,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闻得到。
萧峰牵着马绳,在雪地里稳稳的前行。
走过竹林,前面就是临淄了, 曾经听说那里有最好的香茗,最好的琴师,最好的巫服。
萧峰的马,走了这般的稳当,这般的不慌不忙。
他的马,和他一样。
忽然,他的马停住了---
琴,琴声。
那弦,仿佛是清雪冷凝的丝,音色清澈的至幻迷离。
风生绿叶聚,波动紫茎开。含花复含实,如丝又如缎。
萧峰诧异的回头, 目光穿越层层竹叶,停留在皑皑白雪之上。
---是个与这凝雪融为一体的女子。
美人一何丽,颜若芙蓉花。
是谁?是谁在这冰凉的竹林清雪中雅奏素琴?
萧峰正准备牵着马走过去看看,却发现马背上的芝葙死死的按住了缰绳。
她摇了摇头。
是的,她闻到了,闻到了冷瑟凝绝后的杀气重重。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37
36.
竹上泪迹生不尽,寄哀云和五十丝。
云和经奏钧天曲,乍听宝琴遥嗣续,三湘测测流急绿。
萧峰收回了迈出的步子,牵马欲行。可是那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白马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萧风急了,用力一拉。马依旧稳稳的站在那里。
此时,那曲调也忽然转急,丝轻如燕,弦快如鹰,翻若游龙,翩若惊鸿。
萧峰想,不好,怕是被困住了。
是谁?是谁?
马上之人可是芝葙?
萧峰惊异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那女子,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是何人? 萧峰问道。
笑,她笑得那样的清冷,像是这半融半化的雪水。
萧峰警觉的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小声对芝葙说,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霍将军,不必慌张。那女子指尖轻轻的点了点琴端末弦。
曲终。
萧峰更加诧异了。她,她怎么会知道?
本姑娘找你们找了好苦啊,怎么说走就走呢?洛阳的芝葙楼不好么?
萧峰道,姑娘是何人?又为何寻我等?
她缓缓的起身,向前走来,宛若清纱抚尘。
她走近了,道,在下无名派无涯见过霍大将军。
那女子说罢微微的福了福身子。
再次抬起脸的时候,她惊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那个人们一直传诵的英雄。她看清那坚挺刚毅的下巴,那秋水无尘的双眼,那坚定而自信的神情。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他眉宇间的英气,早已胜出了她的素琴之音,早已弥漫了整个竹林,早已遮盖了整个白雪皑皑的尘世。
这是怎么了?
她的心收的好紧。可是又似乎在沧海桑田里,她等待这一刻,等了一万年。
竹叶,轻旋,一瞬间,飞旋出千变万化的姿势。
飘雪,纷纷,飞舞在她的世界里,那样的清冷,那样的温暖,那样的让她无法触及。那是她来自心灵深处的泪,晶莹剔透,却迷糊了她的眼,迷糊了她的世界。
飞舞的雪,飞舞的雪,告诉我,告诉我,他是一个过客,还是我等了又等的那段千古奇缘?无涯在心里轻轻的问。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38
37.
北风其凉,
雨雪其雱。
北风雨雪情难裁。
无涯心想前面就是临淄,何不与他们共行一程,难得下山一次,又何况那是 临淄 , 有最好的琴师,香茗和巫服。
她道,我只是远道慕名而来,略懂医术,想替芝葙姑娘医治眼疾,不治霍将军能否让小女子一试?
萧峰觉得蹊跷,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跟踪他们许久了,对他们的事情了如指掌。 若真如她所说的那样,也并未是坏事。只是,只是……
霍将军若是信不过小女子,小女子愿在此一试。
萧峰疑惑的答道,无涯姑娘且等等。说罢,萧峰疾步走到白马跟前,小声地对马背上的芝葙讲了几句。芝葙似乎疑惑的点了点头。
然后萧峰轻轻的将她从马鞍上抱了下来。她,那样的柔软,那样的轻盈,像是空中飘落的栀子花瓣,雅淡无尘,芳香四溢。
无涯坐回素琴旁,轻轻的抹了抹第二弦。
不好,她的手开始颤动, 不听使唤的颤动。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无涯,无涯,她心里轻轻的唤自己的名字。
她,她的心乱了。
心琴本合一,心乱了,琴乱了。
萧峰搀扶着芝葙坐到无涯跟前。
芝葙姑娘,请把你的手放在我的琴上。
芝葙怯生生地伸出手指,可是刚一触到弦,就缩了回去。这,这哪是琴弦,这分明是被烧了灼热灼热的心弦。她闻得到,闻得到那里散发出迷离而让人窒息的诡异。
一瞬间,无涯忽然抓住了芝葙得手按在琴弦上,道,姑娘莫惊。无涯的手指飞快的在 芝葙手腕上花了一个圈。
无涯把到了芝葙的脉搏,似乎很微弱,却又似乎在奋力的挣扎,为了心里的一个人。
是谁呢?
芝葙的体内有一处血气被封住了。难道是天山老道?他把芝葙的记忆给封住了!
还有,还有,他点了芝葙的哑穴!
对,没错,阿娇生下来的时候,他就料到有一场妖劫,所以封了她的哑穴,让那些妖魔闻不到她的气息。
无涯想,当年的天山老道为了阿娇可真是费尽心思!不过,现在那妖孽已被无型火烧死在皇太公主府了。应该可以解开芝葙的穴道了。
于是无涯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气血回流,沿着芝葙的脉搏冲向她的心窝。血流要越急越好,那样才可以冲破她被封凝的穴。
一瞬间,竹叶瑟瑟,雪花翩翩,皑皑白雪,青青竹林,气象万千。
只听 噗 的一声,一片刺眼的殷红溅在苍白苍白的雪色之上。芝葙一下子被甩到了雪尘中。
萧峰一个箭步冲上去,赶忙扶起她,芝葙,芝葙。
萧峰,我没事。芝葙睁开迷糊的眼。
那万般轻柔的声音让萧峰惊了---芝葙开口了。
芝葙,是你说话么?
芝葙亦是万分欣喜地点点头。
芝葙姑娘,真是对不住,刚才用力大了一点。
萧峰回头望去,见到无涯正轻轻的抹去唇边残留的鲜血。
是的,白雪上殷殷鲜血不是别人的,正是无涯自己的,她不曾料到天山老道的穴位点了这么的沉。
无涯喘着气,道,芝葙姑娘的眼疾要进了城才能治,不知二位可愿行否?
萧峰轻轻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疑惑重重。
一束阳光透过层层的竹叶,斑驳的洒在雪白中的鲜红之上,像是跳跃在花尖的彩蝶,迷离的让人晃了眼。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39
38.
小道西风弥,
马蹄清夜稀。
三人进城的时候,已是傍晚。城,在夜幕中,渐渐的黯淡下来。
无涯刚刚解穴伤了元气,有些撑不住了,便道,芝葙姑娘该是累了吧,不如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
萧峰道,也好,行了一天的路,该歇歇了。
马上的芝葙连连点头,忽然又略显兴奋得说道:香,茶香。
萧峰朝身后一望, 金匾秀字----香茗楼。
香茗楼,醉愁忧。 一曲香屑依旧,临风晚归月休。
萧峰亦觉得这字词间墨香淡淡。便道:既然芝葙这么喜欢茶香,就这里吧!说罢,便去扶马鞍上的芝葙。
轻纱后的芝葙微微一笑,顺势轻轻的伏在他的肩上。
无涯刚想说不妥,但见芝葙已下马,便欲言又止。毕竟刚刚和他们同行了三个时辰,不要过于太挑剔才好。但她总也觉得这家店似乎有些阴气靡靡。
踏上高高的楼阶,推开精致的朱漆雕花木门,掀开一层淡淡紫纱帘----
无人。
只见,朱红木案,沉香一炉,忽明忽暗,白烟袅袅,愈清愈稀。
萧峰用剑鞘叩了叩门,请问----
可是住店?里屋里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
正是。
几人?
三人。
哦?轻帘被掀开了,走出个紫衣男子,眉目清秀,风度翩翩。他道,三人?
正是。
好,三位这边请。说罢,他瞄了一眼站在芝葙身后的无涯,便略略提了提长衫,带着他们上楼。他的身后,一阵茶香,幽淡素雅。
无涯也跟着上了楼,可是心里却满是不安。从无名山上一路下来,哪有见过如此举止不凡的店小二?她抬头,忽然撇见梁上悬着的是七彩锦丝!他,他怎么会有,会有……
绣帘开,一点残月窥人。
更飘香,千里烟波无眠。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40
39.
