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35
第八集 第二章
青云山大竹峰上。
张小凡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怔怔出神。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柔和的光线从房间的窗口处照了进来,洒在里面的青石地板上。也许是因为空气中也带了些慵懒的气息,在这个房间里的大黄、小灰,此刻也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大黄趴在张小凡的脚边,把头埋在自己的两只前脚上,眼睛半闭著,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全身上下,只有皮毛光鲜的尾巴时不时的摆动一下。
而平时一向好动的猴子小灰,此刻也靠在大黄身上,把大黄的肚子当作枕头,闭著眼睛睡得正香,而它的身子,此刻也随著大黄肚子的呼吸而微微上下起伏。
这个宁静的午后,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张小凡的眼光,茫然望著不知名处,这已是他回到青云山的第三天。
突然,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直困倦迷糊的大黄突然抬起头来,双眼睁开,连耳朵也竖了起来。
张小凡皱了皱眉,随即听到门外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阳光洒了进来,一时有些刺眼,张小凡只看到门口处站著一个身影,沐浴在阳光中。
待到眼睛稍微适应了阳光之后,他的脸色顿时白了一白,只见田不易阴沉著脸,站在门口。
这是三天来,田不易第一次前来看他,也是除了日常给他送饭的大师兄宋大仁外,他第一个见到的人,想必其他的人,都因为田不易下了严令,不能前来探望。
这时大黄早就跑了过去,尾巴大摇特摇,在田不易脚边蹭来蹭去,很是欢喜的样子。但另一只动物小灰就没那么有好感了,反倒是被人打扰了好梦,颇为恼怒的样子,“吱吱”叫了两声,不过终究知道田不易不是它可以惹的起的人物,所以也没敢上去怎么放肆。
在叫了几声之后,小灰便摇摇晃晃跳回了张小凡的床上,往被子上一靠,又睡了过去。
田不易低下身子,看了脚边的大黄一眼,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大黄低低地吠叫了两声,用脑袋去蹭他的手心。
田不易拍了拍大黄的头,站直了身子,向张小凡看来。
张小凡不敢和他的目光相对,低声叫道:“师父。”
田不易看了他半晌,也没有应他,慢慢走近,张小凡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但田不易却没有什么动作,只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张小凡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却是茫然而不知所措。其实他自从回山之后,自己也早料到要面对这样的局面,甚至更厉害的,要面对其他更多人的审问训斥,他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在这个温暖而安静的午后,当这些年来他一直敬如天神一般的田不易沉默地坐在他的身前时,他却只有低低的垂下头来,脑海中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田不易缓缓地道:“老七。”
张小凡身子一震,几乎如条件反射一般地应道:“是,师父。”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张小凡慢慢地抬起头,向田不易看去,田不易面无表情地看这他,根本看不出他在想著什么。
许久的沉默之后,张小凡缓缓的摇了摇头。
田不易盯著这个徒弟,缩在衣袖中的手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刚才,”田不易慢慢地说著话,仿佛这样才能隐藏他心里的感情:“今早龙首峰的齐昊过来传信,明日一早,掌门道玄真人要在通天峰玉清殿上见你。”
张小凡的身子抖了一下,这个时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清凉的山风,从开著的门口外边轻轻吹了进来,仿佛还带著远方那片竹林的竹涛声,可是,在房间里的人却都没有感觉。
小灰仿佛又睡著了,大黄也重新躺了下去,不再理会他们,只有田不易依然注视著这个弟子。
深深,深深地看著他。
“这几日,你那几个师兄们可有对你怠慢吗?”
张小凡摇了摇头,道:“没有,师兄们都对我……对我不错。”
田不易不说话了,房间里又回复了沉默。
良久,田不易突然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甩头站起,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地向门外走去。
张小凡望著那个熟悉的背影,茫然若失。
就在田不易马上要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他突然又停下了身子,但仍然没有回头,张小凡怔怔地叫了一声:“师父……”
“老七!”田不易的声音依然平稳,但在那背后,却隐约流动著异样的情绪。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是别派派来,刺探我们青云密法的卧底吗?”
