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在QQ上》--作者:马伯庸
书评谁的恐怖游戏
严悦
(2001-06-1700:00:00)
上路吧……
背脊一阵恶寒。
割腕,跳楼,心脏病突发,触电身亡,三个女孩和一个男孩都是因为QQ上面的这句话离奇死亡。而这四个人中网名惊鸿的女孩的表姐小诺在调查整个事件的过程中也差点因为这句话坠楼。虽然惊鸿和琉璃的死表面看来都是自杀,但是小诺坚信其背后必有隐情。
《她死在QQ上》在故事叙述结尾道明了这个隐情,让人感觉既真实又虚幻。一如网络一样。
小说作者马伯庸如此写了一段简介:这一篇就是曾经在网上以《她死在QQ上》和《午夜凶Q》等名字流传的鬼故事,不过它的本名是《QQ怪谈》……我承认这个名字缺乏激情。这一次的更新,我将其修订了一下,改正了几个BUG,使之至少能够自圆其说。
整个故事脉络简单,元素复杂。主线就是一条,即惊鸿(唐静)、琉璃(苏雪君)、茗(张春华)、胜舟(罗胜舟)在同一时间以不同方式结束生命。故事从惊鸿入手,处处设下悬念,通过三个关键人物小诺、梯云纵(林中)、马伯庸的分析判断步步推进,最后找到元凶道明隐情。
故事里的马伯庸是一个释义者,看到他说“鬼就是人的精神,也算是一种带电粒子的聚合体。一般的人死后,精神也就随之消失,但是如果死前意念特别强烈,当肉体死去的时候,意念仍旧有足够的能量将精神粒子凝聚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灵魂或者说鬼魂;个别特别强烈的意识体甚至还能形成生前的记忆与形体……那就多半是厉鬼了”时隐约能找到一丝卫斯理系列中“粒子”说的影子。而“拜访子山鬼魂”一段以及最后重要的“碟仙”灭鬼让人不禁联想到日本畅销鬼怪小说《阴阳师》里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安倍晴明,白衣飘飘,儒牙不羁;马伯庸(故事里),中等身材,瘦瘦的,文化衫,破牛仔裤,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文化衫上写着歪歪扭扭的“风雅”二字。这二者的形象是两个极端。
国内恐怖小说的最早策划者、著名文学评论家兴安曾定位说,恐怖文学作为一种娱乐形式,它不仅给人以娱乐、兴奋和刺激,关键是还能培养年轻读者的冒险精神和坚强的心理素质,它常给读者设置一个假想的可怕的困境,来考验读者的承受能力和胆略,使他们在真正遇到类似的处境的时候能够应付自如,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和竞争能力。
恐怖是人在遭受死亡、疯狂等威胁时所产生的一种高度焦虑的心理状态,凡是描写这种心理状态的小说都可以称为恐怖小说。很多恐怖小说都融入了悬念、探案小说的因素,并把它们作为形式来借用,而灵异小说则是恐怖小说的一种,它以鬼魂和超自然的事物为内容。恐怖小说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英国流行的哥特小说。它的显著特征是神秘、悬念和恐怖。
在《她死在QQ上》里,悬念、探案、鬼魂、超自然等都可见到。马伯庸是一名网络作者,他在他的“工作台”——网络上,创作一个基于网络的故事,而自己本身又在故事里扮演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最终帮助小诺查明事件真相的古怪少年马伯庸。这个过程十分奇特,作者似乎参与了一场游戏,这场游戏展开于网络上,游戏的场景和内容是真实的,参与方式却是虚拟的,当游戏接近尾声时,马伯庸只是“坐在地板上,身边推满了光盘和软盘,正在重装电脑。”这个形象猜想应该很符合在现实中的他。
在GOOGLE上搜索“马伯庸”,能够看到的个人介绍很少,大多是他的作品。“天才,鬼才,恶搞第一人,同人第一人,挖坑第一人。”有这样的评价,无怪乎有《她死在QQ上》(本名《QQ怪谈》)这样的作品。
当网络化生存已经成为生活而不是时尚的时候,作者以QQ为平台来讲述一个人鬼交错、异性与同性之爱交错的悬念惊悚故事时,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虽然网络虚拟,但是作者在结局时仍落点于“真实”:
“这个……”梯云纵搔了搔头,吞吞吐吐地说:“能否替我向惊鸿……哦,不,唐静的坟前献一束花?”
