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4 19:56
第二十二集 第三章
道玄感到全身筋脉仿佛一下子被抽紧,一颗心跳动之剧烈似是快要脱出胸腔,惴惴然不知从剑上掉落的是什么。诛仙剑传世几千年,早已通灵,即使这样的大雨也连一滴雨水都沾不上,自然不会是从地上拔起时带出的泥水甩落。难道方才与田不易的赤焰仙剑一场剧斗,虽击杀田不易,毁赤焰仙剑,但诛仙剑自身也又自裂开断去一块?一想到田不易之死,道玄真人心下又是黯然。也顾不上察看手里的剑,先自向地上望去,看看是究竟什么从剑上掉下。
也不知怎地,最近道玄仿佛一身精气性命全系在这柄诛仙残剑上,剑稍有异状就不由自主地心惊胆战,患得患失之态全然不似修道多年的得道高人。道玄尚自不知,当日他与兽神一战,诛仙剑得天机印所引地脉灵气之助,虽重创兽神,剑身煞戾之气暴涨反噬主人,他在神疲力竭之际,这股煞气已然侵入道玄多年苦修的道基。
一望之下,只见身前两步之遥果然有手掌宽的一段剑片,在潇潇夜雨里冷幽幽地自有光华,道玄的心里一阵紧缩,这千百年来威凌天下的诛仙古剑果然又断了一截!!!难道万物俱有始终,诛仙宝剑自被兽神殊死一击,凭绝世妖力震出裂痕后,也是大限已至?更令道玄奇怪的是旁边另有一块寸许见方的东西莹莹地闪着光,光华更胜那片残剑,在黑夜里醒目异常。柔和的光芒露着暖意,明亮却又丝毫没有刺眼的感觉,看上去像是玉石之类,看上去亦有避水之能,地上汇积的雨水流不到边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天上降下的雨水落在它上方半尺远近时也就被弹开,一团莹光里看去,密密的雨滴仿佛撞在一个透着光亮的的无形罩子上碎成片片雨花,没有一滴能落在上面,这块玉样的东西和那片断剑一样,在雨水里仿佛出尘的仙子一样卓然自傲,显然不是凡品。
道玄忙走上两步,将两件东西拾在手中。诛仙剑片触手是一种冷森森的寒意,那件玉样东西却是细腻柔润,道玄淋在冷雨的手里竟是握上了满手一团温润,一股温和透过手掌传来,贴在手心的那面感觉似是刻有字迹。移近眼前细看,是月白色一块玉佩样的东西,长一寸有余,宽处不及一寸,薄薄一片,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纹饰,眼前的这一面密密麻麻的也是布满文字,字迹虽小却蜿蜒如屋漏痕如锥划沙,笔划凝重而不失灵动,不似刀刻,反像是天然生就的文字,字体清隽,狂放不羁中又透着仙灵俊逸之气,整个玉牌在手里淡淡地散发出层层柔和的光晕……
“此物难道出自诛仙?”
道玄心下惊疑不定,忙倒转剑头细看诛仙前面断口处,果然,剑头新痕宛然,断口处看去,正中处确有一处间,道玄试着将玉片插入,竟是丝丝合缝,显然这样东西原本确实是藏在诛仙剑内。不知当初造剑的高人用何妙法能藏玉于剑体,历经数千年也无人知晓。道玄回想当时自己接掌青云时,恩师太清真人授以诛仙宝剑时也未曾提及剑中有此玄妙,只怕也未必知道。道玄按捺下惊疑之情,拔出玉片凝神细看上面文字,暗想费这样大的心力把玉片藏在诛仙剑里,不知会记些什么在上面。玉片在黑夜中能自行发光已是令人称奇,玉上文字更有奇妙之处,远看时细小如蚊蚋,欲读时却似会自行变大,大小变幻由心。虽不如纳须弥于芥子之神奇,也算得上是玄妙,妙处是能在这般黑冷雨夜令人读来毫不费力。
只看得几行,道玄握着玉牌的手就开始颤抖,原本被雨濡湿紧贴脸上须眉纷纷立起,面上惊讶之色已不能言表。待得看完玉牌两面全部文字,这位曾经执掌天下正道第一大派的道玄真人却似变作木胎泥偶一般,呆立当场,一动不动怔在长夜暴雨下
玉片上所载文字,一面是千年前惊羡绝才傲视天下的青叶祖师所留,而另一面,却未具名,是一位前辈异人用上古文字记录了诛仙剑的来龙去脉。
诛仙的秘密,竟在诛仙剑体里藏了上千年。
原来诛仙神剑,是上古魔神死后精气化成的一块血玉,经一无名地仙用自身真火熔炼,费百年之功方才炼成的不世神兵。
上古荒蛮时期,魔神蚩尤(注)以玄铁作兵,领风伯雨师统十万魔众与黄帝会战于涿鹿,黄帝得九天玄女授天书三卷,召旱魃败风伯雨师,造司南车破蚩尤迷雾,尽灭魔众,擒蚩尤,诛于北极寒泉地眼。蚩尤死后,精魂不散,聚十万战死神魔戾气尽凝于血中,鲜血经年凝而不涸,千年化成血玉,其坚逾铁。血玉于寒泉地眼为地心寒气所封,又历千年血色渐去,冻玉成石,再历千年又淬石成玉,如此数千年,化成一非玉非石的灵物血玉。后地眼寒泉干涸,封镇血玉的寒气消散,血玉中渐有号哭之声,日夜不绝,杀气冲天,引来一无名地仙,得之后借其无匹杀气,以本身真元锻炼百年,拘炼万千煞戾之气,终成一剑。
剑成时,昼夜逆转,鬼哭之声动地不绝,剑上戾气直冲云霄,引遭天雷所殛,受雷殛剑却无恙,故剑名破雷。破雷剑剑体是蚩尤精血作化血玉,内聚合无数战死神魔戾气,故持之对敌时仿佛得十万神魔相助。无名地仙持此剑一月间踏遍宇内,了尽宿仇,接连诛杀宿敌地仙数名,快意恩仇,心意大畅,见破雷剑有弑神诛仙之能,故改破雷剑名为诛仙。
诛仙剑连戮数名得道地仙,积其精血寃气,凶煞之气剧涨,反噬剑主无名地仙。令其本性渐失,凶性渐涨,持剑累造杀孽。一次无端寻恤,在极北方少阳山无故杀死大方真人,屠尽少阳山上生灵,终又遭天罚,发九天神雷劫,劈断诛仙,剑上戾气被雷火化去大半。无名地仙一身修行也几乎尽毁,却也因此回复本性,只是仙基已毁。
无名地仙至此方悟物极天妒,诛仙剑煞戾气之盛天不能容,亦深悔先前所造无数杀孽。欲弃诛仙,但终又不舍此剑就此湮毁,于是寻得续剑之法,又穷残余功力,采五石之精欲重续断剑,惜乎功亏一篑,未等续好断剑,劫数已至。地仙兵解前将诛仙剑的前尘后世记在一块“避水玉精”上,与两段残剑和未及采炼完成的五石精华用仙法封在一处,注明续接断剑之法,盼后世有高人能重续诛仙。怕后人步其后尘,一再注明此剑聚天地煞戾之气,后人得之后如自忖无过人天资福德,莫续此剑,已免自误。
而地仙因自悔半生大违天道,无面目留名玉上,甚至没有留下所修道法真诀,遗世只有这两截诛仙断剑。地仙本人因杀孽太盛,兵解后亦是劫数重重,最终还是落个魂消魄散的下场,与这诛仙剑神兵是再无缘法了。
也不知过了几千几百年,诛仙剑的封镇仙法失效,因缘际会,被青云派的中兴祖师青叶真人所得。
得剑时,青叶真人参悟无名古卷有成,正是意兴激昂,傲睨天下时,又兼其人原本就是不世出的修真奇才,聪颖灵慧又极有灵根。丝毫不理会玉精上无名地仙所嘱,立即参照地仙所留法门续接断剑,诛仙剑因此得以重现天下。
青叶真人也不愧是惊才绝艺,不仅将诛仙剑接续得天衣无缝,更按参悟无名古卷所得之法,在诛仙剑内所蕴煞气上加了收禁激散的仙术,对剑上煞戾之气有所役控,使得诛仙剑在平常看去毫无特异之处。又兼心高气傲,自视更胜炼剑的无名地仙,将自己所悟出的最得意的一套“一气化三清”的功法记在玉精背面,用道家秘传收纳之法将玉精藏在诛仙剑内。
青叶道法初成时,就已法力道术通玄,神鬼莫敌。又得诛仙神兵,持诛仙剑施展“一气化三清”当真是纵横宇内,罕有其匹,所过之地神鬼不敢攫其锋芒,威名到处,仙魔莫不束手低头。
了尽恩仇后,青叶真人在青云山幻月洞一面继续修行,参悟道法,一面励精图治,整饬青云道派,把个青云派发扬成天下正道第一大派,更将青云七峰分置七人,令七脉共传香火。
随着修行日久,道法精深,青叶真人渐渐参悟恕罚之道,修行时偏向恕道,不再快意于复仇后的罚道。看淡情仇,重于修心,更不再向人出手,诚心向道。自觉早年所创“一气化三清”威力过于强大,直有逆天夺造化之力,恐遭天谴,但也不忍就此失传,故将去其分化成四式神诀分传弟子,四式虽不如“一气化三清”般神鬼难敌,也是傲视天下的绝艺,成为青云派无上绝学。晚年更是凭胸中神鬼莫测所学,借青云山灵脉,剑不离山,创出诛仙剑阵,变诛仙剑之攻为诛仙剑阵之守,以诛仙为阵眼发动,告诫北子危急时可以发动此阵。发动后剑阵笼罩的青云山范围内天下无敌。不发动时又可以借灵脉封镇诛仙剑上煞戾之气。
青叶真人仙去后千百年来,青云派又传了数代。历代掌门传承大位后,从未动用过诛仙,只凭剑名诛仙二字就已威摄天下,稳执天下正道之牛耳。这许多年来,恐怕自青叶真人以后,也只有道玄真正用过诛大雨还在铺天盖地下着,四野茫茫,白天雄壮巍峨耸入云宵的青云山此时只是远处依稀隐约的隆起,多数已经和夜幕融为一体。稀稀疏疏几株野柳依傍而生,枝条在暴雨里飘摇不休,仿佛不堪风雨凌袭,借些许雷电的微光望去,有几分阴森森的气象。
不远处突然凭空闪出三个人影,落地还是一阵踉跄。黑夜里看不清相貌,在这样的大雨里,想必也是狼狈不堪的样子。看身形轮廓其中一名似是女子。原来是趁田不易与道玄拼命的当口借土遁逃走的周一仙等三人。
周仙人的道法太过玄妙,祭出道符后,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两张符纸会把自己送到哪里,况且是这样黑漆漆的夜里。现身后只知道四面都是雨,伸出手在眼前勉勉强强能看出是自己的手,再远些就只看到一片黑暗了。这些天周一仙不时就将路人拉到一旁,眉飞色舞地指点迷津一通,却不知自己三人眼下的迷津谁来指点。
慌慌张张正没打算处,隐约看到那几株树影,跌跌撞撞跑过去,但求这树茂密些,多少也好有些遮挡。慌慌张张地跑到树下,却发现根本也挡不了什么。不过三个人现在还都有些魂不守舍,所以淋在大雨里也不觉得如何难捱。
今晚三人的经历实在太离奇太过令人震惊了,说出去怕是任谁也不会相信。天下第一大派青云派的掌教真人摛了自己的师弟和自己的师弟冒着大雨,在一个用于安敛死人的废旧义庄里拼命。还动用了只在传说里听到过的诛仙宝剑,盛名传了几千年的上古神兵竟然是半截断剑!
三个人称得起是霉运当头,无意中撞上险些送了性命。周仙人想到这儿不由的心里大骂老天无眼,“自己修的可是青云开山祖师传下的相术道法,和青云一派怎么算也是有几分亲,方才居然险险把小命坏在青云掌门手里。”一想到小命,周仙人突然心里一紧:“道玄老道会不会追来?怎生能躲避一下才好。”伸手抹把脸想说话时,却发现刚才手里被人塞进来的什么东西兀自握在手里,拿到眼前看时黑暗里却看不清楚,方方正正巴掌大一块东西。虽看不清是什么,但想想道玄老道对自己几人已起了杀机,多半是那个矮胖道人田不易的东西,他毕竟也是一方宗主,随身的物件想必不会是寻常之物。周仙人一想到这里不由得贪念大起,忙将那东西贴身藏了,淋在雨里的一张老脸居然眉花眼笑,浑然忘了还在逃命,好在黑暗里也没人看到。
周仙人贪心一起,似是连危险也忘了几分。
“爷爷,我们这是到了哪里?”,不多时,小环在黑影里问道,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气喘,方才运用新习鬼道之术耗力甚巨,显是还没有完恢复。
……
周仙人此时却全无仙人作派,正在想田不易给来的是什么宝贝东西,竟似没听到孙女的话。
……
“爷爷,……”
倒是一旁的野狗道人忽然接口答话道:“这里好离青云山不远,远处那山瞧上去像是青云山”
周一仙乍听到青云二字有了反应,接口道:“是啊,青云山,本仙人法术高明,把你们送到青云山下了”,猛地想起方才耳边隐约有个声音说了句“青云山,大竹峰”,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个田不易的传语,莫不是要自己去这青云山大竹峰?正思索间,旁边野狗道人见他开口说话,试探着问他道:“前辈,我怕青云派的道士追来,此处怕是不易久留?”
周一仙听野狗道人这样一说,不由哆嗦一下,伸手到怀里想摸几片符纸再施仙法,转念一想又停下来,说道:“躲在这里好,道玄老道更不易发觉,等到天亮再做打算。”野狗道人闻此没再多言。一时间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黑夜里只有风雨交加之声,只是小环的喘息声似是渐渐无力了。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4 19:58
诛仙 第二十二集 第四章 劫后
南疆,这片刚刚被灾难席卷过的土地,极眼望去,满目疮痍。
先是一场妖兽屠戮,兽踪过处,十室九空,人烟尽毁。再一场地火连绵喷发,妖兽齿爪下余生的些许生灵又尽付一炬。先前这南疆阔土,峰峦河川处处郁郁葱葱,繁茂葳蕤,多的是生长了千百年的林木,而今十万大山,千里赤地,几处哀鸿声里,原本郁郁森森的生机现已寡薄得不象样子。漫天的火雨虽已止息,灰烬和尘土积成厚厚一层云一样的东西延绵不断地浮在空中,方才一牙弯月的那点清辉转眼就被遮住,只有星星点点未灭的野火照着这方土地。
曾书书脚下“轩辕”剑化一道紫光,流星一样追上陆雪琪那道幽蓝的流光,身后的焦黑荒崖渐渐远成一个小黑点,天际只见一蓝一紫两道流星划过,遥遥有两人在凌空飞行,宛如画里的神仙。
或许是被脚底下凄凉荒芜的气象感染,又或许是首次单独和冰川一样冷傲的陆雪琪同行,曾书书本来猴子一般的好动人物,而今居然安安静静地,一直闭口不言,只顾御剑前行,大异常态。开始时陆雪琪还很受用这份清静,不多会却暗自奇怪,忍不住偷眼望望曾书书,却见他目不斜视只顾飞行,脸容肃整,眉眼里看不出悲喜。天际的长风裹着灰云迎面扑来,黑灰的云气在他身前“轩辕”所化的淡淡紫光里撕裂,旋转流过又在身后合拢,长袖飘飘,衣襟在风里猎猎作响,好一派仙人气度。
陆雪琪猜不出曾书书为何这般严肃,自己心里却如云生云灭一般起伏不定。当被他拥入怀里,那一瞬间传遍全身的震颤感觉比擎天琊剑引下九天玄雷时还要强烈;那怀抱真个是天下最幸福安乐的所在;那条强横到不可思议的火龙面前,他就那么拉起自己的手,火龙带着嘲弄喷出的纯净之火似是也没有多么怕人了;山崩地裂时,自己想依侍凭借的,居然不是手里的天琊神兵,竟是他那只拉着自己的手;拥抱是那样短暂;曾师兄为什么会找来,而且这半天竟是半句话也没有;师父,还有师父,要是师父知道了自己被鬼厉贴身抱起;他那件衣服现还披在自己身上……
曾书书内心其实也是疑窦丛生:秘洞里怎么会突然惊天动地的地火爆发;强势如神一般的兽神如何死去:小凡怎会神秘地同陆雪琪出现在一处荒崖上;那个白衣女子道法深厚,是什么来历;而且那女子去时匆匆,似是想与小凡及早离去……如此种种,有许多事想问个明白,只是,他虽然性擅交际,言谈风趣,但对边上这位同们师姐却好似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且此翻南行,令事费解之事甚多,许多还关乎青云千百年的威名,甚至关系到天下正道苍生。冥思一起,千头万绪纷至沓来,一时难以开解,索性先赶回青云面禀师长再做计议罢。
由是,两人就如此这般并头各自御剑而行,一时无言,身边浮云变幻倏忽而过,耳际传来的只有天际风响。
“曾师兄。”陆雪琪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曾书书。仙家道术自是神奇,也不见陆雪琪如何特别大声,呼啸的天风里,讲话竟自和在寻常平地里一样。
“什么?”曾书书听到招呼,转头应了一句,却见平日里冰雪仙子一样的陆雪琪,脸上似有似无竟是有一抹笑意,冰雪一样的女子竟然有了几分亲近和气之美,如皑皑白雪里绽放的雪莲,更添芳华,不由呆了一呆。
“嗯……这天边烟尘太重,我们下去走一程如何?”
“这里?”曾书书诧异地低头看看脚下烧焦的一片峰峦,抬眼又看看陆雪琪接着道:“此处下面山路崎岖难行,待飞过这处山头到平缓处再下去,陆师姐你看可好?”