飞花随烛度,疏叶向帷开。
月钩临樽上,山云影盖来。
晚烟断丝阑,清夜可徘徊。
花瓣,轻轻覆盖了这一池的水。热气腾腾的烟雾夹杂着暗暗的栀子清香,弥散开来,悠悠亦袅袅。清水中,她好似冰雪凝结了千万年的那一朵幽花,雅淡无尘,清澈楚楚。
抚过自己丝缎般的肌肤,她笑,像是醉了的花瓣,香气四溢。
眼前虽是一片漆黑,但是心里已不再寒冷。水柔柔的覆过每一寸凝脂般的侗体,像是心底尖儿流过了温暖的溪,尘净的可以望见自己的世界。
左手上有突起的八道深深的伤口,应该是暖暖的红色,她想。轻轻用唇触吻着它们,因为它们带着萧峰的气息,带着萧峰生命的印记。她开始有些喜欢自己的伤疤,它们总能让她刻骨铭心的记着一些美好的温度,比如,雪尘上萧峰轻轻的拥抱。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40
40.
珠帘昼不卷,罗幔晓长垂。
苦调琴先觉,愁容镜独知。
苍白的手指一颤再颤,刚刚触到琴弦,便又退缩了回来。那根根琴弦烫的让她根本无法接近。
燥热,乱音,杂念
不行,元神散了。无涯紧闭双眼,盘腿而坐。
一丝丝的血腥漫向她的喉舌,疼痛,渐渐的侵蚀她的每一寸肌肤。
寒风瑟瑟,幔纱被吹拂得飘忽不定。木案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的摇曳着,仿佛在黑暗的阴影里拼命的挣扎。
无涯越想越不对,明明只是解了个哑穴,怎么会受伤这么重?即便血气过急,但也不至于自己的经脉都麻痹了。 怎么会这样?无涯回想起芝葙的脉搏,确实虚弱不稳,血气被封。可是……
莫非,莫非芝葙她……
咚 咚 咚 三声清脆的叩门声。
谁?是谁?无涯慌张的问道,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咽下唇边的血腥。
无人应答。
无涯起身,小心翼翼的朝门边走去。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的推开。
是你?本姑娘还没说让你进来你怎么就闯了进来!
姑娘,切莫动怒,恕在下无理。只是尔等一路风尘,必是疲惫不堪,在下为姑娘沏了一壶清茶,安神补血方可修身养息。
谢了,放着吧。无涯冷冷的道。
好,姑娘早些歇息。说罢,那一袭紫衣便消失在门外的一片漆黑里。
无涯轻轻的打开壶盖,清新扑鼻,沁人肺腑――这哪是清茶,分明是止血调气的冷凝香!
她迷惑了,那人是谁?他怎么知道自己受了内伤?
还有,还有,那悬在梁上的七彩锦丝,这世上应该只有无名山下无名派才有,那是师傅专门用来修补断了的琴弦的。他怎么会有?
越想越乱,愈思愈寒。无涯顾不得那么多了,身子开始不停的哆嗦。她赶忙服下那壶冷凝香,镇住了内寒。心,渐渐的舒展开来。
无涯缓缓起身,刚刚站稳,突然又是一阵晕眩,便失去了知觉。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41
41.
雪莹莹,笑盈盈。
藕肠纤缕袖轻春,烟机漠漠娇娥嚬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像嬉戏的顽童,轻轻的拂过她的眉间,跃上她的心头。
启窗,暖风阵阵,花香隐隐。芝葙将手伸出窗外,那空气里弥漫着的清新一下子聚集到了她的掌心,它们无声的绕过她的指尖,钻进她的心窝。
笑,她的笑,倾城倾国。
窗外的他,看的出了神----这,这就是那层漫漫轻纱后的容颜么?
锦砾潺湲玉溪水,晓来微雨藤花紫
轻尘不起雨新霁,仙葩灵芝梦魂里。
萧峰,是你么?芝葙轻柔的问道。
是,芝葙。萧峰慌忙应道。
好暖的风,好香的花,可否带我出去走走?
好,你等等。说罢,萧峰一个跃身,忽然银剑出鞘,寒气无影,瞬间,院子里那棵高大的古树上断落下一根长长的枯树枝。萧峰利索的捡起它,用剑锋轻巧的削了两下,那树枝一下子便成了一根精致的拐杖。
萧峰将它递给芝葙,道,小心,试试看,好不好使。
一旁的芝葙笑开了,像是晨雾里大朵大朵盛开的梨落,带着点点珠露,迷离的醉人。
高楼云鬟弄婵娟,古瑟暗断春风弦。
琴声?
无涯费力的睁开眼睛,从木案上撑坐起来.
忽然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深深的吸了口气,一阵舒畅穿过心间。
元气恢复了,好管用的冷凝香!她想。只是, 只是这一夜,仿佛都有人在她的耳边抚琴。 而那琴声,似乎只有四弦!
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拂松疏韵落。
第三第四弦泠泠,夜鹤忆子笼中鸣。
听者倾耳心寥寥。融融曳曳召元气,听之不觉心平和。
好一个四弦之音,师傅都不曾抚过这样稀疏迷幻的琴音,自己竟然在梦里听见了。无涯轻轻的笑,她的笑总是这般平静淡雅。
打开精致的雕花木窗,暖风习习,阳光明媚。一眼的雪色融融,清澈的仿佛要把这地上所有的生命都映射到无尽的天空深处。
嬉笑声---她循声望去,看见雪尘上的萧峰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芝葙姑娘。
她亦不曾料到,轻纱后的芝葙姑娘尽美得那样的娉婷嫣然,好似清水芙蓉,亭亭净直,不蔓不枝,无染无尘。她只微微一动,便是清香四溢,即便是凡尘间所有的香花,都比不过的。
萧峰,你应是早已爱上了芝葙的吧。无涯默默地问。眼角,透明的哀伤,流淌的那般无声无息,折射出阳光的五彩斑斓,像是曾经,曾经梦境里依稀出现过的七彩云霞。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42
42
穿过一片稠寂的墨黑,一袭白衣消失在晚烟弥漫的小巷尽头。
疾步如飞,只是为了采拮一种叫做 血滴 的毒花。那花,毒的只会盛开在最深最寒的夜里,凝血般的硕大花瓣,鲜艳的让人心颤,仿佛曾经吞噬了漆黑中所有血腥的灵魂,诡异的让人窒息。
翻过高高的城墙,青灰沿着陡峭的石壁索索而落,像是滑过轻纱的梭,缓缓刺入血液的声音,轻微的让人恐惧。
城墙之后,是冰凉的雪,覆盖着荒芜的田。两侧的小道被融化的雪水浸泡的泥泞不堪。她依旧一步一步艰难的行走着,仿佛走在一颗破碎的心上,寒冷的只剩下潮湿的眼泪与无尽的坎坷。
为了他,为了他的芝葙,她要去采拮那朵黑夜妖娆,却毒的溃烂到根部的花。
血滴,血滴,世间最毒的妖花,你一定在这个巫服最多的城里。血滴,血滴,你究竟在哪里,让我找到你。找到你,便有了希望。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医治好萧峰心里的那个女子。无涯心里一遍一遍默念道。
忽然,脚下一软,白晃晃的丝鞋陷进了泥坑,是个无底的深渊,足,不听使唤的下沉,身体如瘫痪一般,沉重的无法抵抗。
沼泽,像是个贪婪的厉鬼,要吞噬所有侵占过它的生灵。
抬眼,是她的城,沦陷在哭泣的夜里。夜的黑发,缠绕着无法逃脱的宿命与劫难。
或许这座城,原本就是个巨大的泥坑。她为什么会来?为什么违背师命?
为什么,为什么?
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个英雄,一个心里爱着另一个女人的男人。
无涯,无涯,即便天涯海角,你都无法忘却他,忘却他眉宇间的飒飒英气。他,是你的伤口,是你宿命里的毒疮,糜烂的吸食掉你的生命,而你却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城,便这样没有生机的在绝望中挣扎着。
我为君采拮,君不知我名,我为君亡命,君不识我心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46
43.
