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道上的兄弟打了个电话。
日本是个黑社会团体猖獗的地方,黑社会用公司的名义,明目张胆的做违法的事,甚至和议员勾结,帮助筹措政治黑金,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流氓反而是最靠的住的伙伴。
很早以前,三元就想到了一个对付高桥由美的最佳方法——很简单,就是绑架她!
让一个女人开口其实有许多方法,而对那些方法每个流氓都是专家,当然,他们也很清楚事后怎么让那个女人闭嘴。
三元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还有一个礼拜,看来自己的速度要快点了。
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窗外传了进来,那个声音非常凄惨,就像快要断气时的垂死挣扎。
他皱了皱眉头,是哪个佣人将自己的小孩带了进来?明天一定要将她揪出来,煽她几耳光,然后叫她滚蛋!怎么能任由那些低贱的人骚扰自己,难道没有人告诉过她们,他最讨厌婴儿了吗!
三元恼怒的关上窗户,那令人心烦的声音顿时消失了。他点了点头,慢慢向床上爬去。就在手要接触到床单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全都呆住了。
婴儿的哭叫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最后开始在房间里不断的回荡。
他感觉身体变得僵硬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渗入脊髓,头发几乎都吓得竖了起来。
那个哭啼声似乎带有生命,不断冲击着三元的耳膜,电光一闪,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里。
微风不知道从哪里吹了过来,抚在他的脸上,却有一种割肉般的痛楚。
他痛的想要大叫,张开嘴时才发现声带已经失去了作用,什么声音都不能从喉咙里发出来,甚至,他连让喉结震动的能力也没有了。
他恐慌的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的眼前,正有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他看。
三元不禁打了个冷颤,偏偏脖子也不能动了,只能呆愣的和那双眼睛对视,正对面的眼睛带着一丝冷冷的瞳芒,就像黑夜中的野兽找到了猎物一样,淡淡地透露着狰狞和诡异。
婴啼的声音更响了,几乎就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不!那确确实实就在自己的耳边!有什么东西紧贴在后背上,慢慢地,一双稚嫩的小手从身后摸到了三元的脸上。
“爸爸……”耳畔那个婴儿在笑,但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僵硬的声调,就像一根冷刺,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心脏。
“爸爸……”紧接着,许多声音叫喊着从四面八方向他涌过来。就像无数的婴儿在拉着他的裤脚,恳求自己的爸爸抱抱他们。
“难道这些都是自己强迫那些女人打掉的孩子?他们回来找我了,终于全部回来了……”三元满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这也是他最后的一个念头。
多的就像白蚁的婴儿不断地冲向他,然后在他身上狠狠撕咬起来。
黑暗里,寂静充斥着整个房间,只有轻微的潺潺声,那是血流到地上的声音。
三元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吃吧,我的儿子,还有女儿,把我的肉全都吃下去!”他从手臂上扯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起来,眼睛死死的凝视着不远处冷漠地注视着一切的那双眼睛。
“谢谢你,原来有生命通过自己延续下去,感觉,竟然那么好……我的孩子,将我通通吃下去,我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十章 死的是谁
“阿夜,三元死了!”一大早,由美就将我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谁?”
我的大脑依然处于睡眠状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三元集团的社长三元耕助啊,那混蛋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由美用力的摇着我,我呆呆的挠了挠脑袋,等意识到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时,顿时彻底清醒了过来。
“具体情况?”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散布口臭。
高桥由美捏住鼻子说道:“新闻上虽然只是略微提了一下,但通过高桥家的内线,我得到了一个会让你很感兴趣的情报!”
“哦,说来听听。”
我心不在焉的拿起牙刷漱口,由美从身后温柔地将我抱住,压低声音说道:“据说他死的样子非常恐怖,全身似乎都被某种动物撕咬过,肉被剃的精光,从身体到脚就剩下一副骨架,不过头部却没有任何损伤。”
我用力刷牙的手不由停了下来,“果然够有趣。”
“还有个更诡异的现象!”