陆雪琪对曾书书点点头,转头后脚下蓝光一盛,突然加速向前飞去,衣袂乘风,长发飘拂,在黑蒙蒙的浮云里直如画中仙子一般,南疆上空的黑夜里像有一朵蓝色的烟花突然绽放,曾书书眼里一亮,呼吸竟为之一顿,这超凡脱俗之美令人几欲为之窒息。心里暗自称赞了一声,曾书书忙也自手拈灵诀,轩辕仙剑紫气一浓,直追而去。
脚下这一片山势蜿蜒起伏,绵亘数百里,两人足飞了半响,收了法宝落地时,怕是已飞至南疆边界了。此时天际已有微光自云间的罅隙里透下,或许阳光已遍洒青云山,只是半空里飘浮的灰尘积聚得颇为厚重,再明亮的阳光,透过后也只余微光,黯淡地照着满是伤痕的土地,这场地火暴发,余威几乎笼罩了整片南疆大地。
又或许上天已忘记了还有这片土地,忘记了把雨露朝阳洒向这片土地。
此次来时是为追寻兽神,为苍生黎民清除妖兽之害,两人全副心思都用于寻觅兽神踪迹。意有所钟,虽然行遍大半南疆,即令所过山川风物兽劫过后业已是满目疮痍,瞧来也未有多少感怀。如今得知兽神已死,心思一松,重走在这又多历一次火劫的山川土地,目履所及,所观所感,竟尽是悲悯伤怀伤心景象。
在这块土地上,每落一步都似是踏在无尽悲伤上,每次举步都要带出许多这片土地上无尽的凄楚悲凉。
毁灭的那一刻感觉到的是恐惧,是惊骇,是绝望;
而毁灭后的残迹,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凄惶伤楚,刺破心底的,是比绝望还绝望的绝望中之绝望。
悲色从南来,苍然满关中。
一路上随处可见野火的余烬,原本清亮的河流如今流的尽是污浊,无论林间还是平地,处处都是死一般地寂静。偶尔在路边闪现几处残垣断壁,却难见人踪。地上还有风干的血痕,空中隐隐还似有血腥之气,断墙后的屋宇,或许原本是一家人安稳的居所,而今只房屋只剩破墙断梁,家人更连尸骸都未曾留下,地上隐现的血迹,或许就是这场浩劫后唯一的证物了。
这翻凄惨景象,饶是二人自幼修道,少沾了许多人间烟火,心坚神定,入眼也依旧是惊得心旌神摇,疑心是错入了修罗屠场,不禁慨叹天不佑人,人如草芥。
二人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眼见这劫后残败的的山川土地,心下不忍,便一路慢慢走来,凭自己的道法,尽力做些扑火救伤的事情,尽自己修道人之一点绵力来补救补救。遇有野火便施法扑灭,零星遇上落难之人,必会施以援手,遇有曝露的骸骨,俱敛收掩埋。陆雪琪更是心软,看到受伤的禽鸟也去伸手救助,神色间满是慈怜不忍,全然不见小竹峰陆雪琪的冰霜冷傲。二人也俱是自小在青云修行,只在青山绿水间行走,每日只是功课修行,少通人情世态。虽然青云派是名门正教,教诲弟子多要慈悲行善,却大多是落在一句空话,终不如这样亲见亲历劫后众生的凄苦,亲手救助一路,多见识了些天下苍生的艰辛难处,清静道心里,多了几分人气。由此一程,二人对修行心怀的宽宥博大,又多了几分明悟。
几天几夜这般走来,陆雪琪不再像以前般冰清孤傲,时时也与曾书书说谈几句,由此曾书书借机将心内疑惑问了出来,多多少少知晓了当日镇魔古洞内的一些情形。当听得陆雪琪说火龙是被小凡臂上一样奇特法宝镇退,而且也是这样法宝自行带二人飞出镇魔洞时,心下确定那多半便是焚香谷的镇谷之宝玄火鉴了,焚香谷势必不会就此罢休。而焚香谷毕竟是千年大派,道法能力上都有过人之处,便是自己都不知晓的诛仙剑断之事,远在南疆的焚香谷却都已知晓,不由得为小凡暗自担忧起来。而世上竟有那般可怖的火龙存在,突然想起一些轶卷典籍里零星有关南疆秘术的记载,内心深处,别又多了一份莫名的担忧。
而一路言谈中,陆雪琪每每提到张小凡时,总会些许露出些小女儿家的神态来,令曾书书大感异样。而小凡那件焦痕斑斑的衣服,更是珍而重之地藏好须臾不离身侧。曾有一次,曾书书去为饥民寻吃食回来,看到陆雪琪披上那件外衣,在一处河边静静临水伫立,眼神悠远而温柔。
一路向青云山方向行来,早已远离南疆万里焦土,路上渐渐能遇上重返故土的乡民,耳中时时能听到失巢野鸟在半空徘徊哀鸣,归家乡民忍见故宅旧土尽成废墟的恸哭之声,入耳俱是一阵阵心酸。这场浩劫,不仅南疆浩土,锦绣中原的繁华也几乎败落殆尽,多少原本熙熙攘攘的城头,如今只有城角悲风吹过的空响,多少哺养苍生的老井,如今只有残阳照着空空的辘轱。
越近中原腹地,人烟才渐渐多了起来。当青云山遥遥在望时,只见阡陌镇集,兴旺繁盛与南疆相比,不啻天壤,已经难见兽劫的痕迹了。
野火春风,浩劫过后的生机,又先自在这中原腹地萌生,想是多萌青云庇护吧。
而此时的青云山,通天峰上的一间僻静的小屋里,通天峰长门大弟子萧逸才在窗边不停地踱来踱走,脸上写满焦急之色,窗外原本熟悉的峰峦此刻看上去竟是几焦燥,一双手来回交握又分开竟似不知放在哪里好,全然没了平日里机敏沉静,处变不惊的神情。小屋内另一旁的一张矮榻边,苏茹和水月大师分坐在两张竹椅上,焦急而关切地望着昏迷在榻上的林惊羽,水月的弟子文敏悄然垂手侍立在身后,一双眼睛,也焦急地时不时看看躺在榻上的林惊羽。
小屋里,一时间谁都没有言语,屋子里静得只有窗边萧逸才踱步时的些微声响。俱是在苦候榻上的人尽早醒来,这般寂静又焦急地等待守候,时光却偏偏仿佛是凝滞了一般,总不见人醒转过来。而静静躺卧在榻上的人,也许也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境里,被时光凝固在那个迷幻怕的梦境里,不再醒来。
良久……终于在一声低低的呻吟后,林惊羽垂在榻边的右手微微动了动,而后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陌生的屋顶,陌生的气息,眼睛却好似还有些惧怕这光亮,睁睁闭闭,一时没看不出这是在哪里,这还是在梦里吗?想动一动身体,却是一阵剧烈地疼痛传来,禁不住又是一声呻吟出声,心思却清醒了许多。灵牌,我的灵牌呢,右手下意识地抓了抓,却抓了一个空,不由得惊慌了起来,想找到手里抱着的灵牌。
守在床边的苏茹眼神突然一亮,急忙从竹椅上欠身起来:“惊语,你……醒了……”原是有万千要问的,但一见这个年轻弟子伤弱的模样,千言万语到嘴却也只好化成这一句。虽然与田不易伉俪情深,恨不能马上从这个年轻人口中得到些丈夫的消息,但又不忍于就此诘问一个刚刚苏醒的弟子。这位大竹峰的师母,性子里比别人更多了几分慈爱。而且方才萧逸才救治林惊羽时,她在旁边发现,这个弟子的伤口,赫然是自己丈夫的赤焰仙剑所留。
水月萧逸才等人闻声都围拢了过来,关切地看着林惊羽。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眼睛里映出了这几个人焦急的脸,而他的眼神却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林师弟,是什么人毁我祖师祠堂?”萧逸才似是早已等得难耐,见林惊羽已自醒转过来,忍不住劈头就问。
林惊羽似是没有听到,空洞的眼眼睛转了一转,竟缓缓又自闭上,不再有丝毫回应。留下萧逸才等人面面相觑,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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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4 19:59
诛仙 第二十二集 第五章 栈道
或许是小竹峰一脉传人尽为女子,故千百年来,整个小竹峰在青云七脉中,多了一分阴柔毓秀之气。泪竹因竹身有痕如泪,故名泪竹,泪竹一杆千滴泪,遍山的泪竹里,斑斑点点的不知是多少相思情泪所化。贴近后山处,青青泪竹从里,一角屋檐掩映。黑竹为梁,翠竹为檐,一处全是用竹子搭建的精舍,正是“静竹轩”,竹舍年深日久,已经没有了新竹那种清新气色,却透出了几份岁月摩梭过后的莹润之气。
竹舍里,一缕淡淡的香气伴着清烟缭绕,苏茹坐在一张竹椅上,呆呆地望着玉猊香炉上的青烟出神。一身宽大的白袍,乌黑的发髻上简简单单地插着一支玉簪,满面倦容,眉宇间是道不尽的焦虑彷徨。坐在她对面的水月大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师妹几天来憔悴成这般模样,心里也是难过异常,却不也道如何安慰才好。
自从当日祖师祠堂被毁,苏茹几乎天天都去看望尚自昏迷中的林惊羽,大竹峰的一切事务均已交由大弟子宋大仁打理,她自己只是盼着林惊羽能早一天醒来,当日祖师祠堂里的一切,现在怕是只有这个昏迷中的弟子知道了。水月大师与苏茹姐妹情深,内心担心苏茹,便天天陪在她身旁不离。这几日,苏茹也不回大竹峰,就在这小竹峰里住下。每日守不到林惊羽醒来,两人多半就在这静竹轩里长坐。水月一众弟子看在眼里,心下担忧。却也无可奈何,除了每日膳食时间来请之外,水月也令弟子不要多来打扰。又因最近青云多事,祖师祠堂一事,相关一众弟子也均受令禁止传言议论,特别是对嫁至龙首峰的田灵儿,因此灵儿至今尚不知父亲失踪的消息,否则以她之性,怕不要把青云七峰翻地三尺。
默然半晌后,还是水月先自开口:“师妹,你也不必太过忧虑,这几天虽然一直没有你家不易和掌门师兄的下落,这么多弟子在前山后山找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什么不妥之处。”
对面的苏茹似是充耳未闻,连眼神都未有变,依旧是对着那缕青烟发呆。
“或许如你上次所言诛仙之事,诛仙既有反噬之能,或亦有解决之道,现是你家不易与掌门师兄另觅静处共参解决之道也未可知。”
苏茹闻言,身体似是微微动了一动,目光一亮向水月看了看,旋即又暗了下去,微微摇了摇头:“不会的,若是这样,这许多天过了,不易必会传讯过来,不至像现在,全无消息……”
苏茹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而后又接着道:“那天祖师祠堂里毁成那般模样,师姐你也是看到了,哪里是去参悟功法离去的样子?”
水月一窘,当日的情形又在眼前一掠而过,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想了想却又说道:“看今天的情形,龙首峰那个林姓弟子将要转醒,到时问一问他便可知晓。”
水月话音方落,苏茹忽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直视水月看了一会,口中道:“师姐,你难道没有看出,那名弟子早已有了知觉,只是似有隐衷不愿醒来?”看到对面水月眼中黯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自己眼神一缓,低低地又接着说道:“我虽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但我早已瞧出,那名弟子是被赤焰仙剑所伤。不易虽有时也动手教训后辈弟子,但从未伤过人,更未对后辈动用过赤焰。这几日,任我怎生想也是想不到,这名弟子怎会伤在赤焰剑下?”
水月大师闻言一时无法作答,目光一低,也坐在那里好一会静默无语。
苏茹沉默了一会,似是自语又似是对水月说道:“我的墨雪和不易的赤焰,一极阴一极阳,生克相依,墨雪的煞气更烈,所以和不易成亲后,我便依着他封了墨雪,但两柄剑仍可相互感应。这几天,墨雪解禁后,夜夜鸣动,似是有所感应,而我也时常心悸不安,却不知是为何。”
水月大师抬眼看看自己的师妹,苏茹眼里潸然又是一红,心下一阵疼惜,即便修道多年,一旦不见了亲人,原来也是和常人一样忧虑挂怀。看着苏茹这般模样,水月突然心里一动:“师妹,你莫不是要下山?”
苏茹眼内莹莹一闪,抬头看看水月正要作答,忽听外面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传来,却是那个常侍水月身边的小诗:“师父,雪琪师姐回来了。”
那日陆雪琪遥遥望见青云山后归家心切,便与曾书书一齐施术御剑飞奔而回。待到了青云山上,又重见这方仙山灵水,几层远岚几重峰,几声暮鼓在薄雾夕晖里唱晚,心里一阵由衷地喜悦,还有一份归家的轻松,匆匆与曾书书道别后就急奔小竹峰而去,也没留意到身后曾书书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回到小竹峰,熟悉的竹林,竹林间的小径,林外潺潺的流水,看遍了从南疆到中原浩劫过后的凄凉景象,到了这自小便生于斯长于斯的小竹峰,仿佛一下子踏进了仙境。陆雪琪象个平凡人家的女子一样跑在小路上,跑在师姐妹诧异的眼神里,跑到了师父水月大师面前,留下身后的师姐师妹惊诧不已:那位冷冰冰的美丽师姐怎会变作这副样子。
静竹轩里,一见到水月大师,陆雪琪禁不住呆了一呆,虽还是那一身月白道袍,一头乌发还是干干净净地盘成一个发髻,但那原本应是乌黑的发间,分明添了几道银丝,坚定威严的目光里分明显出一丝倦意,只是看到自己时流露出一丝笑意。苏茹师伯也在屋里,样子更是憔悴,全然看不出原来端庄秀丽的模样。陆雪琪方才那份喜悦一下子就不见了,低低地了叫声:“师父……”,又转身称呼了一声苏茹“苏师伯。”心下不知发生了什么,才省起方才一路而来,众位师姐也都是面有忧色。
水月望着眼前这个最得意的弟子,原本有些戚意的脸上绽出了一抹笑容,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略有风尘的脸说道:“雪琪,这一路辛苦你了,来,快坐下来,让为师好好看看。”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陆雪琪闻言心里一暖,平日里有些敬畏的师父,此时仿佛就是自己的母亲,只想在她怀里好好享受这份关怀,走上前去跪依在水月怀里,仰起一张俏脸,温柔地看着师父,禁不住心疼地伸出去摸摸发间的那根银丝:“师父,您一定是太操劳了,要多保重身子才好。”水月低头看着陆雪琪,微笑着点了点头,心头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边上的苏茹似是也受到这份温情感染,在一旁看着师徒二人,脸上现出一丝笑意。窗外竹林一阵风响,一时间,小小的静竹轩里漾满温情。
竹舍长谈,三人竟忘了韶光如流,若不是小诗来请用晚膳,还不知要叙谈多久。陆雪琪也曾多次下山,却从不似此次南疆归来后,性情大变,不似以往那般冰冷少语,竟能将一路南行的经历讲得许多。由雪琪之口再次听到这一场浩劫给天下苍生带的灾祸,两位青云长辈俱是有道高人,都是不住浩叹不已,心下黯然苍生不幸。好在兽神已死,这场浩劫,总算是就此揭过了,只是,青云经此一役后,余波连连,威摄天下的诛仙神兵折成两段,掌门师兄与大竹首座同时失踪,就是那守护青云多年的水兽灵尊也不时燥动,不似以前那般整日高卧,青云派上下,隐隐透出一种忧虑的气息。
次日清晨,青云山,小竹峰,水月梳洗方毕,有执事弟子来报,大竹峰的苏师伯不见了。水月闻报后,幽幽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无言。
焚香谷,山河殿,一线朝晖淡淡地照在大殿内,殿中正位上,云易岚居高正坐,一身火红似要映亮整个大殿。神情振奋,双目炯炯。殿下一排椅子上首一张坐着吕顺等几个焚香谷长老人物,椅后以李洵为首,与其它一众弟子依次列位而立,并列殿前,却独独不见上官策的踪影。
方才天鼓长鸣,方自起床准备早课的弟子闻鼓应召急急赶往山河殿,除非有大事发生,焚香谷断不会击天鼓毕集谷众。故而一路上有些弟子还戚戚议论不休,不知道谷里又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妖兽灾祸方自过后不久,劫后谷内修整才是初有模样,突然闻又听天鼓急鸣,莫不是又有灾劫?饶是焚香谷名列正道三甲,谷中一众弟子神色间竟也是有些惶惶,兽劫的惊惧记忆尚新。
须臾之间,众弟子已是齐集在山河大殿之上,云易岚积威之下,一众弟子俱是垂手侍立,闭口不言,目光齐齐落在谷主身上,静待谷主发话,大殿上一时寂静无声。
云易岚见弟子已经到齐,轻咳一声,脸上凝出一副笑容,对李洵说道:“洵儿,你且再将你与青云派同道去诛杀兽神的发现向众位师弟言明一下。”
李洵应声踏前一步,向云易岚深施一礼:“是,师父,”而后转身面向焚香谷一众弟子,清了清嗓音将与陆雪琪曾书书等深入镇魔古洞的经历宣讲了一番,连小白嘲笑焚香谷的一段都原样讲了出来,只是掠去了自己许多人被小白一人困住一节,听得下面一众弟子群情激愤,倘若此时小白在场,怕是要凌迟方解此间一众弟子之恨,只是当日与李洵一同入洞的几个弟子面上红了一红,好在也无人在意。讲至最后,李洵顿了一顿,深吸一气,一张俊脸上隐隐现出激动之色,大声道“我此次已查明,焚香谷失落三百年的镇谷之宝――玄火鉴,被魔教妖人鬼厉所得。”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哗然,纷纷请命出谷,去夺回镇谷宝物。玄火鉴是焚香谷代代相传的镇谷之宝,许多弟子只是耳闻,都未曾见过,三百年前被狐族盗走,焚香谷一直引为奇耻大辱,而今听得玄火鉴下落,如何不群情激愤?李洵也自是转回头向云易岚又是一礼,慷慨道:“洵儿也愿去荡平魔教,诛尽妖人,夺回玄火鉴,请师父恩准。”
云易岚面含笑容,赞许地看了看李洵,正和李洵迎来的眼光对望了一下。而后站起身来,一步步踏下台阶,火红的一团威风凛凛地走到众弟子面前,吕顺等人忙都站起身来,脸做一团笑容看着云易岚走来。
云易岚目光逐一从众人脸上扫过,而有笑容,似是很满意方才众弟子的表现。最后,停在众列弟子正中,火红的头发无风自动,挥手压下弟子的声音,大声道:“不错,这次蒙先人佑庇,洵儿查明失踪三百年玄火鉴下落,是大功一件。玄火鉴乃我焚香谷镇谷之宝,必要夺回,”言语铿锵顿错,掷地地声,聆听的弟子俱都是一阵血热,云易岚似已察觉弟子心意,嘴角微微又是一笑,继续道:“而今天下道涨魔消,魔教一众妖人,在数月前兽劫中几乎尽数覆没,只有少数漏网逃脱,现已查明,躲到西北荒漠之外。而我正道联手击杀兽神,又将残余妖兽清除一空,人心振奋,我焚香一派,将尽出精英,再联合正道,直捣魔教老巢,一为夺宝,又一举清除魔教,也为天下苍生再除一害。”这一番话更是说得正气浩然,令众弟子振奋不已。
群情激愤之际,云易岚遽然转身,大踏步回到座上,点叫吕顺李洵之名,二人应声而立,云易岚对二人点头说道“吕师弟,洵儿,你二人率百名弟子再上青云,持我书信,请道玄真人派青云精英会约天音寺高僧,共举诛魔。”说着,自袖里取出一封书信,却是交与李洵,吕顺面上变了一变,斜眼看李洵却是面有得色,双手接过书信,二人一同领命。云易岚又是取出一张字纸,却是所派弟子名单,交与李洵,而后起身对殿上众人道:“都下去准备一下,即刻动身。吕师弟你且留一下。”李洵与众弟子答应一声散去,大殿里只留下吕顺一人。云易岚待众人走尽后,却是自怀里取出一封密封的书信交与吕顺,对一脸愕然的吕顺道,“师弟,此去青云后,将此信私下交与青云长门的萧逸才,切记切记。”
目送吕顺走远后,云易岚站在山河殿门口,负手仰望长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喃喃自语道:“青云,嘿嘿,青云……”
一阵风吹来,云易岚火红的衣袂飘动,山河殿内,突然生出一片萧索的冷意。
云易岚默立半晌,突然转身向天香居而去。
天香居秘室里,灰衣白须,满面皱纹的是上官策,屋内另有一人,黑衣笼罩,只空出两只眼睛。整个人似是从黑暗中凝出来的。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4 20:00
第二十二集 第六章 陈仓
两人见云易岚进来,一齐起身而立。云易岚脸上换了一幅笑容,与黑衣人寒喧两句,而后径直走到一张椅子边坐定,抬手招呼二人落座。待二人也自坐定后,云易岚笑着对黑衣人道:“黑木先生的巫法果然另有奇妙,八凶玄火阵在你催持之下,已有启动之迹,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但不知先生还要多少时日才能令阵法恢复如昔?”