那是漆黑,是茫然,是生与死的零界。
无涯啊,无涯,你只是个凡尘之躯,又怎经得起这流云堕雾,永坠虚空。你亦只是为了这凡尘间虚无缥缈的红尘孽缘,却弄得个灰飞烟灭,万劫不复。而你,而你,伸出手,那纤纤十指,莹洁如玉,曾经抚过了多少根繁华锦瑟,曾经又拨断了多少人的迷离心弦?而今,它们却抓不住一把冰凉的浮尘,任由那造化弄人。
你笑,一如既往的平静淡和,却笑尽了你万丈尘缘中的爱恨痴怨。
君不闻曲如钩,君不见直如弦,
君不明其抚一曲,还道沧浪濯吾足。
你可听见那靡靡琴声回旋在着冰冷的寒风中?你可知那铮鏦之音亦可穿金裂帛?
是的,这琴必定是在哪里听见过的。
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拂松疏韵落。
第三第四弦泠泠,夜鹤忆子笼中鸣。
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
五弦并奏君试听,凄凄切切复铮铮。
铁击珊瑚一两曲,冰写玉盘千万声。
铁声杀,冰声寒,杀声入耳肤血寒,惨气中人肌骨酸。
是谁?是谁在这样的夜,这样的城,弹奏这样的曲?
容不得她多想,她便已失去了知觉。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47
44.
云衔天笑明,雨带星精落。
碎枕神无绕,震楹书自若。
侧闻吟白虎,远见飞玄鹤。
昏暗的油灯下,映出那张模糊的脸庞,好似熟悉,又好似陌生。
他是谁?这又是哪里?只记得漆黑,冰冷,沼泽,迷琴,却不记得----
无涯姑娘,你醒了?
我……,你,你不是那……无涯忽然记起了,这就是那紫衣人!
在下正是香茗楼的墨紫弦。那人道。
墨紫弦?这个陌生的名字忽然划过无涯的脑际,仿佛是那记忆的深海里,曾经有过的一颗夜明珠,隐隐的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微光。紫弦,紫弦?必是哪里听见过的。
那人笑,笑得那般深不可测。
你笑什么? 无涯不解。
我笑那时光飞逝,一转眼你竟然长了这么大了!
你,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何止认识。只是……只是我离开无名山的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真的?那你一定知道我师傅无夕了。
那人一听 无夕 这二字,便不语了。
他转过身,走到那架做工考究的暗红色古琴旁,缓缓坐下,轻轻的叹了口气。
刚刚我陷在沼泽的时候,可是你在抚琴救我?
是。
那么,那日我受重伤,又可是你抚琴一夜,为我疗伤?
是。
为何?
为了,为了你是无夕最疼爱的弟子。
无涯忽然无语了。
师傅无夕,在她的世界里一直是个奇奇怪怪的女子。她清澈如溪,却郁郁寡欢,喜怒无常。
记得小时候,她常常望着无涯笑,笑容中多多少少夹杂着几分悲凉。有好几次,无涯都看见她竟然笑的哭了。她不敢问师傅为何哭泣,所以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替她抹去眼角透明的液体。师傅教她抚琴的时候,亦常常叹息道:无涯,你若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可是师傅又是让无涯捉摸不透的。直到那一天之前,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师傅最疼爱的弟子---倘若真是这样,她就不会看见师傅悄悄潜入她的房间,将她心爱的琴丝根根剪断,并将她的爱琴狠狠地砸在地上。
那天以后,无涯知道师傅在心里是恨自己的。可是这恨,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无涯不得而知,更不敢去问。她,唯有选择沉默。在无名山下的二十年来,陪伴她的也只有那架和她一样沉默的古琴。
五音连起,万般寂寥,欲哭无泪,今宵几何?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48
45.
焦桐罢弹丝自绝,漠漠暗魂愁夜月。
故乡不归谁共穴,石上作蒲蒲九节.
墨紫弦,墨紫弦,你究竟是何人?奏得又是何曲,叫人如此神伤,叫人泪如雨下!
无夕她……还好么?紫弦停下了覆在琴上的手指。
师傅只是近年来身子不如以往了。
哦……
他沉默的低下了头。
无涯终究是古灵精怪的无涯,从来不会轻易的说实话。她略微的撒了小慌,便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与师傅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她又低低的一笑道,你的琴甚是好看,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琴!
好机灵的小丫头,是啊,你不见这根根清弦都是由七彩锦丝所制么?
哦?真的么?无涯凑过头去看,又道,你一定是这个城里最好的琴师吧!
哈哈,可惜我不是这座城里的人啊!
无涯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会儿说,这世间,本姑娘最佩服的便是能制好琴的人。可否借先生的宝琴一用?
墨紫弦听罢,心里便是一阵感动。毕竟这些年,一个人形走江湖,听到这琴声的人,不是仇人,就是死人。没有一个是像眼前这丫头,对他的琴有兴趣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知音难觅么?
他道,好,就请无涯姑娘用此琴为在下抚一曲吧。于是起身让座。
无涯见他中计,心里好是欢喜,就琴而坐。
弦,在她的指尖轻轻的颤动着,一瞬间,变幻出千千万万的琴音,让人无法抵抗。在她的手指下,弦,永远都不会是那么单纯的琴丝,而是人的心弦,是的,永远,谁都无法逃脱。
大漠之上,我是单于的儿子,是王的儿子,王……的儿子。
十二岁那年,父王派了一百零八位壮士随我穿越漫漫戈壁,去往中土学习汉文化。可是途中,不幸遭遇了大沙崩。黄尘铺天盖地的向我们袭卷而来,覆没了所有的人。
记不得后来是如何醒过来的,只知道被人救到了一个叫无名山的地方。我被收为徒,学习了世间最好的巫术和琴术,也遇见了世间最脱尘的女子,无夕。
我们相爱了,我便是她的紫弦,她也就是我的无夕。我们一直幸福的生活了整整十年,直到,直到那个孩子的出世。是个漂亮的女婴,就像无夕,对,像极了她娘。我现在依旧可以记得她的模样,天生异香,沁人肺腑,就像无名山上那颗盛开的栀子花树。
也就是那个晚上,他们寻了过来----父王派人打听到了我的下落,他们从荒漠寻到中土,寻到了无名山下。
我是胡人,喝的是胡人的奶,流的是胡人的血,我更是胡人未来的王,是完成父王毕生梦想的唯一希望。是的,我背叛了,背叛了救了我的汉人,背叛师门,背叛了我心爱的女人。
他们告诉我,告诉我,公主府上新添了个千斤,有人说她有强国富民的命。父王要我将她偷出来,把自己的孩子换进去,以后做了皇后,也是胡人的血统。等胡人拿到了天下,再去认她,同时再把公主的千斤放出来,强胡人的国,富胡人的民。
我做了,我买通了公主府上的乳娘,偷天换日。可是, 我亦不忍心就这样弃她而去,于是我在公主府上,让乳娘偷偷的种了那颗栀子花树。每年我都通过那棵树,将自己的真气输入她的身体,让她知道,她的体内流着的是我的血,她是我的骨肉。
无夕,是个世间再聪明不过的女子了。她一眼就看出了那不是她的女儿。她质问我,发疯似的质问我。我没有告诉她,她的女儿在哪里,我只告诉她,我是单于的儿子,是胡人未来的王,她是我未来的王妃。
她忽然变得冷静起来,狠狠地在我的脸上抽了一巴掌。她说,你走,你走!我若是将此事告诉了师傅,他一定绕不过你!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墨紫弦,你听清楚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互不相干!我的女儿,我最终是要寻回来的!你走,你走!
连夜,我便被赶下了无名山。那是很寒的夜,在山脚下,她给了我这件紫色的皮袄,便消失了。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形走江湖,从未忘记过那个夜晚,从未忘记过那个女子,也从未忘记过我的女儿。
风乍起,月如钩,无影照无眠。
不惜十指弦,为君千万弹。
弃置今日悲,即是昨日欢。
青山有蘼芜,泪叶长不干。
空令后代人,采掇幽思攒.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50
46.
恨凌辱兮恶腥膻,憎胡地兮怨胡天。
生得胡兒欲弃捐,及生母子情宛然。
貌殊语异憎还爱,心中不觉常相牵。
朝朝暮暮在眼前,腹生手养宁不怜。
无涯听得入了神。宫、商、角、徵、羽,隐隐催人泪。这段说不明道不清的红尘孽缘,牵扯了这世间多多少少的清愁哀怨,多多少少的悲欢离合。
风声,如泣如诉。月影,扑朔迷离。
无涯的指尖颤的越发厉害了,这灼热的心弦,悲凉到了心底,让她无法自抑。
她道,难道,难道我,我才是真真的阿娇?