“那么,要写谁的名字呢?梯云纵?”小诺问,笑了笑。
“啊,不,不,献花人请写”林中“,这个,这才是我真实的名字。”
此刻正是正午最晴朗的时候,小诺看着一脸认真的林中,不禁微微颌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是的,真实的名字……
真实的……
恐惧并快乐着
这本书应该是马伯庸所有作品中为数不多、非常正经的故事吧。不是指创作态度,而是故事风格本身。《她死在QQ上》不像他别的小说往往在最后一句让人倒翻在地,而是从头到尾都在非常认真专注地讲一个故事,使得我在看的时候也相当专注。
说到鬼故事,最吓人的往往就是最贴近生活的,所以很多作者都喜欢把故事背景设定在学校,或是学生宿舍之类的地方,可这招用久了就容易滥,在这点上我也不得不佩服马伯庸的灵感和敏感。 对于早几年国内的网络用户,除了IE,最熟悉的恐怕就是QQ了。作者十分周到,从QQ聊天记录、BBS帖子、邮件的格式,到故事中城市、地点乃至交通工具的路线、票价都写得像从现实中拷贝般真实,而几个卷入事件的人物在网络中的行为也与平时爱在网络上泡的年轻人并无二致,让人看的时候不免产生代入感。再加上几场关键场景的气氛营造得非常好,虽然我是在白天看这故事,但突然听到音箱里QQ尖锐的提示音时,还是难免心里一慌,笑。
据说有不少人看了《她死在QQ上》之后,短时间内都不太敢上QQ了。不知道事实是否如此,但我的QQ好友栏里确实就有不止一人把名字改成了空白。我是不信鬼的,但还是把他们统统删除!企图吓人和谋杀未遂性质一样,都有罪……
一部小说是否好看,不仅取决于整个故事框架的设定,人物个性和故事细节的编织也是成败关键。如同一个美女,远看轮廓好是不够的,还须有经得起近看考验的细腻肌肤才能让人赞叹。作者欣赏美女的眼光还有待考证,但写故事的功力可以肯定。不仅在逻辑和常识(鬼故事还讲常识?真的是鬼话~笑)上让人不易挑剔,在塑造人物上也很有一手。
小诺和马伯庸,无疑是两个相当讨好的角色,无论从男性还是女性读者的角度看。小诺,没有一般故事中女孩子的神经质敏感和柔弱,也没有已经落入俗套的野蛮女友行径。她理智聪明,有行动力,但并没有脱离现实成为FBI式的夸张人物。(在鬼故事中,讲现实是更具说服力的!……这么说会不会有点矛盾?汗)她依然有着大一女生的清新气息,让读者也乐于跟着这个人物行走于故事当中。而至于马伯庸,无疑是男生梦想的平民英雄吧?或许这么评价有些夸张,但这个外表平凡甚至有些邋遢的男生,看似懒散却博览群书,没有三头六臂却总是有招,很难让人不产生认同感。
幽默是马伯庸的特长,而在这个故事中,虽然惊悚是卖点,但不少细节仍然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那件“风雅”的文化衫、祥瑞旅店、《龙枪编年史》,无一不打着马伯庸的烙印,至于马伯庸电话里的那段留言录音已经足以让人爆笑出来。
关于故事中引出的对网络这个事物的思考,那又是另外的话题了。
总之就是,好书,要看!
另外,想下载《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推荐齐豫的版本,好听,也够长……
胆大的进来,胆小的跟在后面
网络小说,历来为时人所轻。这种观念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将于何日而止。笔者自忖,当归结于网络文字泛滥,导致恒河大水、泥沙日下吧?
然则,即便如此,却还是挡不住上网读文的乐趣。勉强比喻起来,颇有些类似杀进大卖场的女孩子淘买喜爱衣服的心情;又或者,像是钻进了碟片市场的男孩子埋在千万张碟片里翻出最新大片的心情。
于是“功夫不负苦心人”,这几年网络游荡下来,竟当真让人淘出了一个文字高手,一篇惊悚奇文!
当日,初见《她死在QQ上》,小说的另一个名字叫做《QQ怪谈》。在此之前鬼故事看过很多,也听过很多,这些在大学时代都颇为流行。但是如这部一般把一个鬼故事讲得如此丝丝入扣、犹如推理小说的却是少见——特别是在网络小说,更是在2002年的网络小说中。夜阑人静,一个人独坐在电脑前,滚动着鼠标细细读来……当第一章看完时,不禁心中感叹,今晚,终于淘到精品了。
这部小说最吸引人,或者说,最令人产生恐惧感的地方,笔者认为,正是那些细致入微、不厌其烦的生活细节描写。作者写的越是真实,读者便越是容易陷入到故事情节中去。至于故事的整体构架是否荒诞不经,反而被忽略了。“身临其境”的毛骨悚然,也就在不知不觉间笼罩全身……其实,这也是我们日常讲故事的经验之一:常常引用熟悉的事物来说明问题,比如“就像**一样。”所以,当我们看到作者对主人公某些生活细节(甚至是怪癖)的描写,或者仔细计算故事主要发生地的两个城市间准确路线与需要时间,我们可以断定,作者必然是一个对生活观察入微的人,并且至少对这两个城市做过了详尽的考察。
那么在这样细节严谨的基础上,也就不难看出作者将一个荒诞的鬼故事写成了“推理”小说是多么地顺理成章。跟随主人公在书中游走,并没有感受到在往日读过、听过的鬼故事里刻意做作出来没缘由的惊悚。沿循女主角调查的轨迹,笔者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这是否当真是一个“鬼”故事?随着案情一步步深入,死亡人数的攀升,情节愈加曲折收紧……福尔摩斯于大雾弥漫中深夜驾船追踪嫌犯的惊险一刻陡然浮现于眼前;《名侦探柯南》的片段也如同过电影般在脑中回放……
没错!这正是整部小说又一个值得一提的地方:流行文化元素大集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网络流行文化元素大集合。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了当时在年轻学子中最为流行的各种时尚元素:网络(毫无疑问)、游戏、动漫、网恋、以及可能存在的——同性间的感情等等(甚至我们可以说,作者本人的“80年代后”出书现象也是流行文化元素的一种)。
由于网络的包容性、隐蔽性与发散性,与网络共生的当代年轻人,他们的思维从来也没有这么活跃过。他们通过网络接触了太多的新鲜事物与思想,当各种相互抵触的思想撞击出巨大火花时,他们开始蹒跚地学习自我思考。这些尚未成型的思考结果反映到诸类文字中,就难免留下各种印迹。《她死在QQ上》本是一部轻松的“娱己亦娱人”的“小”说而已,但由于故事主线围绕网络上新兴且特殊的“性别错位”等现象展开,这等休闲作品似乎也变得略微厚重起来。这样是否会使人对网络——在沉湎之时——也多一份惊醒与思索?
