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27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只是自己不愿意去面对。
  绿烟擦去我脸上的泪,可是擦不去我心中的痛。
  好短,好短,为什么相聚的欢乐总是那么短?剩下漫长而寂寥的岁月该如何渡过?
  “你们在这里呀!让我好找。”沙悟净的脚步渐近,我转身低头揉揉眼睛,回过身来,依然是一派明媚神色。
  “我们找到线索了。”我抢着说,心中知道,早一分说,他们便会早一分离开我。
  “什么?”沙悟净眉毛一扬。
  我突然沉默了,绿烟叹一口气,“先回客栈,慢慢说吧。”

  回程路上,天边也渐渐有了些青白的影子,鸣虫们都沉静不语,偏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
  我无意识地走在沙悟净身边,尽量能离他近一些,或许爱不爱一个人,都是在将要永远失去他的时候才会真正明白。
  当自己真正明白的时候才发现爱一个人可能只有一瞬,而失落的痛苦却要伴随一生。
  望着眼前的沙悟净,我好想告诉他,我爱他,想起他曾在龙窟问起的那个问题,我想我有答案了——“爱一个人一瞬那的幸福,难道一定要以无穷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为代价吗?”
  “爱一个人,哪怕是穿越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悔恨还能爱着他,这样的爱,才是真正的完满!” 我爱你,在来得及的时候我想告诉你,哪怕我们从此分离,哪怕我们的爱短暂如流星划过,但我相信悲哀的夜空至少曾被我们的欢笑点燃过。
  “一家庙。”我指给他们看,寺不闭户,我首先奔进去。
  “供的是南海的观世音菩萨。”绿烟轻声说。
  “既然来了,就拜一拜吧。”沙悟净也跟着走进。
  寺里香火还算旺盛,僧人们还在沉睡,只大殿上点着长明的灯光。
  菩萨宝相庄严,微微俯首下视,我们分别跪下,点了三柱檀香,风一过,烟便散了,不留痕迹。
  绿烟首先祈愿,“菩萨保佑我们能寻到琉璃盏最后一枚碎片,三界能得以重分,还天地间一个清平祥合的世界。”
  沙悟净转脸向绿烟,“话都让你说了,我该祈什么愿呢?”
  绿烟用口形无声地对他说了一个“猪”字,又示意他向我嘟了一下嘴。
  我假意垂首没看到,而两腮已经红透。
  沙悟净涨红了脸,“菩萨保佑阿珠——菩萨保佑阿珠——菩萨保佑阿珠——”
  他连说了三个菩萨保佑,剩下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我却已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也禁不住心花怒放,“菩萨保佑我和我的意中人能够相亲相爱,哪怕时间再短,我们也一样开心,天天来给你烧香火,否则的话——”
  他俩惊异地望着我,绿烟轻声教训我,“哪有这样和菩萨说话的!”
  “你不懂了,有些事是要软硬兼施的,”我不理她,“否则的话,我就要对你挖眼削鼻,扒了你的金身,拆了你的庙!”
  他二人立刻双手合十,面向菩萨,连呼罪过。

  回到客栈,我太累了,先去睡,绿烟犹在对沙悟净说着彻地鬼的事,“我只问他有没有见到吸血蝙蝠,他倒自己惊呼出来‘蓝蝙蝠’,可见这附近的孤魂野鬼是知道它的下落的,晚上我们可以再出去找一些鬼怪一定可以打听出来。”
  一觉睡醒,我起身,窗外阳光刺眼,哦,正午了。
  推开沙悟净的门,他犹在床上酣睡,伸张着四肢,被子滑落在地,我捡起来,轻轻为他盖上,他只翻了翻身,绻成一团,气息平稳,依旧身在梦乡。
  久久地注视他睡着的样子,如果可以,我想把他印在生命里,在离别后的日子,我想我会慢慢地回忆,回忆曾经有个人,睡着的时候,他还在喊我的名字。


  “阿珠——”门外绿烟又在喊。
  我掂起脚尖几步跨出去,“什么事嘛?”
  “你、你、你怎么从他房里出来?”绿烟吃惊地指着我。
  我顿时满面通红,“我去帮他理理被子,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噢——”绿烟意味深长地点头。
  “叫我干什么嘛?”不再理她。
  “吃饭呀,你不饿?叫沙悟净起来,我们吃饭先。”
  我拦住她,“别,别喊他了,我们先吃,让他多睡会。”
  绿烟对我做个鬼脸,“哈,你还蛮护着他嘛。”
  “去死!”我蹬蹬下楼,甩她一个人在楼上。
  刚点好菜,沙悟净也正好出门伸个懒腰,看我们已经坐在下面,笑道:“嘿嘿,你们两个背着我偷吃什么好东西呢?”
  下楼来,提起一个鸡腿要往嘴里放,我伸手打落,“洗手去,脏兮兮的。”
  他无可奈何地转身要走,绿烟“咯咯”一声笑出来,沙悟净放不下面子,又转身坐下,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拿起筷子便夹菜,眼神却不敢看我,我气鼓鼓地冲柜台里喊,“掌柜的,那壶酒不要热了,端上来吧。”
  年老的掌柜好意地解释,“姑娘,才刚热上一会儿,还没好呢,再稍待一下刚好喝。”
  我把筷子重重摔到桌子上,“拿上来吧,有人愿意喝凉的。”
  沙悟净夹菜的手停在空中,顿了一顿,慢慢把筷子放到桌上,灰溜溜地起身去洗手,绿烟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笑到肚痛,“阿珠呀阿珠,快帮我揉揉肚子,笑死我了,我受不了了。”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沙悟净回头偷眼看我,我又满脸严峻,狠狠瞪他一眼。


  酒足饭饱,我们结伴去市集上逛。我的胳膊穿在沙悟净的臂弯时,半个人倚在他身上,或许我太张扬,可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想能多一些甜蜜的记忆。
  拉了他去买了帽子,买了鞋,摆弄着他在服装店试各色的衣服,绿烟在边上不禁满是醋意,“哗!阿珠,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偷的!”我冲她做鬼脸。
  我把沙悟净里里外外换了一身新,拍拍手,“看起来清爽多了。”
  路过首饰店,我叮嘱沙悟净,“你在门口等着,哪里也别去,我们看看就出来。”
  “好。”他答。
  我和绿烟在首饰店里指指点点,“阿珠,这个好看。”
  “那个,那个好,老板帮我拿一下那个花冠,对,这垂着的是珍珠吗?”
  我戴在头上在铜镜着,左右照着。老板走过来,“姑娘,人美,戴着这个花冠更美了,不知哪个有福气的人娶到姑娘,真是积了几世的德了。”
  我笑得美艳如花。
  绿烟问,“这是新嫁娘戴的花冠吧?”
  “是呀,”老板回答,“粒粒全是真的珍珠,难得的是一样大小,不知费尽多少心血才收集齐呀。”
  我默默摘下花冠,放回去,“老板,放回去吧,不要了。”
  “姑娘天姿国色,这个花冠刚好配,价钱可以商量嘛。”老板惋惜地说。
  “谢谢,不要了。”却不知我心里更加惋惜,我再不会有作新嫁娘的那一天。
  我和绿烟一步步往外走,老板叹了口气,“唉~~~~~~~我们这个小镇,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一位象姑娘这般美貌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这个花冠!”
  “等等,”我对老板说,“老板,我买了,多少银子?”
  老板很吃惊,“姑娘这是?”
  我把绿烟推到镜子前,拿起那个花冠戴到她头上,镜子里同样也出现一个绝代的美娇娘,一串串的珍珠,在她额头上摇呀摇,如同绽放的水仙。
  “阿珠,干什么?”绿烟很吃惊。
  我到她面前,轻轻地帮她把花冠摆摆正,“绿烟姐姐,三界一分,我们怕是不能再见了,买了这个花冠,我就知道姐姐大婚时是什么样子了,就如我亲眼见到一样。”
  “阿珠——”绿烟望着我说不出话。
  “姑娘若是想要,三百两吧,有道是‘宝剑赠名士,红粉赠佳人’,二位仙女似的人物,也不枉小老头千里带回的这个美丽的东西了。”老板笑着说。
  “成交!”我爽快地把银票拍到柜台上。
  看得出绿烟十分喜欢这个花冠,一再偷偷地照着镜子。
  “包起来了,难道为了这个花冠现在就要大街上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不成!”我笑她。
  她飞红了脸,也不还口,仔仔细细地把花冠放进包袱里,轻轻捏了又捏。

  出得门来不见了沙悟净,我俩张皇四顾。
  一会儿才见他远远从街角小跑过来,一脸的汗水。
  “你哪去了,不是让你哪里也不要去吗?”我帮他擦着汗,心疼地指责。
  “我去帮你买冰糖葫芦,女孩子都爱吃的。”他笑。
  我接过来,嚼在嘴里甜甜的,凉凉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怎么了?啊珠?下次我不到处跑就是了,你别这样。”沙悟净笨手笨脚地上来帮我擦眼泪,我躲着他,“没事,没事,沙子迷了眼了。”
  沙子,沙子,你真的是一粒沙子,会让我忍不住地掉眼泪!
  可是,你就要被风吹走了,我落多少泪也留不住你了,沙子,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去偷好多好多的钱,买下那个花冠,让你掀起盖头,看看我作新嫁娘的样子。

  我把没吃完的冰糖葫芦用手绢包起来,塞进怀里。沙悟净好奇地问,“做什么?”
  “留着以后吃。”我笑。
  他也笑,“满大街都是卖这个的,哪里都有,以后可以再买嘛。”
  我没回答,心中却道,哦,沙子,以后再没有人会买给我了。

  回去客栈吃晚饭,我跑到后厨大汗淋漓地做了几道菜出来,爬在桌子上看他们吃,不时为沙悟净斟酒。
  绿烟看不过去,“阿珠,吃饭。”
  “我不饿。”我笑着说。
  绿烟突然之间泪水涟涟,“不要这样子嘛!好好吃饭嘛,瞧你做的菜多好吃``````”一阵声音哽咽,她离座掩面跑走。
  沙悟净惊异地望着绿烟的背影,“怎么了?辣到了?这菜不辣呀。”
  我笑着给他夹菜,“多吃点,我做的菜还可口吗?”
  他“唔唔”答应,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
  “你也吃呀。”他用筷子指指桌上。
  “哎”,我答应一声,把碗端起来,遮着脸,合着眼泪,小口小口地嚼着。
  咀嚼着寻常的爱恋,咀嚼着离别时的苦涩,也咀嚼着永远不会再见的无奈。把这些都吃进肚里,化入肺腑,印进魂魄,莫失莫忘。