是的,芝葙她,是我的女儿,是无夕的女儿。
不,不可能,不可能!难道天山老道会不知道么?
他知道,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救芝葙的时候,因为芝葙体内有我的真气,所以他瞎了眼睛。他没有料到,我的真气会将他的血流打了回去。同样,这就是为什么你为芝葙解了哑穴,会受重伤。
不,芝葙的血可以酿酒,可以医治百病,可以强国富民,阿娇怎会是我?
阿娇的血可以酿酒,可以医治百病也都只是因为她集了栀子花树的灵气,而不是她的命。至于你的命,只是现在还看不出来罢了!
我不信,不可能!
无涯, 你的左胸是否有块红色的胎记?你被抱回来的时候,就有的。
无涯的手在琴上停住了,指尖上震出了点点血珠。坐在一边的墨紫弦也倒了下去,想必是中了无涯的琴邪。
无涯无力的起身,觉得自己像是干涸的近乎于死亡的花瓣。
缓缓的掀开紫色的幔纱,吃力的跨过那高高的门槛。
黑,像是万丈的深渊,吞噬了这座城里的唯一一丝浮白。
夜,你告诉我,这红尘滚滚,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哀伤需要那些无辜的生灵来承担?而我,又能载得动这世间的多少悲凉呢?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51
47
松门柏城幽闭深,
手把梨花寒食心。
冰冷,疯狂的舔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朦胧间,她记起童年时受到师傅的责罚,被关在冰冷的雪山中整整三天三夜。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学会了在死亡的边缘存活。雪山里,唯一能吃的是雪。冰冷生硬的滑过咽喉,讲所有的寒气带到了她的体内。于是,只能将身子紧紧的蜷曲起来,这样就连最刁钻的寒风也透不进她的心底。她知道,只要心是温暖的,就会活下去。
那个时候,她唯一的幻想 就是有一天能走下山,去找自己的母亲。她一定会给自己这个世间最温暖的拥抱,最疼爱的抚摸。她一定会为自己做一架这世间最珍贵的瑶琴,唱一曲这世间最动听的歌谣。想着,想着,便会有滚烫滚烫的液体滑出眼角。那是无涯在寒冷中唯一的取暖方式。
雪山上的最后一个晚上,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使出最后的气力,捧起了一把雪沙,准备下咽。可是忽然间,雪尘中的冰粒割破了她的指尖。舔腻芬芳的暗红色,在苍白的雪尘之上绽放出娇艳欲滴的花朵,妖娆而诡异的让人忘记疼痛。她开始缓缓的吸食着自己体内腥稠的液体,感受着它们的灼热与温暖.仿佛襁褓中的婴儿,幸福的吸食着母体的乳汁。
师傅将她接走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其实,她一直怀疑,那一次师傅是不是真的将她遗忘了,或者真的就想把她埋葬在那片漫漫的苍白之中,一如她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是的,寒冷,钻心的。
为什么,身体蜷曲的那么紧,那股寒凉还会透彻心扉?
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难道,这冰冷,是来自我的心底么?难道,难道,是我的心窝里封了一块坚冰么?
模模糊糊,无涯从梦中争扎起来,可是,清醒的一霎那,她便感觉到,一样冰冷生硬东西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52
48.
临淄雪夜浴堂春
把花掩泪无人见。
我尔君恩何厚薄,
雨露之恩不及者。
是的,抵住她咽喉的这冰凉金属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一把御赐宝剑.为了它的主人,她能生能死,无怨无悔。而它,却有义而无情,沾血而不腥;它薄如蝉翼,剑光如雪,只需微微一颤,便能了解了这场凡尘中的爱恨缠绵,便能了断自己单薄而无助的生命。
沿着剑锋,她缓缓的抬起头---是那张气宇凌人的脸,是那双秋水无痕的眼。
风,透过窗户精致的雕栏镂空,回旋了千千万万次,终于直直的向她逼来。
她笑,笑出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沿着她的素白的面颊,滴落在银白色的剑光之上,清脆刺耳,如同雪山上万万颗冰粒同时破碎的声音,排山倒海般的撕心裂肺。
萧峰,这是为何?
为何?你问我?我若早知道你如此蛇蝎心肠,便不会留你在此,你亦不会命丧与此!
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不是装糊涂的时候。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你要交出芝葙。
什么? 芝葙不见了?无涯惊呼道。
我不曾知你是个如此用计于心的女子,萧峰道。
那把剑又微微的在无涯的颈部下陷了几毫米。
那一刻,无涯可以听见自己肌肤碎裂的声音。
她道,萧峰,请你相信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好,这样东西你可相识?萧峰说罢便从胸口掏出一块黄灿灿的丝布。
是的,她认识它,它曾经被她折叠得小心翼翼,整整齐齐,放在最贴身的地方。那是从皇城下带来的太后亲笔谕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无涯要带芝葙赶往无名山的事实。
无涯惊了——
你是认识的,你也是识字的,上面写着什么就不用我念给你听了吧。这是清晨我洗马的时候,在院子里捡到的.我走进芝葙房间,她已经不在了。无涯啊,无涯,我这把剑只沾染过胡人的血,我可不想……
萧峰,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做的。若我真的要把芝葙带走,我何苦现在立在你的剑下;若我真的要把芝葙带走,我又何不早早的取出谕旨;再说,若我真的要把她带走,我又何必为了救她而身负重伤呢?
因为你想骗我相信你!你的目的不仅仅想带走芝葙.对了,你还药迷了店小二!
店小二?
我进他屋子的时候,他昏迷在地上。我看见地上有泥印,遂着泥印走到了你的房间!
萧峰!
别动!我不想动手。再问你最后一次,芝葙在哪里?
无涯默默的合上眼,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眼,滚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滚烫的.那是她童年在最寒冷的时候,唯一的取暖方式。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知。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52
49.
萧峰的剑,曾经血溅戈壁,削铁如泥。而今它只需轻轻一动,便可以让眼前这苍白的女子倒在鲜红的血泊之中。
无涯最后脉脉的看了看萧峰,然后轻轻的合上双眼.
因为她想静静的倾听自己血液喷射的声音;因为她不想看见萧峰残忍的一面,她不想看见这一把冰寒至极的剑是如何从自己身体抽出的;更因为她怕,怕自己血液流干的时候,都无法闭上双眼睛,它们清澈的像是她的心,平静得没有任何尘埃。
哐啷一声,剑落地了。
萧峰说,你走吧,即便你不交出芝葙,我也会找到她的!只是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永远不要!
如果我的死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宁愿了却自己!说罢,无涯突然拣起地上的剑,正要向腹部刺去---
慢着!
萧峰惊诧的回过头---这张陌生的脸好似在哪里见过。
师傅?无涯更是惊异万分。
无涯!把剑放下!
萧峰有些茫然,回过身的时候,看见无涯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了。
他道,你是……?
在下乃是无名山下无名派掌门无夕。只是我来迟一步,唉!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女子像极了一个人,可是却又说不出她哪里像,像得是谁……
无涯,你违背师命,擅自作主,如今落得这个下场,罪有应得!
是,弟子知罪。可是……
不用解释,解释只是徒然!无夕转身,又道,霍将军,你中计了!
中计?无涯拐走芝葙证据确凿!萧峰愤愤地说道。
是么?那么你现在去看看那店小二可还在他房间? 恐怕早已是不知去向了!无涯,你一时好奇心起,竟然惹下如此大祸,该当何罪!
师傅,无涯知错了,请师傅责罚!
你不知深浅,竟然对他施展琴邪?即便他一时大意,中了你的计,但你也得知道,不到半个时辰他便会醒来!
师傅?你是说---他偷走了太后谕旨,故意放在马槽边……
那还用说!他留尔等一条性命已是再仁慈不过了!也估计就是刚才,你被质问的时候,他已经带芝葙离开了这里,无夕道。
那还不快追?萧峰说罢便欲冲向门外。
霍将军,请留步!这件事并不是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的!现在不能追,否则,否则,今日我们中无一人能保全性命!