在相对冷静地思索之外,我们更多看到的还是轻松诙谐、一气呵成的文字,章节片段间同时夹杂着些许狡颉,而难免恶质的玩笑。除去女主角与网络上那些虚拟的网名,我们竟发现了大量熟悉的人名与地名。作者将其本人的其他作品中部分设定带入到这部小说中,甚至将自己的不同ID运用进来,他的大名马伯庸就是小说主角之一。当然,倘若不明白这些名字的出处与典故,也无碍于整部小说的阅读与理解。可是一旦看见熟悉的名字,一口茶不禁直喷出来,笑骂一句:“这个无良的作者啊!”然后脑海中又会活灵活现出一幅作者做“一脸无辜状”转过头来冲你耸耸肩膀的神态。面对熟悉的事物,人会自然而然产生亲近感。把这种亲近感带入到故事情节中,阅读的乐趣也就愈加丰富,味道好极了!
若是胆气粗豪,大可在夜半时分摊开书来,幽灯一盏,橙汁一杯(奶茶也可,均为小说中出现的饮品),细细享受与“鬼”对话的乐趣!
序
六月十六日晚十一点三十六分,星期六上海市今天晚上并不是什么好天气,适逢梅雨季节,从傍晚开始整个城市上空就一直时断时续地下着小雨,入夜后雨势逐渐大了起来,雨点下成了一条线,将上海市笼罩在一层水幕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湿气,风吹起的时候,叫人感觉格外地阴冷。气象台说夜间的温度可能会降到18到20度左右,这就是所谓的“冷水黄梅”了。
唐静一个人坐在卧室的电脑桌前,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表情专注,两只手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还不时移动一下鼠标,忙的连摆在机箱旁的热可可都顾不上喝一口。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放在盘子里,苹果的表皮都已经泛黄,
今天是周末,父母出去和朋友聚会,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家里上网。
唐静接触网络是在两年前,当时她刚刚结束中考,正是空闲的时候。她的朋友教她如何上网,她几乎立刻就被这个新奇的玩意迷住了,还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蓝调小雨云”。那个五彩缤纷的虚幻世界太美好了,唐静在那里感觉无拘无束,异常自由,和素未谋面的网友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乐趣无穷。
从此上网成为了唐静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家里购置了电脑以后,她的上网欲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到了废寝忘食足不出户的地步。
今天她从早上一睁眼就坐到了电脑前,一整天都在网上度过的,晚上泡了碗方便面胡乱吃完后,又回到自己卧室,这一坐就坐到了十一点半。
这时候屋子外面的雨越来越大,连续不断地敲击着窗玻璃,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唐静觉得很烦,而且外面漆黑一片,也有点恐怖。于是她趁与QQ上的好友聊天的空档,屈了屈有点酸痛的手指,将音响的声音调大,在WINAMP里选了几首比较快节奏的歌曲。音乐的声音很快盖过雨点声,整个卧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的轻快起来。
唐静满意地吐了口气,揉揉有些发红的眼睛,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热可可,立刻把注意力放回到网络中去。她手指轻快地敲着键盘,令人眼花缭乱。上网两年以来,唐静的指法练的炉火纯青,现在可以游刃有余地同时与二十几个人聊天而不混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唐静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QQ上的好友开始抱怨说她的回话速度太慢或者根本收不到她的话,而她明明在收到信息后很快就回复了对方的。
“QQ又饿了。”
唐静微微皱了皱眉头。
QQ是时下国内最流行的聊天软件,当负责处理信息中转的QQ服务器太繁忙的时候,个别用户发送的信息偶尔就会被丢失。今天是周末,上线的人是天文数字,这样的小意外时有发生。唐静习惯上把这种意外叫做“QQ饿了”“QQ吃话了”。
但是象今天这样连续吃话的情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很快列表上的好友们都停止了聊天,头像不再跳动,整个QQ上变得一片寂静,只看到一排离线状态的头像一动不动,每个头像都面色发灰。
唐静撇撇嘴,心想这个服务器实在是讨厌死了,难得的周末啊,正聊到兴头上呢。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只好挂着QQ,一边听音乐一边百无聊赖地浏览常去的论坛。过了大约五分钟,音乐突然嘎然停止,音箱里发出一阵尖利的电子啸声,随即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电脑死机了,但没等她热启动,刚刚沉默下来的音箱传来一阵“嘟嘟”声。这是QQ特有的声音,意思是“有人向你发送信息”。唐静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于是不假思索地按动热键CTRL +Z把那信息提取出来,随即一楞,因为这个出现在她好友名单里的头像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头像模糊不清,铅灰中隐约泛红,而且在本该显示名字和QQ号码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200-06-17 00:00:00)
上路吧
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框,唐静感觉背部有一阵没来由的凉意,同时一股恶寒自尾椎骨升起,顺着脊背往上一直爬到头顶,她的额头开始沁出一层微微的冷汗。
“只是错觉吧,是错觉。”
唐静努力说服自己,同时将手伸向键盘。
(200-06-17 00:00:07)蓝调小雨云
你是谁?