张小凡咬住了唇,慢慢的、慢慢的向他跪下:“师父,我不是,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他低低地道,对著田不易,仿佛也同时对著自己的深心,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著。
阳光里,仿佛有一声轻轻的叹息,当张小凡再度抬头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张小凡怔怔地望著门口,保持著这个姿势许久,才缓缓站起,走回到床边坐了下去。
猴子小灰被他的动作惊醒,转过头来,看到是张小凡,裂著嘴笑了笑,仿佛经过睡眠之后,精神开始回复,又有些好动一般跳到了他的身上。
张小凡下意识地环过手来,把小灰搂在怀里,但眼光却依然望著门外。半晌,才用只有他自己,或者还包括小灰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道:“你知道的,我当初答应过那个人的,死也不说,死也不说……”
小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但它明显不是很在意,伸出手去,亲热地去抓张小凡的头发。
张小凡没有移动身子,任凭小灰动作,只在口中慢慢地道:“只有你了,小灰,现在只有你在我身边陪我了……”
小灰“吱吱”叫了两声,呵呵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而在远处,大黄仿佛又睡著了,在睡梦中,它的尾巴悄悄卷起,缩到了自己的身下。
阳光依旧柔和的照著,站在门外的杜必书忍不住张开口打了个哈欠,但片刻之后,原本淡淡的困倦之意就消失不见了,只见田不易缓步从张小凡的住处走了出来。
“师父。”杜必书叫了一声,一边小心地看著田不易的脸色,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无奈田不易面无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就这般走过他身边,向著守静堂走去。
杜必书恭身站在一旁,待田不易走远了,望著他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张小凡,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在大竹峰上,任谁也料想不到,这个往日里平凡的小师弟,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此时此刻,连他这个平日里一向活泼好动的人,也不禁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心中更是为了张小凡隐隐担忧著。
他这般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背后传来一声叫唤:“六师兄。”
杜必书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不禁一怔,只见张小凡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他的身后。猴子小灰趴在他的肩头,正裂著嘴笑嘻嘻地看著他,倒是大黄没有跟出来,多半还在睡觉。
“呃,小师弟!”杜必书皱了皱眉,道,“有什么事吗?”
张小凡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道:“六师兄,我想去后山走走。”
杜必书闻言一呆,心下有些为难。自从回山之后,田不易虽然没有直接下令要诸人监视张小凡,但师娘苏茹已然暗中交代过众人。
只是此刻看著往日里老实的小师弟脸色憔悴,杜必书心中著实有些不忍,但却无论如何不敢违背师门的意思,半晌才呐呐道:“小师弟,你、你知道现在……我,我……”
张小凡默默地低下头去,轻声道:“明天掌门道玄师伯就要让我去通天峰了,我是想再看看以前的地方。”
杜必书身子一震,微微张大了嘴,忽然间莫名其妙觉得眼眶一热,此刻站在眼前的少年,似乎又变成了多年前刚刚上山时那个平凡的孩子,在饭桌之上,自己和他打赌师父一家谁先进厨房的模样……
可是师门之命,他却无论如何不敢违逆,正自为难处,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二人转头看去,却是田灵儿一脸复杂表情走了过来。
这是三天来张小凡第一次见到田灵儿,只见她脸色微白,仿佛也有些憔悴,想必这些天来,她也不是很安心,只是在这片阳光之中,却依然如此美丽。
张小凡低下头去。
田灵儿走到二人跟前,对著杜必书,但眼角余光却都在张小凡的身上,道:“六师兄,我爹说了,小凡他不会做什么事的,由他去吧!”
杜必书一怔,张小凡身子也仿佛震动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向守静堂方向看去,却只见堂口深深,哪有田不易的身影存在。
张小凡缓缓地向守静堂方向鞠了一躬,低著声音仿佛还带著些哽咽,道:“谢谢师父。”
田灵儿站在一旁,似乎也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抿紧了嘴,转身走了回去。
看著她走的远了,杜必书忽然道:“难怪今天早上小师妹和龙首峰的齐昊师兄大吵了起来。”
张小凡怔了一下,道:“什么?”