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28

  天色渐渐黑下来,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它那么青白,满了又残,缺了还圆,可是,明天过后,我们可能再也不能共一轮明月,我去了,我的爱人,昨天,我还想这天早一些黑下来,可是今天,我却希望这月亮再晚一些出来,能让我多一些时间在你的身边,多望你一眼,多跟你说一句话``````
  “走了。”沙悟净来敲我的门,我背了包袱出去。
  “你背包袱做什么?我们还回来的。”沙悟净睁大眼。
  我直接下楼,“知道,我怕放在客栈不安全。”
  “财迷!”沙悟净点着我的后背笑我。
  会齐了绿烟我们一起走上昨夜的旷野,夏虫还在唱着昨夜没唱完的歌,草木还在接着昨夜散发香气,而我们,再不会有昨夜的心情。
  到了那边墓地,沙悟净点起了迎魂灯,贴了玄心符,念动摧神咒,不一会儿,四下便有各色奇形怪状的鬼怪聚拢过来。
  为首的一个长发过膝的树怪慢慢踱过来,施了礼,问道:“不知卷帘大将紧急召见,可有什么大事么?”
  沙悟净还礼,“万不得已惊动诸位大仙现身,沙某这里陪罪了,实不相瞒,我们是为蓝蝙蝠而来。”
  鬼怪们一听“蓝蝙蝠”三字,立刻嗡声四起,议论纷纷。
  树怪立起手臂,做个噤声的动作,众鬼怪慢慢静下来。树怪开口,“这么说沙将军是知道蓝蝙蝠在这里了。”
  沙悟净点点头。
  “唉——”树怪叹了口长气,“老朽早知这是神物,一直怕有这么一天天宫会来人收它回去,不想今日真的祸从天降,唉——”
  “沙将军可否讲讲它的来历,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二?”树怪接着道。
  沙悟净淡淡地说,“它是王母琉璃盏碎片所化,必须回来以分三界。”
  “呵呵呵”树怪突然狂笑,转身向着众鬼,“大家听到了!”众鬼怪只点点头,并无人发声。
  树怪退后几步,又一拱手,“沙将军要收蓝蝙蝠,这次不必问我,只需问问我的众位弟兄姐妹会不会答应。”
  他转回头,声音苍凉嘶哑,却又隐约有着无限的雄浑,“大家可以给沙将军一个答案。”
  “不!”众鬼一词,却充满坚定。
  “你们不要命了,这个蝙蝠天庭是志在必得,你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有多大胆子敢对抗天宫!”绿烟挺身而出。
  “嫦娥仙子,我们深知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我们的命虽*,但还有一点点骨气,蓝蝙蝠于我们有恩,我们的命早就是它的了,这次怕是要还给它了,哈哈哈”说话的居然是昨夜的彻地鬼,他摇摇晃晃走上前,脸上全没有昨夜的憨厚,竟是一脸傲气。
  沙悟净上前一步,“各位大仙,沙某愿意听诸位讲讲何以蓝蝙蝠于各位有恩?”
  “老朽斗胆问一句,沙将军何必非要欲分三界而后快,难道天地一统,仙妖共处不好吗?”树怪扬手止住沙悟净说话,“再恕老朽无礼,想那玉帝不过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昏君,却霸占天仙宝地,而我们生为鬼怪,却只能居住妖界,阴暗潮湿,污浊不堪,好不容易三界归于一界,我们能重见天日,到阳间透透气,不愿再回妖界,沙将军何必强人所难呢?”
  沙悟净面色一寒,“这就是众位大仙强留蓝蝙蝠的道理么?”
  “不止,”树怪摇摇手, “说来惭愧,我们一群饥鬼饿怪刚刚到这片荒野住下时,不小心误食了此地的红果,当时只顾味道鲜美,不料却中了里面的毒,此毒虽不致命,可发作起来,真真是浑身无一处不痒,一直痒到肺腑,受不了的竟会用手抓破自己的肠肚而死,那种痒,就是疼痛也盖不住的,”众鬼怪也不胜唏嘘,唉身叹气,“正当此时蓝蝙蝠下凡,只要它一吸我们的血,这痒竟会奇迹般地止住,浑身居然无一处不通泰,这样我们便与蓝蝙蝠共同生活在这里。此时,沙将军若要擒它,却也是要了我们的命,于情于理,恐怕都不可能善终了。”
  他话音刚落,绿烟便抢先发言,“本来你们便不该来到阳间,自然人类可以吃的东西,你们偏偏水土不服,哼,说天宫腐败,我倒要问问你们的妖王牛魔王该有多么伟大?”
  众鬼怪一听,便群情激奋,骂声四起。
  “请听沙某一言,”沙悟净浑厚的声音盖过鬼怪的嘶吼,震的众人耳中嗡嗡作响,“沙某不才,有一番道理请大家一听,这三界不分,混浊一片,没有是非黑白,也没了高低贵*之分,试问天下还有谁专心修炼?还有谁一心向善?作恶多端之辈,该怎么惩处?”
  大音一出,四下里竟然寂寂,都不自觉现出沉思神色。
  我在侧面看着他,他穿着我新买的衣服威风凛凛,象个震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他说着那样明确的道理,我知道,这道理便是我们必须分手的界河,永远望不见对岸的那么宽的一条界河。
  共饮一江水,却无缘再相会。
  “至于诸位所中之毒,刚好这里有我的——恋人——阿珠!”没想到沙悟净会在此时此地,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我们的关系,那一瞬间,我惊慌失措,是幸福、是娇羞、是恐惧,千头万绪一下子撞上胸口,我竟至无声呆立,手脚冰凉,望着他一动不能动,他只对我笑一笑,“她是解毒圣手,曾经治好过高僧玄奘,希望能为大家去除病根。”
  “要是此毒无药可解呢?又当如何?”鬼怪中有人大声问。
  沙悟净跨前一步,“如若无药可解,对不起,我不会因为众位大仙的性命而不顾分三界大计,不顾更多的天下苍生,诸位如果拦阻,请拔剑,不必对沙某留情,沙某也决不会对诸位留情!”
  一时间满场无一丝声息,那么静,静得只有夏虫无知的鸣叫。
  我走上前,握着他的手,他对我笑笑,轻轻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老朽倒要问上一问,”树怪又踱出来,“沙将军真的要分三界?”
  “决无戏言!”沙悟净斩钉截铁地说。
  “哦,”树怪指指我,“不知沙将军将阿珠姑娘又如何处置?据老朽看来,仿佛阿珠姑娘也是个狐妖,分三界之后她是否也将返回妖界?”
  我感觉沙悟净的整个身体都是一震,握着我的手也瞬间冰凉。唉,他从未想过吗?我只是一个妖精哦,不是神仙,不能与他双宿双飞。
  感觉沙悟净受到深深的震动,再也说不出话,我闭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笑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走上前,“正是,三界一分,我也回到妖界,和大家一样。虽然我们必须要分别,但是能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我们共同拥有对彼此深深的爱,就够了,就象我的意中人说过的,为了天下苍生,我们也可以牺牲自己的爱情。”顿一顿,声音终于哽咽,“我知道了人世爱情的华美,也知道它的短暂,还明白失去它无穷无尽的痛苦,但是,有些事是你必须要去做的,逃避不了,有些东西是你必须要放弃的,把握不住。”
  “阿珠——咳、咳、咳”沙悟净喊我。
  我回头,却见他低头咳嗽,竟然急痛攻心,咳出血来。
  “沙子!”我扑过去,不愿他为我受伤,眼泪终于滴到他的手上,和血混在一起。
  “蓝蝙蝠!”绿烟争呼。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我们迅捷头上飞过,绿烟跃起,天蚕丝带出手,也有众鬼怪飞身拦截,一个照面便被绿烟踢翻,但她的身形也缓了一缓。
  一张极细的蛛网却后发先至,把蓝蝙蝠一收而去,一个身影仿佛从天而降,落入场中,落地一阵阵轻笑。
  “春三十娘!”绿烟恨声道。
  “属下参见帮主。”众鬼怪皆跪拜。


  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天地之大,此时此刻,我们的眼中只有对方。
  “阿珠!难道真的会这样吗?”沙悟净声音中只有惨痛。
  我笑,含着泪,点点头。
  “可是——可是,你知道我不想你离开。”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擦。
  一滴英雄泪终于从他眼中缓缓流出,流过鼻翼、嘴角、在腮边一顿,然后下坠,不停地下坠,没有什么力量让它停下来。
  “阿珠,你不怪我?”他睁开眼,望着我。
  我摇摇头,抿着嘴唇,“别哭,一个男人不会在众人面前哭,会被人笑话,你看,我就不哭,能和你在人世间相遇、相恋,我就很满足了。记得我们在菩萨面前许的愿吗?虽然时间短暂,但是我们相亲相爱,这个愿望我实现了,菩萨不必怕我拆她的庙了。”
  他笑了,“阿珠,那就让我们在这最后一段时间,依然相亲相爱。”
  他站起来,“阿珠,办完这件事,我们去方寸山,我再吹箫给你听,帮你再捉一团白云。”
  我 靠 着他,重重点头。