没有回答
机箱旁的杯子忽然颤动起来,杯中的可可震出一圈圈波纹,屋外仍旧风雨如晦。突然,光驱“唰”地一声自动弹了出来,一阵低沉的“嘟嘟”声从音箱中传了出来,对方终于回复了,唐静急忙转头去看,在下一个瞬间她的瞳孔急速地缩小………………
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六月十七日晨八点十五分,星期日上海市马路旁的积水映出天空中飘过的白云,昨天持续了一夜的梅雨终于停了。雨后的空气清新宜人,整个S市在清晨阳光照拂之下显得格外恬静。
小诺斜挎着淡青色的雨伞走在大街上,嘴里哼着孙燕姿的《月光光》,不时故意踩进积水里用力跺脚,溅起一片片水花。每当她穿上雨靴的时候,总喜欢这么走路。这是她从小学时代就养成的习惯,一直到了上大一的年纪却还是如此。行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自己却乐此不疲。
她今天是去做阿姨家里做家教。她的表妹唐静今年高二,明年就要面临高考,她这个以高分考进本市外语学院的表姐自然责无旁贷。所以每周的周日,小诺都会去唐静家里,给她进行两个小时的英文与数学辅导。
小诺与唐静从小玩到大,两人情同姐妹,无话不说,唐静的妈妈又特别喜欢小诺,所以这份家教做起来也格外轻松,没什么压力。与其说是家庭辅导,倒不如说是两个女生凑到一起学习更合适。
今天是第三次辅导,于是小诺早早起来,吃过早点后就离开了家门。她没备课,对她来说,教高中程度的英文比在大学逃课还简单。正好清晨雨刚停,空气清爽,她索性连自行车也不骑,穿上雨靴一路踢踏踢踏地朝唐静家走去。
走到唐静家楼下,小诺停下脚步,她感觉气氛有点异样,就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她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耸耸肩,按下电梯的按纽。
那个破旧的老电梯不知道是公元前哪一年出土的文物,噪音极大,一边移动还一边悠然地摇摆着,缆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小诺站在电梯里,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唐静家住在七楼702 ,这个老电梯走了将近一分钟才晃悠到。铁门一开,小诺就赶紧跳出电梯,吐吐舌头。
她来到唐静家门前,刚要伸手去敲门,忽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小诺一楞,把门轻轻推开,一边脱雨靴一边把头伸进去说:
“阿姨?姨父?唐静?”
没人回答,只听见一阵哭声从屋子里传来。小诺听出那是阿姨的声音,心里一惊,连忙脱好靴子,三步并两步跑进客厅去。
在客厅里,小诺最先见到脸色铁青的姨父站在窗台边上,一手握着电话,一手用力捻着燃烧的烟头;而阿姨则跪在沙发旁边,双手抱头痛哭,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躺着的,正是唐静!
“……这……这……究竟怎么了?”
小诺惊谔地说不出来话,僵在原地,连雨伞都忘记放进伞筒里。
“小静……她出事了。”
姨父从窗台转过脸来,声音低沉嘶哑,三十多岁的人一下子脸孔竟苍老了许多。
“咣铛”一声,小诺手里的雨伞掉在了地板上,脸色大变,疾步跑到沙发旁边。只见唐静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表情扭曲,脸色苍白的吓人,死前似乎受过极大的恐惧,全身一点也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唐静!!”
小诺握住她的右手,发现那只手冰冷僵硬,全无平时温软滑嫩的触感。她再仔细一看,发现在右手手腕处,有一道狭长且深的伤口,伤口边缘整齐,象是被利刃割;一道血痕从伤口蜿蜒直下。
“昨天,我和你阿姨出去应酬,因为弄的很晚,所以就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一声,但是没人接,我们以为小静早就睡觉了。今天早上我们也是十分钟前才回到家里。一回家,我们就看到小静趴在电脑桌前,左手拿着把刀,右腕被切开,流了好多血…………”
姨父说到这里,哽咽地说不下去了,而阿姨的哭声又大了起来。
“那,那赶紧叫救护车呀?!”