杜必书道:“早上齐昊师兄来了一趟,与师父师娘说完话之后,小师妹就把他拉到一边,不料没过多久,似乎是小师妹说了什么,让齐昊师兄很是为难,小师妹便发火了。”杜必书顿了一下,向张小凡望了一眼,接著道,“我猜她多半也是让齐昊师兄为你向苍松师伯求情,所以才大吵起来的。”
张小凡低低苦笑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摇了摇头,向著后山走去。
杜必书从身后望著他的背影,但见猴子小灰趴在他的肩头,不时就去抓著他的头发玩耍,样子颇为滑稽,只是一想到明日之后等待著张小凡的命运,他便忍不住愁上眉头,重重地叹息出来。
大竹峰通往后山的那条山道,张小凡已经许久没有走过了,一路之上,但见路旁绿意盈然,鸟鸣阵阵,不时从远处传来。
迎面而来的山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带来了一丝清凉,顺著这弯弯曲曲的小路,仿佛又回到从前。
原来在这里,真的是一切都没有改变啊!就连飘荡在远处,大竹峰山腰中的白云,也似乎和当年一模一样。
猴子小灰很是欢喜,一下子从张小凡的肩头跳了下来,“吱吱”叫著,窜到旁边的草丛中,忽然又爬上一棵大树,在上面荡来荡去。
张小凡看著它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想起了当年与小灰相遇时的情景,仿佛心头的重压在此刻也稍减了几分。
走著,走著,小灰就在他的头顶,在大树顶端兴奋地窜来窜去,可是张小凡的眼神,却渐渐只望向前方,那一片渐渐清晰的,翠绿的竹林。
有多少的回忆,凝固在这里!
他在竹林前头,停住脚步。
山风吹来,无数的黑节竹迎风舞动,哗哗作响,仿佛也在欢迎著老友的回归。
张小凡深深呼吸著,这世间只属于此地才有的,清新、甘甜而自由的空气。
然后他走了进去。
翠绿的竹林,也和当初一样的茂密,在那些高大青翠的竹子下边的土壤中,更有无数的竹笋破土而出,在这里自由的生长。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从前在这里做砍竹功课的地方,只见当初细细的黑节竹,如今似乎都粗了一圈了。
竹影婆娑,竹涛阵阵,仿佛也簇拥著他。
往事如潮,涌上心头。
他怔怔地看著周围的一切,仿佛有些痴了。
“张小凡!”
突然,一声柔和而微带惊喜的呼唤,从竹林的深处响了起来。
张小凡身子一震,这声音如此熟悉,但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听到的。他立刻转过身,向声音处望去,顿时呼吸一窒,赫然只见在一片竹影之中,碧瑶一身与周围环境交相辉映的水绿衣裳,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几许柔情,几许痴迷地望著自己。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在两个人这般如傻瓜似的注视良久之后,张小凡呐呐地道。
碧瑶慢慢走了过来,连眼波都是温柔的笑意,柔声道:“我是来看你的啊!”
张小凡心中一阵激动,下意识咬紧了下唇,半晌才道:“可是,万一被人发现,你就太危险了!”
碧瑶摇头道:“我不管,我只想看看你。”
张小凡身子一震,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碧瑶把心意说的这般直接。仿佛注意到张小凡的惊讶,碧瑶脸上也是一红,随即又道:“你们青云门这一百多年来都安稳如山,早就放松戒备了,我偷偷上山,也不见有人发觉。”
张小凡默默点了点头,但随即想到,如今正道中人无不知道碧瑶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女儿,若是此刻被人发现自己居然又和她在一起说话,那后果不问可知。
碧瑶何等聪明,一眼看出张小凡脸上有犹豫神色,原本的笑意也渐渐被黯然之色代替,轻声道:“如果你担心什么,那我走好了。”
张小凡向她看去,但见著碧瑶面上虽然有欢喜之色,但总也掩不去那丝憔悴,想来这些日子,必定是因为担忧自己而致。突然之间,他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我还能担心什么,难道我还能更糟吗?”
碧瑶一怔,看了他一眼,张小凡微微苦笑,道:“没关系的,现在不会有人来,你陪我说说话吧!”
碧瑶笑颜逐开,点头道:“好。”
可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彼此注视,却居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隐隐有些尴尬。
半晌,碧瑶嗔道:“呆子,你说话啊!”
张小凡抓了抓脑袋,但脑海中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对著这个美丽女子,该说什么才好。正好眼角余光向旁边看去,见不远处地面倒著一根粗大的黑节竹,多半年月太久腐朽而落,便走了过去,呐呐道:“你坐吧!”