  哈哈哈”春三十娘得意洋洋地笑,“沙悟净,你机关算尽,没想到吧,到头来还是我拿到了蓝蝙蝠。”
  沙悟净缓缓抽出腰间的紫竹箫,“三十娘,就凭你们就以为可以堂而皇之地带着它走吗?”
  “哼!沙悟净,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可是,我有说过要带它走吗?”春三十娘甩甩网中的蓝蝙蝠,“如果你敢上前一步,我就捏死它,我看一只死蝙蝠能不能变成琉璃碎片,哈哈哈。”
  沙悟净一怔,众鬼怪一惊,“帮主,不要啊,小的们还要赖它活命。”
  “不要吵!你们的事,我自有分寸。”春三十娘转脸凶他们。
  沙悟净微微一笑,“三十娘,这个蓝蝙蝠现在在你手上,要死要活确是由你作主,但是你若想走却万万不能,被你带走想来和当场捏死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就这么耗着吧。你要是敢动一步,我也不会让你全身而退,看来这只蝙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只是苦了周围这些中毒的大仙们了。”
  众鬼怪听了,不禁汗如雨下,眼巴巴地望着春三十娘手中的蓝蝙蝠。
  “沙悟净,你好毒,几句话便想离间我们,呵呵,这个蝙蝠对我来说是一点用没有,我只想用它来和你换个人。”
  “换什么人?”沙悟净没想到春三十娘会这样说。
  “阿珠!”春三十娘望着我阴险地笑。我低下头去,悔不该当初一剑“咔嚓”了她。
  “不行!”沙悟净剑眉倒竖,怒发冲冠,“阿珠落在你们手上,岂不是生不如死!”
  “那好啊!我们就这样耗着吧,只是你得保佑我别一动气不小心把它捏死了,嘿嘿!”春三十娘转脸望天,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我从沙悟净身边跨出几步,“依你,我走过去,你把蓝蝙蝠扔过来。”
  “阿珠——”绿烟抢上,被我挥手止住。
  “不!”沙悟净想伸手拦我,我一侧身躲开。
  我对着沙悟净,一步步往春三十娘的方向倒退,“沙子,忘了我吧,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乐,谢谢你!”
  “回来,阿珠!”沙悟净目眦俱裂,欲举步前冲。
  “沙悟净,你要敢动一步,我就捏死它。”背后春三十娘凌厉的声音。
  “沙子,别哭,你答应我不哭的,”我对他笑,“入世一遭,我用最纯的爱,点亮我寂寞的心,认识了爱的华美!”
  我改过了紫霞与孙悟空分手时的感慨言语,我笑,因为我们的分别,还有思念相牵,都会在某一个相同的时间想起对方的容颜。我们是幸福的。
  我转过身向着春三十娘,“可以了,你可以扔了。”
  “不行,你再向前,三步。”她摇头。
  我往前走,一、二、三。
  她身子向前一探,手中蝙蝠掷出。
  一柄剑横在我的颈上,飞到一半的沙悟净生生顿住,绿烟飞身踢翻几个跃到半空的鬼怪,天蚕丝带横扫众鬼怪面门,另一只手伸出去抓蓝蝙蝠。
  “哈哈哈”春三十娘长笑。
  我低头一看,蓝蝙蝠竟又回到她的手中,却原来她早已用一根极细的蛛丝缠住蓝蝙蝠的腿,黑暗中如果不是很近根本无从分辨。
  绿烟抓了个空,返身落地,怒叱,“卑鄙!”
  沙悟净一脸严峻,“春三十娘!这一局你赢了!但是你若敢动阿珠一根毫毛,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一定让你死无全尸!”
  “呵呵,沙悟净,我也不想伤害她,她身上还有着一个天大的机密,我们不会杀她的,呵呵,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吧?”
  “等等,”我喊,“沙子,我又办错事了。”他摇头,“我会救你出来的。”
  “春三十娘!你听好,这只蓝蝙蝠要是死了。我立刻自尽,你什么机密也得不到。”我咬着牙对春三十娘说。
  春三十娘押着我与众鬼怪一步步退去,我回头看沙悟净和绿烟的身影一点点变小,只剩下天大地大,四面繁星,八方风声。

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29

  行出数里,见沙悟净与绿烟并未跟来,春三十娘便对一干鬼怪说,“你们可以走了,我会在大王面前为你们请功的。”
  众鬼怪跪倒,树怪膝行上前,“帮主,这蓝蝙蝠可不可以留下,没有它小的们怕是会死得很难看。”
  “留下!”春三十娘面色一寒,“就凭你们的微末道行能保护它吗?被沙悟净抢去,你们不一样要死!”
  众鬼怪无言,有些却已失声痛哭。
  春三十娘叹口气,“你们死不足惜,让沙悟净修补好琉璃盏,三界一分,岂不坏了大王的大计?”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不来阳间,妖界虽然不好,可是性命还是自己的呀。”有鬼怪小声嘟囔。
  “大胆!”春三十娘大怒,“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如我现在手刃了你们,送你们轮回去算了。”
  鬼怪们只能一味地叩头如捣蒜。

  “把那种红果拿出来我看看。”我伏下身对着树怪,我想试试救他们一命。
  树怪不敢起身,低头指着四周,“这里到处都是。”
  我伸手去摘,春三十娘的剑不离我的后心半寸。
  轻轻地剥了皮,闻一闻,又伏下身翻了翻树怪的眼皮,取下簪子刺他的手指,他不敢动,一任我为所欲为。
  “起来吧,你们。”我招呼他们。
  他们抬起头,望着春三十娘,春三十娘挥挥手,众鬼怪才一个一个站起来。
  我蹲下身,注视着网中的蓝蝙蝠,它的小眼睛溜溜地乱转,尖利的牙齿在啃细细的蛛丝网,不知这网什么织就,竟然毫发无损。
  我用柴梗逗弄着它,“这就是你们奉若神明的东西,你们中的毒都是它施的。”
  “啊!”众鬼大哗,“怎么可能?”
  树怪上前,“阿珠姑娘,此话当真?”
  “它先将毒施到红果上,使你们中毒,然后再吸你们血减轻你们的痛苦,你们不过是它养的一群奶牛。”蓝蝙蝠用牙在袭击我的柴梗。
  树怪面色一红,“阿珠姑娘可有解药?”
  我笑笑,“要解毒去根也不难,此去西方五里有个菩萨庙,你们每人烧三柱香,用燃尽的香灰和着这种红果的根泡水喝,早晚一次,三天必好。不过,今年这种红果是不能吃了,明年新结的果实就没事了。”
  众鬼怪欢呼、雀跃,彼此拥抱,“没事了,没事了,终于没事了!”
  树怪小声问,“阿珠姑娘,真的没事么?”
  我瞪他一眼,“万物相生必相克,它下毒于果实,根茎必然生出克制之物。莫非你有别的方法?”
  “哦,领会了。”他连忙拱手。
  “还有一点,”我大声说,众鬼马上噤声,“记得每月初一、十五要去菩萨庙烧香,否则难保不犯!”
  众鬼松一口气,“晓得,晓得,我们还要做个阿珠姑娘的像和菩萨摆在一起。”
  “去死!”我含笑骂他们,马屁拍得倒还蛮舒服。
  “走了!”我狂妄地瞪了春三十娘一眼,昂然向前走去。
  春三十娘一怔,随即跟上,“小蹄子!看把你浪的!仔细你的皮!”
  众鬼怪在身后跪倒,“恭送阿珠姑娘,咳——还有帮主。”

  我们果然没有回清洲镇,看来春三十娘对沙悟净和绿烟还是颇为忌惮,我们共骑了一匹老马,一路向南行去。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我愤愤地问。
  “阿珠,你一定后悔那天没有乘我酒醉一剑杀了我吧,哈哈。”她不回答,只嘲弄我。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心慈手软!”我恨恨地说。
  春三十娘凑到我耳边,“阿珠,我也是个妖精,可是我没有见过比你还笨的妖精,妖精做成你这样,不如不做的好。”
  我咬紧下唇无法还口,她说的对,我做妖真失败,妖精本该自由、任性、无情、无拘无束,率性而为,可是我呢?我都被人家和菩萨供在一起了,哪里象个妖精!
  “阿珠,象你这样漂亮的妖精,我醒来后在清洲镇一打听就知道你在哪儿。你用我的钱给沙悟净买衣服,还给绿烟买了那么贵的花冠,哼!我说过没人能从我春三十娘手里逃走,如何?你还是飞不出我的手掌心。”她在我背后自言自语。
  我却飞红了脸,毕竟偷人家钱是件不光彩的事。
  “我身上有什么天大的机密值得你这样处心积虑地追我!”我把话题*开,怕她真的向我追债,我可还不起。
  “阿珠,你什么时候见到袁天罡的?”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回头,“袁天罡?我不认识呀。”
  “哦,可能是他隐姓埋名你不知道,他最喜欢装成神算子,最后还不是被老牛识破,老牛的法眼还是蛮历害的。”
  “你是说洛阳的神算子?我去算过命的,都说他算得很灵。”我想了想说。
  “吓,什么神算子,他就是三界奇人袁天罡,他精通术数,天文地理,能知过去未来,老牛找他好久了,他总是装神弄鬼,避而不见。”
  “我只找他算过命,他并没跟我说什么机密呀。”
  春三十娘拍拍我的肩膀,“他当然不会对你说了,泄露天机会遭天谴的。他的双眼就是为此瞎的。”
  “他怎么会对你的老牛泄露天机呢?一样会遭天谴。”我冷笑。
  她也冷笑,“你也为他想说吗?老牛拷问他好久,最后扬言要杀掉他的儿子他才说的。”
  “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他们的作法不以为然。
  “如果你不是阿珠,自然和你无关,偏偏是你,阿珠,命中注定,你逃脱不掉。”
  “什么意思嘛?我不懂。”
  “哈”春三十娘突然笑了,“告诉你也无妨,阿珠,你就是那个能给孙悟空三颗痣的人!”
  “我?有没有搞错!”我大吃一惊。
  春三十娘摇摇头,“不会错,因为袁天罡说出这个秘密后已经——”
  “已遭天谴?!”我接过话头。
  她重重地点点头。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下意识地问。
  “他现在一身毒疮,怕是命不久矣。”
  我大怒,“你们开心了!为了一己的私欲把别人逼成这样,你们得意了!说什么相亲相爱,说什么妖国一统、大同世界,全是骗人的把戏!”
  “住嘴,阿珠,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大道开天、欲成就非凡的事业总得有一些人去牺牲!”春三十娘擂我的后背。
  “你怎么不去?老牛、什么太白金星、高阳公主你们怎么不去?你读过佛经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渡人先渡己,为什么牺牲的都是别人?”我皱着眉头反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去牺牲?如果大业需要我,我会毫不犹豫——”
  “我呸!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不等她说完我就呸她。
  她大力推我的后脑,“死阿珠,你敢呸我!”
  “哗!”我转身抓她,“你敢打我的头,我最讨厌别人打我的头!”
  “啊!”她尖叫,“我的头发!”
  我们两个终于在马上由斗口演变成动手,打作一团。


  到了滨洲镇,二十四个时辰一过,蓝蝙蝠真的变成一块晶莹的琉璃盏碎片,春三十娘小心翼翼地把它穿进胸前的项链。  我们都饿了,她拉着我要进一家“高记面馆”。
  “我不吃面,我要吃稻米!”我站在当街和她对峙。
  “不行!我喜欢吃面,就这儿。”她使劲把我拉进去。
  “两位姑——”店小二吃惊地望着我俩脸上的抓痕和淤青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她拉我找个没人的桌子坐下,店小二小声地问询,“两位侠女吃点什么?”
  “两碗牛肉面,一盘猪耳朵,一盘青菜。”春三十娘挥挥手。
  “我不吃牛肉面,我要吃阳春面,还要一个荷包蛋。”我大声反对。
  她突然也想到,“我也要一个荷包蛋,煎得嫩一点。”
  “那我不要荷包蛋了,我吃茶叶蛋,我的面不要和她的面在一个锅里煮。”我狠狠瞪她一眼。
  她大力拍桌子,桌子上醋盅一弹而起,险些倾倒,“我的荷包蛋不要和她的茶叶蛋是一只母鸡生的!”
  店小二为难地看看掌柜,掌柜摆摆手,店小二下去。我俩各看向一个方向一言不发。
  我和春三十娘故意吃着不同的食物,以示不肯同流合污,这也让我逃跑的希望归于零,毒药一直没有时间制,饮食上更无法对她下毒,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居然能走到魔王寨也算奇迹。