“我们刚打了电话给110 ,他们马上就到……不过已经太晚了……”
小诺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缓缓放下唐静的手,转头向卧室望去。现在本该是她们两个坐在那里有说有笑学习的时间,可是其中的一个已经永远地消失了,没有丝毫的预兆。
卧室的门大开着,小诺站起身来,擦擦眼泪,朝里面走去。她也说不清楚想做什么,大概只是想再看一眼她的生活,感受一下她的气息。
一进屋子,小诺就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电脑桌前。电脑屏幕漆黑一片,下面的桌面与大半个键盘都被染成红色,几个键位上还清楚地留着血红的指纹,同样的血渍在鼠标上也有,叫人触目惊心;从血痕的走向可以看出,血从手腕流进键盘里,又顺着键盘间的缝隙淌向桌面,然后滴到地板,在椅子下形成一大摊血。一把水果刀摆在旁边,刀刃上隐有血迹。很明显唐静割腕——或者被别人割腕——后趴到了键盘上,最后以这样的姿势死去。
忽然小诺听到低沉的呜呜声,她左右张望一下,发现这是机箱里的风扇发出的噪音,机箱的指示灯还是亮的。小诺心念一动,小心地把手伸向鼠标,轻轻地推动一下,还在血迹已经凝固了,不会沾到手上。随着鼠标的移动,二十九寸的显示器“啪”的一声亮了起来,WINDOWS界面出现在屏幕上,墙纸是F4 四位帅哥灿烂笑容的合影。
唐静的电脑系统等待时间是10分钟,也就是说如果10分钟内没有任何操作动作的话,机器会自动启动关闭显示器,以节约资源。但整个系统其实仍旧在运作中,只消移动一下鼠标就能恢复屏幕显示。唐静的父母都不懂电脑,看到屏幕是黑的以为已经关机了,加上女儿猝死一时慌乱也顾不上想别的,所以这系统就一直以节能状态运转到了现在。
忽然,小诺想到,键盘与鼠标上还残留着血色指纹,这说明在唐静在割腕后血液流进键盘的一段时间里,她或者其他人用浸透着鲜血的键盘与鼠标操作过电脑,所以才会留下血红的指纹留下来。
要自杀的预兆
“在已经快要死去的时候还在操作电脑,那究竟会是为了什么呢?”小诺觉得,无论这指纹是不是唐静的,这个举动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昨天她还与唐静通过电话讨论暑假去黄山旅游的事,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要自杀的预兆,所以她根本不相信唐静是自杀。
于是她抬头去看屏幕,如果唐静死后没人动过电脑的话,那么现在系统应该保持着使用者最后一次操作的痕迹。
屏幕右下角两个小电脑的图标兀自亮着,表明仍旧是在线状态;网络蚂蚁持续下载着MP3 ;三个IE浏览器的窗口最小化在下面的任务条中,内容分别是新浪首页、榕树下文学站以及一个手机铃声站;QQ的对话框悬在屏幕中间,显示出QQ里最后一条别人发过来的讯息。这头像模糊不清,铅灰中隐约泛红,而且在本该显示名字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200-06-17 00:01:20)
上路吧
……………………
小诺看到这条信息,心里升起一阵恶寒,又想到身旁涂满血污的键盘,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是QQ上的某个人发过来的,是最后的信息,那么之前他或者她与唐静一定还有一段对话。小诺谨慎地推动鼠标,把箭头移动到“聊天记录”的选项前,想查阅一下之前的记录。
她刚要点击,就听到屋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喊声,110 们已经赶到了。小诺平时喜欢看推理小说和漫画,知道命案现场要保持案发时的状态,于是她赶紧放开鼠标,走出屋子去。
警察们来到卧室里,开始分头有条不紊地进行勘测工作;一位警官手拿笔记本和园珠笔向姨父问话,一名法医对唐静的尸体进行初步的检查,而小诺则在阿姨的身边不断地安慰她,一时间屋中乱哄哄的挤满了人。邻居们闻讯,都在窗里或者门里一边向这边张望一边窃窃私语。
很快法医就做出了初步的结论: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夜间11点到1 点左右,死因是右臂大动脉被割,失血过多,而且死者死前似乎受到过相当大的惊吓。
“夜间11点到1 点左右?”
小诺忽然想起来,那最后一条奇怪的留言就是在零点零一分时发出的,不过她并没有对警察说。
“……是的,我发现的时候,我女儿的眼睛还睁的大大的,是我把它合上的。”
唐静的父亲对警察说道,小诺听到这句,想到唐静那张苍白的脸和惊恐扭曲的表情,不禁眼泪又掉了下来。
小诺的父母这时候也闻讯赶过来了,唐静的母亲已经哭的有些神智不清了,于是小诺和母亲把她带回自己的家,父亲留下来帮姨父处理善后的工作。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中午,小诺的母亲弄了点紫菜汤面,但唐母什么都不吃,小诺也没心思吃东西,拿起筷子,眼圈就又红了。她妈妈叹了口气,把唐静她妈搀进房里,接着安慰。
小诺一个人回到卧室,心绪乱到极点,什么事情都没心思去做。这间屋子里关于唐静的东西太多了,她送的花瓶、两个人的合影、一起通宵叠出来的纸星星,甚至小诺手机上的流氓兔,也是她和唐静一起上街时候选的。小诺抱着枕头,回想着那一切,刚才一直拼命压抑着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到了傍晚,小诺的爸爸一脸疲惫地回来了。小诺这时候已经哭好了,红肿着眼睛询问具体情况。
“门窗什么的都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又是七楼;水果刀柄和整个卧室里也只找到唐静的指纹。警察的初步结论是自杀。”
“不可能!!”小诺在心里喊,怎么可能会是自杀,她清楚地记得唐静的电脑里,网络蚂蚁还在下载东西,一个要自杀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做那种事。还有,唐静死前,为什么会有那么惊恐的表情?为什么割腕后还要用QQ跟别人聊天?凭直觉,她觉得这一切都与那个神秘的QQ信息有关。
整个晚上大人们都在屋里关上门谈话,小诺一点也不想上网。她虽然也经常在网上聊天,但远没唐静那么疯狂,尤其是这件事发生之后,更加没心思。于是她就一个人斜靠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两眼看着不断变化的电视屏幕发呆,脑子里却反复想着那句诡异的“上路吧”。
“今天本市发生一起自杀案件,死者是一名高中女生…………”
小诺忽然听到电视里传来这么一句,不禁一惊,连忙转头去看,发现那是九点档的本市新闻节目,新闻主持人正在用纯粹事务性的冷漠口气报道:
“……死者名叫苏雪君,女,今年17岁,高中二年级学生。昨天夜间十二点左右,死者自家十四层楼的窗台跃下,坠地后当即死亡。据调查,当时死者正在使用INTERNET. 专家分析说,很可能由于死者上网时间过长,极度疲劳,结果产生幻觉,在某种感官方面的刺激之下,诱发神经性轻微躁狂症,一时精神失控,酿成悲剧。有关部门提请各位家长注意,在鼓励孩子利用因特网学习知识的同时,要
留意其负面影响,对上网时间要适度的节制……“
接着主持人的右边出现了苏雪君的照片,那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短发,小眼睛,嘴唇很薄,脸上很多青春痘。
这么做是出于一种使命感
小诺忽然觉得这女孩子很面熟,自己不认识她,但肯定在哪里见到过。她也是昨天十二点左右死的,而且也是在上网的时候……这之间,难道只是巧合?还有那个留言,苏雪君是否也收到过?小诺想到这里,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这一切只是没有证据的瞎猜,也许死去的这两个人是完全没关系的。小诺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是疑问始终在心头盘绕挥之不去。她是个有着旺盛好奇心与韧劲的女孩子,对于有疑问的事情,总要追查到底才罢休。
何况这次是关系到表妹唐静,小诺想起她那张苍白的脸,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出于一种使命感。
她暗自下了决心。
于是小诺从沙发上跳起来,从电话机下的柜厨里翻出上海市黄页,很快就找到本市电视台的对外号码,然后她拿起了电话。
突然,她对自己想进一步确认的事情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索性做到底吧。”
她把头发向后拢了拢,开始按照黄页上的号码拨号。
电话响了七、八声,对面才有人接起,懒洋洋地“喂”了一句。
“喂,您好,我是一名刚才观看过你们新闻节目的观众。我想请问一下,关于刚才那个坠楼高中女生,是否有更详细的资料?”