为何? 为何?萧峰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道理很简单,我们没有一个人敌的过他!他,墨紫弦,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无夕说罢竟然有些哽咽了。
香茗楼,醉愁忧。 一曲香屑依旧,临风晚归月休。
也就是这一晚,这座楼便如同废墟一般,空荡的漂浮在这往事的尘埃之中。
这人生如梦,情深情止,缘起缘灭,何许何处,又有谁痴谁知?有道是,过眼云烟终不散,蓦然回首万事空!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54
50.
烟噎越嶂深,箭迅楚江急。
空抱琴心悲,徒望弦开泣。
沉香袅袅,香茗腾腾。当无涯陈述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后,原本空荡的屋子里,愈加冰寒的让人窒息。
萧峰惊了,是的,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让他感到熟悉,是因为她就是芝葙的生母。芝葙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她的血液。她们相似的让人难以察觉,也只因为她们母女二十年来,有的只是一面之缘!
无夕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隐隐作痛的心,让她无法开口。原以为那心里的伤疤早已干涸,可是今天她才明白过来,它们重来没有停止过疼痛,它们只是的疼痛得已经麻木,腐烂。
那现在怎么办?片刻后,萧峰打断了屋里的寂静。
哦,对,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已经打听到墨紫弦下一步的计划了。他原本是来此地,找霍将军你报仇的。但是现在,他打算带着芝葙赶往长安,去天牢里救他的父亲伊雅斜。而且,三个月后,他要反攻长安城,这是他谋划了整整二十年的计策,可惜原本是想等他父亲从西域攻过来,然后里外结合,却不想有了个霍将军。不过,墨紫弦还是不肯放弃,还是要攻陷长安。他的兵马现在都已悄悄的进往中土了!
啊!他还不死心?
死心?他若是会死心,二十年前,心就应该死了!无夕愤愤地说道。
那芝葙她……无涯在一边焦急地问道。
她应该暂时没有危险。墨紫弦还不至于对她下毒手。现在看来,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三个月,只要我赶到长安,便可以调动大军……萧峰说道。
谈何容易!这一路上都是他摆设的陷阱!我们无法逃脱。而且,更重要的是,芝葙在他的手上,虽然他不至于对她下毒手,但至少是个威胁。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将他悄悄骗到此地,了却他这条性命!
但是现在我们敌不过他,三个月以后就可以么?
可以,如果,如果我们找到了血滴!
血滴?我找过了,可是这座城似乎没有!无涯道。
血滴,只长在漠北的雪山上。你们还有有两个月的时间。明日就启程吧。我在这里用琴音来保护芝葙。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55
51
弭榜搴蕙荑,停唱纳薰若。
含伤拾泉花,萦念采云萼。
青铜镜前,无夕为无涯盘上了最后一个发髻。她细腻的指尖轻轻的抚过无涯那三千青丝。
无涯的身子,却一直在颤抖,这是师傅第一次为自己梳头。那一把暗红色檀木梳子上分明清晰的印刻着 墨紫弦 三个字。那三个字,让人触目惊心。也就是这三个字,二十年来一直绞疼着师傅的心。
湿,潮湿---怎么了,难道是师傅的泪?这万丈红尘之中,又怎是这几滴清泪所能明了的?
无涯,你这一去,途中万险,不知我们师徒何时方能相见。但是,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都要把血滴带回来。
是,徒儿知道了。师傅,你莫流泪,末流泪。无涯伸出手,轻轻的替她拂去眼角下的那滴泪。
无涯,师傅还有一样东西要从于你,就是我的琴。
啊?那可是天下无双,最珍贵的瑶琴……
忽然无涯被紧紧的抱住了,几乎要窒息。
师傅,你的拥抱难道也会这么温暖么?不要放手,不要放手,宁愿让我沉溺于这片幸福的沼泽里。无涯默默的想。
徒儿啊,师傅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我一直尝试着把你当女儿看,可是,可是我一直没有做到过。特别是你的命劫都应在了芝葙的身上,那个时候,我恨你,恨你,你这条生命让我的女儿遭受了多多少少的痛苦……可是,我却怎么也忍不下心,就这样杀了你,从小,你都这般的乖巧,这般的让人疼爱……
师傅,您别说了,无涯不怪你,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着造化弄人,要怪也只能怪无涯命苦,要怪也只能怪那墨紫弦,弃你我而不顾!
暖风无声的穿过屋檐下,脉脉的注视着这屋里抱头而泣的师徒俩。其实,又有谁知道,这些命运的纠缠,早应是前世就注定的了。
芣苡生前迳,含泪落小园。春心自摇荡,百舌更多言。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57
52.
霏霏雾雨杏花天,帘外春威著罗幕。
曲栏伏槛金麒麟,沙苑芳郊连翠茵。
厩马何能啮芳草,路人不敢随流尘。
萧峰的马踏到雁阳村的时候,已是傍晚了。残阳如血,乌雀回飞,人烟稀疏。出了这座荒村,就是雁门关。关门后,便是沙烟弥漫的漠北。
萧峰想,几个月前自己还统帅三军在那片黄土之上浴血奋战,却没料到,几个月后又回来了。
暮色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村路的尽头,有一户炊烟袅袅的人家。
无涯道,你我这一路已颠簸了整整十五日,明日便可出关了,不妨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明日好一早启程。
萧峰点了点头道,就前面那户人家吧!
叩开一扇简陋的木屋,应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妪。她道,二位是……
无涯道,老婆婆,我们是从中土而来的,明日要出关,不知可否借住一宿?
请进吧。
这是间在简陋不过的屋子了,灶头上炖的是一锅稀得不能再稀的米粥。老妪用木勺摇了两大碗递给了萧峰和无涯。
谢谢,无涯接过了那碗沿残缺的稀粥又道,老婆婆,你可出过关?
出过,年轻的时候。老妪笑了笑,继续说道,关外是尽是蛮夷,黄沙漫天,不知道二位为何出关?
我们是为了要找一种叫做血滴的花。不知你可听说过?
血滴? 那不是江湖上人称最毒的妖花?听说它见血封喉,连碰一下都得小心翼翼。
是啊,是啊。您可知怎么才能找到它们?萧峰在一旁问道。
这……这我倒不清楚。不过,曾经有个江湖贩子也来找过这种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好像是……荒漠后的雪山上。但是,听说一共有六座雪山,不知是哪一座。
哦?真的?那后来他找到了么?无涯问道。
他……似乎出了关,便没有再回来过。说罢,老妪摇了摇头,其实出了关的没有几人是回得来的。
无涯轻轻的笑了笑说,我们一定会回来的,那时候,我们还要来此地住一宿!
好好好,那个时候,我再为你二人熬锅粥。老妪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灶头里的火苗窜的飘忽不定,红色的光把屋子映的暖和起来。无涯心里忽然觉得温暖了许多,似乎放下了这一个月以来的所有恐惧。是因为,是因为身边有他,萧峰,这个让她一直放心不下的人。
夜深,油灯灭了,屋子里的人都沉睡了。皎洁的月光从纸糊的窗子缝里透了进来,模模糊糊的照在萧峰那紧锁的眉头之上。
这夜,静的让人有些心寒。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58
53.
雪山雪峡高何已,行雨行云一时起。
一时起,三春暮,若言来,且就雁门关。
这已是在沙漠中行走的第四天了。包裹里剩下的干粮只够三日了。这漫漫沙尘,在白天,艳阳高照,燥热难耐;在黑夜,风雪交加,冰寒至极。
无涯的马似乎是行不动了,喘着大口大口的粗气。无涯心疼得抚摸着它的马鬃。
忽然间萧峰道,无涯,你看哪里!
无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雪山?是雪山!真的,整整六座!
萧峰的脸上也露出无比欣慰的笑容。
他刚回头,便看见无涯从马上摔了下来。
怎么了?无涯,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的马晕了,看来它是真的不行了。
萧峰跃下马来,将无涯扶起,道,你上我的马吧。
无涯站稳了后道,不用了,雪山都到了,我们该上山了。
好吧。只是这六座雪山……
是啊,我们的干粮只剩下三天的了。这样吧,我们分头走。你走左边这三座,我走右边这三座。这样估计应该来得及。
好,我将马栓于此地,二日后,在此会面。
好。说罢,无涯将剩下的干粮分成了六份,一人三份。
无涯将干粮放进萧峰的行囊里,道,那好,我们启程吧。
好。萧峰对无涯微微的笑了一笑,说,二日之后,就在此地,以马为记。
无涯也笑了,道,好。对了,别忘记,你若是见到血滴,千万小心,不要有肌肤的接触,它有剧毒!