碧瑶噗哧一笑,如鲜花绽放,清丽无双。
她走了过去,正要坐下,张小凡忽然拉住了她,道:“你等等。”
碧瑶一怔,道:“怎么了?”
张小凡仆下身子,用袖子在黑节竹上用力擦了擦,擦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起身,也不看碧瑶,低著头道:“你现在坐吧!”
碧瑶收起了笑容,嘴角动了动,一双明眸只望著张小凡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随即拉了张小凡一下,道:“你也坐吧!”
张小凡脸上一红,道:“我,我坐地上就可以……”
不料碧瑶用力一拉,把他拉过来一起坐在竹子上,嗔道:“叫你坐就坐呀!坐地上干什么?”
张小凡尴尬一笑,只觉得身边隐隐幽香,淡淡传来,从鼻端处飘了进去,到了自己的深心。忍不住转头向她看去,只见碧瑶也正注视著他,眼波如水,说不出的温柔之意。
从来不曾发觉,甚至连当初他们二人被困在死灵渊下滴血洞中的时候,张小凡也没有觉得自己与她这般的接近。半晌,他忽然道:“碧瑶。”
碧瑶微笑道:“怎么了?”
张小凡凝视著她,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碧瑶怔了一下,慢慢把目光移到自己身前的土地上,脸上仿佛也飘起了淡淡迷惘,道:“是啊!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
他们二人的头顶之上,竹叶在山风中轻轻摆动著,仿佛也在轻轻诉说著什么。
“我的家世,还有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半晌,碧瑶幽幽地道。
张小凡轻轻点头,道:“是。”
碧瑶缓缓道:“我自小娘亲就不在了,爹爹又忙于圣教宗派的大事,很少有时间管我,周围人看著我爹的脸面,从来都是对我笑脸相迎、曲意奉承。”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你爹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
碧瑶点了点头,道:“是。可是我以前都不明白,直到遇到了你之后才知道的。”
她凝视著张小凡,静静地道:“小凡,在滴血洞中的那段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的声音,此刻听来,仿佛也有些幽远:“原来在黑暗里,就算在快死的时候,我也可以找到个人依靠的。”
张小凡心中感动,却不知该说怎么才好。
一只如玉般的手伸了过来,碧瑶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从她柔软的肌肤上,传来淡淡的温柔。
她从怀里拿出一片手帕,轻轻擦拭著刚才张小凡为她擦竹子时,袖口上留下的污渍。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好我,送了多少奇珍异宝,可是……”她抬起头,凝视著张小凡的眼睛,轻轻道,“就算全天下的珍宝都放在我的眼前,也比不上你为我擦拭竹子的这只袖子。”
这一刻,全世界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只有这美丽女子温柔的眼波,簇拥著他。
多少年后,你回首往事,还记得当年,曾有人对你,低声诉说心语吗?
那因为年轻带著天真有些狂热的话语,你可还记得吗?
就像深深镂刻在心间、不死不弃的誓言!
你有没有张开双臂,将那心爱的人,拥抱在怀里?
不知什么开始,在那一片温柔的静谧之中,他张开双臂,与身边的美丽女子,紧紧相拥。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36
第八集 第三章
竹影婆娑,点点碎阳照了下来,落在竹林中的空地上。
张小凡望著远处竹林,低声道:“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傻,师姐她明明喜欢的是齐昊师兄,我却还……可是,那个时候,我看到她站在夔牛面前,头脑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冲上去了。”
碧瑶靠在他的身边,忽然道:“如果是我碰到了危险,你会不会这样来救我啊?”
张小凡尴尬一笑,抓了抓头,半晌才道:“我、我也不知道,”但顿了一下之后,又仔细想了想,道:“应该会吧!”
碧瑶微笑,嗔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向远处看去,静静地道:“如果是你遇到了危险,就算拿我的命去换你,我也心甘情愿!”
张小凡吃了一惊,转头向她看去,只见碧瑶样子沉静,却似乎不像开玩笑,呐呐道:“你说什么?”
碧瑶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张小凡道:“小凡,你跟我走吧!”
张小凡皱了皱眉,道:“去哪里?”