黑木在椅上略一欠身答道:“谷主谬赞了,方才我用本族巫法催动阵法,在关键处总有凝滞阻塞之感,细察之下,方发现此八凶玄火阵与我族阵法虽是大同,细微处却另有小异,而且似是曾被人用血祭之法加以祭炼,所以但请谷主将阵法设置与我细细讲解,方可能尽复此阵。”言语竟是醇正的中原方言,只是声音飘忽不定,似清晨林间的雾气不可捉摸。
云易岚面上的笑容不觉隐去,沉吟了一下道:“此八凶玄火阵乃我焚香谷先人所设,细微之处,我也不甚了了,恐难以向先生明述。”
“既是如此,谷主请将此阵法图形取出参看一下”
边上的上官策闻听此言,心下突地一跳,目光向云易岚望去,面上却不露声色。云易岚面色更是一变,目光如炬,沉沉地落在黑木身上,似要看穿他的黑衣,直看进黑木心里,半晌才沉声道:“八凶玄火阵阵图是我焚香谷不传之秘,依照祖规,只有谷主方可参看,先生怕是看不得。”
黑木依然是一双空洞的眼睛,丝毫没有顾及云易岚望过来的眼神,漠然地看着云易岚道:“谷主,如不能尽数掌握阵法细微之处,我怕是无妙法将此八凶玄火阵尽复旧观。”声音飘忽而空洞。
密室内不见阳光,只有屋顶上嵌了数颗发光的奇石,发出青荧荧的光亮,黑木一身黑色长袍,在这青光下,如同一团飘浮不定的黑雾,比他的声音还要空洞飘忽几分。
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策忽然插口道,“黑木先生,如果我谷内毁损阵法难以修复,是否可以另设新阵?”
黑木转头看了看上官策,幽幽说道:“上官先生,我南疆一脉的八凶玄火阵,亦是上古巫神所传,只有历代巫女娘娘能够设置运转,寻常巫师根本无法*近此阵,更不必说设立阵法了。我也是听候兽神大人差遣多年,机缘所至领悟了一些运转阵法的秘术,却无方法设置新阵。”
上官策似是一窘,顿了一下又道:“难道就别无它法?”
黑木把目光从上官策身上收回,摇了摇头不再做声。云密室内一时沉默无声。
云易岚端在另一个方向坐在椅上闭口不语,一头红发无风自动,一身火红长袍亦是渐渐鼓胀飘动,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嵌在椅上,一股奇异的热力自他身上腾起,游走于密室内。嵌在屋的奇石似是突然照上了一团烈火,发出的光芒由清朗变做炽热,整个密室里凭空漫出一片淡淡红芒,红芒中似分化出一团红晕,有如实质,飘飘然罩上了黑木,黑木一身黑袍似是被一股力道压住,不再如轻烟一般飘动,空洞的眼睛里竟隐隐也有丝丝缕缕的红芒闪动,在密室里显得诡异之极。上官策一身灰衣一张老脸却兀自凝然不动,全然不在意室内的红芒。云易岚看在眼里,眼神里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他几眼。
密室内热力渐盛,屋顶的奇石似是也完全变作红色,发出暗红的光芒。黑木在红芒下只觉体内燥烦异常,心头热热的一团力道来回奔突冲撞,几欲炸开,竭力抵御却似又抵御不住,眼神渐现痛苦之色,一袭黑袍竟自开始颤抖起来。云易岚看在眼里,嘴角隐隐有丝笑意。黑木感觉体内热力将要炸开时,云易岚一身鼓胀的红袍突然蹋落,如薪尽火灭,密室内的红芒突地淡下了许多,屋顶奇石所发的光芒渐渐又转作青荧荧的冷光。
黑木只觉身上一松,体内那团热力慢慢消失无踪,眼内红芒也渐渐隐去,换作原来的空洞。全身一阵酸软,如经历了一场剧斗般乏力。心头却不由生出了一丝惧意,抬眼望了望端坐在椅上的红衣人,空洞的眼睛里现出一丝惊惧,隐隐竟似有当日在镇魔洞中面见兽神之感。
云易岚似是没有注意到黑木眼神里的异样,仿似做了甚么决定一般,起身走近黑木微微一笑道:“先生在此少候,我与上官师弟暂有些事情商量。”黑木道一声“谷主请自便。”目送两人走出密室后,竟是重重长出一口气,自语道:“好厉害,好厉害。”
上官策随云易岚穿廊过厅,曲曲折折地却是来到了供奉历代祖师的祠堂。看守祠堂的弟子一见二人慌忙施礼不迭,云易岚有些不耐地挥手止住,吩咐那名弟子在门外看守,自己和上官策一起进了祠堂。
焚香谷的祠堂虽不比山河殿雄伟高大,亦是修得气势非凡,支撑梁椽的大柱俱都是整根的紫檀木打磨雕琢而成,半空里雕镂精美的长粱上悬一挂长明灯,正中一条香案上摆满了香烛供品,一座古朴的精铜香炉里散发出缕缕清烟,缭绕在祠堂之中,后面正中的墙上挂着开山祖师的画像,画像下面的灵台上依次摆着的便是历代祖师的灵位。
云易岚自香案上取过三枝素香伸手在烛火上引燃,与上官策一同拜了三拜后举步上前,仔细地将香插在香炉里。对着画像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看了看上官策说道:“数日不见,师弟修为精进不少,当真可喜啊”
上官策一怔,心头一动,袖间的手指曲伸一下,指间隐隐有一团青气闪动,笼在袖里外人却是看不出来。
云易岚也不等上官策答话,又自顾接口道:“方才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老儿所言,你以为如何?”
上官策又是呆了一呆,没有明白云易岚的意思,只好开口问道:“师兄指的是?”
“黑木老儿要看祖师所留八凶玄火阵阵图,那阵图是记在《焚香玉册》之内,我是给他看不给他看?”
“《焚香玉册》向来只有历代掌门可以参看,他如何看得?师兄还是不要给他看得好,以免有违祖训。”
“但若不复原八凶玄火阵,我焚香谷数百年的谋划将尽付东流,如今这复原玄火阵的事情,怕是只有着落在这个老儿身上了。”
“这个……”上官策一下子无话可说,看了看云易岚,只见他红衣红发,一双眼睛幽幽地望着墙上祖师的画像,脸上却不显喜怒,令人无法猜度。自云易岚出关后,上官不知怎的对这个师兄总是有些敬畏,只好试探着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云易岚看着画像出神了良久,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说道:“为了焚香谷大业,我想让黑木老儿参看八凶玄火阵阵图。”说着把目光从画像上移至上官策身上,问道:“师弟,你说历代祖师会不会怪罪于我?”
上官策在云易岚的目光里低下头说道:“师兄也是为了焚香谷的大业,我想历代祖师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掌门师兄的。”
云易岚似是很满意上官策的回答,看着上官策点了点头道:“不错,此番在历代祖师灵前,我要师弟你为我做个见证,我在此先向历代祖师谢罪。待他日焚香谷大业一成,雄踞天下,就算历代祖师再怪罪下来,我也甘愿了。”说完之后,又是燃了三支素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炉。
上官策在一旁静静看着,云易岚上完香,眼睛看都没看上官策,目光又落到墙上祖师画像之上,眼神竟透出一种冷酷肃杀之色,幽幽说道:“黑木老儿要我助他一统南疆五族,才肯修复八凶玄火阵,帮他收伏几个蛮族,又有何难?兽神已死,等我焚香谷大事一成,莫说一个黑木老儿,即便是整个南疆,不也是要一般地在我股掌之间?”
上官策在一旁看着云易岚,眼神里透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口中却附和着称是。
云易岚恍然如同没有察觉上官策的眼神,又在祠堂里默立许久,才转身命上官策道:“师弟,你去将黑木老儿带到玄火坛,再去看看刺杀五族巫师首脑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上官策点头应了一声,两个人转身出了祠堂,厚重的大门吱吱哑哑关起,祠堂里一下子暗了下来,昏暗中,那盏长明灯在香烟缭绕里无力的烧着。
七日后,傍晚,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方自在西天外隐去,天色将暗未暗时,漫空都是瑰丽的火烧云,如一团团缤纷的火焰,在凝然幽深的天幕上飘动燃烧,天地之景,竟是美丽如斯,只是,又有几人顾得上赏玩?忽然间,漫天的云霞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纷纷飞速飘向焚香谷上空,原本五彩的云霞全部变作赤红的火色,暗下去的天际重又亮起一团红光,焚香谷内也是一道红色光气冲天而上,似是呼应天际那团红光。上官策隔窗看着天际的红光怔怔出神,眼神萧索,似是又看到那日九尾天狐逃脱时的冲天大火,心念一动时,指间一道青气亮过,上官策伸手出来,指上赫然套着一枚古朴的戒子,青光流动,神奇异常,望着这枚戒子,上官策一张老脸上竟现出一抹笑容,冲淡了一些眼神中的萧索之气。
玄火坛大殿内,凌空浮着一个形式古拙的火盆,三足无耳,锈迹斑斑,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沧桑。盆体上用阳文刻了许多古朴的纹饰,却多已斑驳难辨。火盆下方便是那口赤红的玄火井台,有丝丝红线不住从玄火井内射出,照在火盆之上,便被火盆上奇特的花纹吸收,火盆似是有种神秘的吸力,井内红线随消随涨,原已枯毁的井内渐渐又聚了许多炽热的岩浆,粘滞的岩浆缓缓沸腾翻滚着,射出更多的红光照向火盆。
火盆内有一只寸径大小的珠子,漆黑透亮,珠子上却凭空燃着一团明亮的火焰,火焰焰色纯红,是纯净的本源之火,那颗燃着的珠子却不见损毁,甚至连颜色依旧是固执的黑色。火井周围的地面上,绕周刻有八幅奇怪的图形,图形的笔划俱是一条条燃烧的火线,似是以岩浆为墨在地上烧成的图形。八幅异图正自绕着火井缓缓旋转,发出八道奇异的红光注入盆中,又似是从聚火盆中吸出八道红光。外面所见冲天而起的红色光气,便是从这火盆上方发出,穿出穹顶,直冲云宵。
一个红衣红发的人影看着火影,神情间难掩喜色。旁边静静立着一道黑色的人影,全身笼在一件黑袍里,飘渺如一道黑色的雾。大殿里火气弥漫,炽热无比,隐隐似有风雷之气,两个人却全都恍如未觉。
良久,红衣人才转头向黑影说道:“全赖先生巫法神奇,八凶玄火阵重新启动,而且更添精妙。”
黑木依旧默然伫立,空洞的眼睛里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缓缓说道“谷主谬赞了,令此阵更胜从前,是那颗兽神珠的功劳,我只是令阵法重新修复运转而已。”
“兽神珠?”
“是我在寻回聚火盆时找到的,紧紧附在盆中,与聚火盆宛如一体,应是兽神大人身死后所化。此刻这只聚火盆,聚火之能,怕是天下再无出其右了。有了此盆,聚足火气,炼化八凶,当可以随处布下此阵了。”
云易岚悚然动容,急问道:“先生是说,八凶玄火阵不必囿于此处,可以随处布阵?”
黑木看了看云易岚,点了点头。
云易岚心下惊骇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
黑木在一旁又缓缓说道:“只是我尚未领悟全部,不能发挥八凶玄火阵最大之威力。”
云易岚按下心头惊惧之情,安慰黑木道:“黑木先生大才,假以时日,必能参悟。这几日修复阵法耗力甚巨,现在先生且请去静室小憩。”
黑木点了点头,云易岚随即走至门口,按下了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不一刻,上官策推门走了进来,带黑木出了玄火坛,走入一处静室,云易岚独个儿仍是留在里面望着半空中的火盆怔怔出神。
黑木到了静室,见四下无人,从黑袍下取出一块竹简样的东西交与上官策道:“此乃我用巫族秘法转录的《焚香玉册》,你可按以前我教你心读之术阅读。”
上官策满脸喜色地接了过来,当即用心读之术查看,耳边黑木却幽幽长叹了口气道:“老友,你我相识多年,但愿莫负我望。”
上官策闻言收起竹简,看看黑木,却迎上了那双空洞的眼睛,只是空洞里,分明多了些许失望与忧虑。
中原西北,野云万里无城廓。
皇天之下,厚土所载,以中原为核心,周有八荒:东,西,南,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是谓八荒。中原大地,山川灵秀,土地丰美肥沃,几乎聚尽天下人口。而周遭八荒之地,所在多是山险水恶,兽尽鸟穷,常人难至,却多有化外异族。
自中原向西北,出黑水,便是西北蛮荒。黑水宽有百丈,水黑如墨,深不可测。源远流长,前溯不见源后追不知尾,水面平滑如镜,却一羽不能浮,无人可渡,也不知在天地间流了几千几万年,横亘成为西北蛮荒之界。
西北蛮荒极处所在,只有天和地,天地之间是一片浩无边际的空。
辽远,阔大,空旷,苍茫,寂寞。静的时候没有一丝风,一粒砂都不会动,动的时候急风真个如刀,尖啸着吹过,飞沙走石,比铁还要硬上三分的巨岩俱被凿刻出无数风痕,岁月久了,风痕就割裂了了巨岩,碎裂的岩石在狂风里继续被割裂、打磨细碎,被吞没成砂石,巨岩消失处就又多出一块空旷来,如此这般,空旷吞没了一切,变作一个阔大无边的所在。空旷处尽是黄沙,连绵不断的黄,在阳光下厚重如歌。岁月削不完的巨石便堆成石山,星星落落地散在万里黄沙上。
越向中原处,风沙越小,至黑水之滨,已是全无风沙,而黑水面向中原一侧,更是山峦清秀,傍着山根遍布着大片大片的草地,一支奇异的部落,自洪荒而始,便居住在黑水之滨(注1),被称作苗民。苗民皮肤黝黑,身形高大,后背隐隐有一对突起,仿佛生就双翼,却不能飞翔。他们以兽皮为衣,取黄土夯实做成结实的土块,混着大石建造成巨大的房屋,房屋象圆环一样排列,围成一个个村落,村落周围建造起高大的围墙挡住野兽,众多的村落分布在黑水河畔,如黑色丝绸上缀着的珍珠,这些珍珠,便是苗民一族世代的家园。
苗民虽不能飞翔,却拥有一种红色的骏马,可以象闪电一样在大地上驰骋,载着苗民在草地上飞翔。白天,苗民在蓝天下无垠的原野上游猎,朵朵白云漂在明净的天空里。夜晚,天空光滑明净如黑色的凝脂,细腻光滑到漫天的星星都呆挂不住,颗颗流动洒落在远方的土地上,族里的人就在村落前的空地上燃起篝火,男人用陶土烧成一种叫做埙的乐器吹出悠远的曲调,女人围着火堆翩翩起舞作歌。曲声悠远,舞影婆娑,繁星点点,远处的黑水静静流过,如梦,如歌。
部族里有德高望重的巫师,主持着族内的事务,为婚配的族人赐福,用奇怪的咒语治疗族人的伤痛,还会在月圆的时候带领族人膜拜黑水之神,感谢黑水之神的佑庇。苗民的祖先被黑水之神指引,带到这片土地上,并赐给他们那红色的骏马,苗民部族骑着红马在这片土地上驰骋了千万年,在黑水之滨生息不已。
有一年,有一个村落里出生了一个少年,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亮,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他的名子就叫星。每当他在夜晚吹起陶埙,黑水里的鱼都会游到岸边静静地聆听。
那天。星在打猎时发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穿着星从未见过的奇怪的衣服。星把这个人救上红马,回到村落里,巫师治好了他的伤。这个奇怪的人伤好后又在村里住了很久。怪人给了星一本叫做书的东西,他教星从书上学会了一支奇怪的曲子,曲子吹响时最凶猛的野兽都会驯服,还教星用一种奇怪的方法呼吸,星渐渐许多星星跑进自己的肚子里,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片羽毛那般轻盈,一跃竟能抓住空中的飞鸟……
后来,星送怪人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时怪人送给他一样奇怪的东西,长长的一根管子上有九个孔,怪人说它叫笛子,还告诉星说如果苗民遇到灾祸,可以用它反过来吹他教给星的那支曲子。星还带回来象黑水的流水一样柔滑的衣服,比原野上最香的花还要香的白粉,可以照出自己样子的铜镜。从此,族人便常常去远方,用美丽的皮毛换这些东西回来。路程虽然遥远,但红马跑起来比闪电还快,再远的距离也难不倒苗民。
红马的神骏,令住在远方的人垂涎不已。他们借口苗民后背有一对象翅膀的突起,称他们是妖人,很多人从天上降到黑水之滨,杀死苗民,抢夺红马,称这叫做除魔。星明亮的眼睛都变成了红色,和其它苗民一起拼死相拒,却终也是敌不过那些人,村落周围的围墙挡得往野兽却挡不住那些人,苗民几乎死伤殆尽。
危急时刻,星想起怪人送他的东西,悲伤地拿起那支奇怪的乐器吹起来,吹出的是一种苍凉悲愤的声音,随着声音飘散开去,四面八方聚来许多凶猛的野兽,随着星的心意咆哮着扑向那些外乡人,甚至黑水河里都爬上许多四足长尾的怪兽,张开硕大的嘴巴撕咬那些外乡人。顿时,那些正在屠戮苗民的外乡人阵脚大乱,纷纷四散奔逃,慌乱中只听有人叫着“御兽魔音”,“聚灵魔笛”。星和他的簇人,终算是免遭灭族之祸,但原本繁茂的部族,所剩下的,已是寥若晨星。
