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hena_hu 发表于 2006-2-9 12:35

重温一遍围城,对这样的公婆这样的家庭环境不知道说什么好!

遯翁听柔嘉要做事,就说:“我有句话劝你。做事固然很好,不过夫妇俩同在外面做事,‘家无主,扫帚倒竖’,乱七八糟,家庭就有名无实了。我并不是顽固的人,我总觉得女人的责任是管家。现在要你们孝顺我们,我没有这个梦想了,你们对你们的夫总要服侍得他们称心的。可惜我在此地是逃难的局面,房子挤得很,你们住不下,否则你可以跟你婆婆学学管家了。”柔嘉勉强点头。行礼的时候,祭桌前铺了红毯,显然要鸿渐夫妇向空中过往祖先灵魂下跪。柔嘉直挺挺踏上毯子,毫无下拜的趋势,鸿渐跟她并肩三鞠躬完事。傍观的人说不出心里惊骇和反对,阿丑嘴快,问父亲母亲道:“大伯伯大娘为什么不跪下去拜?”这句话像空房子里的电话铃响,无人接口。鸿渐窘得无地自容,亏得阿丑阿凶两人抢到红毯上去跪拜,险些打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方老太太满以为他们俩拜完了祖先,会向自己跟遯翁正式行跪见礼的。鸿渐全不知道这些仪节,他想一进门己经算见面了,不必多事。所以这顿饭吃得并不融洽。阿丑硬要坐在柔嘉旁边,叫大娘夹这样菜那样菜,差唤个不了。菜上到一半,柔嘉不耐烦敷衍这位讨厌侄儿,阿丑便跪在椅子上,伸长手臂,自己去夹菜。一不小心,他把柔嘉的酒杯碰翻,柔嘉“啊呀”一声,快起身躲,新衣服早染了一道酒痕。遯翁夫妇骂阿丑,柔嘉忙说没有关系。鹏图跟二奶奶也痛骂儿子,不许他再吃,阿丑哭丧了脸,赖着不肯下椅子。他们希望鸿渐夫会说句好话,替儿子留面子。谁知道鸿渐只关切地问柔嘉:“酒渍洗得掉么?亏得他夹的肉丸子没滚在你的衣服上,险得很!”二奶奶板着脸,一把拉住阿丑上楼,大家劝都来不及,只听到阿丑半楼梯就尖声嚷痛,厉而长像特别快车经过小站不停时的汽笛,跟着号啕大哭。鹏图听了心痛,咬牙切齿道:“这孩子是该打,回头我上去也要打他呢。”
  下午柔嘉临走,二奶奶还满脸堆笑说:“别走了,今天就住这儿罢——三妹妹,咱们把她扣下来——大哥,只有你,还会送她回家!你就不要留住她么?”阿丑哭肿了眼,人也不理。方老太太因为儿子媳妇没对自己叩头,首饰也没给他们,送她出了门,回房向遯翁叽咕。遯翁道:“孙柔嘉礼貌是不周到,这也难怪。学校里出来的人全野蛮不懂规矩,她家里我也不清楚,看来没有家教。”方老太太道:“我十月怀胎养大了他,到现在娶了媳妇,受他们两个头都不该么?孙柔嘉就算不懂礼貌,老大应当教教她。我愈想愈气。”遯翁劝道:“你不用气,回头老大回来,我会教训他。鸿渐真是糊涂虫,我看他将来要怕老婆的。不过孙柔嘉还像个明白懂道理的女人,我方才教她不要出去做事,你看她倒点头服从的。”