碧瑶道:“随便,天下之大,我们随便去哪里都行。你不愿入我们圣教与师门为敌,那我们就不入,一起走遍天涯海角,不然你若是留在青云门里,以那些老古董的脾气,只怕你凶多吉少了。”
张小凡沉默了下去,碧瑶担心地望著他,等待著。
终于,张小凡向她看了过来,碧瑶刚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张小凡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会离开青云的,碧瑶。”
碧瑶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道:“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吗?”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碧瑶,你不知道的,青云就是我的家,我是师父、师娘抚养长大的,我不能背弃他们。”
碧瑶怒道:“你那个师父整日罚你骂你,你还说他们好?”
张小凡站起身来,淡淡一笑,道:“碧瑶,也许我在别人眼里会有些笨,但这些事,我还是看的出来的。我师父虽然一向严峻,但对我却是真好,我知道的,他是真心待我。”他低声地道:“现在这些事,其实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瞒骗了他,所以我受什么责罚,也是应当的,但我绝不能背叛师门。”
碧瑶怔了半晌,忽地叹息一声,道:“你哪里会笨了?你聪明的紧!难怪我爹老是对我说,你这个人看似木讷,其实内秀的很!”
张小凡一呆,脸上一红,道:“他,你爹他这样说我?”
碧瑶笑而不答,走到他的身边,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也不能勉强你走,不过你现在身怀我们圣教异宝,又和天音寺有瓜葛,真的非常危险。你想好了怎么做了吗?”
张小凡苦笑一声,道:“听天由命吧!”
碧瑶凝视著他,轻轻道:“你可不要有事啊!”
张小凡笑了笑,抬头看看天色,道:“你来这里很久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我们以后有缘的话……再见吧!”
碧瑶身子抖了抖,张小凡心中不觉也有些苦涩,明日通天峰之行,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他心中实在是没有把握。
当下他转过身子,慢慢向竹林外头走去。
就在他走出了数丈之后,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碧瑶的声音:“小凡,我问你一件事。”
张小凡转过身来,讶道:“什么?”
碧瑶仿佛也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道:“当初在小池镇外那个树林里,你曾经在满月之夜看过一口古井,我想知道,你在古井里面,看到了什么?”
张小凡一呆,奇道:“你怎么也想知道这个?”
碧瑶不自觉的有些紧张,嗔道:“你说嘛!”
张小凡皱眉道:“那口古井究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们都这么感兴趣?”
碧瑶笑而不答。
张小凡张口欲言,但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又红了一下,居然没说出口,半晌才道:“我,我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碧瑶怔了一下,随即微笑,毕竟听著张小凡的意思,还没有什么甘心受师门摆布的意思,当下微笑道:“好啊!你要记得哦!”
张小凡呵呵一笑,与碧瑶这一番相遇谈心,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整个人也轻松不少,伸出手向碧瑶挥了挥,转过身走出了竹林。
没走多远,猴子小灰不知道从哪棵大竹顶上跳了下来,落到张小凡的肩头,还回头看了看碧瑶。
竹林深处,碧瑶怔怔望著渐渐远去的那个背影,一动不动。
隔日,清晨。
山间带著湿润的空气还在大竹峰上飘荡的时候,大竹峰众人却都已经起来了。
田不易整束停当,与苏茹一起缓步走到守静堂前的空地上,只见众人都已经在此等候,张小凡站在众人中最后的位置。
田不易淡淡道:“大仁,你带著老七,其他人就不用去了。”
宋大仁点头应了一声,其他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失望神色,唯独田灵儿却站了出来,向著田不易道:“爹,我也要去。”
田不易皱眉道:“你去做什么,添乱!”
田灵儿贝齿紧咬,以哀求的目光看了苏茹一眼,叫了一声:“娘。”
苏茹叹息一声,对田不易道:“算了,就让她去吧!”
田不易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随即不再看她,向著远处的张小凡看了一眼,道:“走吧!”
说著,袖袍一甩,驭起了仙剑,当先飞走了,苏茹随即跟了上去。
地面之上,众弟子围了过来,何大智咳嗽一声,对张小凡道:“嗯,小师弟,你、你自己当心点。”
张小凡这些天来,头一次见到众位师兄脸上都有关怀神色,心中一阵感动,低声道:“是。”
宋大仁叹了口气,道:“小师弟,我们走吧!”