由美干脆将下巴倚在我的肩膀上,如檀的吐息吹进我的耳洞里,痒痒的。
“三元死的时候居然在笑,笑的嘴都张开了。三元家的下人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的少爷笑的那么开心,那种愉悦的表情在他生前都从来没有过!”
“你的意思是说,三元死的那一刻,居然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我吐掉嘴里的泡沫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淡?”
由美嘟起了嘴,“人家可是好心好意来告诉你的。你以前不是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感兴趣吗!”
“现在我也感兴趣!”
我叹了口气,“只是对已经知道答案,而自己又什么都无能为力的事,我不会太热心罢了。”
“你是说……”
由美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这件事也是恋衣姐姐做的?”
“或许吧,除了她,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有能力做到,再加上三元原本就和高桥家有厉害关系。
“他窥视你手里百分之十三的股票很久了,再加上银行最近频繁出入三元集团本部,狗急跳墙之下,他说不定会对你采取不利的手段,你姐姐为了保护你,随手把他干掉也不难想像。”
“不可能!”由美全身颤抖起来,“那女人绝对不会保护我,她恨不得立刻将我赶出高桥家!那个女人,一定在暗地里筹画什么,然后将我们一个一个全部杀掉!”
我苦笑一声,“谁知道呢?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究竟有什么目的?那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可以想像到的,唉……”
“对了!” 由美突然抬起头,“恋衣姐姐的尸体明天晚上就可以运回本家,我会立刻要求将她焚烧掉,到时候她就再也做不了怪了!”
“你真的那么恨你的姐姐吗?”我禁不住奇怪问。
“我恨她……吗?”
由美轻轻抚摸着自己绝丽的脸庞,眉头紧锁,流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
“那个女人,我恨不得亲手杀掉她,还有美雪姐姐、爷爷、那些只知道趋炎附势的所谓的亲戚,我讨厌,讨厌的要死!”
她的眼神又空洞起来,身体因激动而摇晃。
我一把扶住了她,轻声道:“所以你想亲手将那些讨厌的人铲除掉,然后将高桥集团全部握进手掌里?”
由美猛地抬起头望着我,惊讶的叫道:“你在说什么!”
我缓缓的吸了一口气说:“你最近的一系列活动,已经开始露出目的的端倪了!”
“端倪?我看是你太多心了!”由美满脸的不自然。
“我早就对你说过,不要低估我的智商。”我盯住她的眼睛,她想和我对视,却不由得躲开了我的视线。
“两年以前,高桥恋衣利用手中百分之十三的股权,强行压制了董事会的决议,然后坐上会长的位置,而你似乎也想将这个手法重演一次。”
由美轻轻咬住湿润的嘴唇,“从哪里看得出来?”
“很简单,最近有一个消息在业界里广为流传,似乎许多人都知道了你手里握着百分之十三的股份,我感觉很奇怪,于是稍微调查了一下,居然是因为黑函!”
我笑起来,“我早就怀疑寄到三元家、大井家以及上衫家的匿名信是你搞出来的。虽然你不承认,但从这件事情中可以得到最大好处的就是你!那种同样的匿名信你不但寄给了他们三家,稍后又寄给了高桥集团每个股东手里。
“但是匿名信的可信度很低,我凭什么认为他们会信?”由美跪坐到地上,帮我倒茶。
我撇了撇嘴:“只要看你三个未婚夫急急忙忙赖在本家不走的情况,就算是傻瓜也会知道信的真实度,然后你开始在高桥集团里四处散布你讨厌的人的名单,并说只要自己坐上社长的位置,就立刻指明解雇他们!这样就会造成董事会里的人分散成两派。你讨厌的人会反对你,而自认为不遭你讨厌的人会宣誓效忠你。”
我舔了舔嘴唇再道:“嘿,这真的是个绝妙的方法,整个董事会有五十多名董事,而你又不像高桥恋衣那样被前会长高桥光夫直接认命为继任会长,仅仅凭着手里握有的百分之十三的股票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你需要有人支援你。
“再等到下次董事会议时,你就站出来弹劾现任的社长,要求他自动退职。只要成功了,你立刻就可以坐上社长的位置!”