  柔嘉出了门,就说:“好好一件衣服,就算毁了,不知道洗得掉洗不掉。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没管教的孩子。”鸿渐道:“我也真讨厌他们,好在将来不会一起住。我知道今天这顿饭把你的胃口全吃倒了。说到孩子,我倒想起来了,好像你应该给他们见面钱的,还有两个用人的赏钱。”柔嘉顿足道:“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家里没有这一套,我自己刚脱离学校,全不知道这些奶奶经!麻烦死了,我不高兴做你们方家的媳妇了!”鸿渐安慰道:“没有关系,我去买几个红封套,替你给他们得了。”柔嘉道:“随你去办罢,反正我有会讨你家好的。你那两位弟媳妇,都不好对付。你父亲说的话也离奇;我孙柔嘉一个大学毕业生到你们方家来当不付工钱的老妈子!哼,你们家里没有那么阔呢。”鸿渐忍不住回护遯翁道:“他也没有叫你当老妈子,他不过劝你不必出去做事。”柔嘉道:“在家里享福,谁不愿意?我并不喜欢出去做事呀!我问你,你赚多少钱一个月可以把我供在家里?还是你方家有祖传的家当?你自己下半年的职业,八字还未见一撇呢!我挣我的钱,还不好么?倒说风凉话!”鸿渐生气道:“这是另一件事。他的话也有点道理。”柔嘉冷笑道:“你跟你父亲的头脑都是几千年前的古董,亏你还是个留学生。”鸿渐也冷笑道:“你懂什么古董不古董!我告诉你,我父亲的意见在外国时得很呢,你吃的亏就是没留过学。我在德国,就知道德国妇女的三K运动:Kirche,Kneche,Kinder——”柔嘉道:“我不要听,随你去说。不过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位孝子,对你父亲的话这样听从——”这吵架没变严重,因为不能到孙家去吵,不能回方家去吵,不宜在路上吵,所以舌剑唇枪无用之地。无家可归有时简直是桩幸事。
  两亲家见过面,彼此请过客,往来拜访过,心里还交换过鄙视。谁也不满意谁,方家恨孙家简慢,孙家厌方家陈腐,双方背后都嫌对方不阔。遯翁一天听太太批评亲家母,灵感忽来,日记上添上了精彩的一条,说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两家攀亲要叫“结为秦晋”:“夫春秋之时,秦晋二国,世缔婚姻,而世寻干戈。亲家相恶,于今为烈,号曰秦晋,亦固其宜。”写完了,得意非凡,只恨不能送给亲翁孙先生赏鉴。鸿渐跟柔嘉左右为难,受足了气,只好在彼此身上出气。鸿渐为太太而受气,同时也发现受了气而有个太太的方便。从前受了气只好闷在心里,不能随意发泄,谁都不能够像对太太那样痛快。父母兄弟不用说,朋友要绝交,用人要罢工,只有太太像荷马史诗里风神的皮袋,受气的容量最大,离婚毕竟不容易。柔也发现对丈夫不必像对父母那样有顾忌。但她比鸿渐有涵养,每逢鸿渐动了真气,她就不再开口。她仿佛跟鸿渐抢一条绳子,尽力各拉一头,绳子迸直欲断的时候,她就凑上几步,这绳子又松软下来。气头上虽然以吵嘴为快,吵完了,他们都觉得疲乏和空虚,像戏散场和酒醒后的心理。回上海以前的吵架,随吵随好,宛如富人家的饭菜,不留过夜的。渐渐的吵架的余仇,要隔一天才会消释,甚至不了了之,没讲和就讲话。有一次斗口以后,柔嘉半认真半开顽笑地说:“你发起脾气来就像野兽咬人,不但不讲理,并且没有情份。你虽然是大儿子,我看你父亲母亲并不怎么溺爱你,为什么这样使性?”