夜晚,残余的苗民聚在一起,聚在被毁灭的家园里,看着毁灭飘零的家园悲愤不已,却无奈没有力量复仇,更不知以后将如何是好。当夜,所有苗民都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告诉他们向渡过黑水西北而去,西北天边会是苗民新的家园。次日清晨,醒来的族人惊奇地看到,茫茫黑水上果然多出了一座桥,没有桥桩,凌空悬在水面之上。于是,悲伤的苗民踏桥而过,离开黑水。苗民全部渡过黑水后,星回头想再看一眼家园,却发现半空一个四头八臂的影子,凌空收起黑水上的长桥后化一道黑光而去。
星立刻告诉族人,众苗民回身伏地而拜,叩谢神灵搭救。残余的苗民逶迤向远方逃去,苗民也不知共是走了多远,最终来到一个被石山环绕的地方。
这里是荒原最深处,似是连风都吹不到这么远,连绵最大的一处石山群落里,居然围着一片森林,林子不远的悬崖上有一处岩洞,一道清流自岩洞里流出,在悬崖上成瀑,在林间汇流成河,河里游鱼在清水里弄影,河水流入林子深处消失不见。梦里的女神指引说,这里将是他们的家园,于是苗民在林边搭起房屋,傍林而居。在这里只有巨石,用巨石砌就的房子,古拙简单,却厚重雄壮。长途跋涉而来的苗民至此已不足百人,便在这里生息休养。
每个梦里星总会梦到那些从天而降的人,每每就于此时被惊醒,石山群里午夜梦回,除了寂寞石山外,只有天上的星子与星的眼眸对望。星时常摆弄怪人送他的笛子,因为它曾经挽救了苗民部族。星吹响它的时候,即便是荒凉的岩山也会出现许多奇怪的动物,围在星身边。
一回星又在梦中惊醒,月明星稀,石山在月下静卧如睡,不远处的水流在月色下泛如一条玉带泛着清亮的光芒。星踏着月色在水边漫步,不觉走到源头,半空中悬崖上水瀑如匹练倒挂长空。星忧伤之余,又吹起那只九也孔长笛。苍凉悲伤的声音缭绕在月色里。吹了一会儿,星听到隐隐有哀鸣之声,细辨似是自高处崖洞里发出,鸣声哀哀,令人不忍。
星小心地攀上悬崖,涉水进洞,循水而内。转了个弯后渐有光亮,三转两转后,竟是另进了一处洞天。是一间宽阔的石洞,比星的石屋要阔大许多倍,四壁顶棚上星星点点许多明珠闪着光,将洞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地面当中是一个宽大的石台,三面有水,星此刻就是站在其中一面水里。石台地面上画着一个古怪的图形,正中一只四耳小猴(注2),哀哀的叫声,正是小猴所发。
注1《山海经·大荒北经第十七》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颛顼生驩头,驩头生苗民,苗民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4 20:01
第二十二集 第七章 圣教
小猴身形较寻常猴子要小些,一身淡黄的毛发,光洁柔顺,隐隐有一层潮润之色。漆黑的一双猴眼,不大却是甚为灵动,最为奇特的便是在一对猴耳之上又生双耳,共有四只耳朵生在猴头两侧。小猴看到星,叫声更切,声音悠长悦耳,穿云绕梁,此刻悲啼如高峡哀猿,令人心酸欲泪,星脚下的水似是也随着小猴的叫声波澜起落。
小猴在平台上远远地看着星,猴眼之内满是乞求之色,竟似有泪要流出。星虽不知怎会有这样一只奇怪小猴孤零零蹲在空旷的平台上,却也知晓小猴如此哀鸣必是不愿在这平台上。于是翻身上了平台,想去抱起小猴。不想方一走近,小猴忽地是厉声长叫,在原地走来跳去,一双猴爪不住向外乱挥,似是要阻星上前。星心下暗自奇怪,顿了顿后,摇摇头依旧上前,脸上一副笑容,口中对小猴说道“小猴,我来抱你出去啊。”也不知猴子是否听得懂。
不料甫一走近地上的图形,图中笔画竟是红光一闪,一股大力涌出,星险险被摔倒在地。如此反复几次,皆是如此,星便站在外面抓抓头,愣愣地看着地上这幅古怪图形。小猴见他每次走近只是被推开了事,也止住厉叫,满眼哀怜地蹲在地上看着星,小小的鼻子鼻翼翕动,神情大是可怜。星此时方自明白,地上所绘古怪图形可能就是怪人曾说过的阵法了,小猴便是被困在阵法里,只是怪人好似忘记教他怎样破解阵法。
见小猴孤单可怜,星心下亦是着急不忍,想把小猴抱出那个古怪图形阵法。绕着地上图形走了几圈,想寻一处可以走近小猴之处,却每每*近图形半步之遥,便自被那古怪力道推开,几圈下来,毫无所获,心下暗自着恼却无计可施,一人一猴,四眼相对默然,当中隔着一幅古怪的图形阵法。
突然,那小猴跳将起来,呦呦长叫着指向平台一侧洞壁,一双猴眼不住地示意星。星循着猴爪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平平整整一处石壁,光滑如镜,壁脚凭空生出两条水流,沿着平台汇在一起,流出石洞。洞壁上星星点点嵌了数粒明珠,当中龙飞凤舞刻了一幅古怪的图形,似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鸟,笔画寥寥,却是笔划流畅,气韵生动。星只看了几眼,便感觉大鸟似是要破壁飞出,尖尖的鸟喙,似是要啄一颗嵌在石壁上的硕大明珠,鸟眼之处,却是一团凸起的石壁,手掌大小的圆圆一团,沿凸起处的边缘各画了半圆弧线,合为一只圆圆的眼形,起笔浓重收笔轻灵,两条弧线似是两条首尾相逐的小蛇,灵动飞舞,一只鸟眼就似活的一般,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所留。
星移步走向那侧石壁想要近前细看,越走越是奇怪,因为愈是走近壁上飞鸟之形,心下愈有熟稔之感,冥冥然似是走回家之感。
说也奇怪,星走到石壁近前,竟自然而然如叩门一般便伸手抓住鸟眼所在的凸起石块,向弧线所转之向轻轻一旋,如开自家家门一般。石块旋转之下,立时鸟喙所指明珠直直向下滑落,在石壁上划出笔直一条轨迹,厚厚的石壁竟由此两分,悄无声息地现出一道门户来。内中是小小一间石室,明珠照亮,室内陈设简单,一眼望去止有一张石案,石案后面有一方石凳,石案之上摆着一只古鼎,鼎内似是空无一物,鼎旁卷放着一卷玉册,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星好似在一次远行后重回到家一般,想也不想便举步而进,身后小猴此时竟也安静无声。
走进石室,星径直走向石凳上坐定,自然而然地伸手取过玉册,拂去浮尘,铺在案上。玉册上无数文字随一道白光纷纷升起,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落在星身上隐进不见。星眼见无数文字落在自已身上不见,不由惊讶不已,如看到满天星斗齐齐落在自己身上一般,一瞬间忽是灵光一现,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一时间是纵马黑水,草长天高,一时又是刃光血影,长号恸哭,一时是万里黄沙一路行来,苍凉唱大风,一时又有一白衣人影,纵横长风中被长电击落,飘然坠地……一声脆响后,玉册忽地碎裂,散成尘埃,一阵轻风自起,吹散一桌玉尘。
星取出长笛,横在唇边,笛声清越高昂,再不似先前苍凉悲怆,清越里却也难掩灭族的恨意,悠悠笛音,破洞而出,飘荡在整个西北荒原,月华突然大盛,清光如水,泻满四野。苗民在笛声中惊醒,在清冷的月色下向着悬崖间的水洞齐齐叩拜,崖上水影里,依稀现出梦里指路的女子身影。
星长笛横罢,托鼎而出石室,灵诀转处,墙上鸟纹,地上伏龙纹皆如活物一般离地而起,伏龙鼎如长鲸吸水,吸住两幅图形,将其收摄入鼎,地面壁上,光滑如不曾刻划过一般毫无痕迹。四耳小猴,一声欢然长吟,凌空翻腾不已,脱困于千年而后,自是欣喜若狂,跳跃长叫不已,三面流水,随之齐作波澜。
星心下已然知道,自处主人名伏龙子,是自己前生好友。这只小猴是伏龙子所收一只灵猴“长右”,伏龙子道法大成后,隐居大荒,凭此灵猴在此蛮荒间聚出一道地心灵泉,滋养出一方净土,并在此地坐化。伏龙子坐化前,恐灵猴长右在世间多造水患,设伏龙纹将长右禁于此处,并将所学用一玄奇道法禁在青玉册内,算知千年后有故友将至,得其真传法宝,长右亦将脱禁,成为伴其左右的一只灵兽。
星出得水洞,已是天光放亮,星出洞时,迎着初起的朝阳,踏波而如,如仙人般轻轻落下,下面叩拜的苗民惊讶不已,认定星已被神选定,便一齐奉星为巫师。此时星已是脱胎换骨,得了伏龙子真传,背后突起也是隐去不见,再不是先前那个懵懵苗民。他召集余下的苗民,将伏龙子的道法分传众人,教众苗民依法修行。十数年后修行有成,挟恨踏回中原,以红马为凭寻访探查出当时屠戮苗民的元凶巨寇,一一诛杀,报了苗民灭族大仇。可惜红马离了苗民驯养,神异渐失,徒有其形,只比凡马略好而已。灵猴长右,随星中原复仇时,竟自得道飞升而去。
大仇报后,星心灰意冷,独自回伏龙洞隐居,同族苗民,有的随他回到西北,有的便长居中原,收徒授艺,苗民一支,渐自湮没。虽不再有苗民之族,散居天下的苗民却都以西北荒蛮为根。先在黑水建长生祠,永祭祖先,又感恩梦里神人指引,在西北伏龙洞外建立殿堂,供奉梦里指路仙子和夜设长桥于黑水的神人,称其为幽明圣母和天煞明王,追随星的苗民在西北自成一教,称为圣教,在西北落地生根。
星独在伏龙洞参修,其余苗民便在林边水间修建房舍而居,房舍依圣殿而建,渐次而外摆布,护卫着圣殿。伏龙洞在一侧的悬崖上居高而望。
圣殿建筑,全依苗民之风而建,巨石高柱,巍峨雄伟,傲然而立于荒野石峰之间,气势宏大,面对周围耸立的石山也不输分毫。墙角屋檐却是平直简洁,不似中原建筑那般勾心斗角,曲廊折厦。宏大的正殿内供奉着两尊巨大的石刻雕像,一尊女像慈眉善目,微笑而立,是幽明圣母之像,另一尊男像却猛恶狰狞,令人看了不寒而栗,是魔教所奉的另一神明――天煞明王,圣教教众,每日香火供奉不已。
星更是感念伏龙子,在伏龙洞以洞壁为碑,设伏龙子牌位,常常焚香叩拜,参修伏龙道法,有暇便指点圣教族人修行。后终道法大成,坐化而去,被尊奉为圣教始祖,因圣教一入中原便是为复仇而杀戮,更有教众双翼未消,宛似异类,中原人恨而称其为魔,却全然不想是谁夺马杀人在先。不过圣教也好,魔教也罢,几千几百年一直流传下来,漶漫扩大,还竟分出旁支,延续至今。算起来,魔教的由来,比之青云门,天音寺等正道教派要来得更早上一些。
而这许多年来,天下阴阳变换,道魔相争互有消涨,正道有青云门自青叶以来,执天下正道牛耳,正道其势大涨。反之魔教自八百年前几乎一统魔教的炼血堂黑心老人死后,数百年来,魔教虽高手纷出却一直不合而分崩离析。大处上有鬼王宗,万毒门,炼血堂,合欢派四个大派纷争不休,小处上有许多零落门派如草芥落于风中,风雨飘摇在正道诛杀和同门屠戮之下,作为魔教起源的圣殿,也一度中落,更在三百年前,被青云五名好手联手杀入,直视守圣殿的长生堂、万毒门如无物,就算星在九天外有知,也想不到自己死后堂堂圣教会凄凉如斯。
斗转星移,年华暗换,魔教四分五裂数百年后,终于出了一位雄才大略的人物――当代鬼王宗宗主鬼王。鬼王为人本便有经天纬地之大才,身边又有一个智计过人深沉难测的鬼先生一旁辅佐谋划,接任鬼王宗后,励精图治,革故鼎新,将鬼王宗一再壮大不已。更有前代鬼王宗四大圣使均是不世出的英杰,隐世多年后齐齐出世辅佐鬼王,手下还有鬼厉这等年轻一辈的精英十数年来为其屠门灭派,翦除异已。鬼王宗于魔教众多派阀中,早已超过万毒门成为第一大派,一枝独秀于魔教众多支派中。
苍天不仁,纵出一场令全天下生灵涂炭的兽劫,鬼王宗却凭借兽劫,施苦肉之计,以牺牲大半教众的代价,一举将另几个少数能成为心腹之患的大派尽数葬送于兽吻之中。鬼王宗积威之下,余下魔教中人纷纷来投,魔教在分崩离析数百年后,终于又重归一统。鬼王为避兽祸,也为重整魔教,率整个鬼王宗尽数迁至西北蛮荒圣殿,迁至魔教起源的圣地,在此将养生息,重整旗鼓。魔教余部来此整饬休养,这荒废了数百年的魔教圣地终于又恢复了人气,圣殿里案上的香火重又旺盛了起来。
鬼王率众迁到圣殿后,以圣教为名,整理旧部,收编其余支派残部,按以往功过,升谪赏罚,补足了兽劫时施苦肉计所故意损失人手的空位,却不在区分支派,统一都叫做圣教。并命手下教众,按等级职位分居在圣殿周围房舍中,自己与鬼先生等人住在圣殿后堂内,却另行安排人手,在圣殿不远的林中修了一处大大的密室,差人严格守卫。
每日里,鬼王拜祭明王圣母后,便与鬼先生一同出去,御空飞远,近晚才回,宗内许多事务,便是由幽姬打理。好在整个圣教都是在调养生息之时,也无甚大事,明争暗斗几百年,一干教众难得过上了阵平静的日子。
这一日傍晚,鬼王二人又是外出一天,方自回到圣殿,远远就见圣殿内烛影摇曳,幽姬婀娜的身影在烛光下走来走去,似是颇为焦急。鬼王对鬼先生微一愕然,对望一眼,不知有何事情能令幽姬如此焦急,便快速举步走进圣殿,也不理守卫圣殿教徒的施礼敬拜。
正自在圣殿里徘徊等待的幽姬一见二人进来,急忙抢步上前,对鬼王轻衽一礼道:“宗主,……”看了一眼鬼王身边的鬼先生,又将下面的话吞了回去,只是伸手递给鬼王一个暗青色小虫,外形如蝉,却比蝉要小得多。拿在手里一动不动,似是死去多时,但若是死去却丝毫没有腐坏恶臭之迹,令人奇怪不已。
鬼王自幽姬手上接过那只奇怪小虫,面色微微一变,眉头也是微微一皱,看看幽姬,又侧目看看鬼先生后对幽姬道:“鬼先生是我圣教中人,更是与我相交莫逆,你但说无妨。”鬼先生全身笼罩在一团黑色里,丝毫未动声色。
幽姬见鬼王如此,便向下说道:“宗主,白二哥在南疆一处荒山里找到了大哥的‘传音青蛉’,却不见大哥的踪迹,二哥感觉事态严重,所以亲自前来圣殿要面禀宗主,现在正在后面等候宗主召见。”
鬼王点点头,未动声色,将那‘传音青蛉’拿在手里反来覆去看了片刻后忽地握在手心,对幽姬说道,“我们现在就去见见白兄。”而后又扭头对鬼先生说:“先生也请随我一同前去看看,龙兄可能出了些状况了。”
鬼先生点点头,蒙在脸前的黑纱晃了晃,插口问了句:“这便是只在危急时才用的圣教传讯秘宝‘传音青蛉’?”鬼王闻言嘴角绽出一丝苦笑:“不错,只要发动此物,离之最近的青蛉便会有异动,通知主人,并能感知到发出讯号青蛉的大体方位,就算隔在千里而外,也毫厘不爽。普天下只有四只,俱在四使手中,遇有紧急用来传讯,百多年来从未用过,此次龙兄用到此物,只怕当真已是危急异常了。”
幽姬听鬼王如此一说,眼中忧色更甚,默默转身引鬼王向后堂走去。鬼先生隔在黑纱后的一张面孔依旧是见不到任何表情,声音却是平静如常,安慰鬼王道:“宗主不必太过担忧,青龙使道行高深,想来也无大碍。”鬼王淡淡一笑,满头白发下,一双眼睛里有道光芒一闪而过,负手跟在幽姬身后向后堂而去。
圣殿一处后堂内,早已等了一个人,看去有四旬上下年纪,身形微胖,黑眉细目,颏下无须,略有些胖的脸上一团气,两条细目似是微微眯着,眼珠转动时却是精光闪现,隐含冷冷杀气。一身麻衣短袖,头上还戴了一顶古怪的帽子,看上去不似中原人打扮,倒像是南疆人物,赤裸的左臂臂间明晃晃套着一个硕大金环,在烛火下熠熠生辉。金环粗看去只是寻常金环,近前细看时却又有特异处,金环内似有万千点银沙,如午夜星河般深邃流动,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量。眼前桌上放着一盏茶,原封未动却已是冷去多时。
鬼王等人进得后堂,施礼招呼过后各自落座,鬼先生与白虎相互早是闻名已久,见面这倒还是初次,禁不住都多打量了对方几眼。鬼王似是没有在意,轻轻在椅上坐定,看看众人,举起手里的“传音青蛉”向白虎问道:“白兄请把发现此物的详情述说一下”
麻衣人白虎在椅上一拱手道:“回宗主,数月前我收到青蛉传讯,而且传的是死讯,不敢耽误,当即便带人按青蛉所示方向寻找,找了许久终在南疆一处林间找到这只青蛉,辨识之下才认出是大哥所带的青蛉,被大哥用‘青蛉离魂’之法传讯后又将青蛉封闭于地底,所以青蛉指示方位飘忽难寻,找了这许久才找到。我又着人随后在附近山野寻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再没有找到任何大哥的踪迹。青蛉传的是死讯,我担心大哥出事,不知如何决断才好,所以特地回来请宗出定夺。”
鬼王点点头,沉吟了一会道,“龙兄此次确是为送还大巫师的骨灰去了南疆,至今未有消息回来,不想却出此意外。而且除了所遗青蛉,踪迹全无,这不是龙兄惯常的作风。”
一旁幽姬插口道:“大哥在青蛉里所附的讯息一是‘妖兽难敌,金瓶儿诡诈’,前一句恐怕是说当时被妖兽所困,另一句‘金瓶儿诡诈’,却着实令人费解。”
白虎眼中厉芒一闪,臂上金环腾起一团淡淡的金光,看看幽姬后接口道:“我更是想不通,以大哥的道行,被妖兽所困,就算不胜,难道脱身都难?还要用青蛉传出死讯示警同,莫非那金瓶儿又从中使诈陷害?”
鬼王看看白虎微微摇头道:“白兄有所不知,妖兽不足惧,但那个统领妖兽的怪物,虽不知是什么来历,道行却高深莫测,非常人能敌也。”语音幽幽,似是又回到率鬼王宗门下狙击妖兽的日子里。“对于金瓶儿,着人暗中先查访一下吧。”
鬼先生在一旁突然说道:“兽神在青云山吃了大亏,副宗主已去南疆找寻,算算时日,也快有消息传来了,或许会有青龙使的消息也未可知。”
鬼王没有说话,手里不住把玩那只青蛉,一双眼睛离开众人,淡淡地看向门外,门外是西北蛮荒无边的黑夜。
幽姬想起青龙,心下黯然一阵,起身向鬼王一礼道:“宗主,不如我去南疆一行,助二哥一起再细细查找,看看会不会找到些新的踪迹?”