由美倒茶的手微微一颤,“只是社长的位置吗?哼,我从来就没看上过!”
“难道你想当会长?”我躺到塌塌米上问。
“当然不是。不论这次弹劾成不成功,我都会要求进行股份回收。”
“股份回收?”
我略微有些疑惑:“你凭什么?”
“哼,如果那些老顽固死活不愿意的话,我就以执行理事的身分,宣布发动内部金融调控。”由美冷淡地说。
我顿时从地上弹了起来,“你疯了!这根本就是在引发金融风暴!现在的日本在泡沫经济崩塌后,经济低迷不振,一直都靠国民的存款在支援,如果在这块土地上触发金融风暴,到时候不但高桥集团会完蛋,整个日本,还有东南亚等许多地方,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由美的声音渐渐温柔起来,她将头放在我的大腿上,注视着我,“阿夜,你知道阿拉伯人是怎么看世界的吗?他们认为自己居住的地方是世界的中心,所有的白人、黑人、黄种人都是从那里分散向世界各地的。”
“我听过这种说法。”
我叹了口气,“其实反过来想一下,就会发现,其实阿拉伯是世界民族和文化交会的地方。”
由美伸出手梳理起我的头发,“任何事情将它反过来想想,都会有其好的一面,说不定我这么一乱搞,对日本的经济反而是件好事呢。”
“说谎!你根本就是想让自己讨厌的高桥集团,彻底不留痕迹的消失掉。”
“不错,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但一直都没有机会,现在该死的人全部都死光了,没有人可以再阻止我。除了你,阿夜,你会帮我吧?”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诧异的问。
由美淡淡的答道:“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未来的老公,就算是假的,但你答应过要敬职敬业的干满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就是你的小妻子,老公为了自己所爱的妻子,不是应该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吗?”
“这个说法似乎太偏激了吧?”
我将视线移向窗外,翠绿的庭院里生机昂然。水竹一起一落的敲打出枯燥的声音,整个世界,真的好美……
“阿夜。”高桥由美见我居然发起了呆,突然用力咬住了我的嘴唇,“你会不会帮我?”
“我不答应的话,你会把我先奸后杀吗?”我舔着嘴唇,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
“绝对会。”由美肯定地点头。
“那我还有什么选择,既然生命有危险,再加上这件事似乎又十分有趣。”我顿了顿,扬起头高声道:“我只好答应你了!”
唉,如果真的引发了金融风暴,搞不好我和她会遗臭万年,就此载入史册,被人们永远唾骂下去吧!
不过,我越来越不在乎了,总之,解除诅咒的方法,也遥远的不知在哪个星球上,与其一个人默默地死掉,然后被人无情的遗忘,还不如留下些什么!不知为何,由美的计画深深地吸引住了我,那,实在太有趣了……
夏日的太阳总是落得迟,起的早。
第二天刚过淩晨五点,天空已经透露出朦胧的日光,今天绝对是繁忙的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今天开始,然后结束。
恋衣的尸体会在下午两点运到,灵堂已经装饰好了,殡仪界的业者也早早忙碌起来,准备迎接尸体。
只要等到尸体告别仪式结束,恋衣就会被送去火葬场烧掉,然后埋进坟墓里,同时,由美准备在葬礼之前,宣布临时召开董事会议。
所有的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不论是能见光的事,还是不能见光的事,暗地里,由美已经将会议的所有细节,全都向我核对了无数次,确定不会出现漏洞后,这才松了口气。
我无聊的吃着奶油泡芙,独自待在房间里,等时间一秒一秒的不断流逝。
终于,尸体到了。
站在本家门口,遥望着恋衣的尸体慢慢靠近,突然由美紧张起来,她喘着粗气,脸色也不知何时变得煞白。
“阿夜,不知为什么,我好害怕!”她紧靠着我,将我抓的死死的,就像一松手,我就会从她的生命中永远的消失掉。
“或许你的潜意识里,还是爱着自己的姐姐吧。”我安慰道。
“不对!” 由美摇了摇头,“一看到那口棺材,我就有种怪异的感觉,我觉得,我就快要失去你了。”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越抬越近的棺材,终于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这小妮子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我略带着歉意向左右鞠了一躬,然后抱着她回了卧室。
“对不起,阿夜,又让你担心了。”由美苦笑着凝视着我,眼神不由痴了起来。
“你究竟是怎么了?想喝点什么吗?”我纳闷的问道。
她却紧紧的抱住了我的手臂,轻声哭泣着:“姐姐!是恋衣姐姐,她一定会回来,然后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我感觉到了,她就在附近!”