athena_hu 发表于 2006-2-9 12:36

  遯翁夫妇一天上午也来看布置好的房间。柔嘉到办公室去了,鸿渐常常饭后才上报馆。他母亲先上楼,说:“爸爸在门口,他带给你一件东西,你快下去搬上来——别差女用人,粗手大脚,也许要碰碎玻璃的。”鸿渐忙下去迎接父亲,捧了一只挂在壁上的老式自鸣钟到房里。遯翁问他记得这个钟么,鸿渐摇头。遯翁慨然道:“要你们这一代保护祖泽,世守勿失,真是梦想了!这只钟不是爷爷买的,挂在老家后厅里的么?”鸿渐记起来了。这是去年春天老二老三回家乡收拾劫余,雇夜航船搬出来的东西之一。遯翁道:“你小的时候,喜欢听这只钟打的声音,爷爷说,等你大了给你——唉,你全不记得了!我上礼拜花钱叫钟表店修理一下,机器全没有坏;东西是从前的结实,现在的钟表那里有这样经用!”方老太太也说:“我看柔嘉带的表,那样小,里面的机器都不会全的。”鸿渐笑道:“娘又说外行说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机器当应有尽有,就是不大牢。”他母亲道:“我是说它不牢。”遯翁挑好挂钟的地点,分付女用人向房东家借梯,看鸿渐上去挂,替钟捏一把汗。梯子搬掉,他端详着壁上的钟,踌躇满志,对儿子说:“其实还可以高一点——让它去罢,别再动它了。这只钟走得非常准,我昨天试过的,每点钟只慢走七分钟,记好,要走慢七分钟。”方老太太看了家具说:“这种木器都不牢,家具是要红木的好,多少钱买的?”她听说是柔嘉姑丈送的,便问:“柔嘉家里给她东西没有:”鸿渐撒谎道:“那一间客座兼饭室的器具是她父母买的——”看母亲脸上并不表示满足——“还有灶下的一切用品也是丈人家办的。”方老太太的表情依然不满足,可是鸿渐一时想不起贵重的东西来替丈人家挣面子。方老太太指铁床道:“这明明是你们自己买的,不是她姑母送的。”鸿渐不耐烦道:“床总不能教人家送。”方老太太忽然想起布置新房一半也是婆家的责任,便不说了。遯翁夫妇又问柔嘉每天什么时候回来,平常吃些什么菜,女用人做菜好不好,要多少开销一天,一月要用几担煤球等等。鸿渐在半不能回答,遯翁摇头,老太太说:“全家托给一个用人,太粗心大意了。这个李妈靠得住靠不住?”鸿渐道:“她是柔嘉的奶妈,很忠实,不会揩油。”遯翁“哼”一声道:“你这糊涂人,知道什么?”老太太说:“家里没有女主人总不行的。我要劝柔嘉别去做事了。她一个月会赚多少钱!管管家事,这几个钱从柴米油盐上全省下来了。”鸿渐忍不住说老实话:“她厂里酬报好,赚的钱比我多一倍呢!”二老故意地静默,老太太觉得儿子偏袒媳妇,老先生觉得儿子坍尽了天下丈夫的台。回家之后,遯翁道:“老大准怕老婆。怎么可以让女人赚的钱比他多!这种丈夫还能振作乾纲么?”方老太太道:“我就不信柔嘉有什么本领,咱们老大留了洋倒不如她!她应当把厂里的事让给老大去做。”遯翁长叹道:“儿子没出息,让他去罢!”