  袁天罡只剩一个人形躺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路过的人都绕着走,春三十娘和牛魔王远远站着,躲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腐臭。
  “是阿珠姑娘?”他听到脚步声,虚弱地问。
  “是我。”我走上前,他满身的疮口已然迸裂,脓水四溢,实在是有即使仙丹在手也回天乏术了。
  他叹口气,“老夫前次只与姑娘缘铿一面,未能尽言,没想到再次相逢居然是这等场面,今日老夫身遭天谴,生不如死,阿珠姑娘,可否再为你批一次命格?”
  “好。”我伸出手,并不怕他满身的腥臭。
  他颤颤地托着我的手掌,右手重重在我掌中一抹,惨笑一声,“最后一次泄露天机,我想我该去了!”
  话音未落,晴天一声霹雳,他纵声狂笑,“天雷怒火,焚我残躯!”半空中一道闪电下击,他的身躯“腾”的一声,燃起熊熊大火。
  火势正旺,空中又传来如雷的召唤声,“紫薇星!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只见一个金甲神人自烈火中冉冉站起,依稀是袁天罡的面目,长笑一声,飞升而去。
我低头,注视自己的手掌不禁惊呆。只见曾经密如蛛网的掌纹全不见了,隐隐泛着的萤光写着两个字——观音,只一会儿,字也消失,只留一片空白。
  我变成一只没有掌纹的妖精!
  我的命运呢?没有掌纹我该何去何从?
  袁天罡只是用生命为我指引了一个方向,观音菩萨。
  之后呢?我曾经无数次伸出手去问那些算命卜卦的通灵异人,他们众口一词,“姑娘不是这世间的生灵。”

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30

  我被关进一个大房子,门窗皆封得严严实实,每日里都有人送饭,我苦思逃跑的办法,一筹莫展。春三十娘有时会来门外劝我,“阿珠,你也是个妖精,何苦跟他们仙、人搞在一起,不如加入妖国,共图大计。”
  我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终于给我想到,计划破脑而出,我乐不可支,绕着屋子团团转了一阵以后,对着镜子开始搔首弄姿,十分佩服镜子里那个美狐妖,“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春三十娘一番劝降之后,我懒懒地要求,“春姐姐,陪我到观海崖吹吹海风好吗?”
  她十分喜悦,“阿珠,你想通了吗?”
  “我只想去看看海,其它的事,回来再说吧。”我语气假装犹豫不决,她要是能透过门板看到我拿捏的表情一定会万分奇怪。
  门打开,我换上一幅哀怨的表情,反是她跨前几步拉着我,“走,我们今天什么都不想,只是看海,瞧你可怜的,关了这么久。”
  观海崖是魔王寨紧临东海的一个万仞绝壁,下面惊涛拍岸,水声激荡,站在崖顶,三面皆是碧波汹涌的大海,远方却有淡淡的流云,仿佛是意中人含笑抛出的媚眼,而身影早已长驻心间。
  “春姐姐,我只是一个笨笨的妖精,爱上的偏偏又是个仙将,我们之间隔着比这茫茫大海还要远的距离,什么时候这海水才会干,我们才能真的相聚?”面对大海,我也无端生出没有穷尽的伤感。
  春三十娘也被我引出脉脉温情,“阿珠,其实姐姐在清洲镇就知道你对沙悟净的感情,看你收着他买给你的冰糖葫芦,想你当时该有多么的伤心,只怪沙悟净冥顽不化,多好的女孩子他不懂得珍惜,哼!”
  她的话让我的眼睛止不住落下来,好想找个肩膀痛哭,我扑入她怀里,她扶着我的背轻声叹息。
  尽管泪水涟涟我仍不忘伸手摘下她胸前挂着的琉璃碎片,她浑然不知,犹在劝我,“阿珠,等三界一统即成事实之后,沙悟净会放弃他无知的想法和你天荒地老的,男人嘛都是这样的,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我一步步往崖边走去,“可是,我喜欢的沙悟净就是那种敢作敢当的男人,为了自己的理想用尽全身力气的那种执着——”在确信她的绝世轻功也无法一下抓到我之后,我转过身,对她笑着,“春姐姐,我也是一个妖精,可是却从来没见过象你这么笨的妖精,妖精做成你这样,不如不做的好!”
  春三十娘惊异地看着我手中的琉璃碎片,又难以致信地低头摸了摸自己空空的项链,一股浓浓的杀气在脸上隐现。
  “阿珠!我最恨别人骗我!”
  “春三十娘!”我*腰大喝,“我最恨别人打我的头!”
  她进一步,我便退一步。
  “阿珠,你不要活了,下面就是大海,你一个狐狸精会游泳吗?”
  “春三十娘,我走了,你们永远也得不到三颗痣。”
  说罢,我象只大鸟转身振翅飞下,那种海风特有的腥气吹得我的衣衫猎猎作响,碧蓝碧蓝的海水迎面扑来,水花溅起的声音转瞬便被巨大的滔声盖过。
  我在海底漫无目地地走,小龙女给我的避水珠是很好用,但我却忽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在水底是找不到方向的。
  终于碰到一队海马,我拦住它们,“送我到水晶宫去。”
  它们奇怪地望着我,“你是什么鱼?”

  小龙女见到我来拉着我的手跳个不停,“阿珠姐姐,想死我了!”又羞涩地告诉我父王同意和“他”的婚事了。
  我真为他们高兴,痴情的爱恋有了结果,然后我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父王得把他变成什么鱼?”
  “鱼?”小龙女一头雾水。
  “他不是人嘛,你们怎么成亲?”我问。
  “是人家要嫁到岸上去了呀!”小龙女满脸红霞。
  我笑,原来如此。
  “我不能在这里待很久的,我得去普陀山。”我把这些天来经历的事大略讲给她听。
  小龙女眉间英气一炽,“好,我这就让五龙车送你,半天路程。”
  告别时,一点点看着小龙女的神情模糊,我反而心中一片清明,想着,我们这样历尽艰难险阻地抗争,无非是想让更多的人能过上幸福完满的生活,能看到这样的结果,便是最开心的事。
  白晶晶、至尊宝,你们呢,会不会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拯救三界的重任我一肩可挑了,你们只要享受爱情的甜美便好,想着想着,我的眼泪竟慢慢地流了出来。
  避水珠,避去这么多水不沾身,可它避不去眼泪不出眶。


  普陀山还是那么美丽,而我已无暇欣赏美景,轻车熟路直往莲花宝座而去。
  “下跪何人!”菩萨声音冷冰冰,与上次截然不同。
  “阿珠,我是阿珠呀,观音姐姐,上次我来为玄奘求过仙药的。”我抬起头,对她笑。
  “哦,是阿珠呀,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你不是扬言要对我挖眼削鼻,扒了我的金身,拆了我的庙吗!”观音的声音平平淡淡,却惊得我出了一声冷汗,当真是千手千眼,什么事都瞒她不过。
  我抖抖地回答,“观音姐姐息怒,呵呵,我那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后来我还让众鬼怪去给菩萨多烧了些香火,每月初一、十五还——”
  “哦,是你让他们去的,我还说嘛,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的虔诚的鬼怪,你还算有心。”菩萨的声音明显变得温柔,我才有机会举手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
  “站起来说话吧。”看来这菩萨也喜欢拍马屁。
  “谢菩萨。”我恭敬地站着。

  “你是来拿三颗痣的吧!”观音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是,是袁天罡指引我来的。”
  “拿给谁呢?”她吸吸鼻子,抖抖袖子。
  “给至尊宝的,他是孙悟空的肉身,他得到三颗痣就可以恢复功力,就可以拯救三界苍生,打败牛魔王,还天地澄明。”我语无伦次地解释。
  “切”观音菩萨冷笑,“你们总是想得太简单,他现在愿意吃下三颗痣成为另一个人吗?即便是吃下了,你能保证他不会再反上天宫吗?”
  我不能回答,只怔怔地站着,心中的确是心乱如麻,这些事我以前并没有想到过。
  “好了,好了,三颗痣给你拿去吧,你愿给谁就给谁吧,阿珠我告诉你,你只是一个妖精,拯球三界决不仅仅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完成的事。”

  一直到我走上方寸山的石径,耳边总是响着菩萨的话,可是又能如何呢,总不能因为个体的力量单薄,有些事就可以放弃、逃避、不去做吗?我是一个一意孤行的妖精,只要决定了的事,总会进行到底,头破血流。
  世事真奇怪,在最不经意的时刻。碰到最意想不到的人,前面两个熟悉的声音。
  “至尊宝,这是一棵什么树?”
  “那个?哦,玉兰呀!你看那满枝的白花,香吗?只有玉兰才会有这种沁人心脾的香气。”
  “我想摘一朵戴到头上,走到哪里就会香到哪里!”
  “好啊,我去摘朵给你。”
  “不要了,都长出悬崖了,太危险了,别摘它,就这么看着也好。”
  “没事,掉不下去。”
  “别——哎,你慢点,小心了!”
  “那,我摘到了,最大的这朵,啊——”
  “呀——,讨厌!吓死我了,要死了你。”
  “哈——,晶晶,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去死呢,怎么舍得你嘛!”
  “来,手给我,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哼!”
  “你不爱听?那我不说了,来,我给你戴上,这花本来长在树上挺好看的,怎么一插到你头上就不好看了呢?”
  “啊?怎么不好看了?”
  “来,让我看看,噢——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花没变,是人把花比下去了!”
  “呸、呸、呸,该掌你嘴!”
  “实话实说嘛。”
  “你还说!”
  “``````”

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30

  方寸山断崖边我听着他们的情话。
  他们在演示着世上最平淡的爱情。
  可是,我没有!
  我也想要一朵玉兰花,或许是枇杷,随便吧。
  没有人摘给我!。
  我在巨石后探出头看他们走远。抽出枯骨刀使劲地砍那株树。一下,一下。直至它流出一些白的汁液。它也会痛,会流泪吗?
  我颓然坐倒,那株树并没有断,只留一个白森森的伤口。
  它在笑我,我也在笑自己,人家的欢爱原本就与我无关,我有我喜欢的人,虽然他很普通,虽然我们不能朝朝暮暮地在一起,可是我们相亲相爱,彼此珍重。我从怀中拿出珍藏着的冰糖葫芦,含一粒在口中,哦,沙子,好甜,我知道爱情的滋味了。
  立起身,我拍拍屁股,大步向前走去,至尊宝、白晶晶,我来了,阿珠来看你们了。
  在方寸道观正门前才追上他们,我在后面喊,“晶晶!至尊宝!”
  他们蓦然回头,看着我奔跳的身影,十分惊异,“阿珠?”
  离他们三步,我站定,脸上笑容,眼中却有泪转动,紧抿了嘴唇,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会哭出声来。
  ——阿珠好想你们!
  白晶晶却挡在至尊宝身前,手握剑柄,冷冷地望着我,“你来做什么!”
  “晶晶!”我喊她的名字。
  她并不答应,表情冷漠。
  “阿珠姐姐!”小五从观内奔出来,满脸欣喜若狂,却在晶晶身边生生顿住,“十年”横在他的身前,“别过去,且看她是何居心。”白晶晶声音冰凉。
  “晶晶!”我抖抖地喊,泪水终于滑落。
  “哼!不必再装,我们的人看到你和春三十娘在清洲镇逛街买衣服,还同在醉仙楼上饮酒作乐,现在你还装出这幅嘴脸给谁看!”白晶晶冷笑。
  我别过脸去,手指迅速一挥,泪水不见,只胭脂有一些淡。
  我落寂地笑一下,“随便你们怎么看我,我这里有三颗痣,这是观音菩萨给至尊宝的,他是孙悟空的肉身,吃了这三颗痣,真身便能合体,到时候天下无敌,复兴三界也举手可待。”
  我把三颗痣托在掌心,手掌没有一丝颤动。
  “呸!谁会信你!又是你肮脏的毒药,你以为我们还会上当!”白晶晶一脸鄙夷。