张小凡应了一声,走到宋大仁身边,忍不住向站在旁边的田灵儿看去,却见她也正好向他看来,一双眼中满是关切之意,但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唰唰两声,张小凡再一次地站在宋大仁的背后,腾空而起,直上青天。
看著天空里愈来愈蓝的颜色,仿佛一切又像是当初七脉会武时候的开始,只是,却没有了当初的那分激动。
通天峰,高耸入云,巍峨屹立,依然那么仙气缥缈,依然那么不曾沾染半分人间俗气,仿佛也张开怀抱,欢迎著他们的到来。
宋大仁带著张小凡,与田灵儿一起落在云海之上,远处山颠的玉清殿上,还飘荡传出悠远的钟鸣声。
田不易与苏茹此刻都已看不到人影,多半已经先上玉清殿去了,倒是云海之上,聚集了许多长门和其他各脉的弟子,此时一看到宋大仁等人到来,登时一阵骚动,许多目光,便转到了站在后边的张小凡身上。
无数的窃窃私语,在云海之上,如那些飘荡的云气一般,飘来荡去。
宋大仁与田灵儿都是紧绷著脸,装著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片刻之后,从人群里走出一人,向著他们三人走来。
张小凡向他看去,认得此人,便是上次到通天峰时见过的长门弟子常箭,也是在七脉会武中曾与宋大仁交过手的人。
宋大仁自也识得此人,见他走了过来,一拱手道:“常师兄,别来无恙?”
常箭连忙还礼,但眼角余光,还是瞄了张小凡几眼,随即道:“宋师兄,刚才田不易田师叔已经先到了此处,特地嘱咐小弟,一旦几位到此,就让我引著直接到玉清殿去。”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常师兄了。”
常箭淡淡一笑,侧身道:“那几位请跟我来吧!”
说著他当先走去,宋大仁、田灵儿和张小凡跟在他的后面,穿过云海,穿过无数青云弟子的目光,来到了虹桥边上,走了上去。
这时,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终于射向了人间,柔和的洒在通天峰上,虹桥两边清澈的水波,又在层层荡漾的涟漪中,浮现出美丽的彩虹。
张小凡深深呼吸,向著远方望去,那无垠的天地,如不可思议的巨大图画,而自己,终究不过是它里面的一个小小点缀。
他们这般走著,一直走过了虹桥,来到了碧水潭边,也看到了那条直通玉清殿上的宽大台阶,只是没看到青云门镇山的灵兽水麒麟,想来多半还在碧水潭里吧!
“铛!……”
山顶的玉清殿里,又传来一下清脆的钟鼎之声。
常箭向他们笑了笑,道:“快到了,我们走吧!”
宋大仁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向张小凡看了一眼,却见小师弟怔怔地望著山顶,面无表情。
这里远比云海那里清静,一路之上,几乎都看不到青云弟子。几个打扫的年轻小道,看到常箭,都竖掌问候。
一步,一个台阶。
张小凡缓缓向上走著,人越走越高,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沉。前方那个仙气缥缈的地方,越是接近,却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未知而莫名的紧张笼罩了他。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通天峰玉清殿上,又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飘荡在山峰之间……
青云山下,一个偏僻的地方,并排站立著四个人,三男一女,静静地望著青云山。
半晌,年纪最大的毒神忽然笑了笑,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会回到这里。”
站在他身边的鬼王淡淡微笑,道:“有前辈你主持大局,何止能够回到这里,再过一会,我们就算到了通天峰顶上,也不足为奇。”
毒神立刻摇头,笑道:“鬼王老弟,我们不是早就已经商量好了吗?这次大事,由长生堂的玉阳子道兄主持大局,我们都是马前卒而已。”
说著,他转过头,向著另一侧的那个男子道:“没错吧!玉阳子老弟,呵呵。”
魔教四大宗派之一,长生堂的门主玉阳子,双眉入鬓,相貌极是英俊,看去如三十出头的人,其实已经是修炼数百年的魔教之士。
在魔教之中,长生堂是一支极特殊的派系,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派系负责在蛮荒守卫魔教最重要的圣地──圣殿,而这一脉的专旨,也如它的名字一般,只为追求长生。只不过他们名列魔教四大派系,行事之时,多不择手段,与正道中相传求长生之道截然相反,这个日后再说。
此次魔教暗中大举前来青云山,玉阳子到了此地,经过几次暗中商议,被众人推举为此次魔教大事的主事人,心中难免有些得意,当下笑道:“青云门这百年来处处欺压我们圣教,今日定要向他们讨个公道。”
鬼王笑道:“说的好。”
说完,他转过头,对著一直站在旁边那个女子,也就是四大宗派中唯一的女门主、合欢派的三妙仙子微笑道:“等一会,也要看仙子你的神妙道法了。”
三妙仙子出身于魔教中声名最是狼藉之一的合欢派,容貌自是极美,但看过去却丝毫没有淫荡之意,面色淡淡,不施脂粉,反而竟有种冰霜出尘的美丽,倒是和青云山上小竹峰的陆雪琪有几分相似。
听到鬼王的话,三妙仙子淡淡一笑,道:“三位道兄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远胜于我这个小小女子,只是我们都在圣母明王座前立了重誓,此次务必要同心协力,一雪当年圣殿被辱之耻,还望三位道兄一起抛弃前嫌,莫要辜负前言才好。”
鬼王三人对望一眼,都道:“仙子放心,我们并无二心。”
三妙仙子微微一笑,随即转过身对著鬼王,道:“鬼王道兄,我来这里已经数日,怎么不见侄女啊?”