athena_hu 发表于 2006-2-9 12:36

  一个星期六下午,二奶奶三奶奶同来作首次拜访。鸿渐在报馆里没回来,柔嘉忙做茶买点心款待,还说:“为什么两个孩子不带来?回头带点糖果回去给他们吃。”三奶奶道:“阿凶吵着要跟我来,我怕他来了闯祸,没带他。”二奶奶道:“我对阿凶说,大娘的房子干净,不比在家里可以随地撒尿,大伯伯要打的。”柔嘉不诚实道:“那里的话!很好带他来。”三奶奶觉得儿子失了面子,报复说:“我们的阿凶是没有灵性的,阿丑比他大不了几岁,就很有心思,别以为他是个孩子!譬如他那一次弄脏了你的衣服,吃了一顿打,从次他记在心里,不敢跟你胡闹。”两人为了儿子暂时分裂,顷刻又合起来,同声羡慕柔嘉小家庭的舒服,说他好福气。三奶奶怨慕地说:“不知道何年何月我们也能够分出来独立门户呢!当然现在住在一起,我也沾了二姐姐不小光。”二奶奶道:“他们方家只有一所房子跟人家交换,我们是轮不到的。”柔嘉忙说:“我也很愿意住在大家庭里,事省,开销省。自开门户有自开门户的麻烦,柴米油盐啦,水电啦,全要自己管。鸿渐又没有二弟三弟能干。”二奶奶道:“对了!我不像三妹,我知道自己是个饭桶,要自开门户开不起来,还是混在大家庭里过糊涂日子罢。像你这样粗粗细细内内外外全行,又有靠得住的用人,大哥又会赚钱,我们要跟你比,差得太远了。”柔嘉怕他们回去搬嘴,不敢太针锋相对。她们把两间房里的器具细看,问了价钱,同声推尊柔嘉能干精明,会买东西,不过时时穿插说:“我在什么地方也看见这样一张桌子(或椅子),价钱好像便宜些,可惜我没有买。”三奶奶问嘉道:“你有没有搁箱子的房间?”柔嘉道:“没有。我的箱子不多,全搁在卧室里。”二奶奶道:“上海的弄堂房子太小,就有搁箱子的房间,也搁不下多少箱子。我嫁到方家的时候,新房背后算有个后房,我赔嫁的箱子啦,盆啦,桶啦,台面啦怎么也放不下,弄得新房里都搁满了,看了真不痛快。”三奶奶道:“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死日本人把我们这些东西全抢光,想起来真伤心!现在要一件没一件,都要重新买。我的皮衣服就七八套呢,从珍珠皮旗袍到灰背外套都全的,现在自己倒没得穿!”二奶奶也开了半幅嫁装的虚账,还说:“倒是大姐姐这样好。外国在打仗啦,上海还不知道怎样呢。说不定咱们再逃一次难。东西多了,到时候带又带不走,丢了又舍不得。三妹,你还有点东西,我是什么都没有,走个光身,倒也干脆,哈哈!咱们该回去了。”柔嘉才明白她们俩来调查自己赔嫁的,气愤得晚饭都没胃口吃。鸿渐回家,瞧她爱理不理,打趣她道:“今天在办公室碰了姑母的顶子,是不是?”她翻脸道:“我正在发火呢,开什么顽笑!我家里一切人对我好好的,只有你们家里的人上门来给我气受。”鸿渐发慌,想莫非母亲来教训她一顿,上次母亲讲的话,自己都瞒她的,忙说:“谁呢?”柔嘉道:“还有谁!你那两位宝贝弟媳妇。”鸿渐连说“讨厌”,放了心,柔嘉道:“这是你的房子,你家的人当然可以直出直进,我一点主权没有的。我又不是你家里的人,没撵走就算远气了。”鸿渐拍她头道:“旧话别再提了。那句话算我说错。你告诉我,她们怎样欺负你。我看你也利害得很,是不是一个人打不过她们两个人?”柔嘉道:“我利害?没有你方家的人利害!全是三头六臂,比人家多个心,心里多几个窍,肠子都打结的。我睡着做梦给她们杀了,煮了,吃了,我梦还不醒呢。”鸿渐笑道:“何至于此!不过你睡得是死,我报馆回来迟一点,叫你都不醒的。”柔嘉板脸道:“你扯淡,我就不理你。”鸿渐道歉,问清楚了缘故,发狠道:“假如我那时候在家,我真要不客气揭破她们。