嗯,无涯姑娘,你保重!萧峰点了点头道。
眼前的他,是这般的让她放心不下,是这般的让她牵肠挂肚。她不舍的望了他一眼,便欲转身离开。
无涯!
身后是他在叫我么?无涯回过头,打趣道,有何吩咐,霍将军?
萧峰刚毅的下巴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唇角边露出了温存的笑,他道,无涯姑娘,那天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没有关系,我都快忘了。无涯给了他个释然的微笑,可是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泪,让它顺着自己素白的颊,滑落了下来。
萧峰点了点头,又道,那……你保重,我走了。说罢,他转过身,朝雪山的方向迈了过去。
无涯看着他的背影,千丝万缕的不舍。这个男人,是让她心碎了又碎的,为了他,她可以置生死于不顾,她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的背影渐渐的走远了,走远了。
泪水,你为何要模糊我的眼,为何要模糊我的眼,难道不让我,不让我在清楚的多看一眼么?
萧峰!无涯突然大喊道,然后飞奔了过去,沙尘上留下了她一道一道的足印,像是她心中千千万万的伤痕,印得那么那么的深。
萧峰停下步伐,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感到背后一阵温暖。
是无涯,是无涯从背后抱住了他。环在他腰间的手,在不停的颤抖。她哭了么?是她哭了么?
萧峰,我只是,只是忘了告诉你,若你二日之后,找到血滴,而我没有赶来,请你先走,不要等我,我们没有时间了。假若二日之后你没有找到血滴也没有遇上我,你便要上其他三座山,一定要把血滴带回中土,不要浪费时间来寻我。
无涯,我们会活下来的,一起活下来的,一起回到雁阳村喝一碗老婆婆炖的稀粥,一起回去救芝葙,灭胡人,相信我,相信我!萧峰觉得她抱得更紧了,更紧了。
她的体温,为何让他竟然觉得有一些伤心?为何?这是为何?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后已空无一人。
无涯走了。
萧峰望见的,只是无尽的沙,听见的,只有回旋的风。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4:59
54。
凄凄烈烈,北风为雪。步步艰难,途道断绝。知
无名山雪,复感人情。与君相知,当解千龄。
这是萧峰要爬的第二座雪山。它高的那么深不可测,它的积雪那么冰寒刺骨。血滴,血滴,你究竟在哪里?
萧峰就着一块雪岩坐下了。走了这么多个时辰,都没有进食了。于是他打开背在身后的包袱―――怎么,怎么?他的包袱里有四份干粮―――可是明明看见无涯放进去的是三份,一人三份阿。难道,难道是临别前,她从后腰抱住自己的时候,放进去的?无涯,无涯……
萧峰的心忽然抽紧了,抽得好紧好紧。他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白衣胜雪,那一脸的素净,冰寒的那么清澈;他想起自己的御剑逼指她咽喉时,她那滴剔透的眼泪,是那么的绝望;他想起她从背后搂住的时候,她得手是那么轻柔与不舍。难道,难道,你萧峰还不明白么,你欠这个女子太多太多的了,已经还不起了。
55。
夜来冒霜雪,晨去履风波。
虽得叙微情,奈侬身苦何。
第二日的清晨,阳光妩媚的照射在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上,略微有些耀眼。
无涯的行囊里已空无一物了。但是她不怕,她不是没有在雪山上饿过。童年的那次劫难她都活下来了。她继续走,走得腿都快没有知觉了。
雪,冰冷的漫过她的膝盖,走得一步比一步艰难。
她有些累了――自从解了芝葙的哑穴后,她的元气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可是,她想到萧峰,心里就是一阵温暖。
无涯,我们会活下来的,一起活下来的,一起回到雁阳村,喝一碗老婆婆炖的稀粥,一起回去救芝葙,灭胡人,相信我,相信我!
萧峰,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带着血滴离开这里的。无涯心里默默的念着。她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要坚持下去。
风袭起一层雪沙,慢慢的从远处扑来―――那是什么?
忽然,她脚下的雪地开始摇晃得厉害起来,惊恐的抬头,一个个沉重的雪球向她滚来。
不好,是雪崩!
可是她刚刚意识到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灰暗。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5:00
56。
落落千丈松,昼夜对长风。
岁暮霜雪时,寒苦与谁双。
沉,身子好沉啊。无涯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她缓缓的坐起来,身上是满满的积雪。手指已经没有知觉了。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记起二日之后,以马为记的约定――我,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生命第一次这般的无助,似乎连一点点希望都被这千年的冰雪给覆没了。
寒冷,饥饿,强烈的侵占她原本单薄的身体。俯下身,用手臂捋了捋地上的雪尘,便大口大口的吞咽起这些生硬冰冷的东西。
无涯已经站不起来了,腿是彻底的没有知觉了,只能爬。
前面好像是个山洞,是的,是个山洞,是个原本没有的山洞。一定是被雪崩震出来的!是的,藏着血滴的山口,原本一定已经被积雪覆盖封冻了。
她开始拼命的往前爬,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她,血滴,就在里面。
57
黑。
漆黑的山洞里,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香气。
是血滴,是血滴,这个世间最毒的植物,见血封喉,一触即亡。它们只会盛开在最深最寒的夜里。凝血般的硕大花瓣,像是黑暗的皇宫里,美丽而恶毒的妖姬,猩红的让人发寒;它的根部溢出致命的毒汁,诡异而迷离。
找到了,找到了!她万般欣喜。
可是,可是她如何将它们带出去呢?她已经爬不动了,更采拮不了这些毒花……假若血滴真的只成长在一座雪山上,那么萧峰一定还没有找到,他应该会过来的。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知道是在这里呢?对阿,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呢?
有个办法,有个办法。无涯坐定,慢慢的开始运气。其实她知道自己的血气早已被冰封住了。可是,哪怕只要有一丝希望,也要试一试。
血液慢慢的似乎从心底溢了出来,无涯紧紧地皱着眉头,双臂抱得更紧了。渐渐的,血腥逼向了舌尖。挺住,挺住。
“无涯,我们会活下来的,一起活下来的,一起回到雁阳村喝一碗老婆婆炖的稀粥,一起回去救芝葙,灭胡人,相信我,相信我!”
我相信你,萧峰。
只听 呼 的一声,一道鲜红鲜红的血柱划过空中,喷射得很高很远,像是一道残缺的弧,悲凉的从无涯的身体内部跃出――
是的,成功了,无涯成功了,她用自己最后的内力,把体内的血液打了出去,溅得雪尘上斑斑点点,像是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红梅,又像是一颗颗醉了的玛瑙珠子。
她微微的笑,心想,萧峰看见了这些鲜血,一定会寻过来,寻过来的。
无涯的眼神渐渐的黯淡下去,仿佛是干涸的海底,曾经汹涌澎湃的让人那么心痛。
缓缓的,她合上了眼,将灵魂与那片皑皑白雪隔绝了开来。平静的,坦然的。其实她很早就知道,她的劫难,她的宿命。她很早就知道,她是为了爱而生的,亦是为了爱而死的生物,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这么匆忙。
她不是最好的巫服,也不是最好的琴师。她只是凡尘中那一颗为了爱,可以放弃生命的尘埃。
风,在苍茫的夜里轻旋的无声无息,幻化成了爱的飞雪,融化成来年春天最温暖的眼泪。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5:01
58。
天寒岁欲暮,春秋及冬夏。
苦心停欲度。折杨柳,沈乱枕席间,缠绵不觉久。
苍白的雪崖上,是点点鲜红。红的那般妖娆,那般艳丽,仿佛是皇宫里最美的舞姬眉心上的那一点朱色,寂寥的让人隐隐作痛。它们的绽放,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个英雄,一个将要来寻她的男人。
萧峰的剑,原本与生俱来就对血腥有着不同寻常的敏感。这一次,也不例外。它拼命的撑起萧峰疲惫不堪的身子,不停的让他前行。
无涯,你在哪里,在哪里?