“傻瓜。”
我轻轻捏住她的鼻子:“我答应过做你一个月的未婚夫,只要时间没到,谁也别想把我赶走。”
由美用双手挽住我的脖子,神色黯淡起来,“你对我那么好,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协议?难道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我默然,没有回答。
奇怪,今天的她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变得这么古怪?
由美突然笑了起来,大声的笑,笑的十分刺耳,“骗你的,像我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学会什么叫感性,我只是想看看你尴尬的样子。”
“是吗?看来我又被你耍的团团转了。”
我的脸上堆砌起一层称为愠怒的表情。
“不和你闹了,我要去召开董事会议。”由美吃力的撑起身体,她背过身向门走去。就在她正要伸手开门的一刹那,所有的动作全都唐突的停止了,她猛地后退了几步,恐惧地死死盯着门的位置。
然后,门被人推了开来。
一个轻柔、但却冰冷的能将身体冻结的声音,传了进来,“由美,我回来了……”
接着,一个女孩出现在我们眼前。
她穿着淡蓝色的针织套裙,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我揉了揉眼睛,当确定眼前人的身分后,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是恋衣,她,带着她的尸体一起回来了……
“姐姐!”
由美惶恐的躲到我背后,煞白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恋衣缓缓地向前走,然后向我伸出手来,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恋衣的神色有些黯淡,她苦笑了一下,冲着自己的妹妹说道:“由美,你过来。”
“不要!姐姐一定会杀了我。”由美紧紧的将我抱住,大声喊道。
恋衣摇了摇头:“我不会伤害你的,由美,你真的那么恨高桥家的人吗?”
“对,我恨你们!我要你们全部都死掉!” 由美惊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
“所以你开车将爷爷撞成植物人。”恋衣顿了顿,“然后又毒死了美雪姐姐?”
我惊诧的转头望向由美。
只见她的脸抽搐着,全身都在颤抖,最后神经质的说道:“不错,都是我干的!他们通通都该死!爷爷,还有姐姐,全部都只疼你,从来就没有人关心过我,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得不到。我恨你!从小就恨不得你死。”
“由美……”
恋衣的眼角渗出了泪光,她用沙哑的声音柔声说:“安息吧。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不用再继续痛苦下去!”
我眼看不妙,立刻挡在了她俩中间,高声道:“你在说什么?应该安息的是你,恋衣,你已经死了!”
恋衣没有理会我,她走到由美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缓缓说:“由美,仔细想一下,那天在山崖上的时候,你抢了黑匣子然后想将我推下去……自己却失足掉下了山崖,由美,你已经死了……”
这句话就像惊雷一般,震撼了我的大脑。
我猛地转过身,眼神呆滞的望向由美。
由美全身僵硬,她将身体蜷缩起来,用力的咬着手指。
她抬起头,用愤恨的眼神狠狠的盯着恋衣:“我不信!我明明已经把你推了下去,怎么死的反而是我?我不信!绝对不信!”
“由美,你究竟还在留恋什么?”恋衣叹了口气,怜惜的问。
“是你!从小你就夺走了我的一切!现在我刚刚才得到幸福,你又出现了,我绝对不会让你把阿夜带走,他是我的——”
由美突然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向恋衣冲去。
就在我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由美却被打倒在地,那个冲进来的男人恶狠狠的站在她跟前,怒吼道:“原来是你杀了小雪!那么温柔的小雪,那个我一辈子最爱的女人,你居然杀了她!”