她们有什么东西赔过来,对你吹牛!”柔嘉道:“这倒不能冤枉她们,她们嫁过来,你己经出洋了,你又没瞧见她们的排场。”鸿渐道:“我虽然当时没有在场,她们的家境我很熟悉。老二的丈人家尤其穷,我在大学的时候,就想送女儿过门,倒是父亲反对早婚,这事谈了一阵,又搁了好几年。”柔嘉叹气道:“也算我倒霉!现在逼得跟她们这种人姐妹相称,还要受她们的作践。她们看了家具,话里隐隐然咱们买贵了.她们一对能干奶奶,又对我关切,为什么不早来帮我买呀!”鸿渐急问:“那一间的器具你也说是买的没有?”柔嘉道:“我说了,为什么?”鸿渐拍自己的后脑道:“糟糕!糟透了!我懊悔那天没告诉你。”就把方老太太问丈人家送些什么的事说出来。柔嘉也跳脚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我还有脸到你家去做人么!她们回去准一五一十搬嘴对是非,连姑母送的家具都以为是咱们自己买的。你这人太糊涂,撒了谎当然也应该和我打个招呼。从结婚那一会事起,你总喜欢自作聪明,结果无不弄巧成拙。”鸿渐自知理屈,又不服骂,申辩说:“我撒这个谎出于好意。我后来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生气。”柔嘉道:“不错,我知道了很生气。谢谢你一片好意,撒谎替我娘家挣面子。你应当老实对母亲说,这是我预支了厂里的薪水买的。我们孙家穷,嫁女儿没有什么东西给她.你们方家为儿子娶媳妇花了聘金没有?给了儿子媳妇东西没有?吓,这两间房子,还是咱们出租金的--哦,我忘了,还有这只钟--”她瞧鸿渐的脸拉长,--给他一面镜子“你自己瞧瞧,不像钟么?我一点没有说错。”鸿渐忍不住笑了。
  这许多不如意的小事使柔嘉怕到婆家去。她常慨叹说:“咱们还没跟他们住在一起,已经惹了多少口舌。要过大家庭生活,须要训练的。只要看你两位弟妇训练得多少头尖眼快--嘴利,我真斗不过她们,也没有心思跟她们斗,让她们去做孝顺媳妇罢。我只奇怪,你是在大家庭里长大的,怎么家里这种诡计暗算,全不知道?”鸿渐道:“这些事没结婚的男人不会知道,要结了婚,眼睛才张开。我有时想,家里真跟三闾大学一样是个是非窝,假使我结婚了几年然后到三闾大学去,也许训练有素,感觉灵敏些,不至于给人家暗算了。”柔嘉忙说:“这些话说它干么?假如你早结了婚,我也不会嫁给你了--除非你娶了我懊悔。”鸿渐心境不好,没情绪来迎合柔嘉,只自言自语道:“School for scandal,全是School for scandal,家庭罢,彼此彼此。”他们俩虽然把家里当作“造谣学校”,逃学可不容易。遯翁那天带来钟来,交给儿子一张祖先忌辰单,表示这几天家祭,儿子媳妇都该回去参加行礼。柔嘉看见了就撅嘴。亏得她有办公做籍口,中饭时不能赶回来。可是有几天忌日刚好是星期日,她要想故意忘掉,遯翁会分付二奶奶或三奶奶打电话到房东家里来请。尤其可厌的是,方家每来个亲戚,偶而说起没看见过大奶奶,遯翁夫妇就立刻打电话招柔酃去,不论是下午六点钟她刚从办公室回家,或者星期六她要出去顽儿,或者星期天她要到姑母家或她娘家去。死祖宗加上活亲戚,弄得柔嘉疲于奔命,常怨鸿渐:“你们方家真是世家,有那么多祖宗!为什么不连黄帝的生日死日都算在里面?”“你们方家真是大家!有了这许多亲戚有什么用?”她敷衍过几次以后,顾不得了,叫李妈去接电话,说她不在家。不肯去了四五回,渐渐内怯不敢去,怕看他们的嘴脸。鸿渐同情太太,而又不敢得罪父母,只好一个人回家。不过家里人的神情,仿佛怪他不女起解似的押了柔嘉来。