  与此同进,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我头上飞过,掌中一凉,三颗痣已入他的掌握,“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谢阿珠!看来袁天罡说的一点没错!”
  看到牛魔王我面色瞬间苍白,毫无血色,完了,所有的计划全部崩溃,三颗痣最后还是落到他的手里。
  悲愤之中,枯骨刀怆然出鞘,白晶晶的“十年”也同时一声轻吟,雪亮的剑尖竟然是指向我的,“妖精!哼,永远是妖精!”
  牛魔王把三颗痣一口吞入,哈哈大笑,“阿珠,你明白了吧,仙、人,他们永远不会承认妖精中有良善之辈的,当了一世妖精,你万世都不会被认同,醒醒吧!”
  三颗痣一入口,牛魔王的身躯便呈现霞光万道,头顶上冒出淡淡祥云,三朵莲花同时在他肩头出现,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念道,“三花聚顶,万象更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白晶晶的剑这才离开我的面前,“三颗痣!这真的是三颗痣!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佛断阴阳!”她转头向我,满含歉意,“阿珠!错怪你!”
  我摇头含泪一笑,“晶晶!”
  陡增了十倍功力的牛魔王纵身长笑,声震四野,我挥刀蹂身而上,杀不了他,三界从此将永远宁日。
  牛魔王怜悯地看我一眼,淡淡地说,“没用了。”一掌平推而来,我胸口一滞,狂风大作,就连地上拳头大的石头都扑面而来,只听“砰”一声,一个身影挡在我身前,我仍被余力撞飞,落在地上,半天不能言语。
  低头看,“小五!”
  小五脸色铁青,胸口血肉模糊,艰难地说,“阿珠姐姐,我一直相信你的。”
  我抱着他重重点头,他笑,“我知道你那次给我喝的不是蛤蟆尿,是清水——”话音未了,他的头重重垂下,再无声息。
  牛魔王目光中凶气大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向我们立足处扑来,我们道行太浅,只有闭目等死,毫无反抗之力。
  却见我们中间多了一袭青色的道袍,他双手缓慢挥动,大袖漫卷,雄厚的掌风被他凝重的身形带得四散,我们在背后只见他一身祥光,神态潇洒,进退有度。
  “菩提老祖!”牛魔王两眼慢慢地眯成一线,表情严肃。
  “牛大王神功已成,怎么不来找老身单挑,却来为难小辈!”菩提起手为礼。
  牛魔王长笑一声,“正要讨教!”
  “呵呵,我也刚练成太极八卦封印术也正技痒,不如就在此时?”菩提淡淡笑道。
  “太极八卦封印术!”牛魔王惊呼,面色一变,“怪不得菩提老祖不理尘世纷争,原来躲在这方寸之地修练这不世神功!”
  “好说,好说,只是初窥门径,正欲找大王印证,不想大王不请自来,呵呵,老身也免去追寻之苦,请进招。”菩提从白晶晶手中接过“十年”,剑指青天,左手剑诀横在身前。
  “等等,”牛魔王一摆手,“菩提老祖,我这些天还有要紧事要办,能不能改期,我必当登门造访,不使老祖失欢。”
  菩提面色一沉,“牛大王也太不爽快,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了,哪有改期之理。”
  牛魔王面色一红,“且请老祖宽恕则个,实在是事不凑巧。”
  “不能放他走,他肯定是先要杀上天宫,推翻了天庭,颠倒了三界他才会来。”我在菩提背后戟指怒骂。
  “阿珠!”菩提止住我,“好吧,那就十天之后,方寸山顶与牛大王一战。”
  “好,一言为定,我先告退。”
  “不送。”


  牛魔王走远,我正欲埋怨菩提老祖不该放他走,却听菩提嘶声道,“至尊宝,扶我进去。”
  我转到菩提身前,只见他口鼻皆有鲜血流出,沾得白胡须、青色道袍上全是血迹,“啊!怎么会这样?”
  菩提到厢房盘膝坐定,垂目运功,一会儿头顶白烟缭绕,面上才见淡淡血色,他长叹一声,“想不到老身也得运用空城之计才能化解危局,传扬出去真是惹得道友笑话。”
  至尊宝不禁探身询问,“老祖难道没有练成太极八卦封印术不成?”
  “什么太极八卦封印术!早失传万年了,我在化解牛魔王攻向你们的掌力时就已经受伤了,他再伸一伸指头我怕就倒了。”菩提老祖自嘲。
  我们面面相窥。
  “想不到牛魔王的功力进步如此神速,怕是原来的十倍都不止,天地之间我想像不到有谁能接他半式,要不是他神功初成,尚不知自己的实力,怕是今天大家谁也不能善终。”菩提老祖心有余悸。
  “他吃了三颗痣。”我解释。
  菩提老祖摇头,“哦,怪不得,唉,事已至此,三界怕是无幸了。”
  我们都沉默,内心绝望,就连厅中的灯火都在摇摇闪闪中熄灭,良久,菩提老祖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我睡不着,静静地从房中踱出来,天上即没星光也没有月亮,四周黯淡,****近进台坐下,却看见一盏烛火慢慢过来,烛火后一双掌灯的手,灯火后一双明灭的瞳子。
  是他——至尊宝!
  “阿珠,——这些年可好?”
  “晶晶呢?”这些年?只见韶华老去,过眼成空,何须问,不必说!
  “哦,她,她把小五尸身收拾好,睡了。”
  哼!又是瞒着她跑来相会!
  只是,阿珠再不是当年的阿珠,你认识的阿珠早已毒发身亡,死在野外荒郊,被野犬啄食、虫蚁驻咬已成森森白骨,幽幽磷火!
  “阿珠,其实自你不告而别以后,我——们一直在想着你呢!”
  “是吗?”
  “是呀,看这个,我一直给你留着的!”
  又是那滴水晶的眼泪,透明的忧伤。
  “阿珠,其实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人是——”
  我拔刀。刀声如孤雁悲鸣,带着深重的恨意。划过空中的刀影是个残缺的弧。我早已不会画圆。万劫不复的刀停在他醉生梦死的肩上。
  这样的一个男人。一张惊魂失神的脸。衣衫不整,吊而郎当,乱发倒垂下来,如未经修整的吊兰。只有他的眼睛,穿越千年的烟尘。纵然他有一身的暧昧气息,而眼睛终是明亮,那里有他不会转世的灵魂,被无形的锁链禁锢,袁天罡,你算错了,能够打开转世孙悟空心锁的人,决不是我。
  刀在他脖子上颤抖,刀身流过一丝朱红的血,我用尽全身,你却只肯还我一滴。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辽远而空洞:“如果有一天,白晶晶问起你,你一定要骗她,就算你有多么的不愿意,也不要告诉她,你最爱的人不是她!”
  逼他答应。逼他去爱。看定他的眼睛,“永远!”一字一顿,可是,我并不知永远有多远。

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31

  “阿珠,”至尊宝确信我的刀不会砍下时,才敢说话,“阿珠,我来就是想告诉你,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我发现我最爱的人不是你,是白晶晶!”
  我惊愕,难以致信,刀收回鞘,宛如一声叹息。
  他见我久久不出声,试探地问,“那——我走了?”
  “那株树不是玉兰,那是一株枇杷树,虽然它也开白花,可是它会结橙色的果子。”我喃喃地自言自语。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超越凡俗的爱情,必为之沉沦、执迷、痴狂、柔肠百结、无力自拔,享受幸福的错觉,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谁都逃不出宿命,前世的约定。
  
  第二天清晨,我一出门,却见道观一片忙碌,众道士扛着大包小包奔进奔出,菩提老祖坐在树荫底下指点江山,“书放到那边,柴米油盐一概不拿,只带上随身的干粮,小心!这是真武大帝的像,会怪罪的。哦,阿珠醒了,你也去收拾一下吧,下午我们就动身。”
  “动身?我们去哪儿?”我抓抓后脑。
  “去哪儿都行,总之方寸山是不能待了。十天以后牛魔王来了,咱们都完蛋。”
  “你要跑?”我吃惊地问。
  菩提望着我,“不跑怎么办?等死!”
  “可是,可是三界怎么办?”想不到这个神仙也会三十六计最后一计。
  “哦,葡萄!”菩提老祖一拍脑袋向后院跑去。
  我跟过去,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爬在井台,伸手去里面抓什么东西。
  “你都跑了,那三界还有谁还支撑,这世道岂不是更乱!”我在背后质问他。
  他不回头,径直对着井水说,“乱就乱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很吃惊。
  “试问历朝历代,安宁平正之治有几?哪一世不是纷扰如戏,你唱罢我登场?登高一望,天下之大,纵贯古今,何处无烽火?”菩提老祖从井出拿出一篮冰镇的葡萄。
  自顾自拈一粒在口中,“人世若果清平祥合,我又何苦弃绝尘俗,遁迹山林!”
  我冷眼看他——道骨仙风,虚无玄远,立于青石之上,飘飘欲仙。
  猛地,我冲过去抢过他手中葡萄丢掉。
  他莫名错愕。
  我逃进厢房,闭门,“你算什么神仙,消极避世!以天下苍生为刍狗,视人命如草芥,知离乱苦难而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哼!枉受人间供奉!”
  “你、你、你、你竟敢——”,从窗口望出去,他须发颤抖,跳脚叫骂,“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妖精,管得倒宽,你以为你可以救得了谁?你以为这世修炼功德,下世便可为人!哼,痴心妄想!”
  他在庭中来回踱步,老羞成怒。
  “至少,我试过。”我也哽咽,他说得没错,我只是个妖精,永永远远。
  “好好好,你去试,我又不拦你,别打我的主意,我是方外之人,只知无为便是清静,不愿沾染浊世半点灰尘,”他仔细地收拾起跌落的葡萄,拿到井边洗净,“何苦与葡萄过不去!
  曾几何时,我也不染尘埃,只知修炼,偏偏一脚踏入人世,胭脂沾染了灰。到如今欲罢不能!