鬼王一怔,道:“你说碧瑶那个丫头,小孩子贪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知道仙子找她有什么事吗?”
三妙仙子淡淡道:“倒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我最近听说,令千金得到了一件宝物,乃是金铃夫人传下的异宝合欢铃,可有此事?”
毒神与玉阳子都是微微动容,显然金铃夫人这个名字,就算是对他们这样的魔道巨擘来说,也是不能不慎重对待的。
鬼王脸色一变,眼中隐隐有精光闪动,道:“倒不知仙子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三妙仙子伸出玉也似的手,在自己发鬓轻轻梳理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我自然是听来的。鬼王道兄,金铃夫人乃是八百年前,我们合欢派的前辈祖师,她遗留下的合欢铃,更始终是我们合欢派的镇派之宝,这个,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鬼王不说话了,但他负手而立,气度端然,没有一丝一毫退避之色,刚才还一片和谐的气氛,转眼间竟有些剑拔弩张了。
玉阳子咳嗽一声,向毒神看了一眼,不料毒神转过头去,眺望远方青云山颠,显然不想多管闲事。玉阳子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若是换了往日,他自己也是巴不得这两大对头先行打个你死我活才好,但眼前他身分既然已是此次的主事人,只得往前走了一步,道:“二位,怎么说著说著就生气了?两位也是得道高人,而且如今大事当前,不如先把此事压一压,待此间事了,二位再自行解决,如何?”
三妙仙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移开了目光;鬼王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是冷笑一声:这玉阳子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碍著自己身分不得不劝,却又隐隐有在大事之后,挑拨两派互斗之意。
但那合欢铃实在是非同小可的宝物,向来与鬼王宗的“伏龙鼎”、炼血堂的“噬血珠”以及万毒门的“万毒归宗袋”并称为魔教四大奇宝,更有甚者,魔教中一直传闻,合欢派里的许多奇法异术,都是要以这合欢铃为媒,才能发挥最大的奇效。
这等重宝,鬼王再笨也不会甘心交出去,而且碧瑶从死灵渊下的滴血洞中得到此异宝之后,他还特意嘱咐过不能声张,却不知道这三妙仙子神通不小,居然也打听到了此事。
鬼王在这片刻之间,便把自己身边众人想了一遍过去,但面上却微微露出笑容,道:“玉阳子道兄说的甚是,此事我们不妨在此间事过之后,我们再说。”
玉阳子见这两个往日里一向桀骜的人今次居然听了自己的话,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得意。
便在这个时候,毒神忽然道:“啊!太阳出来了。”
众人闻言,一起向青云山望去,果然见一轮红日光芒大放,缓缓从远方青云山顶升了起来,把阳光洒向世间。
那和煦的阳光也同样照在这四人的身上,在他们的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走完了最后一层台阶,张小凡终于再一次来到了玉清殿外。这一座高大庄严的殿堂,耸立在他的身前,气势雄伟,人站在它的面前,仿佛如同蚂蚁一般。
常箭道:“我们进去吧!”