鬼王却摆了摆手道,“这倒不必,我与鬼先生还在查找烛龙的所在,一时无法全心处理教内事务,圣殿这边还要*你照料。兽劫方过,南疆焚香谷那边有何举动还需时时打探,白二哥先回南疆处理一应事务,同时安排人手继续寻访龙兄下落,顺便查访一下金瓶儿。”说到此处,声音突然一变,神情一振说道“玄武参悟玄龟玉碟有成,不日也将出关,到时再请他去南疆协助白二哥。而今圣教方兴未艾,龙兄青蛉之事,先不令教中弟子知晓。”
白虎与幽姬一齐向鬼王施礼称是,而后对望一眼,目光里尽是对青龙大哥的担忧。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4 20:02
第二十二集 第八章 双灵血阵
吕顺与李洵率百名焚香谷弟子北出南疆,御剑向青云而行,去会合青云门同道共襄除魔盛举。云天之外,百余道剑气,各色光芒,如流星划破长空,穿云而行,倒也蔚为壮观。
天外罡风凛冽,李洵一袭雪白长袍,于风中破云而行,长袖飘飘,如天外飞仙般洒脱。身后百余名师弟意气风发浩荡相随,心内不由生出几分得意,侧眼看看身边的吕顺,一张老脸迎在风里,神情木然如吹干的核桃,分明已现出几分苍老朽气,一代新人必换旧人,自己此番如能顺利剿灭魔教残余,扬名于天下正道,以后再执掌焚香谷,天下英雄,谁不低头?到时青云门那个绝色师妹,还不自动投怀送抱而来。想到此处,一张俊脸上竟有几分笑意,再一想不久就可到青云山,又能见到陆雪琪,李洵俊脸之上笑意更盛。
表面上是专心操控法宝飞行的吕顺暗地里也是瞥一眼李洵,此次出谷,虽出乎意料,但临行前谷主私下交给他一封密信,显是非常看重自己,李洵得意风发的样子落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却是一声冷笑。
焚香谷众弟子跟在吕顺李洵身后,各御法宝飞行,团团浮云不时从身边脚下掠过,天风过耳,飘飘如仙。许多弟子是首次离谷,而且一离谷便是去追杀魔教余孽,造福苍生,扬名立万的大功德,少年意气,指点江山,一个个俱是雀跃不已。飞行了约摸大半天光景,只听引路的大师兄大声说道:“众位师弟,前面那座高山便是青云山了,再有片刻,我们便可拜山,觐见青云门的道玄师伯了。”众弟子闻言又是一阵雀跃,轰然一声叫好,纷纷加速前行。
俯瞰整片中原大地,一马平川,条条江河如银带般分割着无数良田,良田沃土,正是天下苍生的衣食所在,平平整整集中在这万里中原厚土。厚土之上,平缓中只有青云山脉突兀而起,巍峨入云。焚香谷一众弟子在云外飞行,远远便已能看到七处高峰直入云天,青峰周围浮云缭绕,隐隐有楼台房舍在浮云雾霭之间。高峰之侧,更有无数山峦依傍这七座高峰连绵余百里,峰峦起伏不已,曲线时而柔和,时而突兀,在茫茫平原上,柔美之中又有雄壮,如这万里平原凝出的傲气,千万年来守护着这万里平原腹地。待飞得近些,山峰上奇石怪木扑眼而来,瑰丽险峻,峭壁之上,道道飞瀑自高峰直落而下,飞花溅玉,大珠小珠欢唱而下,美不胜收,众人在云端之中看的一时竟有些呆了。
美景当前,长空万里只在一瞬间。不一刻,吕顺李洵率领众人,在通天峰山脚下知客处收起法宝纷纷落下,踏上了天下正道核心的青云门。与知客道人寒喧过后,递上名贴,正式拜山求见道玄掌门。原想即刻便能拜山觐见,怎料知客道人去了许久才回来,也不多话,只顾引着吕顺李洵数人向山上大殿而去,另有执事道人将余下焚香谷弟子就近安排休息,待茶伺候。留下的众弟子待李洵等上山去远,客舍之中,纷纷聚到窗前,切切议论青云盛景。
青云山不愧天下正道第一名山,处处山光与峦色旖旎,水影共浮云徘徊,美妙不输仙境,自窗向外看去,山脚之下浮生熙攘,红尘炊烟是一幅浮世彩绘,自山脚而上,浮云流瀑,竹影轻摇,渐渐抛却红尘,多了几分出尘的仙气,清雅扑面而来,毫无俗意。虽是劫后不久,却已丝毫不见兽劫后的残迹,山风阵阵拂过,浮云掠过竹梢,直令人有超然出尘之感。
焚香谷虽也是天下胜地,但焚香谷一众弟子初上青云,置身这山光美景下,竟不觉看得呆了。
吕顺李洵等人上得山来,大殿外已有人迎候在前,正是长门大弟子萧逸才,陪同的还有两位长者,一人发黑,一人发白,同时生着白色胡子,看来显然是青云长辈人物,但却仅此两位,比之当日天音寺普泓上人到时,青云门几乎举派相迎,相差岂止天壤。萧逸才见吕顺等人从台阶上一露面,笑声朗朗,先自迎了上去,与几人寒喧过后,分别引见完毕,将几人一起引入玉清殿,分宾主坐定,上首正位,却是空了下来。
空位之下,萧逸才似是看出吕顺等人的疑惑,先自解释道:“吕师伯,李师兄,家师道玄真人眼下正在闭关,无法出来见客,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焚香谷这边,吕顺不等开答话,李洵已是先自一抱拳说道:“萧师兄哪里话,是我等来得不巧,恰逢掌门师叔闭关,是以无福得见仙容。”言语之间,倒是颇为客气,说罢还侧目看看吕顺,吕顺一张老脸却是不显喜怒,只是对萧逸才一拱手道,“萧师侄过谦了。”
萧逸才闻言一笑回道:“如此我替家师多谢几位大度了。”
李洵亦是报以一笑,随即便急急说道:“萧师兄,两位师伯,方才呈上的家师亲笔书信,诸位想必已经看过,不知做何安排?以小弟愚见,打铁趁热,现在魔教正是虚弱疲软之时,我们越早动手越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必能一举建功。”
李洵话音刚刚落,萧逸才脸上笑容已敛,与身边两位师叔交换了一下眼色,而后打个哈哈道:“李师兄所言极是,只是家师闭关未出,联络天音寺诸位长辈之事,却一时不好定夺。”
李洵心下一阵不快,面上却也自忍住不露丝毫,强忍着向萧逸才问道,“萧师兄,但不知掌门师叔何时出关,现在诛灭魔教时机实在是难得,但愿不要错过时机。”
青云诸人闻言,脸上又是愕然,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想来也是,堂堂青云掌教,无故不见,传将出去,天下岂不大乱,又何止是青云上下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萧逸才机敏,又是打个哈哈,对李洵说道:“李师兄,吕师伯,家师闭关已有时日,算算时日也将出关,想来不致误了灭魔时机。列位远道而来,不妨先在青云小住,看看青云风光,细细谋划一下诛魔之事,此事毕竟非同小可,越是计议停当越好,小弟也好借此良机,与各位多亲近亲近。”
李洵等还待说些什么,萧逸才却是顾左右而言它,尽说些修行之上,两派渊源等不着边际之事,打着哈哈将会盟诛魔之事一带而过,玉清殿上,开始尽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李洵数度想引回正题,皆是被萧逸才略守,无奈之下与吕顺对望一眼,也自是无可奈何,只有随之闲闲聊了起来,心下却是暗自焦急。
是夜,晚膳过后,李洵在榻处坐卧不宁。原想一路顺畅地到青云门后,会同天音寺好手,直接杀向魔教总坛,魔教于兽劫之后,余生不多,此时攻上,心能一举尽诛群魔,夺回玄火鉴,快意纵横,英姿更胜当年青云五杰,却不想在青云遇上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青云门似是不愿参与这场诛魔盛举,以萧逸才为首,从上到下都在打着哈哈,道玄师伯又闭关不出。李洵越想想是着脑,却又无计可施,想着想着,一又脚却不由出了在,不觉竟走到吕顺那边。到了门口却如梦初醒般,举步欲离去,转念一想反正已经到了,不如进去商量商量也好。于是整整衣冠,伸手叩门:“吕师叔,可曾歇下了?”
窗内灯火未熄,却无人应答,李洵候了片刻,确认屋内无人,转身举步要待回去,方走得几步,却看迎面走来吕顺,夜色里虽未看得清楚,却也能察觉吕顺眼角上扬,满脸喜色。
吕顺冷然见到李洵,遽然一惊,又飞快转成一脸讪笑道:“师侄可是要找老夫?”李洵也是乍然一惊,随即答道:“啊,是啊,小侄想找师叔叙谈叙谈,却未想师叔并不在屋内。”吕顺一听,脸色又是变了一变,好在天黑也难以察觉,接口李洵的话答道,“老夫见青云山色宜人,一时贪看晚景,出去走了走,怎么,师侄半夜找老夫,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甚么大事,只是来向师叔问个安,现在天色已晚,小侄就不耽误师叔歇息了,小侄告退。”说完拱手一礼,侧身给吕顺让出道路。
吕顺赶忙谦让两句,身子却匆匆挤过那条小径,自李洵身畔走过。李洵待吕顺走远,避让的身形也未曾有变,望着吕顺的身影隐在夜色里,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次日,李洵尚在梦里,便被青云弟子礼貌地唤醒,洗漱之后,被恭恭敬敬请到了玉清殿。
玉清殿上,萧逸才已是等待多时,眉眼间掩不住的丝丝倦色,似乎昨天一夜没有睡好,旁边陪同的几位青云长老,也都是一般模样,自己焚香谷这边,出乎意料的是吕顺师叔居然也早早在玉清殿正襟危坐,面色红润,一张老脸也舒展开来,气色竟比平日要好上几分,眉眼间分明还有几分得意。
殿上众人似是一直在等待李洵,一见李洵进殿,萧逸才先自换了一副笑脸迎上来说道:“李师兄昨夜可还睡得习惯?”说着拉着李洵的手到一处椅中坐下,亲热殷勤之态,令李洵也自吃惊不已,旁边已有僮儿奉茶上来。
萧逸才待李洵入坐,又寒喧几句后才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前,与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吕顺,清了清嗓子道:“吕师叔,李师兄,昨夜回去暗自思量李兄白天所说,我们也感觉现在清剿魔教余孽是最好时机,于是连夜商量,并请掌教师尊示下后,决定依云谷主所言,尽派弟子精英,会同天音寺高僧,与焚香谷一道西进,铲除魔教余孽。”
李洵一听,心下先是一阵奇异,而后便是一喜,起身向萧逸才笑脸说道:“如此甚好,萧师兄,掌教师伯已经出关了吗?可否容小侄拜见?”
萧逸才面色一变,瞬间又已转换如常,笑着说道:“师父尚未出关,等此次剿魔凯旋后,师父大概也会出关,到时再见以作庆功也不迟,李兄以为如何?”
李洵听萧逸才说青云已然准备派人共同灭魔,心下已是大喜过望,也未曾注意到萧逸才面上神情变换。见不见道玄,原本就是应付之语,所以笑着答道:“如此甚好,待凯旋之后,当再来拜见师伯,但不知青云门中,派哪些高手前往,我们也好共作商量,以图魔教余孽。”
“昨夜敝派已经商量妥当,准备下山灭魔的弟子一会就到,此次陆师妹也将前往,还望李师兄多多照顾啊。”萧逸才说完,还对李洵做了个眼色,李洵一听陆雪琪也自前往,心下喜不自胜,几乎就要笑出声来,竟顾不上去想,为何仅一夜之间,青云门前后态度变化竟如此之大。倒是座上的吕顺,笑面之下,暗自在想,谷主那一封住到底写些什么,竟令萧逸才见信前后判若两人
吕顺李洵各怀心事,正暗自寻思时,玉清殿外一阵喧哗,自门外又走进十数人来,俱是气宇轩昂,英姿不凡,内中一位女子,手持天蓝长剑,散发出幽幽寒光,一张俏脸,美丽不可方物,令殿上众人眼前一亮,李洵一颗心更是咚咚狂跳不起,一双眼睛贴上这个美人儿竟不肯再离开。只是这美女面罩寒霜,心内似是不快至极,进殿后向两位长老以及萧逸才行礼之后便自顾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常常一副笑容的曾书书也在人群中,毕竟他是惯于交际,笑着与李洵等人见过礼后,对萧逸才说,“萧师兄,我等奉师父之命下山除魔,来此听师兄调遣安排,但愿此次能一举奏功。”
萧逸才忙不迭回礼道:“不敢不敢,此次下山,有劳众位师弟师妹了,若不是事务缠身,我也想和诸位一道下山建此奇功。”
话音刚落,只听陆雪琪在一旁冷哼一声,双眼冷冷看向屋顶,竟是丝毫不理会周围射来的数道炽热目光。萧逸才仿佛没有听到,回身走向那黑发阳长老身边低语了几句,阳长老便起身清了清声音大声道:“众位师侄,此次突然召你们前来,是有些突兀,只因现在有一彻底消灭魔教的良机,所以兵贵神速,与众位的师长连夜商议过后,匆匆召集众位随我下山,会合焚香谷天音寺两派道友,一同去魔教总坛铲除魔教余孽,为天下苍生除却一害。诸位师侄稍稍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
话音方落,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低低的却很坚决道:“我也要去,请师兄恩准。”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人,面容憔悴,面上淡淡残须未剃,眉眼之间,似有千载伤怀,一身灰白道袍如一片秋天的黄叶般立在殿外的阳光里,手里一柄青翠长剑,剑锋如水,青光流动间泛着一股凄厉的杀意,竟让青云山上的朝阳也染上一份凄冷,正是昏睡了多日的林惊羽。
萧逸才见是林惊羽,心下一愣,苦候了他许多天,想从他口中知晓那晚祠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一直不见他醒来,而今他竟突然好端端转醒,还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竟要随其它弟子一同下山,自己还有许多话要问,想到此处,萧逸才不由沉吟一下,吱唔道:“这个……林师弟你昏迷多日,身体虚弱,正需要好好将养,我看就不必去了吧。”林惊羽一道冷冷的目光传来,看得萧逸才不禁冷战一下,只听林惊羽依旧低低地道:“多谢师兄挂怀,我身体已经无碍了,当日兽神之祸,我未曾为青云尽力,这此愿意下山除魔,以补前过,还请师兄恩准。”
萧逸才面色一变,左右望了望,却无人回应,只好干咳一声正色道,“林师弟还是先在山上静养罢,此次下山人选,早已计议妥当。”人群中陆雪琪闻言眉头又是一皱,看看萧逸才,脸上竟有几分鄙夷之色。林惊羽抬头冷冷看了一眼萧逸才,也不多话,转身缓缓离去。
阳长老此时已经走到殿外,招呼众弟子,准备下山而去。李洵忙跑到陆雪琪前面,满面笑容地叫了声:“陆师姐”,陆雪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竟自没有答话,转身跟在青云门弟子身后向殿外走去。李洵一副笑容僵在那里,愣了一愣便仿佛发恨一般脚下一沉,也自招呼焚香谷弟子向殿外而去,不远处吕顺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又是一阵哂笑,微一摇头,也自向殿外而去,不一刻众人便走得净光,殿里只余下萧逸才和范长老,范长老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萧逸才,却什么也没有说。
不一刻,青云山上,百多道剑光离峰而去,仆役道人自是一阵议论。青云山上空,各式法宝追星逐电,光芒芜杂却又气势浩浩,青云焚香弟子,暗中也有比较,各展奇能而去,只是却不知,这浩浩一群剑气,会不会如当年青云五子一样,剑惊蛮荒圣殿?
大竹峰上,此时却是乱作一团,昨夜通天峰连夜差人来,要大竹一脉派弟子下山诛杀魔教余孽,宋大仁闻报后连夜赶去小竹峰请师母回来定夺,却被冷冷地告知,师母与水月师伯有要室在密室闭关,一切事务均由他自行定夺。还是文敏心软,在宋大仁将下山时,偷偷告诉他苏茹师伯已经下山去寻田不易,去了有几天了。
宋大仁失魂落魄地回了大竹峰,召集仅有的几位师弟,却是也没有隐瞒,一切如实告之几位师弟,大竹一脉,原本就人才凋零,偌大的守静堂里,六个人在烛光下彷徨无计,竟不知如何派人手下山,更不知师母已到了何处。十二只眼睛从半夜对视到天明,沉默不语,守静堂外的竹林却自是在夜风里摇曳,竹涛阵阵,似是怜悯这最是凄凉不过的青云一支。清早大黄起来,跑过守静堂时,看到六人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起,狗心大奇,在门口汪汪不已。
西北一处石峰上,阳光肆无忌惮地照下来,烤得石峰触手生烫,地面上一切都懒懒的毫无生机,苍褐的石山下,灿灿的黄沙绵延万里,远上白云之间,苍凉古朴,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出厚重的质感。后面不远处,隐隐约约是圣殿隐在一片林叶之间,间或闪现的殿角上,简单平直的线条,显出千载难驯的傲气。
鬼王一身儒袍,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万里黄沙苍茫,尽在脚下,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幻着一团紫光,神秘而高贵。身边的鬼先生如九幽地狱里冒出来的一缕黑气,在黄沙烈日间竟是散发出一种格格不入的突兀的冷气,黑纱后的一双眼睛也是淡淡地看着远处的黄沙白云,沉默如同天煞明王座前的守烛人。看了一会儿,鬼王嘴角撇出一抹哂笑,对着遥远天际渐次现出的隐约光芒淡淡地说道:“烛龙没有找到,一群跳梁小丑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连日来,为早日完成四灵血阵,鬼王将圣教内大多事务,均交给幽姬处置打理,自己与鬼先生一道,日日在圣殿周围荒原上,寻找圣教典籍中记载的守护烛龙的下落,多日来却一直毫无所获。今日正在此处荒原间寻找时,鬼王心下忽起警兆,便与鬼先生飞身到这踞高的石峰之上看个究竟。果然,在遥遥而外的天际,隐约有无数道剑光杀气腾腾地飞来,看人数似是颇多。
鬼先生看着远方的光芒也是淡淡一笑:“这次倒是很看得起我圣教,浩浩荡荡地人数不少啊。”言语之间,却没有丝毫担忧。
“只是不知有没有风采如万剑一之流的。”鬼王幽幽接口道。
听到万剑一的名子,鬼先生黑袍微微一动,须臾便又恢复正常,看看鬼王道,“宗主,要不要回去布置一下?”