无涯,你一定要活着,要撑下去。即便没有血滴,你也要活下去,活下去,等我来,等我来。萧峰轻轻的念道。
你看,远处那雪地上的点点殷红,莫不是雪层上开出的小花?它们盛开的这般嫣然烂漫,这般轻尘无瑕。
不,不是的,那是来自人心底深处的粘稠液体,对于它们,萧峰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风,低吟着;雪,漫舞着。萧峰的手开始哆嗦起来,腿越行越快,却越发无力。那些触目惊心的鲜血,是从何而来,从何而来?一种不祥的预兆向他笼来――
无涯,无涯!萧峰在冷风中拼命的嘶喊着。
无涯,无涯……那一声又一声,回荡在空空的白雪之上。可是,没有人回答,没有――除了回音,他一无所有。
沿着血迹向前走去,他的心越揪越紧――这种感觉即便是当年他征战于沙场时,都不曾有过的。
黑,是漆暗无光的山洞;红,是他要找的血滴;而地上,那与白雪融为一体的,便是揪着他心弦的无涯。
萧峰上前,将自己的皮袄脱下,紧紧地将她裹住,搂在自己的怀里。他的无涯,从来就是个冰雪般的女子,从来就是清澈的没有尘埃,从来就是,从来就是如此的让人疼爱。
他望着怀里的无涯,凝脂般的肌肤映着她乌黑乌黑的睫毛,没有血色的唇,像是盛开的芙蓉,旖旎不染。她紧闭的双目,显得那么释然,像是熟睡了的婴儿。他抱得更紧了,更紧了。
冰凉的,潮湿的,那是什么?是什么? 你眼角留下的那滴冰凉,是一颗泪珠,还是来自你心底的那一滴透明的鲜血?
萧峰在无涯的耳边,轻轻的道,我会带你走的,会带你走的,你要挺住。无涯,假若你的身体原本就这么冰凉了二十年,那么请你,请你让我来温暖它,温暖你生命中剩余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请你,请你一定要给我这次机会。
百思缠中心,憔悴为所欢。与子结终始,折约在雪崖。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5:02
59。
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
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雁门关外,野草丛生,蔓延的肆无忌惮。就连土墙的缝隙里,也爬满了茸茸的苔藓。
萧峰心想,应该是春天来了。
伏在他后背的,是没有苏醒的无涯。她柔软的发丝,被风轻轻的扬起,拂过萧峰的脸颊,轻柔的,让萧峰依稀的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无涯,你会醒的。萧峰对她说。
叩开了那扇熟悉的柴扉――依旧是她。
她笑了,什么也没问,让他们进屋。
灶头上熬的稀粥,热气腾腾。他的手,颤抖的接过这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粥。它的碗沿是残缺的。是的,这是曾经无涯用过的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可以把无涯的每个细节记住的这么清晰。
老婆婆,你看……她还有救么?
那老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难啊,难啊。她身子底本身就有些虚弱,撑到现在已经是她的造化了。
老婆婆,实不相瞒,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萧峰定了定神,便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他道,现在,血滴已经找到,我要赶回中原,与墨紫弦决一死战!
老妪听完,轻轻的抹去自己眼角边的泪珠,道,其实你们一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二人非同一般。但并不曾料到,你就是人们一直称颂的霍将军!
老婆婆,所以我霍某只求你能救无涯一命!明日一早,我便要赶回中原。而这一路,颠沛流离,无涯一定撑不下去……
霍将军,你若真信得过我,就把无涯留下来,我会像待女儿一样的照顾她,等你日后归来,再把她接走。
好,我自然信得过你。但是,我想知道,她还有救么?
这……这……我并不十分有把握。像她这样的,就怕是以后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
是啊,就是有着呼吸,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以前雪山也救下过一个冻晕的人,就是没有醒过来!
不会的,我是不会放弃的。
霍将军,你先安心的回中原,用心的做好作战准备。这里有我来照顾,办法一定是有的!
嗯。老婆婆,假若无涯醒了,请你告诉她,要等我,等我回来。但是,如果,如果春谢过了,我还未归来,那么,就请她将我忘记我。
霍将军,你会回来的,那个时候,不知道你可否赏脸,再喝我一碗薄稀粥。那老妪笑了,给了萧峰一个无比坚定的笑容。
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蹄扬起了一层沙土,那个有些憔悴的英武背影失在了小巷尽头。
雁阳村,雁回飞,不知何日归。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5:03
60
颜色如花命如叶。命如叶薄将奈何
青丝发落丛鬓疏,红玉肤销系裙慢。
人情重今多贱古,古琴有弦人不抚。
夜未央,天地间,暮苍茫。
我如风,心如水,鬓如霜。抚一曲,道尽生死惆怅。
她向窗外望去,园子里的积雪融化了,碧绿的青草地上,盛开出大朵大朵如血的杜鹃,妖艳的那么寂寥,芬芳的那么绝情。
紫弦,你还记得么,曾几何时,你用这些杜鹃花为我调制了世间最娇红的胭脂,你告诉我,有一天,即便是我老了,丑了,在你的心里,我依旧美如杜鹃。
紫弦,你还记得么,曾几何时,你轻拈起那一片飘落的叶,将它制成世间最浓醇的花酒,你说你对我的爱如同这酒,只会愈来愈醇,愈来愈浓。
而当我喝醉了这千年的如血残阳,蓦然转身之时,这繁华早已落尽,一切竟然都变得让我如此陌生,如此恐惧。
而你,早已不是我曾经的那一个相望于梦的墨紫弦了,是你,让我看不透这世间的情花绽放。二十年前的那一夜,我才明白,我并不是你心里最在乎的人。你在乎的,只是你那颗自私狠毒的野心,你不能忘记的,只有那汉家的天下。你走了,却留下一贴毒药,那一贴让爱穿肠的毒药!你好狠,好狠。
而今,你亦莫怪我无情无义。我用的毒,并不是这世间最残忍的毒。它们,如同我曾经的唇,只需轻轻的触吻你的颊,你便可释然了,释然我们之间所有的爱恨情仇;你便可忘却了,忘却曾经那只属于我们俩的山盟海誓。
马蹄声走的愈来愈近了。她知道,萧峰回来了,带着血滴。
她也知道,萧峰是一个人回来的。
紫藤拂花树,黄鸟度青枝。思君一叹息;苦泪应言垂。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5:04
61。
剑头利如芒,?a持照眼光。铁骑追骁虏,金羁讨黠羌。
三月又三日,胡地草风霜。男兒不惜死,破胆与君尝。
他的剑,如影如幻,无影无痕,一势万招,一触即发,变化无穷。寒光一挥,落花万点,草木皆迷。
整整三十日来,他每日起早摸黑,剑不离手。,为的只是明日那一场生死决战。这一战,他只能胜,不能败。而且他只有一个机会,只有一个瞬间。无夕告诉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睛里只能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墨紫弦的咽喉。明日他的这把剑,会涂染上剧毒,而那毒在空气中,最多只能停留一瓣花尘落地的时间。否则,中毒的就是他自己。
是的,三十个日日夜夜,为的只是那银剑出鞘一瞬间。
无夕看着萧峰,道,今日你别练了,好好休息。明日,正午,他应该就会出现了。来,把你的剑给我,我来上毒。
无夕接过萧峰的剑,又道,明日我与他对艺,你只站在一旁。他会把芝葙带来。你要切记,切记,你的眼里,除了剑,就是他的咽喉。只有一瞬间,一瞬间!
萧峰重重的点了点头。
风起,吹动了一园的杜鹃,一眼望去,像是片猩红猩红的血河,泛滥的如此汹涌。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5:04
62。
紫霜耀,绛雪飞。追以还,转复飞。九真道方微,千年不传,一传裔云衣
日当正午,那一身紫袍出现了,身后还跟了一个娇弱的身影。
他们来了。无夕的心底一颤,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多么希望他没有来。
现在,他走近了,还带着自己的女儿。
多在树后的萧峰,紧紧地握了握手上剑。
无夕,你……可好?墨紫弦走近了。
无夕不答,只是看着他身后的芝葙。怎么,怎么……她怎么是一脸的茫然,面无表情呢?
墨紫弦,你……你做了什么?
我?,我只是封了她那一段无用的记忆罢了!我要让她重新开始,做我的女儿,我要重新的疼爱她。
墨紫弦,你够了!收手吧。把女儿还给我!
无夕,你给我的信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是啊,我是为了骗你来此地!我只想要回女儿!
无夕,这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把带走她的。她是我们胡人的公主!
你不要再做梦了!
我做梦?无夕,你是在聪明不过的了,你要看清楚一点。说起来,我还真要谢谢你的徒儿无涯。她那一把火烧得真好!她烧死了皇后,弄得现在宫里的皇上,整日郁郁寡欢,心结纠缠!这正是我们胡人的大好时机啊!无夕,我还是想对你说二十年前的同一句话,做我的王妃,以后你就是皇后了!