“这事不归我们管。”
对方的语气很不耐烦。
“那么,请问哪里可以知道呢,求求您了,这事对我特别重要。”
小诺恳求道。大概是女生特有的柔美嗓音无法粗暴回绝吧,对方想了一下,对她说:
“你去问问看采编室好了,这里是电话……”
小诺拿笔记下号码,然后拨打,这次接电话的是个中年人。
“您好,刚才新闻里播放那个坠楼高中生苏雪君,您知不知道她的地址或者家里电话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是她朋友,不过没联系很久了,刚才从电视上我才知道竟然出了那种事,呜……”
小诺带着哭腔说,这伤心也并非全是假装的,一想到苏雪君,她就会想到唐静。
“你等一下……”
小诺听到电话那边,接电话的人在对同事喊:“喂,坠楼这新闻是谁采访的?”
“哦,小韩,他在那边呢。”
“小韩,过来一下,有人找你。”
然后电话里立刻换了一个年轻的男声。
“喂,我是韩非,哪位?”
小诺把请求又说了一遍。
“哦,这样啊,请节哀顺便,我这就给你找一下。”
“谢谢了,对了,我还想问一下,苏雪君真的是在上网的时候跳楼的吗?”
“应该是那样没错,据她父母说,当时他们两个都在客厅里看影碟,她一个人在屋里上网。后来母亲走进屋子,才发现电脑开在那里,而窗户大开,往下这么一看……啧啧啧”
韩非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声音抑扬顿挫,象是说评书一样。 “是这样呀,真是谢谢您了。”
“没事,应该做的,呵呵”
这位姓韩的记者倒是很热情,一听小诺的要求,很爽快地就将苏雪君家的电话号码以及地址告诉了她,末了还不忘加一句
“如果有什么新闻,请别忘记告诉我,我的手机是……”
虽然小诺对这人最后一句话有些不满,但还是把他的手机记到了电话本里。
放下电话,小诺回到自己卧室,扭亮台灯,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和钢笔,仔细地给笔灌好水,用吸墨纸将多余的墨水擦拭干净,丢进废纸篓里,然后把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她决定把目前所知道的线索整理归纳一下,好决定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别看小诺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做起事来有条不紊,极有条理和逻辑性,有着和她开朗性格不大协调的冷静。
一唐静最后收到的留言。发送人不明,发送内容是“上路吧”,时间为16日零点零一分。
这是谁?
二从键盘上的血手印来看,唐静从割腕后到死亡这段时间曾经操作过电脑。
是什么事情如此重要?
三唐静死后的表情,非常惊恐,以至于死不瞑目,最后还是她父亲将她的眼睛合上。
她看到了什么?
四苏雪君,同一时间死亡,同样也在上网。
是否她也收到过类似的信息?她和唐静之间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我看到她会有很面熟的感觉?