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32

  白晶晶来向我辞行,“阿珠,我和至尊宝先走一步,小五的灵柩我们想送到长安安葬,你说好吗?”
  我出来,看着他们双宿双飞的一对情侣,心中莫名感伤,“晶晶,你们要回长安么?”
  “是啊,如果三界沦陷,我想他们一定还会进攻皇城,我想回去和父皇并肩作战。”白晶晶抱抱我。
  她在我的耳边轻声问,“阿珠,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还是摇摇头,笑一笑,“帮我在小五坟上放朵栀子花。”

  看着他们走远,生命中的人来来往往。末了,无非身影淡去,笑容晕化。伸手摸上去,都是一片冰凉。
  我返身又去找菩提老祖,“你一定有办法的,怎么不想个办法出来,三界颠覆,你跑到哪里能逃过牛魔王的爪牙!”
  “办法不是没有,可是——”菩提叹口长气。
  “怎么?”我问。
  “阿珠,如果一定要试图改变这即成事实的世界,那就得有人必须经历九生九死的考验!”菩提脸上有罕见的认真神情。
  “九生九死?”
  “是啊,在天宫蟠桃园的深处,鸿蒙老祖自天地初开时便住在那里,所有想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努力,必得通过鸿蒙老祖设下的九生九死的考验。古往今来,能通过九生九死的人,只有孙悟空。”
  “可是,他虽活着出来却导致失去记忆。”
  “是啊,那是一场今天地变色,星斗错乱的大战——”
  “我去!”脱口而出。
  牛魔王、孙悟空、菩提老祖,当他们提到九生九死时都会眼神迷离,表情肃穆。
  我去——魂飞魄散又如何?我本来就是没有归宿的狐。作妖,作得我好累。
  事到如今,我已成为一只飞蛾,在添黑的夜晚,只有扑火的命运。
  菩提摇头,“阿珠,你比孙悟空历害么?他都通不过的考验,你以为你可以吗?”
  “那能怎样!总不能等死,总不能看着三界颠覆吧!我去,有些事总得有人做!”我拿出琉璃碎片,交到菩提手里,看着他的眼睛,“你碰到沙悟净,把这个交给他,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乘鹤飞去。向下看菩提的身影渐渐变小,成为一粒葡萄,被白云一口吞没。

  仙鹤穿过无数的白云,停在一片仙境中,眼前是万千朵粉白粉白的桃花。缤纷灿烂,花香袭人。我走入花海,真是魂梦亦香——顿觉形骸成负累,几欲散发逐蜂蝶。
  微风抚过,落花淡烟急雨。地上踩过去都是艳屑,花的尸骨。凋零了,没了颜色,散了精神。
  然而,我却无法举步。看到面前一株桃树上分分明明地刻着两个名字,年深日久,随树的生长而深刻,变成树的伤痕。
上写着“阿珠、沙悟净”,还有触目惊心的四个字——“天长地久”。
  曾经,我总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一株忽远忽近的桃树,我总是看不清它上面刻着的一行字——
  其实,有些事情,一早发生过!

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32

  鸿蒙老祖象株盘根虬节的老树,他荷杖站在那里,“九生九死!”他笑,“一次就够了,哪要那么多?”
  独自面对生死,我笑问,“九生九死在哪?”
  一时感怀伤神,想一想,我的这一生,不过是长安街头露天摊子下的一盘青丝黄瓜。翻尸倒骨之后。只剩下酸楚混浊的汤汁。
  孙悟空说九生九死只是个圈套。可我没有旁的选择。虽然我无力改变这世界,但这世界却早已改变了我。一早,我便含浑吞下情欲的珠子。除了蒙昧,通了七窍,明白了爱的华美,遭了苦痛,牵动肺腑,知道了情的无奈。其实我抓不住流云,翻不转命运,只能眼见盈盈的爱自指缝间流走,看着它化成孽债情丝,灰飞烟灭。
  “九生九死,便是你要打败天庭中最强大的十个战神,如此,你便可以凭你的能力实现最终的愿望,也可以使时间倒流,扭转乾坤。”鸿蒙老祖矮小的个子,居然声如洪钟,斩钉截铁。
  继而,他好奇地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分三界,定阴阳。吓!冠冕堂皇!
  “其实,我只想作一个与世无争的妖精!”我慢慢拔刀——错综复杂的世情,一定有一个简单的结局。
  鸿蒙老祖在虚空里一抓,打开一扇另个空间的门。我走进去时,他犹不解地追问,“那你觉得你现在是什么?神仙?妖怪?”
  我对他笑笑,想告诉他,其实,我一直错以为自己是个凡人。

  面前风吹得一袭白袍翻飞露出里面青色的内衬。我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笑容——天之战神。他手中仍掣着那一方棋盘。他也不多言,只笑道:“让我们再下一局棋!”
  话音未落,棋子便破空飞至。反射着亮光,若满天繁星。
  我身形暴起,刀出,如一弯残月,使得众星失色。只一刀棋盘分两半——无处落定的棋子,纷落入入雨,化作流星。
  突然一袭黑袍疾飞而至,地之战神从黑袍下伸子枯干的手,手中流星向上激射。流星在空中爆裂,一团蓝烟绿火。我险险地躲过,臂上衣衫破处,犹有火灼痕迹,心中一横,银牙一咬,凌空下击。星斗四散,拼得一身火煎烟焦味。砍破一片黑袍衣角。几缕散发。斜次里两枚黑白分明棋子,撞上刀身,“当”一声,我一退再退,三步,又三步,方站定,气喘,臂膀酸麻。心中一懔,好大劲!
  是人之战神,他也是满面凝重,“又见枯骨刀,从此世间又将血雨腥风,永远宁日!”
  “哼!”我喘口气,“没有枯骨刀,天下就太平了么?”
  三才战神哑口无言。
  没有了恨,天下便全是爱了么?爱恨交织,才是人生!

  我自三才阵中穿过,他们没有阻拦。
  才行几步便不得不止,挡路的天罡星手握剑诀,地煞星腰横三尺长枪。目光冷竣。这一战再不留情。罡风煞气,剑自枪底穿出。他们配合无间。我左右支筹,只数十回合我便发乱、衣散,只能勉力支持,脚步扶摇。一个错愕,枪尖自腋下穿过,好险!
  我退后,大袖一挥,放出毒烟——断肠烈散。这一招果然奏效,星宿微乱,错位,彼此相撞。
  一瞬那,我杀心骤起,自己也觉得一股妖气从身后冲出。
  刀凄然而笑,一刀斩上天罡星眉间那道一字纹,鲜血四溅;反手枯骨刀穿过地煞星的锁骨。一团血光之后,幻影消失,只余天荒地老一个我,何去何从?出鞘的刀,与世间一切为敌。落得新伤旧恨,前路茫茫,却又退无可退。我的身影就如一片飘飘荡荡的孤魂,急急奔赴阴间玄界。
  急急地投胎。急急地过了一生。
  枯骨刀一路挥过。刀身已是遍体通红。刀声鬼哭狼嗥。疯魔引路,血肉成枯骨。已成一柄无法掌控的魔刀。风也随刀走,吹落漫天血花。
  夜*、修罗、饿鬼、罗刹,挡着披靡。
  我惊异地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对面,一样的脸上有一丝冷笑,也穿着鹅黄衫,百褶裙,藕丝履,发间碧玉凤衩轻颤。
九生九死最后一战,面对的居然是自己——除心魔!
  她亦手掣枯骨刀,好整以暇,目光冷漠,在她眼中,我不过是个濒死的人。身经九战,我早已是气喘吁吁、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摇摇欲坠,一路拼杀,气虚血弱。 
  或许,每个人要面对最强大的敌人都是自己。总是在自己最弱的时候,心魔出现,也许在她眼中,我是她的心魔。看着另个自己一步步逼近,看到裙裾上细细的碎花,哦,近了,近了,我好累,抬不起胳膊。
  我现时天眩地转,触指可倒,已经听不到生命的足音。
  “你没有尾巴,你不是我!”我用刀撑地,拂着胸口。
  “咯咯咯”她笑,轻脆的声音,“我不是你,你有爱,我没有,我只有恨,化解不了的恨!知道吗?阿珠,你也叫阿珠吧,哼,杀了爱,就全是恨了,你死吧!”
  天地寂静无声。
  她举起刀,我已无法招架,只徒然抬手,努力挥去眼前的流云。
  那一瞬,我看到渐行渐近的自己,不再是妖,亦不是仙,而只是一个该有着七情六欲的女人——