墨紫弦,你死到临头,依旧顽固不化,不知悔改!我无夕今日要替天行道,了解你的性命!
无夕,你不要逼我。
逼你?我哪里敢啊,大师兄!你忘恩负义,背叛师门。若不是我当年一时心慈手软,你怎会苟活到今日?
是啊,二十年前,你错过了杀我的机会,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哦?真的么?我倒要试试看。墨子弦,动琴吧!
无夕便纵身一跃,坐到了墨子弦的跟前。
墨子弦也解开背后行囊里的那架古琴。他轻轻的摸了摸它的琴弦。它们曾经在他的指下抚弄出那些最让无夕心动的曲子,而今,它却成了……
不容他多想,无夕的琴音已经直直的向他逼来。
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无名琴谱上最精最深的。可是,那又有何用呢?这招招式式也是墨子弦钻研的透透彻彻的。
无夕忽然十指压琴,像是撕裂的锦帛,刺耳揪心。
一瞬间,仿佛十招变幻,直直的扑向蝶澈。
墨子弦两指飞快的挑拨锦瑟两端,沉音如死,休音难确,如幻如梦。像是空城里忽然涌出的血河,浓烈腥稠,汹涌的冲向无夕。
无夕白色的丝衣上开始冒出了血斑。她拇指重重扣拨中弦,缠蛇般的音律冲破了血腥死河,急急得扑向河岸。
墨子弦不慌不忙,他知道,对付这眼前这个女子,他胜券在握。他才使了一招,她就用出了无名派系的绝活。
他轻轻的颤动指尖,那缠蛇蛟龙瞬间便化成了妖娆毒花,飞旋的向无夕笼罩过去。
无夕感到胸闷,窒息。她听见自己肌肤里被毒汁浸染的声音。血腥开始逼向她的舌尖。
躲在树后的萧峰,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墨子弦的咽喉。
无夕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但是,但是她要撑住,要让墨子弦露出一个破绽,哪怕就一瞬间! 。
于是无夕用两根手指集中在了五根弦上,飞快的划拨过去,像是沸腾的海水,排山倒海的的向墨子弦覆没过去,如同灭顶的灾难。―――这是无名琴谱上的最后一招。
墨子弦神色开始慌张,急忙五指重压所有琴弦,摒住内力。
无夕知道他是慌了,他的血气开始有些凝结了。这是个机会,是个机会封住他所有的气血。但是,他的穴门在哪里呢?在哪里?
忽然,一阵栀子清香迎面扑来――是芝葙的味道。对,是芝葙,她集了那颗栀子花树的所有灵气,她集了墨子弦二十年来不断输给她的真气――没错,他的穴门不再别处,就在芝葙身上!怪不得,他死活不肯交出芝葙……她猛地跃起,朝芝葙狠狠的一掌劈去,芝葙的身体被抛到半空中,划出一道精致的弧线,又轻盈的落了下去。
墨子弦忽然觉得心血一震,一霎那的空白――
也就是那一霎那,树后的萧峰,猛然一跃,银剑出鞘,剑色流离,消音五色,直直的刺向墨子弦的喉咙。
墨子弦一个转身,剑锋轻轻的从他脸颊边一擦而过。
萧峰重重的摔倒在地。
墨子弦道,可是你来送死的!说罢,举手就是一掌―――可是,可是,他停住了……空气在他的周围凝结起来――他缓缓的倒了下去,面色如炭,青黑清黑的。
是血滴,是血滴的毒,侵蚀了墨子弦的整个身体。
无夕是看着他倒下去的。那个男人,是曾经的那个站在盛开的栀子花树下,说要许她一生幸福的男人么?
痛,撕心裂肺的痛,分割着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她将受了伤的芝葙搂在怀里,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泪如雨下,那发自心底的悲凉,汹涌澎湃的涌了出来。
哭吧,哭吧,这是隐忍了整整二十年的眼泪,这是封存了整整二十年的淤血。
你看,那一棵树,猛然的开放出千千万万朵白色的花儿,一瞬间,花尘如雨,芳香四溢,雅淡无尘。
窗前好树名栀香,去年花落今年开。无情春色尚识返,君心忽断何时来。
夜未央,天地间,暮苍茫。
我如风,心如水,鬓如霜。抚一曲,道尽生死惆怅。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5:07
63。
霍将军,一路保重!恕我不能远送了。无夕对着白马上的萧峰说道。
好。你二人也要多加珍重,后会有期,在下告辞了!
说罢,萧峰便掉转了马身,两腿紧紧一夹,扬起了马鞭,驾!驾!
身后弥漫开一片尘灰―――他走得如此匆忙,只是为了去救一个人,一个让他揪心的女人。
他的怀里,揣着的是血滴甘露,那是制剧毒时,无夕特地提取的。原本这是用她来为芝葙医治眼疾的,但是临行前,无夕还是将它交给了萧峰,她还让萧峰带上她那架举世无双的瑶琴,让他转交给无涯。
听着那远去的马蹄声,无夕转过身,对那个依旧一脸茫然的芝葙说道,走吧,我的孩儿,和我回无名山,娘要教你这个世间最好的琴艺。娘,要给你一段最美好的记忆……
香茗楼,醉愁忧。 一曲香屑依旧,临风晚归月休。
夕阳西下,那一片片大朵大朵的洁白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映着那一团团的七彩云霞,将天空的尽头晕染的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5:07
64。
不知为什么,雁阳村这年春天的花开了很早,却谢得很晚。
那个年轻人走后,一夜之间,我园子里所有的花都盛开了,它们绽放的如此汹涌,香气澎湃。
我一直精心的照料着这位姑娘。在夜里,我静静的望着她,为她唱着村里的歌谣。我知道,她是听得见的。看着她眉宇间的那般轻尘不染,我会想起年轻时的那个我。那个时候,我为了救我的夫君,独自一人勇闯雁门关,冲破了匈奴的层层包围。只是,我看见夫君的时候,他已是手脚冰凉,撒手归天了。
那个时候,我哭得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突然有个瞎老翁向我走来。他说,若是要为你夫君报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每年冬末春初的时候,都要熬一锅粥。
于是,我就熬阿,熬阿,熬了整整十八个春秋。终于那一天,我等到了他们。
是啊,我等了这么多年,都忘记了自己是在等待。
我又开始熬粥,从院子里有了第一片凋零的花瓣开始。因为,那个年轻人说过,在这一年的春谢过后便会到来。我相信他,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那一日,落英如雨,花舞如雪。我看见院子里落下了最后一片花瓣,便在锅里摇了一瓢水,然后把剩下所有的米都倒了进去。
我想,这是我熬的最后一锅粥了。
那一夜,晚风如烟,细雨绵绵。我披着斗篷来到村口的一颗大树边。我告诉它,我要等一个人。那棵树不语,只是轻轻的摇摆着枝头。
落叶,飞旋而下,晓风阵阵。我抬眼,看见了一匹白马,看见了白马上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
我笑了。
imwangqi
发表于 2005-9-27 15:08
65。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十年后,长安城下建起了一座 无香琴坊。
那里有一位目盲的琴师。没有人知道她从何而来,更没有人清楚她轻纱后的容颜。她的过去,空如白纸。
她用的琴弦,是七彩锦丝,她用的琴木,香气溢人。上门学习琴艺的人愈来愈多,无香琴坊的生意也愈来愈旺,红遍了正座长安城。
也不知是哪一日,哪一刻―――他来了,那个让她感到似曾相识的人。
他应是贵客,因为他的很多很多侍卫包围了整座琴坊。那人要她专为他抚琴一曲。
她不慌不忙的从琴坊中走出来。
她抚曲,只为他一人――
飞香走红满天春,花龙盘盘上紫云。三千宫女列金屋,五十弦瑟海上闻。大江碎碎银沙路,嬴女机中断烟素。断烟素,缝琴丝,君只之记尔一人抚,抚断肠,抚断崖。
座下的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每一根弦,都拨得他阵阵辛酸。
后来他走了,只留下一纸墨香。
有人念给她听: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琴坊后的院子里,栀子树开出了大朵大朵白色的花,香气四溢,雅淡无尘。她轻轻拈起一片花瓣,笑――她觉得,自己真的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
萦弦急调切流徵,玄鹤徘徊白云起。白云起,郁披香。离复合,曲未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