鬼王看着急速飞近的光芒,朗声一笑摆了摆手,“昔年我圣教被青云五人杀了个人仰马翻,深以为耻,今就你我二人一雪圣教前耻吧。”说完看了看鬼先生,儒袍之下,一股冲天的豪气散发出来,弥漫在万里长空下。
鬼先生也似受到感染,竟也是大笑一声道:“宗主豪气。也好,今天就在此看看,这些名门正道,离了青云山的诛仙剑阵,还有多大道行。”或许是因为长久不笑,笑意里虽是豪气干云,笑声却是干涩难听。
一阵风吹过,两人衣襟翻飞,人却如脚下的石峰一般坚定不移,身后是屹立了千年的圣殿。
远处的流光飞速而至,当先几人的面目都已可辨,鬼王突然仰天长啸,啸声清越狂傲,如凤鸣九天,龙吟云外,在石峰上打了个滚后便在晴空黄沙里浩浩传了开去,回荡不已,一时天地间俱是鬼王豪迈的笑声,万里蛮荒,天地黄沙间充斥了一股狂放的傲气。云天之外的飞行的人似有所感,方向略略一变,向着鬼王这边的峰头飞来。不一刻便已飞到鬼王所立石峰,百多人御剑凌空而立,半围着鬼王二人,人群里嘈嘈杂杂,有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这么多人在半空,阳光似是一下子都暗了下来,鬼王儒衫白发,面冷如水,神色肃然,目光似是穿越了千年时光万人功业后遥遥看来,一股看破的睿智与豁达,眉角挑着一丝轻蔑,负手立在众人环伺之下,似是都未曾正眼看这一众人等。
包围的人群里,阳长老看着鬼王,瞳孔一阵收缩,面如寒霜,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鬼王,别来无恙啊。”一股凌厉的气势也是淡淡散开,不愧是青云门长老一辈的人物,修为气势总是不输别人。
鬼王淡淡一笑,没有答话,目光在诸人身上环视一遍后,依旧负手向天道:“今天我圣教面子不小啊,劳动诸位大驾,不远千里而来,在这荒野之间,连一杯淡茶都是欠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海涵了。”只是神色之间,哪有丝毫失礼的歉意。
李洵在一旁,先偏头看了一眼不远的陆雪琪,那个神仙般的绝美女子却不曾向自己这边看过一眼,心下一阵不快,向前越众而出,一指鬼王道:“妖人休得多言,我手上玉尺,只想饮尽妖人之血,又怎会看得上蛮荒妖人的污茶?”一指远处圣殿接着道:“今日必将拆此鬼屋,诛尽尔等妖人,以绝魔教后患。”说完挥手示意,身后许多焚香谷弟子纷纷应声上前,各占位置。李洵得意地看了一眼陆雪琪,焚香谷弟子在人群中占了大多数,如此动作,分外显眼,引得陆雪琪一双美目也是看了一眼李洵,李洵心内大悦,得意之色更甚。
鬼王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李洵,轻轻拍了拍手道:“好后生,好后生,若是我副宗主在此,你倒或可在他手下走上之式。”
说到鬼厉的名子,陆雪琪心里一动,目光向鬼王这边看了看;李洵听鬼王将自己和鬼厉如此作比,却如受大辱一般,指着鬼王大叫,“妖人匹夫,辱人太甚。”手挽灵诀一指,一道白光夹着劲风向鬼王电射而去,紧跟着一团火红的光芒,越飞越大,随在白光之后,如一张大网般直直扑向鬼王,劲风呼啸,还带着一股灼热火气,后面焚香谷众弟子一阵喝彩响起,李洵身为焚香谷年轻一代之翘楚,焚香谷秘传功法,也有七八成的火候了,这一式施展得功力精纯,法诀圆熟,边上青云门天音寺几位老辈人物见了,目光里也是一阵赞许。
鬼王见白光向自己射来,却是如同没有看到般,眼见白光就到眼前,轻描淡写只是随手一抓,看似缓慢,实是迅捷无论,如分光捉影,手起处已将白光抓在手里,随即手一晃,白光轻微一暗后,一道更亮的白光亮起,击散了随后而来的红网,破网后白光仍不消散,反而直直向李洵攻去,李洵法宝被抓,心神已受几分牵制,胸腹间隐隐作疼,才知道自己与鬼王修为上还有老大一段距离。眼见白光攻来,只得挥手作了一式法诀,祭起另一件法宝勉力挡去,面上已微有惊慌之色。正危急间,只听边上朗朗一声佛号,天际似有无数梵音响起,空气中竟淡淡有股檀香味,一道金色光芒也是说慢时快地迎上鬼王所发白光,白光金芒于半空中相撞后,天地间为之一静,而后如惊蛰春雷,突然间一声巨响,震得半空中许多人摇晃不已。巨响过后,白光散去,半空里一只浑圆的珠子兀自旋转不已,人群里法相一身素洁僧袍无风自动,身形也是晃了两晃后便自站稳,单手合什立在胸前,星眉朗目,宝相庄严,如西天外的得道高僧,低宣一声佛号后,对鬼王一笑,伸手召回了轮回珠。
鬼王脸上浮起一丝赞许,看着法相点点头道:“轮回珠?小师傅,好功力。”方才抓在手里的白光已现出原形,却是一把玉尺,在鬼王手里如离水之鱼般跳跃翻腾不已,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鬼王的把握。
李洵感激地看了一眼法相,眼角余光瞥见陆雪琪神色间似有不屑,心头不由恼羞成怒,话也顾不上讲,将手向身边的焚香谷弟子一挥,又自掣出一把二尺多长的红剑,怒吼一声,挽个法诀,身剑合一,如一道红光直扑鬼王,许多焚香谷弟子应李洵手势也随后祭起各式法宝,攻向鬼王二人。
鬼王一声长笑:“来得好。”踏前一步,挥手划出一道古怪的线条,原本在他手里跳跃不已的玉尺突然不跳了,颜色却转作一片淡红,随着鬼王的手势在空中划出一个淡红的奇怪图形,图形完成后,忽然一声脆响,玉尺裂作数块,鬼王随手掷出满手碎玉,另一只手法诀转出,红光突然化成一只奇怪的大鸟,迎风而长,转眼间便长到数丈大小,活生生清鸣一声,大翼横展,平地突然起了一道狂风,夹着红色怪鸟的虚影冲向李洵和漫天飞来的各式法宝,李洵怪叫一声倒飞而出,身后是无数法宝狠狠地与红光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如万里晴空里一下焦雷,如不周山倾,地维断,大地都似乎为之晃了一晃,强烈的气流四射而出,响声不绝于耳,法宝四下纷飞,红光所化的大鸟也自消散,李洵在半空里停住身形,嘴角一丝血迹流出,手里仙剑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身后许多焚香谷弟子也是受伤不轻,反观鬼王,却好似还未尽全力,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洵等人,断裂的玉尺落在身前不远的地上,一身黑衣笼罩的鬼先生,至此尚未出过手。
阳长老与吕顺普空交换了个眼神,脸上不约而同都有了几分担忧之色:想不到鬼王道行,精进如斯。一个鬼王就有这般身手,魔教总坛里不知还有多少高手,这次诛魔之行,是否太过苍促了?
正犹疑间,忽然间鬼王脚下整个石峰一阵颤动,石峰周围如同贴地刮起一场飓风,无数的黄沙在地面四散飞流,嗤嗤作响,而后更是翻腾不已,流沙漫漫,卷起冲天烟尘,野云万里的朗朗青天下,转眼已是尘沙迷离。众人俱是惊诧不已,不知天地风云因何变色,一时间竟忘记拼斗。蓦地,只听一场惊天长啸,激起一条冲天烟柱,四散炸开,烟尘过后,自地下升起一只奇形怪兽。体长五丈,状如麒麟,却生着一只龙头,头生双角,铜铃般一双巨目里闪着凶光,好似有突然被人吵醒后的暴怒。遍身土黄色鳞甲,身下四足,趾爪尖利,强健有力,身后还拖着条长长的尾巴,青云门众人一见,感觉有几份像是守护青云的灵尊,却认不出是何怪兽,鬼王与鬼先生却是面露喜色,这正是寻找多日而未见的烛龙,原本是圣殿守护神兽,却不知何时已习惯潜伏在地底,难道是这圣殿荒废多年,守护圣殿的烛龙神兽也是心灰意冷而天天沉于万里黄沙下大睡不醒?魔教式微,竟至于斯。
烛龙现身后,先是愤怒地地浮在半空里,一双怪眼看看众人,似是要寻出是谁惊扰了它的美梦。人群里,陆雪琪手里天琊宝剑的蓝光在烈日黄沙下如万古冰原深处的那抹幽蓝,骄傲地闪着清冷的蓝光,烛龙好似认出这抹蓝光,硕大的头颅向天一声长啸,声震四野,地上突然起了水桶粗的一条沙柱,长虹贯日般射向陆雪琪,随后龙首一摇,自巨口中又喷出一道火流烧向众人。
陆雪琪只感觉一股难于抗拒的巨力随在沙流里涌来,银牙一咬,暗掐灵诀,拼尽全身功力,天琊宝剑泛起一阵明亮的蓝光,化成一堵蓝色气墙挡在身前,旁边一道细小却是迅捷的光芒如一线利刃横削那道沙墙,却是曾书书经验丰富,剑芒挥处,使了打蛇七寸的老法子,从中害断沙柱,以绝其势,阳长老面露赞许之色,抬手也是一道劲光削向沙柱,横空又有一只金钵,越飞越大,罩上烛龙喷出的那道火光,几人合力,化解了烛龙的攻势。烛龙心下暴怒,仰天咆哮一声,摇头摆尾间又激起数道沙柱,排山倒海的巨力齐齐射向众人,身后长尾一扫,一道黄影如鞭,卷向众人,众人纷纷抵挡不迭,这一下烛龙含愤出手,声势骇人,一声巨响过后,陆雪琪等人法宝与沙流一接之下立时后退,退开后身形都是晃了几晃,脸色一片煞白,有几名功力稍低的焚香弟子,竟被打得吐血落地。
鬼王与鬼先生对视一眼,微一点头,两人同时自石峰上升起,鬼先生抬手祭出一物,随后两手灵诀转换不已,却是小小一鼎,双耳有足,纹饰古拙,旋转而出,扶摇直上,迎风变大,须臾间已变作五尺方圆,漂在在空里缓缓旋转,漶漫散出一团红雾,随灭随生,而后红雾不灭,渐渐弥散漫开来,罩向下方。古鼎浮在半空里,仿佛不是属于这个世间之物,周围飞沙走石,千百年时空漫漫,俱是与之毫无瓜葛,只是缓缓自行旋转着,隐隐还有牛嘶鸟鸣之音,古鼎如朝阳新生倏忽现在这个世上,又仿佛已在这一处时空里转了千万年。鬼王身形如电光魅影,在数十丈方圆的周遭如星丸弹射,连接在数个地方闪现,每过一处,便在地上钉了一枝铁锥,铁锥上便升起一道红艳艳的光芒,贯通半空里那只异鼎,道道红光连成一张巨网,半空的红雾便附在红光之上,在红光间游移不已,组成一道密密的光幕,渐渐将烛龙与众人困在一处。
陆雪琪只感觉原本明亮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那轮皓皓白日如被隔在一层血色之外,天空都变作一团红色,隐隐还有阵阵血腥之气袭来,浑身渐渐泛起一阵无力感,挥手间都感觉一阵凝滞。心下吃了一惊,她曾两度见过魔教中人用这奇怪阵法困住夔牛黄鸟,连那种上古异兽陷入阵法后都无法逃脱,等鬼王阵法一成,自己等人断是难逃此厄,于是大喊一声,“不要被红光困出,从缺口处逃出此阵。”言罢拼命克制住那份无力凝滞之感,天琊仙剑蓝芒一涨,向烛龙斩出半月形一道剑气,当先向鬼王未曾布到的缺口处冲去,曾书书等人见机得快,随后纷纷外冲,堪堪几人方自冲出红雾,鬼王已然布下最后一支铁锥,困龙阙阵法闭合,一霎时天地变色,红色光幕突然亮了数倍,将多数正道弟子和那异兽烛龙困在当中。
鬼王身形倏忽不见,转而又出现在伏龙鼎上空,手挽灵诀,口中念念有词,红幕上渐渐生出一股绝大压力。阵中被困的烛龙忽然一声怒哮,哮声里说不尽的狂怒,当中竟还有几分绝望。哮声起处,红光笼罩下的黄沙似被一股绝大之力迅速扬起,尖啸着冲向红色光幕,烛龙庞大的身形隐在黄沙里冲向光幕,这上古异兽,悲愤绝望之下,已作困兽之斗。
可怜阵中的众多弟子,无从抵御冲天而起的黄沙,又脱不出横亘半空的红网,烛龙黄沙的冲击下,在茫茫红雾的压制下,一丝丝法宝的微末毫光无法抵挡这沛不可御的大力而无奈地湮没在黄沙红雾里,如长夜将熄的那一点残烛,又似一曲挽歌里最凄凉的音节。冲出阵法的几人,眼见如此凄凉之景,眼睛都要红了,当日兽劫之祸,也未及此样惨烈,一鼎一阵,一下子让上百名正道好手灰飞烟灭。陆雪琪等人,目眦欲裂,剑引玄雷,居然神速完成神剑御雷真诀,一道雷光带着九天外的神雷击向鬼王,欲为阵中困死同门复仇,但神雷未及近前*近鬼王,红幕上涌出一团红光裹住云天外劈下的神雷,红光流动间,丝丝电光在红色光幕里流动,神雷威力,竟被化解,陆雪琪一口血喷出,却鬼王恍如未觉,专心操控阵法,困着阵内烛龙。陆雪琪亦是受阵法所制,一身力道几乎无从使出,反有阵阵吸力将自己向阵里吸去。一旁法相见势不妙,一声佛号后祭出轮回珠,一道金光带着西天神佛的神力在陆雪琪身前挡了一挡,才止住她被红光所吸,阳长老当机立断,喝住众人,令诸人速退,御剑腾空后恨恨看了一眼鬼王,眼里是说不尽的怨毒愤恨。鬼王专注于阵内烛龙,竟也不管众人纷纷逃离。
困龙阙里,烛龙激起漫天黄沙,先前还有几分声势,震得鬼王二人也是气血翻腾,数度挣扎后,渐似力竭,终于认命,千万年纵横天地间的上古异兽,终被红光制住,最后看了一眼鬼王,这个缚住自己的人,眼里是不尽的狂傲与不甘,又有一丝凄苦,眼神仿佛自阴间探首回望人世的无尽依恋,而后垂下眼睑,不再挣扎,红色光幕里,漫天黄沙渐自消落,大动之后,天地间重归于寂静。
周围此时又现出无数身影,当中却是幽姬。是守在圣殿里的魔教弟子闻声随幽姬而来,正看到鬼王二人,只凭两人之力,笑谈间灭掉众多正教弟子,还收伏了一只异兽,禁不住口中称颂,拜伏不已,幽姬眼见尘沙里偶尔的残迹,目光之中,隐隐有不忍之色。
鬼先生收了伏龙鼎,与鬼王对视一笑,一战而后,漫漫黄沙里,一片惨不忍睹。鬼王神色间也是微微一变,而后却突然拍手作歌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歌声里是看破众生的豁达,更是雄霸天下的豪情。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4 20:03
第二十二集 第九章 饕餮
毕竟是上古猛兽,怎愿托佑于他人羽翼之下?飞离焦黑悬崖不久,饕餮就挣脱了小白笼住它的光团,自行在万里长空中飞行,如一团黑云,在淡淡的星光下逆风穿行,铜铃大小的四只眼睛半睁半阖,似醒亦似睡,飞得自在无比,也毋须分辨方向,只是不疾不徐地飞在鬼厉小白边上。或许就是这种样子,自南疆到中原,这狰狞异兽曾跟在兽神身边飞过了万千的土地,飞过了无数年的光阴。只是世事流转间,苍海亦会成桑田,除却天与地,有谁亘古不变?饕餮尚在,而兽神已殁,饕餮一颗兽心里,不知是否也如人般会生出离别的悲伤。
小灰也自吱吱叫着,自小白手中凌空一窜,跳上饕餮宽阔的肩头,猴爪拍拍饕餮的巨头,长长的猴尾轻轻缠上了它的脖子,咧起猴嘴对饕餮笑笑叫叫,而后又看看鬼厉和小白,吱吱叫了两声,便在饕餮身上安稳地蹲了下来,眯起一双猴眼,天风星光下,竟似很享受的样子。饕餮睁大眼睛,左右晃晃硕大的一颗脑袋,见甩不落脖子上小灰的尾巴,似有些无奈地喷个响鼻,又半阖上四只巨眼,任由小灰一条长尾缠在自己脖子上去了。
小白飞离荒崖后,心里些微想着心事,忽然手上一紧后又一松,见是饕餮不愿被挟带飞行,跳出自己法力范围自行飞起,也便由得它去,又见到小灰这般动作,不禁莞尔一笑,笑容映得漫空繁星都是一亮。她原属异类,更有千年修行,也不必凭借什么法宝即可凌空飞行,如玉龙游弋在大海,如流云飘浮在天际,曼妙的身姿如同原本就是属于这万里长空一般,在星空下倏忽来去,远远望去仿似划破长空的一道白影,近看却如同是九天仙女在琼阆仙苑里漫步一般,悠闲自在,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说不出的飘逸秀丽。
一行人离了南疆,向西北星夜间飞了许久,小白感觉不是向着狐岐山方向,转念一想便已自明白,想起前番鬼厉曾说过要带饕餮给鬼王,此去必是要到那西北魔教的蛮荒圣殿,便随口问道:“我们这可是要去西北蛮荒?”
鬼厉对小白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要去蛮荒圣殿。”
此时,那一牙淡淡冷月,一天散落的繁星都已不知在何隐到了何处。身边飘浮掠过的云团已显出了水雾般的白色,片刻后更是染上了丝丝朝晖,不再是夜空下神秘的一团团黑絮。又是一个昼与夜的交替,长夜自天空里谢幕,如退潮般逝去,化作记忆长河里的一点永恒,记录着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夜晚。白昼随着万缕朝晖自远处升起,转眼便照亮天地间的高山沃土,如人世间钱江的大潮,一线潮头从天际滚滚而来,洪波巨浪,如万马嘶啸,转瞬间便到了眼前,天地间便只有千重巨浪,狂傲地起落消涨着。
昼与夜就是在一瞬间交替而过,任谁也不能令之快一分或是慢上半分,年华就在这交替里暗换,恍惚间,青丝成雪,红颜便老,红颜一老飘香坠,这一缕香,萦绕在梦里,有一个伤心的名子,叫做相思。
无情有一匕,名唤斩相思,或能斩断相思,多情的是人,相思缠人,人不能斩。
天涯零落里,一杯淡酒,浸过多少相思泪?
鬼厉突然回头望望,却再也望不见那处孤崖,望不见伊人,望不见曾经的梦与笑。
拥过那一怀温香,正盼着就此永恒时,一柄玉尺斩来,惊破情人梦,温香衣香鬓影便成一个渐飘渐远的旧梦,伸手去挽时,漫漫虚空里,一切如指间的流水,挽不住分毫,。天如一幅巨幕,昼夜于此交替轮回,那处荒崖上,温情与刀兵交替而过,却不知是否也能轮回,刀兵后,再一次温柔相拥。
美人如玉,在水一方,美人如花,远隔云端。
情如斯,人世亦是如斯。
诛仙强横,诛仙断,兽神悍戾悲苦,原与天地共长生,却也是烟消云散,一幅幅面孔,从生命之水深处浮起,渐渐清晰,哭过,笑过,生动过,而后却也是踏波顺流而去,一张张面容暗换,人如棋子,在变换中落子,推宫过枰,终免不了提子入盒,等再一次轮回落子。
那小小山村里的懵懂少年,乡野间荒村野夫的生涯;忽然一夜之间生机断绝,小村只成为一段凄凉的记忆,寻常资质下的一颗坚忍的心,刻苦地修炼只为顾念小师姐的一个笑容,此心虽向明月,结局常常是惊破一个梦了事;一只金铃承载了一段堪难负载的情义,天天相对却隔了两个世界;蓝剑白衣的那个绝美身姿,却只能偷偷相拥,暂求一点温暖。如果柔弱如女子,还可一掬清泪,浥透鲛绡,舒一舒满腹愁绪,而如今手里只有一截黑黑的噬魂,可以斩去千人首,可以当作万人敌,却敌不过斩不断心内那一缕丝丝微微的感情。
心绪纷繁如麻,鬼厉闭上了眼睛,一团朝晖漫了上来,笼住了他。照亮了他的眉眼,却照不进他的那颗心,照不明心里的千头万绪。
小白在一旁发觉了,微微叹了口气,突然长袖一挥,抓过小灰柔声道:“小灰,我们下去休息片刻。”小灰正闭目假睡间忽然被一双手抓过,不禁有些恼怒,吱吱叫了两声,见是小白,小爪子搔搔猴头,又自不叫了,待听到小白说要下去休息片刻,喜得又是吱吱叫个不休。长夜飞行,它猴性早已是不耐,所以只有缩在饕餮身上睡觉,此番小白要下去,正中猴心下怀,跳到饕餮肩上吱吱吖吖叫了一阵,饕餮低低一吼,巨头一摇,转身如一团黑云般落了下去。小白看了一眼鬼厉,嫣然一笑,曼妙地转了个身,也盾着饕餮的方向飞落。鬼厉睁眼看了看,张口欲言又自止住,动念间,噬魂青光一盛,转身也是跟了下去。落地之处,是一处不知名的青山,水清林茂,莺梭穿栁,林叶之间有点点晨露闪耀在清晨的阳光里,如千万颗细小明珠散落在绿叶青草间,林间鸟鸣啾啾,晨风里林涛阵阵,看来此处兽迹未曾到过,毫无劫后痕迹,满目一片生机。整座山势连绵不远,只是人迹少至的一处无名小山。最险要处是两座高峰相对而望,中间隔了一道峡谷。站在一峰上望向另一峰,青褐色的山石夹杂在青青葱葱的灌木里,间或还有几只奇怪的动物在枝叶峭壁间跳跃。沿山峰直直的下落,便是谷底,被大丛的绿色掩盖,隐隐似有一带流水在绿叶间闪动,目光越过对面山峰,峰蛮之后便是朝阳下无垠的长天,天低云近,风朗气清,吸呼吐纳间,鬼厉心神一清,胸臆间一股清气充盈,方才的黯淡情绪也被冲淡了不少。
小灰到了山上,似是喜不自胜,欢叫雀跃不已,竟自直接跳上树梢在枝桠间荡来荡去,不一刻已荡入远处林中不见,饕餮在地上不由一吼,四只眼睛看着猴子远去的方向,巨头摇晃不已。吼声响过,扑喇喇惊起不少鸟雀,鸣叫着自林间而起,在枝桠间飞舞穿梭,觅枝而落,却不出林而去。小白看看饕餮,笑着对鬼厉说:“这只饕餮怪兽,和那只猴子象是比较投缘啊?对人可冷淡多了”
鬼厉看看小白,随口答道:“猴子比人有情有义得多了。”小白闻言一愣,转而一阵长笑,清脆的笑声穿林而去,一阵大珠小珠落玉盘,远处遥遥竟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响起,似是应和一般。小灰的吱吱叫声由远及近响起,只是叫声有些含混不清,远处的枝叶一阵骚动,又是一阵鸟飞叶动,小灰又自蹿了回来,猴爪里还拖着一根大大的枝条,上面结了不少明黄色的果子,猴嘴里还在咬着叫着,猴脸之上一团喜色。到了众人跟前,在一处枝头一坐,尾巴向枝上一卷,抱过那一枝果子,先又自向嘴里塞了一个,然后摘下几个扔给鬼厉小白,还扔了几个在饕餮面前。饕餮低头嗅嗅,鼻间几声喷响,似是对这些野果毫无兴致,抬头看看枝头的小灰,喉间低低吼了几声,似有不满之意。小灰自枝上跳了下来,从手中枝上又摘下一只果子来,递到饕餮嘴边,饕餮厌恶地把头偏在一边,舌头伸卷间,却似是丝毫不想品尝这野果。小灰抓抓后脑,忽然吱吱叫了两声,扔下满是野果的枝条又窜入林间,身后的饕餮又是一声低吼。鬼厉和小白对望一眼,鬼厉似是想到什么,脸上竟现出一丝笑容,小白心下一阵奇怪,不由问道:“你因何发笑?”