是大井,他夺过由美的水果刀,一刀又一刀的刺在由美的腹部,“你杀了她,我就杀了你!你给我去死!”
我完全被眼前迅雷不及掩耳的变化给惊呆了,什么事也做不了,只是愣愣地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由美惊讶的看着自己胸口的大洞,洞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鲜红的血流出来,只有一个洞,透明的洞,透过那个洞,甚至可以看见身子下的地板。
“阿夜,救救我……我没有死,我真的没有死!”她痛苦的向我伸出手来,一边喘息着,一边流着泪。
我不忍心地伸出手去,却被恋衣一把拉住了。
“阿夜,为什么不救我?难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好痛苦,我的心脏好痛。阿夜,我爱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很爱你……你是我的,就算恋衣姐姐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由美抬起头,她全身变得黯淡起来,越来越淡,最后在痛苦的哭喊声中化为飞灰,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疲倦的世界上……
人类,真的是既疲倦又忙碌的生物,但就是这样的生物,又有几个知道生存的意义呢?
或许人生最可悲的事情,就是明明已经死了,自己却不知道,依然带着生前的愤恨和痛苦,继续活在以前的生活中,然后继续痛苦下去……
永远的痛苦下去……
然后在某一次痛苦之中飞灰湮灭。
那是自虐,还是可悲呢?
尾声
在抬回来的棺木中,放着的确实是由美的遗体,恋衣默默站在妹妹的灵堂前,只是站着,从下午一直站到夜晚降临。“吃点什么吗?”我走到了她身旁。
她摇摇头,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走开,却被她拉住了。
“陪我四处走走好吗?”
她说完,便迳自向花园走去。
“这个花园是由美最爱玩的地方。小时候她常常编花环给我戴,虽然我不能流露出表情,但却非常高兴,真的很高兴!”
恋衣的声音低沉起来,“但我实在太笨了,居然一直没有看出由美隐藏在心底的怨气,不然就绝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谁知道呢?”
我疲倦的叹了口气,“就算你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你能做一个称职的好姐姐吗?又或者你那些势利的亲戚又会重视她吗?说不定结局会更糟糕!”
恋衣轻轻靠在我的身上,“或许高桥家真的被诅咒了吧,自从得到黑匣子以后,虽然变得有钱有势,但每一代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剩下的人也只能不断地在痛苦中沉浮,终有一天会掉入孽海,被痛苦所淹没,永远也爬不起来。”
“那你呢?你不是拥有预知的能力吗?你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命运?”我问道。
恋衣摇了摇头。
“我看不到,或许在某一天,我会静悄悄地死在某个地方吧,然后曝尸荒野,被野兽将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全部咬下来,那是我想得到最好的死法。”
“你这人太悲观了。”我说。
“或许吧!”
她蹲下身,摘起一朵花道:“从小我就被培养成为黑匣子的继承人,也相对的,我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没想到从黑匣子的束缚里解放出来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自己的妹妹。
“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发现由美有意无意的接近黑匣子,但我没有阻止她,当时只是愚蠢的认为,黑匣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应该不会对她造成危害。
“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黑匣子的怨念会将人类的负面影响无限的扩大,甚至将本人吞噬掉,由美就是因为过于频繁的接触到黑匣子,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那个黑匣子里,装的是你曾祖母高桥贞子的头盖骨吧?”我淡淡地说道。
恋衣看了我一眼,“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几天以前。”我大为疑惑,“既然是你的曾祖母,为什么她会害自己的子孙?”