(附:苏雪君的家里电话与地址)
五唐静绝不可能是自杀。
写到第五点,小诺重重地在后面打了一个勾,头情不自禁地点了点。
她重新审视了一下这开列的五点线索与疑问,不禁一声叹息。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实在太有限了,除了第五点以外,其他四点线索彼此之间都没什么必然联系,只是些散乱的痕迹罢了,串起它们的只是小诺没来由的恐惧感与直觉。反而是这四点所带来的疑问,却是每一个都非得到解答不可,否则根本无法进行下去。即使是第五点,也只是小诺自己这么觉得罢了,警方判定“唐静自杀”的证据近乎完美。
关于第一点和第二点的疑问,看来只有再去一次唐静的家里,打开她的电脑才能找到线索,哪怕只是把硬盘拆下来也好,小诺可以装到自己的机器上再查找。
关于第四点的疑问,苏雪君家里的电话和住址都已经知道了,拜访她家里人,应该能够从中得到解答。如果够幸运能接触到她的电脑,就更好了。
至于第三点,只能有待于其他两条线的疑问解开后才能知道了。
所以结论就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取得唐静的电脑与苏雪君15日晚最后一次上网时的情况。
小诺写到这里,放下钢笔,打开电脑,熟练地连接到网上,然后打开了自己的QQ,几个好友纷纷向她打招呼。在网上,她叫贝利亚。
' 昨天唐静也是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与网友们聊天的吧。“
小诺试图把自己代入到唐静的感觉里去,但始终格格不入。
她在网上有很多朋友,但是她始终感受不到那种朋友真实的存在感。每个人在网上,都与真实的自我不同,整个互联网就是每个人的面具。网络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扯近,但是也在之间营造起无形的藩篱与扭曲。
“在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所以,小诺始终无法象唐静和其他朋友一样,以结交网友为乐趣,因为她对此始终无法投入全部的信任,唐静总是笑她是老古董、道学家,不过这个笑她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了。
大学时代的游乐场
六月十八日下午三点三十分,星期一上海市虽然小诺决意要揭开这个谜,可她既不是专业的侦探也不是全职的警官,没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她毕竟是学生。
大一时代被人称做“大学时代的游乐场”,但始终也是要上课的。
尤其是周一,那是小诺一周课程里最繁忙的一天,从一大早的升旗仪式开始,一直要到下午三点才结束,中间只有一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情。
最后一节是精读,老师是个名副其实的“精读”老师,金牧师的《我有一个梦想》好好一篇文章被他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揉了一遍,几乎每句话都被分析的体无完肤支离破碎,变成一大堆状语、谓语、宾语的残肢摊在黑板上。小诺看着手表上的时针,徒叹着急。
好不容易等老师喊出了“下课”二字,已经拖堂拖足了十五分钟有余。
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小诺二话不说,拿起书包就走,几个要好的同学在背后喊她,她都没听见。
根据那个记者给的地址,苏雪君家是住在上海市的东胜区,和小诺的家与大学恰成对角线。
即使最乐观的估计,坐公车往返一趟也要花上两个多小时;打的倒是很快,顺高架桥走的话只消二十多分钟,但是费用最少也在50元以上,实在太贵了;地铁与轻轨都还没延伸到那个区,所以小诺只好争分夺秒地去挤公车,还要赶在七点钟以前回家。
昨天晚上她已经给苏雪君家里打过电话,自称是苏雪君的朋友,表示希望能够去家中吊唁,苏的父母都表示欢迎。
今天路上的状况并不十分糟糕,虽然公车移动一如既往地缓慢,但一次交通堵塞都没碰到,最后小诺总算在四点四十分之前抵达了东胜区。
苏雪君家是在一栋叫“彩龙居”的高层建筑里,与周围低矮的灰色家属楼相比显得鹤立鸡群,小诺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那里。
当她走进院子的时候,立刻注意到在大楼的前面水泥空地上,有一块地面撒了一层沙子,仔细观察的话还会看到其中夹杂着一些暗红色的沙粒,远处还有几个人指指点点。
“这里想必就是苏雪君坠楼的地点了。”
小诺虽然不认识苏雪君,心下一阵恻然,毕竟一个好端端的生命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就象是唐静。
苏雪君家住在十四层,小诺走到楼门前,按动相应门牌号的通话器。
“……喂……”
通话器里传来的声音悲伤无力。
“……呃……您好,我是雪君的朋友……”
“请进吧。”
说完大门的电子锁“咯吱”一声开了,小诺走进去,坐电梯来到十四楼。当她走出电梯的时候,一位脸色还挂着泪痕的中年女子已经等在那里,身材高瘦,颧骨鼓起很高。
“您好,伯母。”
小诺连忙谨慎地打了个招呼,同时微微鞠了一躬。 “进屋再说吧。”
苏的母亲回答。
小诺跟着她走进苏雪君的家里。
这是间三室两厅的大房,极宽敞,装潢的很豪华,但也很俗气。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垂头坐在沙发里,应该是苏的父亲。苏的母亲介绍小诺的时候,他只是抬头略点了点,一句话也没说。
苏的母亲给小诺倒了杯茶,低声说道:
“谢谢你特意大老远的过来探望我们家雪君。”
“我是昨天看新闻才知道出了事,伯母和伯父请你们还要节哀顺便。”
“唉……好端断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太悲惨了。”小诺说的是实话。
“那孩子,怎么会一时想不开呢……”苏的母亲掏出手绢擦擦眼角,表情象极了祥林嫂。
苏的父亲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爆怒,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声嚷道:
“什么一时想不开!根本就是那个什么破网害的!我都叫她少上了,她就是不听!当初就不该买什么电脑!”
“……别在雪君朋友面前说这些。”
“我就是要说!你给评评理。雪君就是给这破网迷的神魂颠倒精神恍惚,整天别的什么都不干。全是上网害的,要不好端端的一个人,干嘛突然从楼上跳下去!!?”
小诺心想这位女生的上网劲头,倒是不输于唐静。苏的父亲继续怪罪他太太。
“都是你,要是早点把电脑砸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您……您把她的电脑砸了吗?”
本来刚要开口询问的小诺听到这句话,不禁一惊,连忙问道。
苏的父亲点点头,指指阳台,小诺伸头过去,看到一台被砸破屏幕的显示器仰面朝天,一旁机箱扭成奇特的形状,裂成两半的主板与杂乱的线头半露,风扇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很明显,这是暴怒之下的人用蛮力砸毁的结果。
看到这副情景,小诺心里一凉,看来是无法指望查阅苏的电脑了,而且她的父母很明显都完全不懂电脑,恐怕连QQ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他们女儿在最后时刻在跟谁聊天了。
“请问,我能看看雪君的卧室吗?”