鬼厉笑而不答,四下寻了些柴草,竟生起了一堆火来,饕餮似也是明白了什么,晃动之间竟去寻了不少柴来。小白依树而立,一只野果横在鼻端,眼睛看着这一人一兽,脸上几分假怒微嗔,似愠似笑,端地是明艳不可方物,忽尔轻启朱唇,恨恨地咬了一口野果。
篝火在清晨的林间升了起来,一缕火光冲破了清晨最后的一丝暗凉。鬼厉在火边坐定,异兽饕餮竟也端端坐定,似是和鬼厉亲近了不少,只是不住地伸长脖子,频频向林间张望,四只眼睛里,尽是期待之色。不一刻,林中便起了一阵异响,似是有重物拖地而行,饕餮腾身而起,循声而去,转眼一猴一兽结伴而回,小白望着猴子身后拖着的事物,妙目圆睁,一口野果竟忘了咬下去:这只猴子,竟去拖了老大一只野兽回来,五彩斑爛,似虎又有豹纹,比寻常老虎还大,也不知这小猴子怎生拖得动?想想方才鬼厉的笑容和生起的这堆火,小白心下恍然:这猴子竟是去给饕餮猎些肉食回来,不禁讶然失笑,这猴子也忒解兽意了些。
鬼厉也站起身来,似是知道小白的心意一般微笑道:“当年在青云山上,小灰没少给大黄偷骨头来吃,在偷吃一道上,它可是聪明得紧,只是这次的东西,未免也太大了些。”只是说起青云二字,那一丝微笑转瞬便已不见。
鬼厉嘴里说着,已是上前接过那只死兽,拎去远处水边自行洗剥,片刻间便收拾停当,回到火边,驾轻就熟地在火上架好,缓缓转动,烤了起来,不一刻,一股奇异香气便自肉上生出,缕缕丝丝散发开来。一猴一兽早已在火边坐定,瞪大眼睛看着鬼厉动作,喉间吞咽不止,饕餮更是口边馋涎不断滴下,望着火上烤着的肉不断抽吸鼻翼。
小白也忘了吃手里的野果,呆呆地望着专心烧烤的鬼厉,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一时间,林中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鸟鸣和油脂滴落火堆的辟啪声,小白不知何时也在鬼厉身边坐定,看着鬼厉慢慢烤肉,荒山野林间,是难得的一份悠闲。林间的风响中,时光荏冉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鬼厉在小白惊讶的目光中,贴身取出几个瓶瓶罐罐,细心地将烤肉调好味道,选膏腴处撕下一块递给发呆的小白,而后费力地将整只烤好的兽肉递给小灰和饕餮。一猴一兽一声欢叫,又是各执一端抢了起来,吃吃抢抢,在林中闹个不休。
小白接过鬼厉递过的肉,仿佛从不相识的的眼神看了看鬼厉,再转看看手里的烤肉,焦黄的火候恰到好处,表面还泛着一层油脂,散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忍不住轻咬一口,顿时,一股异香在唇齿之间漫延开来,小白不禁赞叹一声:“真是人间至味啊”,鬼厉嘴角淡淡一笑,看看小白,再看看不远处争抢的小灰和饕餮,全身一阵轻松,不觉心里竟又想起第一次在大竹峰做饭的情形来。只是时过境迁,多年之后,待到炊熟,却不知可贻阿谁?轻松之下,又生出一阵淡淡的忧伤来。
小白慢慢吃下最后一块肉,咂咂红唇看看鬼厉,仿佛意犹未尽地轻轻道:“早知你东西做得这般好吃,不如天天伏在你家厨房梁上偷吃好了,何必去偷那劳什子玄火鉴?”鬼厉闻言一笑,笑容初春时节第一道春风吹开解冻的河流,令人温暖不已。
西北,蛮荒圣殿不远处的密室。密室没有窗子,只在墙边树了几只铁锅,燃上一团大火照亮。如同是将狐岐山中那处炼化灵兽的血池生生搬来西北,同样巨大的一处深池,灌满了鲜血,只是,现在血池里浸的是曾经守卫过圣殿的烛龙,红光笼罩之下,烛龙如冬日蜇伏的虫虱一般,一双眼睛半闭着,懒懒地浸在血池里,全无当日不可一世的威风。池上高高悬着的伏龙鼎缓缓地转着,散发出一团红光笼罩着血池,密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鬼王一身儒袍,腰间凝紫一块玉佩,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眸,儒雅中透着霸气,负手立在池边,看着施法完毕凌空飘下来的鬼先生,展颜道:“看样子,不日之内,烛龙也将收伏,四灵血阵,已成了大半,这当中,多多有劳先生了。”
鬼先生幽灵般的身形缓缓落在池边,回身看看池中浸着的烛龙,幽幽道:“宗主客气了。如今四灵只缺饕餮,只待副宗主能带回饕餮,四灵血阵一成,我圣教将借此雄霸天下了。”
鬼王看着鬼先生微微一笑,眼神苍凉而悠远,是望尽天下无不可为的豪情,是绝顶高处不胜寒的落寞:“不知道诛仙剑阵对上我四灵血阵,胜负之数如何?”鬼先生沉默了一会,抬头对鬼王道:“诛仙剑阵离不得青云山,只能守住青云七峰,是死阵,四灵血阵势能毁天灭地,更可随时随地布下,是活阵,死阵又怎及得上活阵?”
鬼王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仰天一阵大笑,笑声在密室里回荡不已:“说得好,死阵怎可及得上活阵,哈哈哈哈……”
正在此时,密室机括一阵响动,闪身进来一个女子,黑纱遮面,只余一双妙目在外,进门后对鬼王裣衽一礼:“宗主,副宗主来了,说是奉宗主之命,带回了异兽饕餮。”
鬼王闻报,与鬼先生对视一眼,脸上均现喜色,鬼王更是大声笑道,“来得好,来得好,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这就来。”
“正在圣殿静候宗主。”
不一刻,鬼王二人出了密室,随着幽姬来到圣殿。圣殿一处大殿之上,一张青石茶几边,鬼厉端坐在一张椅上,沉静如山,小白却是半倚半坐在茶几之上,右手两根玉指挑着一把玉壶,竟是与小灰在一起对饮不休,左手撑在几面之上,俏面微有酡红,白衣如雪,沉静中另有万种风情。小灰虽不解风情,却是解酒,猴爪捧着一把硕大酒壶,竟是揭去盖子,仰着猴脸,酒浆如瀑直接从壶口里倾泄而下,小灰在酒流下面如巨鲸吸水般狂饮,小小的猴腹已见隆起,看得在圣殿内侍奉的弟子咋舌不已。一旁地上还有一只狰狞厉兽,獠牙利爪,身上密密点点尽是坚硬的疙瘩,凶煞之相怕是不输于正殿上供奉的天煞明王,一颗硕大的兽头上竟有四目,看着殿上弟子嘶哮不已,吓得几个弟子无一敢近前。门口光影一暗,现出鬼王的身形,身后是幽姬和鬼先生,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鬼厉一见,由椅上站了起来,拱手一礼,称了一声“宗主”,面上却依旧是毫无表情。鬼王先自一摆手,看了鬼厉半响,鬼厉也是看着鬼王,两人的目光亲切又陌生,柔和又刚冷,怕是天下男子所能有的目光尽已包含在这对视的两道目光里了,终于还是鬼王先开口道:“瑶儿在那边还好么?”。鬼厉一双眼睛暗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从南疆来,也有些时日没去看她,正好该回狐岐山看她了。”
鬼王点点头,脸上一团温和,明亮的光线里,几粒落尘在他的白发边打着旋飞起舞动,这傲视天下的枭雄提到女儿时,竟也是一般的慈爱温和。
小白两指挑着酒壶,看看鬼王,微一点头算是见礼,小灰却是又尽一壶烈酒,咂咂猴唇又抓过一壶。鬼王看看小灰,一丝笑意一闪而过,随后一双目光就落在地上的饕餮身上,看着这凶厉骇人的恶兽。饕餮似是对鬼王极是不喜,在鬼王注视之下恶相毕露,尖利的爪子磨得地面吱吱作响,四只睁得滚圆的眼睛里凶光四射,喉间不断地低吼,六颗獠牙突在唇外,在阳光下闪着冷森森的寒光。鬼王笑笑道:“果然是有名的恶兽,青天白日里也是这般凶猛狠恶。”话音方落,饕餮伸长脖子对着鬼王一声怒哮,声如沉雷,震得桌几上的杯盏一阵响动,连大殿顶上也有些许沙尘簌簌而下。鬼王身上突然有一物脆声而叫,声如秋夜里深草里的虫鸣,鬼王面色一变,自袖间取出一物,正是青龙那只传音青蛉。幽姬更是面色一寒,沉声道,“大哥青蛉传讯时曾和此兽拼斗。”
鬼王看看青蛉,又看看饕餮,点点头道:“看来龙兄不巧真的是遇上了兽神。”一旁的鬼厉心内生起一团不祥之感,身为副宗主,他自是知道传音青蛉,而且鬼王宗上下,青龙为人之风采言行,鬼厉心下对之存了几分好感,于是开口问鬼王道:“青龙使遇上难处用到了青蛉传讯?”
鬼王收起青蛉,看看鬼厉道:“不错,青龙使已失踪多日,白虎使在南疆十万大山里找到他的传音青蛉。寻访至今,还没有青龙的下落。”
鬼厉闻言心下一阵黯然,面色却是如常,转眼看看幽姬,幽姬黑纱后一双眼睛看着饕餮,竟透出一阵杀意。
鬼王微一示意,鬼先生飘忽的身影忽如鬼魅般掠过,一只古鼎凭空浮在饕餮头上,鬼王纵身而起,闪电般绕着饕餮身形所在连布六枝铁锥,射出六条红线连上半空中的古鼎,古鼎已是通体泛红,电光流转间一张红网已经罩上了饕餮。鬼王随即跃身古鼎之上,手挽法诀,诵起一种低沉而悠远的咒文。
饕餮一声大吼,身形暴涨,竟将红网挣大数倍,而后身形又自极快地一缩,在红网未及缩回原大小时电射而出冲向半空里的古鼎,古鼎红光一亮,冥冥中一声清脆鸟啼,如初春里出巢的第一声凤鸣,鸟啼声里,一道耀眼的红光自鼎腹生出狠狠压下,轰然巨响后饕餮一声哀哮跌落下来,生生将青石地面砸出数条裂纹。饕餮落地后,随即不甘心挣扎着站起,那道红光却如实质般压下,压得饕餮四足也是一弯,先前的悠悠鸟鸣竟多了几分凶戾暴燥。守卫天帝灵药千百年的九天玄鸟,在伏龙鼎血腥红光的同化下,遨游云天外的清气灵性渐已麻木,嫉恶的性子竟与血腥雷同,守卫灵药的无穷战力已成伏龙鼎一道毁灭的红光。
饕餮凶态毕露,悍厉的性子似被激起,四只怪眼竟已瞪出了道道红色血丝,咆哮间,被红光压弯的四足竟又站直,舍了头上红鼎,转头向红色光幕狠狠撞去,巨响过后,饕餮咆哮着退回,光幕却是岿然不动,朗朗白日下,古鼎竟是红得耀眼,光华甚至盖过了大殿内的阳光,原本明媚的大殿,四周突然一片肃杀,浮在空中的古鼎缓缓旋转,竟如不可一世的主宰一般,红光明亮了许多,重重地罩上了饕餮。
穷凶极恶的饕餮,竟被压得一声凄厉长吼。
一旁的小灰见状吱吱怒叫不已,扔出酒壶砸向空中的古鼎,跳身下桌时瘦小的身躯上一阵细密地暴响,落地后身形竟是渐大,两目之间又多出一只怪眼,恶狠狠地瞪着半空里那只红色怪鼎,猴眼里红芒闪动,猱身便要扑上。鬼厉在一旁叹息一声,身形如电,上前抓住小灰,走出圣殿,凭空传来一句话:“宗主,我去照顾碧瑶了。”
小白犹自对空长饮,眼神冷冷,看着古鼎光华益盛,饕餮几度挣扎不过,终被那团红光压住,四只眼睛里竟是冷入人心冰冻这处天地的绝望。倾出最后一道酒线,小白抛下酒壶,白光过处,倩影已杳然无踪。
大殿里,古鼎之上,光华大现,无数奇怪的纹饰在鼎上浮现,古鼎如从燃烧了千万年的地心升起一般,泛出明亮炽热的红色,一道道红光泛起,将整座圣殿映作一片赤红。
万里荒蛮之地,冲天一道红光,狂傲地直射云霄,原本晴朗无云的长空忽然暗了下来,天际深处几声沉雷响起,四野震动,遽然间天地变色,平地里卷起一阵长风,一时间飞沙走石,长风于天地黄沙间厉啸,风声刺耳,如哭如泣,如九幽幽罗深处漫空鬼哭神号。
鬼厉自云天外看这风云变色,抬头看看云霄深处,似想看清九天之外,是谁在主宰。
但天地之间,九天而外,只有无尽的沧茫。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4 20:04
诛仙 第二十二集第十章 末日
第十章
鬼厉面无表情地出了圣殿,圣殿外面守卫的弟子躬身施礼他也视如不见。沿着圣殿的台阶拾级而下,走出几步后在圣殿前的空地上举目四望。四野望去尽是石山连绵,一处石峰上伏龙洞的一挂飞瀑落地后化成一溪清流,如一条玉带般流入林间深处,千百年来滋养出这样一片繁茂的林木,林边鳞次栉比尽是魔教众人所居的房舍,环着圣殿错落而布,众星捧月般守卫着圣殿。
不过数月时间,鬼王宗上下似是已从兽劫过境时铩羽折翼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已是毫无悲戚之色。前次鬼王只凭二人之力,谈笑间击溃百多名正道好手,更是令一众弟子个个精神昂扬,振奋不已。经鬼王重整之后,新的魔教,以当日鬼王宗弟子为主,收容了许多其它支派弟子,重新崛起在这西北圣殿里,全教上下一心,日常教务的处理秩序井然,教中弟子安排得进退有据,如漫漫寒冬过后的初春,处处令人感受到一份复苏后的生气。千百年前魔教缘起之处的万里荒原上,一代代作为魔教弟子在内心深底坚守着的、支撑着毕生最根本信念的圣殿里,这几近凋零的古老教派重归故土后,如枯木逢春般重焕发出新的生机。
鬼厉看着周围有条不紊地穿梭忙碌的魔教弟子,似是看到日后必将气吞中原的气势,心头也不知是喜是忧。蓦地,身后又传来饕餮一声凄厉绝望的吼叫,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身后的圣殿里传来,怀里的小灰吱吱一阵挣扎。鬼厉一声轻轻叹息,也不去回头,心念微动,那股熟悉的凉意化作袖间一道青光腾起,鬼厉飞身落在那道青光上凌空而去,只留下一个削瘦落寞的背影给这方自复兴的千年圣殿。
怀里的小灰没再变成那狰狞的三目厉兽,依旧是只小巧顽皮的小猴子模样,只是被鬼厉抱在怀里却兀自吱吱叫个不休,自鬼厉的肩头探首频频回望那渐去渐远的圣殿,挣扎着要奔回圣殿去寻找饕餮。这一猴一兽相交虽时日不多,饕餮临难时,小灰竟不愿袖手而去,殷殷情切,比人之相交竟是诚挚得多。鬼厉冷着一张脸,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了小灰,任它挣扎不止也不松分毫。小灰如何也挣不脱鬼厉的手臂,嘶叫一会后,三只猴目怔怔地望望鬼厉,猴爪抓抓后脑,猴眼之中,尽是疑惑,不明白鬼厉如何要舍了饕餮不顾。
不多时,鼻端一缕幽香传来,一道白光倏忽追至身侧,现出小白婷婷的身姿,白衣长发飘舞在云际天风里,妩媚动人的脸上竟也是少见的冰冷,黛眉微蹙,目光深沉,是修行千年后看破红尘轮回的睿智,隐隐又带了几份担忧,如此幽深的目光,教人无法看透眼神深处的心事。小白追上来,也自沉默不语,只静静地在鬼厉身旁并肩而行,自平地里望去,遥遥只见一道白光随着一缕青影在万里荒漠上飞行。
忽尔长空一暗,随即无数道红光瞬间便布满六合八荒,天地间立时变成一片诡异的红色,浮云,苍天,甚至脚下连绵的黄沙竟也失去了原本那充满了质感的厚重原色,被染作一片可怖的暗红。处处红光漶漫弥散,几声沉雷滚过,丝丝闪电一闪即逝,在这血色长空里竟也显得那样单薄虚弱。
鬼厉与小白不约而同地转身,回首处,那座矗立了千百年的巨大圣殿,此刻竟是诡异而骇人地挺立在红光中心,血色红光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透过厚重的石壁,恣肆地在天地间荒漠上冲撞,隐隐伴有鸟鸣兽吼之声,吼声桀傲乖戾,似有积蓄了千年怨气如今要一泄为快。天际浮云翻滚,原本洁白的云色此刻变作血红,隐隐约约有阵阵血腥之气若有若无的飘散,飘入鼻端,翻腾起内心深处的阵阵杀戮的欲望。昊昊一轮红日,此刻只是一处奄奄一息的红色圆斑,残留在在遥远的山巅上空。天地之间,风沙大作,天地间一片末日将至的凄凉肃杀。巍巍圣殿,此时竟已似是这天地之间的主宰,仿佛变成了一尊狂傲的神祇,铁须戟发,提刀试问天下有头颅几许。
红色原本是炽烈之色,而此时弥漫在这天地间茫茫的血红,竟令人自骨髓深出透出一股寒意来。
“好杀气。”鬼厉喃喃自语着,与小白对望一眼,两人心间不由都泛起一阵冷意,怀里的小灰此刻竟也是异样的安静,三只猴目深沉地注视着远处红光泛起的圣殿。
千里之外,一处荒弃的草屋里,道玄真人怀里的诛仙断剑,突然无故颤动不休。
看了良久,鬼厉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是吐出一腔的惊惧,想在这一片血色的天地间吸一口清气,侧头看看小白说道:“我猜宗主命我务必带回饕餮必有其用,却不曾想会是炼成这样一个骇人的阵法。这十余年来,鬼王困夔牛,擒黄鸟,这许多的心血布置,怕都是为了这个阵法吧,看现在的情形,只怕是阵法已成,如此威势,到不知怎生一个阵法竟有如此之威。”
“当日我上狐岐山时,就已经感觉到一股浓烈煞气,令我心悸不已,内中还困着两道奇异的灵力,”小白一双秀目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红光圣殿,轻轻继续道:“我曾听我族前辈说过,魔教有几样宝物都是大有来历,其中尤以鬼王宗的一样伏龙鼎其中翘楚,鼎内有神鬼不测的天机,传说是含了一样上古异阵,威力之强,足以毁天灭地,但鬼王宗历代宗主无人参悟透彻,所以也无人曾见识此阵,如今看来,怕是鬼王已经参透鼎内奥秘,将这异阵修炼成了,想必这阵法,是要困住役使无数异兽的灵力方能成功。”
“现在阵法只怕才是初成,天地都为之变色,真不知当年是怎样惊才绝艳的奇人能创出这样的阵法?”