恋衣勉强的笑了笑,“不错,那或许并不是曾祖母的本意,又或者她也是身不由己,毕竟她已经死了,黑匣子可以将精神力数百倍的放大,但那种力量不是人类该拥有的,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而且,那东西真的只是放大了精神力吗?力量放大的同时,或许隐藏在死者大脑中的负面情绪也被增强了。
“那种情绪不断影响活着的人,让他们看到幻觉,感觉到许多本不应该注意的细节,然后那些人便会发现自己活了一辈子,其实根本就是碌碌无为的虚度时间。在生无可恋的情况下,他们自杀,或者去杀别人。”
“嗯,确实如此。”
我回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大为感叹的点点头。
“我知道你还有许多疑惑想要问我,不用客气,尽管开口好了。”她用无神的眼睛望向远处。
我抬头看了看无尽的夜色,将脑中长久以来的疑问整理了一下,问道:“究竟狐狸嫁女那天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恋衣淡淡说:“我是为了去追由美。她抱着黑匣子掉下山崖后,我就感觉黑匣子在那一霎间被启动了。
“我顿时知道大事不妙,没发现自己已经死掉了的由美,会干出什么事情,是我无法猜测的,所以我只好跟在她身后,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狐狸嫁女的队伍抢走,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真的有狐狸嫁女?”我的眼睛睁的斗大。
恋衣却不置可否的说:“不知道。或许那真的是狐狸嫁女,又或许只是由美的臆想,藉由黑匣子让我们产生了幻觉。”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不满地撇撇嘴,“那天晚上我晕过去以后,怀里原本是你的,怎么早晨一起来就变成了由美?”
“很简单,追我们的那个黑影就是由美,是我把她塞进你怀里的。”
我突然恍然大悟,“那天将我打晕的也是你?”
“不错。”
恋衣的脸上丝毫没有愧色,“我看见你身上居然也会有黑匣子,一时好奇之下本想拿回去给曾祖父看看的,结果还没拿到,由美竟突然醒过来,她疯狂的想要杀掉我,我只好逃掉了。”
“你居然不顾我的死活,好歹我还救了你!”我气恼的叫起来。
恋衣淡淡说道:“复活过来的由美似乎有精神分裂现象,一边是平常的她,一边却是被黑匣子的怨气侵蚀,变成了针对高桥家复仇的厉鬼。”
“那她为什么要杀掉上衫和三元?”
“那只有由美自己才知道了,或许那两个混蛋臭男人曾经对她做过什么吧。”
“那由美的奶妈呢?也是她杀掉的?”我疑惑的问。
高桥恋衣“嗯”了一声:“其实小时候,由美的奶妈对她并不好,常常将在爷爷那里受的气出到她身上。殴打她,甚至踢她,这也是我不久前才知道的。”
“不可能,再怎么说,由美也是高桥家的千金!”我大为惊讶。
“千金?”恋衣苦笑起来。
“在上流人士的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可以利用,就尽量去讨好她,让她认为全世界都绕着她在转;”第二种没有任何价值,那样的人对他们而言,就是垃圾,对待垃圾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扔掉就已经很有良心了,她的奶妈似乎也是这种人,而且还很清楚就算将由美打的半死,也不会有人理会。“
我呆呆的望着满园盛开的鲜花,许久也不能言语。
“所以,由美才会恨高桥家所有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集团,她都恨不得全部毁掉。”
恋衣顿了顿,神色黯然道:“或许她遇到你,和你相处的那段时间,才算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吧。只可惜你出现的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不过,谢谢你。”她用那一滢清潭似的双眸望着我。
“谢我什么?”
“谢谢你对由美所有任性的要求都接受了,就算那个会引起金融风暴的危险计画,你也勉为其难的去支持她。”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转头回视她,“我是真的对她的计画很感兴趣,也是真的会去帮她。如果你当时不出现的话,今天晚上恐怕已经有许多人因为股市暴跌而跳楼了!”
恋衣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愕的表情,她呆呆的看着我,确定我并不是在说笑后,这才苦涩的笑了一下:“看来你也是个危险的人物。”
“你不也一样吗?”我回敬道。
她叹了口气:“我发现了一个或许能够消除诅咒的办法,你要不要知道?”