athena_hu 发表于 2006-2-9 12:40

这段是经典~!

  他近七点钟才到老家,一路上懊悔没打电话问柔嘉走了没有,她很可能不肯单独来。大家见了他,问怎么又是一个人来,母亲铁青脸说:“你这位奶奶真是贵人不踏贱地,下帖子请都不来了。”鸿渐正在解释,柔嘉进门。二奶奶三奶奶迎上去,笑说:“真是稀客!”方老太太勉强笑了笑,仿佛笑痛了脸皮似的。柔嘉借口事忙。三奶奶说:“当然你在外面做事的人,比我们忙多了。”二奶奶说:“办公有一定时间的,大哥,三弟,我们老二也在外面做事,并没有成天不回家。大姐姐又做事,又管家务,所以分不出工夫来看我们了。”鸿渐因为她们说话象参禅似的,都藏着机锋,听着徒乱人意,便溜上楼去见父亲。讲不到三句话,柔嘉也来了,问了遯翁好,寒喧几句,熬不住埋怨丈夫道:“我现在知道你不回家接我的缘故了。你为什么向报馆辞职不先跟我商量?就算我不懂事,至少你也应该先到这儿来请教爹爹。”遯翁没听儿子说辞职,失声惊问。鸿渐窘道:“我正要告诉爹呢——你——你怎么知道的?”柔嘉道:“爸爸打电话给我的,你还哄他!他都没有辞职,你为什么性急就辞,待下去看看风头再说,不好么?”鸿渐忙替自己辩护一番。遯翁心里也怪儿子莽撞,但不肯当媳妇的面坍他的台,反正事情已无可挽回,便说:“既然如此,你辞了很好。咱们这种人,万万不可以贪小利而忘大义。我所以宁可逃出来做难民,不肯回乡,也不过为了这一点点气节。你当初进报馆,我就不赞成,觉得比教书更不如了。明天你来,咱们爷儿俩讨论讨论,我替你找条出路。”柔嘉不再说话,脸长得像个美丽的驴子。吃饭时,方老太太苦劝鸿渐吃菜,说:“你近来瘦了,脸上一点不滋润。在家里吃些什么东西?柔嘉做事忙,没工夫当心你,你为什么不到这儿来吃饭?从小就吃我亲手做的菜,也没有把你毒死。”柔嘉低头,尽力抑制自己,挨了半碗饭,就不肯吃。方老太太瞧媳妇的脸不像好对付的,不敢再撩拨,只安慰自己总算媳妇没有敢回嘴。

waxwings 发表于 2006-2-9 12:44

孙是城市里受开明教育长大的女孩,当然受不了封建家庭那一套。不过她自己处心积虑要嫁给方的,也算是自讨苦吃。

athena_hu 发表于 2006-2-9 12:54

原帖由 waxwings 于 2006-2-9 11:44 发表
孙是城市里受开明教育长大的女孩,当然受不了封建家庭那一套。不过她自己处心积虑要嫁给方的,也算是自讨苦吃。
现在社会,两个不同社会背景下成长的人在一起的也不少,这样的社会,家庭冲突也一定不少,前一段时间火热的东北婆婆和上海媳妇就是一个例子(当然有夸张,不过也一定有生活来源)
在这样的环境,到底怎么自处,真的很难
像孙,本来跟他们家没很大的关系,完全是被两个妯娌拉下水的

tau 发表于 2006-2-9 13:12

经典!! 好贴,

再次回味一遍.

孩子他妈 发表于 2006-2-9 13:12

楼主妹妹爱看小说啊?
我家就有好几本中文小说,其中就有<围城>,要吗?我送给你.那是我怀孕的时候我老公给找的,说老看屏幕对眼睛不好.

athena_hu 发表于 2006-2-9 13:20

原帖由 孩子他妈 于 2006-2-9 12:12 发表
楼主妹妹爱看小说啊?
我家就有好几本中文小说,其中就有<围城>,要吗?我送给你.那是我怀孕的时候我老公给找的,说老看屏幕对眼睛不好.
围城我有啊,还有别的吗?都要都要,哈哈!

孩子他妈 发表于 2006-2-9 13:39

原帖由 athena_hu 于 2006-2-9 12:20 发表

围城我有啊,还有别的吗?都要都要,哈哈!
一本犬神家族,一本紫禁城的黄昏,还有一本契阔.

要了把地址给我,

[ 本帖最后由 孩子他妈 于 2006-2-9 12:41 编辑 ]

anise 发表于 2006-2-9 16:10

lz好厉害呀$鼓励$
这么长的观后感,佩服!$加油$

athena_hu 发表于 2006-2-9 17:04

原帖由 anise 于 2006-2-9 15:10 发表
lz好厉害呀$鼓励$
这么长的观后感,佩服!$加油$
啊?长吗?你看错了吧,那是我引用的,评论才没几个字

要说观后感也不是,钱老那么好的巨著难道我才那样的观后感?那是我看那一段的感触而已

season 发表于 2006-2-9 21:55

书最后一页讲到的那个停了的老挂钟,印象特别深,仿佛就处在那个意境中了

louise 发表于 2006-2-10 01:27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重温一遍围城,对这样的公婆这样的家庭环境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