“也只有‘人’,才会挖空心思去想出这样的阵法杀人。”小白语气?S地转作冰冷,似是又想起阖族葬送在焚香谷里的伤心仇恨。
鬼厉一怔,转头定定地看着小白,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样的话来应答小白,脑海中这句话却是如春雷动地般轰响不已:“只有‘人’才会挖空心思去想出这样的阵法杀人”,只有“人”才会,青云的诛仙剑阵,怕已是世上一等一的杀人法阵,青云门是天下正派之首,向来主张慈悲谦和,竟也会去花许多心思来创出这样一个诛仙剑阵,正派之首,却有天下第一凶阵,人之为人,真个是善恶难分啊。
鬼厉如遭电殛般呆在半空,心却翻江倒海般地翻腾不已,身外这天地荒漠间,无数道红光不可一世地散射照耀,血腥杀伐之气充塞在天地之间,似是在嘲弄这纷扰混乱的世界,搅乱了鬼厉一向生存的信念,天地轮回、正邪善恶竟在一时间纷至沓来,齐入心头,鬼厉的一颗心里,竟不知如何才好。
十年的征战杀伐,似是并未泯灭鬼厉内心深处的那份良善,但十年前道玄一剑劈下,碧瑶长睡不醒,鬼厉一颗心也就此有了裂痕,被这一剑劈入了魔道,屠戮天下十年。
善恶之间,正邪夹杂,鬼厉堕落此中,十年也未曾看得清楚。
或许原本就是,这世上泾渭清浊易分,刀无罪,罪在执刀的手;屠刀挥起时,有谁能认得清刀下的善恶?
转轮刀下,万物轮回,英雄草莽,谢幕后俱是一般地一抔黄土掩在荒烟蔓草间。
天地怕只如遥远处那座圣殿,兴衰成败都只是一处屋宇,内中成败的玄机,还是在于居于屋里的人。一阵阵寒意重重袭来,鬼厉抱紧了小灰,似是只有如此才能感到些许的温暖。又看了许久,鬼厉收回目光,似是自语又似是向小白道:“而今魔教已得大统,鬼王雄才大略,胸怀天下,修炼这个阵法,自不是为了收伏另外几宗支派,怕是要以之对付天下正道。这阵法的悍戾之气如此强横,却不知有谁能够抵挡?”
小白闻言转身向着鬼厉,妙目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鬼厉道:“莫非你要去为天下正道挡这一阵?”
鬼厉一时语塞,片刻后仰天一阵大笑道:“天下正道,天下正道,正道之事自有自道人管,我是鬼王一宗的副宗主,狐歧山上,才是我去的地方。”
小白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鬼厉,红光之中,她的笑容竟有些迷离,忽尔伸手自鬼厉手中抱过小灰道:“那就去我们该去之处吧。”说罢,纤腰一转,先自遥遥飞远。鬼厉也是青光一盛,随那道白光飞奔而去,飞离这处凄冷萧瑟的天地。
“人生百年,镜花如月,红尘繁华,随即变迁.缠绵虽久远.怎比得眼前金樽”
遥遥听得小白且歌且飞,歌声丝丝缕缕飘荡在天际,如风吹落花拂弦而过,是带着悲伤的弦歌,鬼厉听得竟有些痴了。如泣如诉的歌声里,鬼厉似是回望见这几十年来起伏的波澜,却看不清,繁华落尽,沧海桑田后,要去向何方。
狐岐山。寒冰石室。一切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宁静,晶莹剔透的白色冰台上,丝丝缕缕的寒雾轻轻升起,飘荡,象一个个迷离的梦境,更象是一段段缥缈随风的生命历程,生出,飘荡,绽放如花,又隐没在无尽的虚空里。碧瑶依旧是那身淡绿的衣服,美丽的一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淡淡的笑容,悠长的梦境,冰凉而忧伤的美丽。依旧安静地躺冰台上,双手叠放在胸口,如轻轻捧着一束鲜花,合欢铃在她的手间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所有弟子门人都迁去了西北蛮荒,整座狐岐山内外俱是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里,鬼厉轻轻坐在石台边,看着碧瑶苍白美丽的面容,沉默而忧伤
“我回来了,碧瑶……”
多少年,多少次,多少耳边的低低细语,从未唤醒过这个沉睡的女子,是一个怎样绝美的梦境,才可以令这绝美的女子沉睡十年,不愿醒来。或许就是一场长醉,醉在纠缠千年不愿离弃的深情里。7
鬼厉就这样沉默地坐了七天,不饮不食,七天忧伤落寞,小白再见到他时,消瘦的腮边已尽是密密的胡须,头发随意地垂落,落魄得令人心疼。
小灰几天没有见到他,倒是亲热异常,几下就爬上了鬼厉肩头,吱吱叫个不休。鬼厉憔悴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摸摸猴头道:“你这几天又呆得闷了?”小灰他肩上吱吱叫着拼命点头,猴爪不住地向洞外方向指去,鬼厉轻轻笑道:“你想到外面去玩?”小灰又是不住点头,鬼厉没有作声,抬头看看眼前的小白。
幽暗的洞府里,小白一身白衣,是一抹明亮的温柔,见鬼厉看向自己,轻轻开口道:“你体内噬魂的凶烈邪力,现在是否已可以掌控?”
鬼厉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虽未完全控制,但已然无碍了,许久没再有那种噬人之苦了。”
小白面上露出几分喜色,点头道:“那就好,镇魔洞里的八凶玄火阵我还未及参透,但我见你道行又有精进,似是已有法子控制,噬魂的邪力对你似已不足为患,阵法参不参透也便无意义了,而且去了这个心腹之患,你哪里都可去得了。”
鬼厉心下一暖,随即道:“那处玄火阵,我倒有些体悟,但许多窍要之处,还没参透,算不得圆满”不等小白接口又自继续说道:“目前情形,我们也不好长居在这狐歧山中,须到外面才可将机关尽数放下,确保没有闪失。左右也是无事,我想去南疆再慢慢寻访,看看还有没有通晓招魂之术的异人,这里只要每月回来查看一下就好。不知你作何打算?”
小白拍手一笑道:“就我们几个呆在这偌大山洞里也忒过无聊,去南疆走走也好,上次匆匆一行,许多南疆旧味都未曾尝到,这次去了,一定要尝尝,顺便让这猴子多猎些野味来试试也好。”话音刚落,小灰吱吱欢叫着,在鬼厉小白肩上来回跳跃不已。
狐岐山洞府之外,鬼厉关上最外而的那处厚重石门,掩上了鬼王宗数百年经营的秘府,也将那个美丽的绿色身影锁在石门之后。石门掩上后,鬼厉心内叹息一声,而上却不动声色,看看等在身旁的小白,点点头,先后两道电光闪过,两人穿过中原大地,直向南疆苍莽大山飞去。
河阳城,客栈。
一杆布幔走天下的周仙人,此刻毫无那份仙风道气,须发皆张,正自和一个脑满肠肥的土财主争吵,一旁是蒙了脸面的野狗道人,扶着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小环,边上还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闲人。客栈柜台上,满满当当摞了好多银子元宝,光芒映着老板一张贪婪的脸,一对小眼此刻已眯成了一条细缝。
周一仙布幔竹杆在地上重重一顿,指着那个短胖财主的鼻子道:“本仙人先已定下这间上房,别以为你比本仙人多几两银子就可以抢这间上房,本仙人看你印堂发暗,双目无光,必难活过今夜子时,不如带着你的脏银子早些回去,不要污了老板这家店面。”
土财主鼻子一皱,伸手在鼻端扇了几下后,又捂捂鼻子,指着周一仙道,“臭要饭的,竟敢咒你家老爷,没钱还敢和老爷抢上房,也不照照自己的样子,还是洗干净你这块幌子去好好算命。多骗几个小钱去吧。”话音方落,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周一仙白须戟张,接连将竹杆顿地不已。
自那个噩梦一样的雨夜荒荒张张逃出义庄后,周一仙三人也不知道是否要逃离河阳城,猜不透那个道玄是否也是要离开青云,自然是也未上青云报信,只是一直躲躲闪闪,怕不慎遇上道玄以致一命呜呼。途中落难,衣衫俱有些褴褛,真有几分象是讨饭的。而且那夜逃出后,小环身体日渐衰弱,周一仙与野狗二人焦急万分,却苦无良策。周一仙见识过人,隐隐知道是小环强行施展鬼术对付道玄,功力不济,反受牵制,但却无良方相救。情急之下,也试着将祖师传下的一些医疗法术尽数施展,却毫无起色,眼见小环衰弱得一天弱比一天,周仙人决定不再躲闪,先寻处客栈让小环住下,再寻求高人来调治一下。却不料住店时,堪堪才定下一间上房,好巧不巧地来了个土财主也要住店,便成了与这样一个粗鄙财主共抢这最后一间上房的局面。小环病重,周仙人原本气就不顺,故而对这抢房的土财主寸毫不让,几乎就要如市井沷皮一般大打其架,摆出了一幅死要也抢到这间上房的架势。
看着眼前土财主那一张油光水滑的肥脸;那一张不住吐出污言秽语的大嘴,周一仙险险没掏出一纸灵符,弄一把鬼火出来把他烤上一烤,再差几个小鬼把眼前这个惹人生厌的家伙扔到荒野里喂狗。
身后的小环却不愿生事,有气无力地看看周一仙,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爷爷……不如我们再换一家客栈吧……不要在这里吵了”
周一仙眼睛一瞪,白须翻飞,忿忿道:“不行,本仙人今天非争出这口气不可。”
那短胖财主嘴角一撇,一双眼睛向天一翻,留了一双白眼给周仙人。柜台后的老板,似是有几分良心,想要把这上房租给周一仙,但眼前这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实在又让他一阵目眩,眩得不知到底把房间给哪个才好。
正争吵不休之下,不知何时,人群里多了一个中年美妇,披一袭长长玄色披风,素面云鬓,说不出的端庄秀丽,手提一把墨绿长剑,更显得英姿飒爽,正是青云下山寻夫的苏茹。为了寻人,白日里她多去茶寮酒肆人多处暗自听些江湖人士议论,向晚便飞在半天里四处寻找,凭墨雪仙剑时有时无的异动,苦苦寻觅着田不仁的下落,那柄墨雪仙剑,在河阳周围时有异动,似对赤焰有所反应却又缥缈难料,远离了河阳一带,便寂寂沉沉毫无反应,是以数日来,苏茹也不远离,便在这河阳左近寻觅不已,时时还要防止有青云弟子认出自己。
在人群里伫立片刻,苏茹便已明了双方因何争吵,正待转身离去,瞥眼看到小环,却又被小环的伤势所吸引。小环原本就是个清丽可爱的小女孩儿家,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只是此时清秀的面孔上,苍白到毫无血色,眉心正中却有一缕黑气,似是缭绕盘旋在额前,细看却又似是深深刻入皮肤,挥之不去。苏茹心下暗自惊讶,这伤势似是伤在鬼道,似是强行施展高深鬼术而被反噬,小环只是小小一介女孩竟修习鬼道,而且小小年纪,进境竟似是不浅。
苏茹想了想,微微施力分开众人,上前走到小环身边,摸摸小环印堂处,又把住她右手尺桡相交处,细察脉相后对小环道:“小妹妹,你可是感觉全身乏力,印堂处总有一股力道要冲破喉间的阻隔?”小环身边的野狗见有人触碰小环,先是一惊,正待发作,又见苏茹样貌端庄高贵,不象是要伤害,倒有几分象为小环诊治,聚起的一身力道又自散开,周一仙见状也不再与那土财主争吵,转头看着苏茹。
小环一只手被苏茹抓住,感觉这美妇一张面孔上竟是说不出的慈祥端庄,听她这般慈和地问话,竟是不由自主微微点头,只是点头时又牵动痛处,脸上现出一阵痛楚之色。周一仙一双眼睛不住在苏茹身上打量,暗自有点心惊。他见多识广,已感觉出这美妇身上似有极上乘的修行功底,而且正气浩大,显是出于名门,手上那把墨绿长剑,寒气摄人,更非凡物,但却不识得此人,此处离青云不远,难道是青云门中久不下山的前辈人物?但青云门一向门规森严,除了弟子领命下山历练,此女子这般修为的,怕是不能随意离山吧?
苏茹看小环点头答话,眉清目秀,乖巧可人,心下甚是喜欢。想了想,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道:“小妹妹,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不如找一处僻静之处,我帮你驱除你脸上这团黑气可好?”小环闻言脸上晴朗了几分,露出个伶俐的笑容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多谢前辈了”。苏茹又看看一旁的周一仙,野狗方自想说什么,周仙人却摆手止住他,对苏茹拱手道声多谢,几人便跟了苏茹离开客栈,来到城外一处僻静的所在。出门时,周一仙肩头的布幌似是拿捏不住,无巧不巧地在那财主头上敲了一记,那土财主吃痛,一手捂住痛处一手指着周一仙,“你……”周一仙却恍若未觉,昂首扬长自去,小环偷眼看见,竟是扑哧一笑,笑过后面上又是一阵痛楚之色。
城外一处空地之上,寂辽无人,不远处零零落落几株粗粗的柳树,苏茹解下披风,平铺在一块平坦处,示意野狗扶小环平躺下来。而后苏茹放下墨雪仙剑,先自贴身取出一个玉瓶,轻轻对小环一笑,倒出一粒丹药细心地喂进小环嘴里,入口即化,小环只感觉嘴一道暖流过后,唇齿留香。片刻之后,苏茹将右手伸到小环面上,五指成尖,拢成凤首形状,掌虚指实,虚空抓向小环眉心,一道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白光轻轻罩上小环,小环只感觉一股暖暖的热流自苏茹的手掌传来,如晴朗的冬日里晒太阳一般舒服柔和,全身懒洋洋的,连一只小指都不想动分毫。
周一仙与野狗道人在一边静静看着,大气也不曾出得一口,生怕惊扰了苏茹。
渐渐的,丝丝黑气自小环眉心生出,似是极不情愿般,在苏茹虚空拉扯之下慢慢升起,幽幽地缭绕在自苏茹右手发出的一束淡淡白光中,飘忽舞动,却困囿于此,怎生飘舞也脱不出这道白光。四周竟有阴风吹起,隐隐约约有哭号之声传来,地上的墨血突然自行弹出三寸,一道绿芒冲天而起,哭号之声立时止息不少。黑丝漫漫地凝聚多了,苏茹额间也微见汗意,犹自不停运功,不断有黑丝从小环眉心升起,盘旋而上,小环眉心的黑色是越来越淡,俏丽可爱的一张脸上,渐渐也有了此些血色。
约摸一盏茶时间,最后一丝黑线钻出小环的眉心,苏茹表情一松,五指收转间,手间白光凝缩,将全部黑气压成了一粒豆大黑丸,取出小小一只玉瓶收了进去。一旁众人才长长舒了一口大气。小环鼻息绵绵,竟已安睡过去,一张可爱的面容上,微微有些笑意,似是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里。苏茹见此,面上现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仿佛想到自己那个顽皮可爱的女儿灵儿。
苏茹取出一方锦帕在小环额间轻轻擦了擦,而后轻轻叫醒小环,如同多年前叫醒贪睡的灵儿一般,看着小环睁开眼睛后说道:“小妹妹,这个地方睡觉会伤身子的。你体内反噬的鬼气我已帮你清除,你只要静养几日就好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而后接着道“鬼道一途,现在修炼之人少之又少,我虽不知你为何修炼,但鬼道一途,诡秘莫测,功力不到时,万不可随意施展,以免伤人伤已。”
小环看着苏茹,疲惫的脸上绽放一丝笑意,用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苏茹又是一笑。伸手扶起小环,递过那个装了黑丸的小瓶对小环道:“这几道怨灵残魄,日后你好生处置一下吧,不要再受其害。”
小环又是点点头,偎在苏茹臂间,竟似舒服得不愿离开。
苏茹也任她赖在自己臂间,自遍妹田不易不得以来,她时不时会想起自己的女儿――灵儿,小环乖巧可人,竟是触动了她心底深处的那份慈爱,也略略冲淡了一些不见田不易的担忧。而且看看小环,越看越是喜爱,灵儿出嫁后,身边只有个田不易陪在身边,几个弟子俱是男弟子,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如今遇到小环这般讨巧可人,才明白自己身边是少了一个这般乖巧的小女孩儿家。原想将其收归门下,转而想想小环已自修行鬼术,自是已有门墙,不由心下暗叫可惜。
一旁的周一仙二人,紧张地侍立一旁看苏茹施救,大气也未曾出得一口,如今见小环已然无事,两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俱是喜不自禁。周仙人整整衣冠,把那杆仙人指路的布幌子交给野狗,轻咳一声,上前对苏茹拱手道:“女侠仗义援手,救女之情,小老儿铭感五内。”说罢,一揖到地。
苏茹一见,慢慢扶着小环站起,对周一仙回礼道:“老丈言重了。”
周一仙笑了两声又说道,“不知女侠尊府何处,日后小老儿也好略备薄礼,聊表谢意。”
苏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轻轻道:“老丈客气了,我也是偶过此地,与这位小妹妹甚是投缘,方才只是举手之劳,老丈不必挂怀。”
“呃,这个……”周一仙闻言一时语塞,方才苏茹眼神黯淡的一瞬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周一仙心下暗自断定,这个救了自己孙女的女子十有八九是青云中人,提到她的住处时,她神色大变,不肯说出自己来自何处,相必是偷下青云。既然人家不肯说,周一仙也不想相强,转尔想到当日若非那个田不易道人,自己三人怕是已遭道玄荼毒,自己却未曾上青云报过讯,而今又受人家救孙女之恩,自己与青云,原本也是颇有渊源,就此别过,实在有愧于心。想到此处,周一仙突然想到那块竹牌,于是便拱手又是一揖:“如此,小老儿再谢过女侠了。”说完,上前要从苏茹手里扶过小环,行动间,右手袖间好巧不巧地滑落一物,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苏茹一看此物,神色大变,上前一步拾起,抬头对周一仙道:“这块竹牌,老丈是从何得来?”语气急切,右手竟按上了墨雪剑柄。
阳台上的猫
发表于 2006-8-14 20:06
先顶一下!!!!!!
小狮子
发表于 2006-8-15 14:43
没有了么?$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