“你真的知道?”我立刻精神大增,高声问。
恋衣点点头,轻声说:“诅咒原本就来自于黑匣子的怨念,只要将怨念消除掉,诅咒自然就消除了。”
“那究竟该怎么去消除它的怨念?”
“只要将它们拿到神社供奉起来就好了。”
我白痴似的张大了嘴巴。“就这么简单?”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太多复杂的事,只是人类将它们想的过于复杂了。”恋衣娇叹一口:“等那些黑匣子的怨念全都消失的时候,我再将它们还给你吧。”
“敬谢不敏了!” 我急忙摆手道:“还是送给你做个纪念,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
恋衣看着我尴尬的表情,突然微微一笑:“曾听你说过,福来友吉博士的两个助手后来回到了家乡,干了一些令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对吧?”
“不错,难道你有线索?”
“我知道一些事情。就在福来博士找到长尾郁子做意影试验的过程中,陆平和郁子疯狂的相恋了,陆平要求她和丈夫离婚,然后和自己永远的生活下去,但当时已经是法官妻子的郁子却很清楚,自己的丈夫为了面子,绝对不会离婚,在那个封建与现代交界的时代里,丈夫的话就是一切。最后,他俩想出了一个可以永远在一起的办法。”
“什么办法?”
“两人一起自杀!”
“郁子,你决定了吗?”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四十岁的长尾郁子和三十六岁的陆平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平,我比你大很多,就算这样的我,也值得你为我死吗?”长尾郁子有些忧郁。
“当然值得!”
陆平温柔地注视着她,“既然我们活着就会被人阻扰,那就一起死好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一起上天堂,一起过奈何桥。当然,我们绝对不喝那碗孟婆汤,我要一直记着你,就算轮回转世后也能记得你,然后将你找到,娶你……”
“但如果硬要我们喝孟婆汤呢?”
“那我们就在孟婆的脸上狠狠踢一脚。”
长尾郁子呵呵笑着,傻笑。
然后,将装了毒药的瓶子举起来。
“那我要喝了。”
“嗯。”
“陆平,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当然会,就算你一个人死掉,我也会让你活过来,然后我们一起再死一次……”
“长尾郁子和陆平在实验室里自杀了,但陆平却并没有死,他醒过来后才发现,原来郁子在他的瓶子里装的,只是加了安眠药的普通药剂。
“女人是不会希望自己一心爱着的男人死掉的,就算自己一个人孤独的走在黄泉路,永生永世的被寂寞煎熬,也要让自己所爱的人永远活下去。”
恋衣的眼中泛着泪光。
我淡然笑了,“只是那些可悲的女人却从没有想过,男人也是一样的心情?自己所爱的人先一步走了,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煎熬,那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幸福呢?而活下去,又有什么快乐呢?”
高桥恋衣看了看我,感慨道:“是啊,人类就是这么奇怪。陆平后来那些古怪的举动,甚至不惜一切制造出黑匣子,或许他的愿望,就是想让长尾郁子复活吧!”
她舔了舔嘴唇又道:“长尾郁子死后,他的丈夫为了顾及面子,就宣称因为试验失败,自己的妻子原本就很严重的心脏病变本加厉,郁子承受不了舆论的压力,最后心脏病突发而亡。哼,真是讽刺。”
我的眼神迷茫起来。
“陆平那个可怜虫,或许直到现在,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拼命的研究着让自己所爱的人复活的方法吧……如果找不到,他会一直找下去,永远的找下去。”
不过,关于黑匣子的一切,对我而言,已经完全结束了。
参加完由美的葬礼,我乘飞机回了国。
飞机渐渐地拔高,然后彻底离开了这个岛国,就在穿入云层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一个倩影,是由美。
她含笑的望着我,不断地向我招手,似乎想要我陪着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我傻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窗外一个劲儿的挥手,云如轻纱般萦绕,然后被机翼刺破,向远处流去。
“阿夜,我爱你。你爱我吗?”
“不知道。或许有一点吧,只是,我们相遇的太晚了……” :(:(: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