小诺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获。
“可以的,这边来吧。”苏的母亲点点头,起身指指一间屋子。
两个人走进苏雪君的卧室,里面很整洁,一个书架摆在右侧,里面放着几本书和很多小挂饰,还摆着几张镶着照片的像框,多是苏雪君的独照,也有合影;书架的旁边是粉红色的衣柜,从其大小就能知道主人所拥有的衣服的海量;一扇大窗紧闭着,临窗是一张宽大的深红色檀木桌,桌面空荡荡的,有一片呈矩形的桌面颜色比别处要浅,很明显电脑在被砸毁之前,是一直摆放在那里的。
再过来则是一张大床,漂亮的象是宫廷里的用品;几张日韩明星的大幅海报贴在墙上。
一个很熟悉的影子
小诺环顾一周,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心里一阵失望,看来这趟肯定是要白跑了,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当她打算退出卧室,目光最后掠过书架时,突然撇到一个很熟悉的影子。她连忙走近几步去看,一下子全身一震,盯着一张照片睁大了眼睛。照片背景是上海市新开的动感数码广场,苏雪君与唐静两个人站在一起,两个人笑的正甜……
“……请……请问……这位是谁?”
小诺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发现了苏雪君与唐静的合影,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她拿起那像架,指着唐静对苏的母亲说。
苏的母亲接过照片看了看,皱着眉头说:“不认识这个女孩子,可能也是雪君的朋友吧。”
“可以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看看吗?”
“没关系。”
于是小诺便把那张照片从像架里取出,原本被像架挡住的照片边缘也能够看到了,上面有几个数字: 01 05 01
这是相机自动记录下的拍照时间,时间是2001年五月一日。
五月一日?小诺仔细地回想起来,记得那是劳动节长假的第一天,本来她是要约唐静去森林公园玩的,但是唐静说那天有网友聚会,所以给推掉了。
莫非唐静所说的网友,就是指苏雪君?
两人是网友,又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在上网时突然莫名自杀。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还有,唐静和苏雪君同在照片上,那么给她们两个人照相的又是谁?难道是第三个网友?他(她)是否也在周六晚上十二点,遭遇了相同的状况?
这些念头飞快地在小诺脑海里闪过,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前距离真相还早,但她感到已经摸到门的把手了。
小诺随手把照片翻过来,发现背面还写着几个字,字很小,但笔迹绢丽。
“琉璃& 惊鸿”
或许这是她们两个的网名。小诺暗暗把这两个名字都记住,然后把照片放回原处。
接着小诺又安慰了几句苏的母亲,看看时候不早了,就告辞回家。苏的母亲还不断跟她说谢谢,让小诺觉得有些歉疚。
往回走的时候可就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幸运,路过商业区的时候大塞车,一直折腾到七点多才到家。她妈妈问起来,小诺随便说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吃过饭,小诺回到自己房间,把今天的所得都记到了本子上。
“接下来,是唐静的硬盘。”
把唐静的电脑搬回家来不大可能,何况绝大部分对调查有用的信息,比如QQ聊天记录,都是存在硬盘里的,电脑其他的部分对她没有意义,所以从一开始,小诺就锁定了唐静的硬盘。
关于这一点,小诺倒很有把握。唐静生前很喜欢写文章,也写的很棒,这点是大家都知道的。小诺可以拿“整理电脑中的遗稿”为理由问阿姨要,阿姨和姨父肯定不会拒绝的。这并不是撒谎,本来小诺也是正有此意的。
唐静的硬盘里,应该包含着关键性的线索,最起码也包含着关键性的暗示。小诺相信这一定与苏雪君以及那个神秘的QQ信息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小诺本打算过几天再去拿,但是今天看到苏父砸毁电脑的举动,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拖,免得夜长梦多,万一唐静的电脑被砸或者被卖,那可就痛失良机了。
于是她立刻穿上外套,拿起自行车钥匙走下楼去。现在才八点半,骑自行车去唐静家只要二十分钟,时间足够了。
从她家里到大街之间是一段狭窄的小路,路灯不知道被谁弄坏了,现在还没修上。只有微弱的一点月光照下来,整个路上象是罩着一层暗白的纱布。小诺骑着自行车一个人穿过那里的时候,四下寂静无人,一阵夜风吹过,竟让她打了个寒战。
小诺无意中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影子黑乎乎的贴在地上,象是什么人紧跟着自己一样,形影不离,不禁涌出一股嫌恶感。这种感觉,在就她看到那段最后的QQ信息时和她下决心调查这件事的时候突然袭来的那种恐惧感毫无二致。
想到这里,小诺脚下蹬的更快了,自行车因为速度太快而颠簸不已,一口气冲到了大街上。看到明亮的路灯,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诺到了唐静家,将来意说明,阿姨和姨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于是姨父找来螺丝刀,帮小诺打开机箱,把硬盘拆了下来。拆的时候小诺注意到,键盘上与书桌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一想到阿姨擦拭自己女儿的血迹时要带着多么大的悲伤,她就忍不住想把自己心中的疑问全告诉阿姨。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没说,因为事情仍旧隐藏在未知的水底,还远不能用水落石出来形容,贸然说出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当她回到家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小诺家距离大学只有三公里出头,她是走读生,不用住宿舍,不需要忍受宿舍讨厌的门限和熄灯时间限制。不过即使是在家里,不是周末的话她也不能太晚睡觉,一来妈妈会唠叨,二来她自己也对通宵没什么兴趣。所以她看到已经十一点,只好把硬盘放进抽屉里,明天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