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33

  “我是谁?”
  “你是阿珠!”
  我在追问一个老头。
  他很不耐烦地回答。
  他正在专心致致地注视着桃树上的一只破茧的蝴蝶。那只蝴蝶在阳光下抖动轻盈美丽的翅膀,闪闪地,微微地,幸福地,颤抖。谁还会记得自己的前世?那些青涩,那些丑陋。
  落日熔金,直坠西海。蟠桃后园有一处高地,那里每天可以看到夕阳在脚下挣扎。好似英雄的眼泪,不肯掉下去。
  我不明白自己的身世。寂寞,而没有记忆,只知自己名叫“阿珠”,一觉醒来已在蟠桃园中。其它的一概不知,我没有昨天,忘记了,昨天以前的记忆全部丧失。我在想或许,我也只是一只蝴蝶,破茧而出,便忘了前世菜青虫飞翔的梦境。
  天庭是个小而又小的世界。蟠桃园的那边是瑶池,瑶池的那边拐过太上老君的炼丹房便是天宫,直上九重,云雾中若隐若然灵霄宝殿的一角。日出其右,万丈光华。玉皇大帝端坐其中,一声怒叱,百仙震服。
  长长的甬道这端起始于南天门。天河水悠悠穿过,流向千古。再下一步,便是人间。他们说:人间多疾苦、烦忧,升斗小民,与蛇鼠争食,脂浓粉香,转眼两鬓成霜,青丝变白发,生死皆由别人摆布,黄沙一卷,已作千里孤坟里凝然不动的躯壳。墓碑泯灭,什么是名?什么是姓?身前身后事,什么都留不下。
  白云之上,鹤舞飞翔。我一袭烟萝,淡雾轻烟中走来,清婉透澈的身影,一尘不染的明眸。我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单纯仙女。蟠桃树下,卧雪眠云,一日忠蝗眨所有神仙的日子,并无不同?br>除了蟠桃园我还喜欢去瑶池仙境。那里的荷花塘一池碧水。水中淡淡的我的影子,不知闲坐了多少个午后。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荷塘照不出前生后世的影子,它只告诉今生的我——天宫中最无所事事的神仙——岁月波澜不惊,庭园静好,无风无雨、镜面似的水中,不变的倒影。
  透过五百年的烟尘看回去,我依然可以看到荷花塘里自己清晰的倒影,闲闲地用柳枝戏弄鱼儿。袖口不经意地滑落水中——“掏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九生九死”,让我失去了记忆,回到了过去。五百年前,我是仙姑;五百年后,我作妖精。时空纠缠,阴差阳错。再面对生命里注定出现的那些人,那些事。是否,会有不同?袁天罡说过——“如果再回到从前,有些事依然难改变。”
  荷的影日日倒立水中,随风摇动。一时兴起寂寞的我跳一曲穿花的舞。抢背、下腰、甩袖、回眸、罗旋``````和着墙外一曲清歌,世界似真似幻,自己如醉如痴。也不孤单呢,水里的影子,荷叶下的裙角。乍一看,千妖百媚,百媚千妖,却似人与草木争春,与芙蓉争艳。
  慢慢地下腰,弯作拱桥——一朵妖羞的荷花。凤钗也如花蕊轻颤。
  突然传来掌声、惊叹。忙一凝神,我才知观者伫立竹影中。具各彩衣玉带,飘然出尘。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仙女。
  “呀,这个妹妹好舞艺!”
  “我数过了,她的罗旋有十八转!”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妹妹,你的腰怎么生的?好软!”
  “哎,这么长的水袖,甩出去怎么收得回来?”
  她们七嘴八舌,由衷赞叹,艳羡之情,溢于言表,却把我围困当中,顿时却让我腮飞红霞,无地自容。
  有人笑着大声解围,“你们这样围着人家,却让人家回答谁?”
  “嫦娥姐姐来了。”
  第一次见她,一袭蓝裙,遍体清冷的光。虽不争辉,却不黯淡——冷艳。一笑,仿佛霜雪一秋。
  “妹妹怎么称呼?”她拉了我的手,指尖冰凉。
  “阿珠。”
  “瑶池盛会将至,届时百仙云集,不如阿珠妹妹来参加我们舞队,为宴会添一抹亮色可好?“
  我点点头,没有思考,只因为怕寂寞,所以一脚踏出了节拍,作了一名舞天姬。我歌影徘徊,我舞影凌乱。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仙乐飘飘,丝竹入耳。辗转红尘。如果我早知会经历那么多事还不如作回那个寂寞的舞者。
  这一天舞罢正与众姐妹嬉戏打闹,追蜂逐蝶。
  “王母娘娘召众位舞天姬进宫!”传令官不言不笑。
  所有动作俱停驻。本来已在掌中的蝴蝶,一震翼便又脱困,飞在空中。堪堪却又落上团扇。薄翅一张一合。舍不得它,即将到手的猎物。我的手一张,它便又落入掌握。一壁走,一壁轻轻蜷它在手,感觉它不安分地在手心游走,找不到出路。
  直上朝天甬道,入紫启门,穿九曲回廊。两边天将神兵,庄重肃穆,不怒自威。穿过坤月门一入后宫,却见满目芳菲,百花吐艳,别有洞天。
  排在最后,等待见驾。却见前面众仙子整衣理鬓,诚惶诚恐。
  “七姐姐,王母很历害吗?”我拍拍前面仙子的肩。
  她还未及作答,即听宣召。于是我们个个噤声,底眉顺眼,鱼贯以入。
  面前珠帘一卷。不早不晚,不先不后,偏偏是,我一抬头,惊情一世,挂念三生。娉婷袅娜的身影顿住。
  与那个男人四目交投。那么近,近得可以看见他瞳子里呆立的自己。又那么远,如一场重新开始的梦境。仿佛,他一直等在那里,等我,而我,是一只无主的蝴蝶,义无反顾地合身扑上。
  那时,沙悟净的目光直白而纯净,隐隐还有一种清澈的淡蓝。清晨天空上星星的颜色。
  那天,一卷帘,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彼此注目,如同站在生命的尽头,无限的虚空里。仿佛只是一瞬却好象又是无垠。
  当时,他手卷珠帘,眼神如洁白纸上一点墨迹,珠帘在他手中叮叮作响,仿佛檐角兽口下的风铃。它一定对经过的风说:前生相识,今生相见。
  西王母今一众起舞——凤凰来仪舞。为的是检阅排练成果。音乐一响,众人甩袖,而我一颗心儿早离了躯壳,忽上忽下,飘于空中。
  ——眼为情苗,心为欲种!总自不同的角度偷觑他。视线编织情网,密不透风。
  我脚下的莲花步早已行错踏错,自己不知,竟与这边厢一撞,那边一挤,乱作一团。凤凰来仪舞换作凤凰落水。众位舞者东倒西歪,只有我悠然站定,左盼右顾。才知是自己闯祸,吐下舌头,眼神躲闪。
  “你叫什么名字?”王母遥远的问询。
  “我叫阿珠。”大声地回答,却是说给有心人听——我叫阿珠哦,辰时在瑶池习舞,未时吃饭,酉时至亥时我有空的哦!
  “阿珠——会云手么?”王母俯案相询。
  “当然会了,就这样子——”双手手腕相抵,反向旋转,指若兰花,臂如藤蔓。
  糟了!
  忘了掌中还擒着一只蝴蝶。甫一脱困,它便展翅高飞,不肯再入掌握。
  众仙窃笑。
  我却只能涨红了脸,玩弄衣角,偷觑左右,无法收场。蓦地发现他也在笑。我放下面孔,紧咬下唇,飞个白眼给他,哼!众人皆笑得,单单只有你笑不得!
  笑容果然在他脸上僵住,面皮瞬间转换多种颜色,直至紫涨。看他神情尴尬,我也有恶意快感——他,被我的眼风轻薄,无端中了相思的毒。


  又一日,正在舞中,袖飞裙散,流光溢彩。我在挑战二十一个急旋,琵琶声紧,脚步仓荒,堪堪踩上节拍,下一声又起,全身若浮于空中,只足尖借力,全仗一口气,细碎游走。
  蓦地,琵琶弦断,穿云裂帛的一声,我早已沉迷乐中,竟然随那一声跃在空中,后继无力。身体打横,如断了线的纸鹞,注定重重跌落尘埃。那一刻,我落入困境,不禁花容失色。
  堪堪在落地之前,被一双有力的手接入臂弯。
  “阿珠姑娘,小心!”沙悟净微笑着说。
  仿佛他一直等在那里,而我——红尘中的舞蝶,兜兜转转,跌跌撞撞,终是落入他的怀抱。他的怀抱如温暖的潮水,轻拍江堤,微微起伏。没有哪艘飘累的小舟能拒绝风平浪静的港湾。只愿能在你的臂弯里安祥地睡去,甚至死去,一生一世,天长地久。
  又离了这么近看他,不能再近,眼前的沙悟净,斩钉截铁的眉宇下简单而凌历的双眸,象疾飞的箭羽穿胸透腑。许多年后,他的眼神再不会有迅疾无阻的气势,里面落满灰尘,浓重的忧伤,无望的苍茫。
  是岁月中太多的烟尘,或是日益堆积的相思。于是,他,不再简单,原本青青翠竹,截断了,穿了孔,伤了心。成就了一柄洞箫,但却多了沉重的叹息,压抑的唔咽。
  五百年,慢慢地磨砺,失去棱角。沙悟净,终于成了一粒浑圆的流沙,五百年,九转轮回,只有我念念不忘初次落入他怀中的羞涩——妾本丝萝,愿托乔木。
  那一天,众目睽睽的相拥,简单的凝视。虽解了相思的毒却染了深情的病!
  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爱情——就是把花瓣捣碎、研汗,散在裙裾,一缕芳魂,无限飘香。以为爱,便是心贴心、手牵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沙子,快来看,那是谁?”
  “哪个?”
  “快躲起来!好象是嫦娥姐姐,让她看到我们在一起又乱讲。”
  “真的是嫦娥,阿珠!男的是天蓬元帅哦!”
  “啊?沙子,他们在做什么?”
  “你自己看呀,我们在做什么他们也在做什么。”
  “嗯——羞死人了!哗——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不要!讨厌——”
  “``````”
  我抬头看他的眼,心跳变得慌乱起来,从未有过的慌乱,他拥住我,我在他怀里象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在他的温柔里融化成一涨春水。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觉得一股暗香从身体里面散发出来,柔软了,迷糊了,沉醉了,光与影的重叠,爱与恨的交织,情与欲的融合,淡化了的背影,永远的记忆,在那个温暖的季节,一次次地流过我的身体。
  我知道了:一个男人的吻,可以如何让一个女人温柔如水。

  彼时,桃花树下。他的吻如初春的风,吹拂我如花瓣微微颤抖的身体。到如今——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谁人说?次次回想,无限伤感。
  庄严地,把彼此的名字刻在树上。亘古而疼痛的承诺:天长地久,不离不弃!有时候,爱,是一个伤痕。微微牵动,便会迸裂、流血、跳疼——爱一次,痛一生。
  终于盼到瑶池盛会,四处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各路神仙,四方岛主,巴巴的远道而来,参加王母的寿辰,也是众仙的节日。
  天帝居中而坐,众星捧月,四方献谀之词不绝于耳。蟠桃娇嫩欲滴,与美人交相辉映。丝竹声起,凤舞翩翩,羽衣霓裳。
  我们一干舞天姬个个艳绝飘逸,超凡脱俗。一舞倾人城,再舞倾人国。一时间,脂粉与谀词齐飞,人面与蟠桃一色。端地繁华热闹。
  人多了,好热闹的我便好胜地卖弄,弱柳纤腰,一再地生辉顾盼。玉帝手捧金觞,停于口边,只因看我的目光太过专注,浑不知手中金觞倾斜,美酒一线,顺流而下,沾湿锦袍。西王母洞悉一切,眉目之间泛出紫青,重重掣肘。玉帝幡然省悟,尴尬一笑,神色如常,手中美酒却已见底,付之东流。
  只有我还浑然不觉,犹自罗旋不停,做足一十八转,慢慢地下腰,后仰。眼中看出去,天地倒转。
  看见到亭亭一个人影,一身素衣,旁若无人地自台阶下一步步踱上来,全身泛着一层白光,妖气一道冉冉自背后升起。
所有声响瞬间俱停,所有表情立即凝固。经过我身边,她伸手一扶,我才得收回未尽的舞姿。一照面,她由衷笑道:“妹妹跳的好舞!”
  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亲切而冰凉的笑容——白骨精!白骨如霜,寒彻身心。


  “民女只想向天帝讨一分姻缘,并非有意扰乱盛会。”她施施然走到大庭正中,眉宇间一股英气。
  言罢,众仙议论纷纷,嗡声四起。
  “不行!”王母未待玉帝作答便拍案而起,“那孙悟空本是天生的仙,岂能降格与尔倍妖魔鬼怪成亲,那不成了仙界的笑话?!”果然义正辞严。
  “哈哈哈,”白骨精戟指青天,纵声狂笑,“说什么仙妖不能相恋!哼,还不是为了你们一己的权欲私心!一万三千年的感情你们视而不见,两情相悦的时光更要横加阻碍!我不管什么天宫戒律,三界阻隔,挡我者当为我刀下之鬼!”
  话音未落,她拔刀,刀出鞘,如一声无情的诘问。
  只一刀,削断自己束发的头巾。黑发如瀑,刀身如血。
  玉帝面色惨白,喊一声“护驾”,滚落案下。
  众仙一拥而上。
  妖风乍起,血流成河。屠神之宴——那一场开在墓园坟场的盛宴!
  白骨精——这个世间最强的尸魔向整个天庭宣战。嘴里咬着自己的发,刀如獠牙,人似鬼魅,仙界无人能挡她一招半式,天上的月亦不敢与枯骨刀争辉,躲入云深处。
  我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看着残肢断臂,四溅的鲜血,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眼前。
  我却看不清她深藏于乱发下的眼睛是否血红,更不明白尘世的爱恋之花缘何会用无数的血浇灌。紧跑几步,我躲在殿角大吐特吐,大滴大滴的眼泪流出来,视线模糊,是见到漫天飘飞着红色的雪花,一瓣一瓣,落地即碎。眼中全是红红的雪。
  岁月如刀,轻轻一挥,情断、梦碎,劫数难逃,空留一地狼籍。生命的形体皴裂,轰然破败。枯骨刀下,血肉化为骷髅!
  我看见巨灵神下意识地摸摸左边的脸,有些许凉意——飞在空中的半个耳朵背叛了他的身体,这片蝴蝶翅膀形的组织艰难地飞行,在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之后终于坠落在他战栗的脚边。
  枯骨刀低垂静止,饮血后更艳。静静的刀在腥风血雨之后却如一名蹑手蹑足的少女,忍着轻笑,慢慢地,轻轻地,缓缓地接近花间一只小憩的蝴蝶,伸手,一扑——巨灵神不可思异地注视着这把刀拂过眼前。
  “啊——”他一声怪叫,转身便跑,战盔旁落,战靴乱甩。
  白骨精咯咯轻笑,吐气如兰,刀身上躺着两排整整齐齐的眉毛,大厅中横七竖八错乱躺着无数尸身。
  笑过之后,她拖刀缓缓而行,象去赴一个可有可无的约会,穿过瑶池很快便要接近灵霄宝殿,上百层的台阶,难道每一阶都要留下一个血的脚印吗?
  终于,我晕倒了。杀戮并未止歇,而我已不忍再看

买胭脂 发表于 2005-12-18 05:34

  仿佛自己昏睡了百年,一朝梦醒,恍如隔世,四肢百骸难忍的疼痛。记不清有多少次这般悠悠醒来,心神恍惚,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刀刻般清晰,现实的环境却又虚幻飘摇、雾花水月——谁知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梦中有颗忽远忽近的珠子与一柄狰狞的刀。有个遥远而苍老的声音:“吃下这粒七情六欲丸你便会明白尘世间爱恨情仇会有多么美好,享受关爱与欢笑;”又道:“拿起这柄刀你便拥有天地间无穷的力量,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一切,但同时你必须也要肩负起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
  在梦里,我自作聪明地盘算:我既吃下珠子,又拿起刀,岂不鱼与熊掌兼得?
  现在的我,站在望乡台上,再前行便是魂魄必经的奈何桥了。
  转过头,看回去,悲哀一点点漫上心头。
  ——不吞下珠子我便只是山野间独来独行的狐,不知什么是温情,只有冰冷的食欲。
  ——原本我也可以是个媚笑的妖精,不必接过枯骨刀代白衣承担不属于我的重担。
  所谓悲哀,便是既得了此又得了彼,最后终是一场空。
  既承担重任却放不下儿女情长!悲剧的大幕早早拉开,紧锣密鼓地出场,我被踉跄推至舞台中央,不,我不要当主角!宁愿作喜剧的龙套亦不愿作悲剧的主角!所有的历史里,主角是妖精的剧目都不得善终。
  不!望乡台上,奈何桥头,我心里轻喊,把前尘细认,所有的日子都过去,只写得一个字——错!
  掩面疾行。

  可是当初的我,梦醒时分,茫然四顾,浑不知梦中的一切已作了一生的谒语。
  呆坐床头,思前想后,心比絮乱——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满室的牡丹,富贵花开,条案上好大一颗夜明珠,通亮照彻。
  “姑娘大喜了!”进来一位丫环模样的人,眼含暧昧。
  我看着她万分疑惑,她在说什么?我不懂!
  “白骨精呢?”我猛省起临睡前的那一场厮杀,全身细汗顿时弥漫。
  “她,她三天前已被佛祖收伏了,早下了天牢。”
  “哦”,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可我却只做了短短的一个梦。
  “姑娘大喜!”她又说,这一次脸上带着轻浅的笑。
  这一次我依旧不懂,望着她,“你说什么?”
  “姑娘还不知——”
  “嗯——”一声威严的咳嗽。
  她立即噤声,双手低垂,一步步向后退去。
  进来的居然是王母娘娘。慌得我未及起身,只在床上跪拜。
  西王母淡淡挥手,“你们下去吧。”同行宫女、仪仗,缓缓退出。她坐在床头,摸摸我的脸,帮我把乱发别至耳后,  “你醒了,坐下说话吧。”语音一成不变,没有起伏。
  我哪里敢,只略略侧身,依然长跪。
  “果然标致,我见犹怜,怪不得玉帝要收你为侧妃!”她脸上仿佛有笑,又仿佛没有。
  玉、帝、要、收、你、为、侧、妃!牙齿缝里挤出的字,压扁了,磨尖了,字字如针刺。
  我脑中轰然一声,接着一片空白。
  “阿珠,还不谢恩!”宛如一声晴天霹雳,接着大雨如注。这是一场无妄之灾,让我措手不及。电闪雷鸣中,整个世界摇摇欲坠。
  “不!”却喊不出声,只有沉重的钟鼓在胸腑间回响,那种钝钝的痛,我只是个无语的舞者,没有说话的权力——我不要作谁的妃子,我有自己深爱的人,我要作他堂堂正正的妻。
  当时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在爱的光晕环绕之下,那个男人是如此地爱我,他一定会伸手将我自困境揽入怀中。象那次一样,他有无比坚定的双双臂。
  我以我深深倚重的爱情作后盾,以自己孱弱的身躯作赌注,向天庭最高的权力说:不!——所有赌徒在孤注一掷的赌局中,都有一种稳操胜卷的狂热。
  我说不,我推倒梳妆的镜子,,打碎珍珠珠翡翠盘,扯散了金丝碧玉帘,大骂前来相劝的太白金星。
  我状如疯魔,一口啐上玉帝的脸,唾液在他脸上溃烂、焚烧,他没脸——几天之内两个女人让他掩面而逃。什么天颜,哼,丑恶嘴脸。
  巨人一挥手,我被关入天牢,打入阴暗的囚室,关上冰凉的铁栏。“不答应!你就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吧!”
  在激烈的抗争之后,我反而安定下来。因为我深信,他伟岸的身形会适时出现,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他会来救我的,我们说好天长地久的!我在想:到那时,我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扑入他的怀中呢?


  在昏暗莫测的监室里,微光中,栏杆斑驳的影子下,我看到一个素净的身影,淡淡的她身前身后皆是幽幽的萤光,惨绿的晕,映照着似笑似泪的脸——白骨精的脸——有清秀也有不羁。
  她手托香腮含笑看着我,仿佛对面站着久未谋面的故人。在一瞬那喜欢上了她——只可惜前尘不记,旧人不识。
  坐在她身边,纵使她眉间挥之不去的不可一世神情,对着我也不禁啧啧赞叹:“好标致的妹妹,舞也跳得好。”
  唉——只可惜红颜自古多薄命!因这精致一张脸,却要经历几多峥嵘岁月。
  绿窗人似花,皓腕凝霜雪。花、霜雪,徒有其形,无限的脆弱,都是短命的形容,美则美矣,却不肯长久。终归是:姹紫嫣红开遍,都付天断井残垣。
  铁栏阻隔,天地只成一隅,无聊的时光,细说从头,各诉心事。
  “白姐姐,我一觉醒来,便生在蟠桃园中,鸿蒙老祖说我是个蛹化的蝴蝶——前尘不记,后世不想,今生自有今生的缘法。”为她梳头,乌发如云,结成一缕,露出白晰的脖颈。
  “鸿蒙老祖是我的师父。”她手里轻轻拈着一丝断发,打一个结,又打一个结。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跟着师兄孙悟空追鸡赶狗,四处闯祸,没少让他老人家操心。”她轻言轻语,眼神淡定如烟,唇角浅笑。
  我怔然,心头长叹,唉——只我没有记忆,一只自生自灭的蝴蝶,只见春夏,不分秋冬。
  细细的秀发已被她打上无数的结,情长恨更长,一再的缠绕,解不开、剪不断、理了还乱。
  “阿珠,你说,为什么仙妖不能相恋?”她并不真的追问,只自言自语,无意中一使劲,手中的发丝断裂。
  “阿珠,我好喜欢那时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星眸半闭,两腮飞红,幽暗的囚室灯火的微光中,思绪却将久远的记忆还原,那些绮旎风光如同水面的阳光,摇曳不止。
  “阿珠,你想像不到方寸后山的云海有多美,远远望去,群山若隐若现,一轮红日停驻山巅,白云卷舒,霞光丽影,几只白鹤穿云出岫,惊起丝丝流云从你眼前飘过,哦,阿珠,真的是如诗如画。”我托着腮,看着她沉醉的模样,无由地感动,仿佛已是胁生又翼,四下全是白莲花般的云朵,“近处的老藤缠着一株树,他说那便是玉兰,阿珠,人世间最幸福的事就是你爱的人亲手摘了玉兰花插在你的发间;最开心的事便是在你最美丽的时刻,有他陪在你身边。”
  那一刻她根本不是什么尸魔骨妖,她只是邻家的姐姐、闺中的密友,细细碎碎地说着爱,谈着情,分享彼此的胭脂和恋情,为与异性初次的拥抱、亲吻而羞涩莫名。
  “等孙悟空知道我被关在天牢,他会来搭救我的,阿珠,到那时,他身披金甲圣衣,脚踩七色彩云,你会看到他才是一个英雄,呵呵,他本就是我心中的盖世英雄!”
  我也爱着一个人,深信他也会来救我出去,他有温柔的眼神,会用有力的肩膀接住不停下坠的我——因为,我们有真心的承诺——天长地久。
  ——两个好傻的女人,就这样情迷了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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