宋大仁与田灵儿都点头称是,张小凡迈步刚想走去,忽然身子一震,目光向旁边望去,只见在台阶的另一角落,有一个人靠著栏杆坐在地上,身上衣物倒还干净,但因为他随意坐到地上,下摆处沾了些尘埃,一双眼睛茫然看著张小凡这里,嘴里低声念叨著什么?
他正是疯了许多年的王二叔。
张小凡心中一酸,正想走过去,却被宋大仁拉住,低声道:“小师弟,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别让各位师长等久了。至于王二叔,等你……等你出来再来探望他也不迟。”
张小凡停下了脚步,心中一阵难过,但终究知道宋大仁说的乃是实话,自己此刻是待罪之身,当下点了点头,对著宋大仁强笑了笑。站在一边的常箭看在眼里,低声道:“二位,如果没什么事,我们进去觐见众位师长前辈吧!”
宋大仁答应一声,和张小凡向前走去,田灵儿却是皱了皱眉,道:“师长前辈?常师兄,难道还有什么别派的前辈来了吗?”
常箭犹豫了一下,道:“是,天音寺来了几位神僧,此外,还有焚香谷的前辈,都来向我们询问张……张师弟的情况。”
田灵儿失色,脸色刷地白了下来,宋大仁亦是眉头紧皱。
张小凡默默地走上前,道:“常师兄,我们进去吧!”
常箭看了看他,点头道:“好,你们跟我来。”
说著,他当先走了进去,张小凡深深呼吸,迈开自己显得有些沉重的步伐跟了进去,在他后面,宋大仁与田灵儿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焦虑与担忧,但同样的还有无奈,只得也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刚刚走进玉清殿的时候,原本一直坐在角落的王二叔,目光就看著张小凡的身影,这时见张小凡消失在了玉清殿里,不知怎么,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像一个小孩般有些困惑地抓了抓脑袋,居然也向著玉清殿里走去。
这些年来,王二叔一直被青云门照顾,他的疯病也从来没有好过,整日就在这通天峰上游荡,便是这在普通青云弟子眼中神圣的玉清殿,他也时常进去,不过从来也不曾弄出过大乱子,日子久了,也无人去理会他。
这时候,他居然也就顺顺利利地走了进去,消失在玉清殿中。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37
第八集 第四章
跨过门槛,顿时一股庄严肃穆之气迎面而来,青云门中最神圣的地方,依然如往日一般的气势雄伟,让人惊叹。
巨大的大殿之上,站著坐著有许多人,但不知怎么,张小凡第一眼望去的,却都不是这些人们,而是在这个大殿的最深处,看去那么遥远的在阴影中的三清神像。
大殿前方,点燃的香烛沉默的燃烧著,飘起一缕缕的轻烟。
大殿正中,主位之上,德高望重、鹤骨仙风的道玄真人坐在那里,在他座位的旁边,有一张小茶几,桌面上摆放著的,赫然正是张小凡的法宝烧火棍。
在他的右手边一排,是青云门各脉的首座,包括田不易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都坐在那里。而青云门其余各脉的长老弟子,或坐或站,都在他们身后。至于他们熟悉的齐昊、林惊羽等人也都在场,而陆雪琪此刻也默默地站在水月大师的身后,旁边站著宋大仁思慕的文敏,一双明眸中眼波流动,凝视著张小凡的身影。
在道玄真人左手边的,却是很多张小凡从未见过的人,有相貌慈祥的和尚,有面色阴沉的老人。张小凡目光扫去,在那一群人中只看到几个熟悉面孔,其中天音寺法相、法善也在,都恭谨的站在一位坐在最上首的老和尚身后,看来这位相貌慈祥的老僧,多半也是天音寺的神僧。
常箭带著宋大仁、张小凡还有田灵儿走了过去,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道:“师父,大竹峰的张师弟已经到了。”
周围的人一阵耸动,目光刷的一下都移了过来,非但张小凡,连带著宋大仁和田灵儿都有些不自在。
坐在田不易旁边的苏茹皱了皱眉,对他们道:“你们站过来。”
宋大仁等人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走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坐在田不易上头的苍松道人忽然咳嗽了一声。
田不易脸上肌肉一动,眼角也微微有些抽搐,但终于还是冷冷地道:“老七,你站在那里,掌门真人和各位前辈有话要问你。”
张小凡刚刚迈开的脚步,却像是撞到了一面墙上,生生停了下来,半晌才低声道:“是。”
宋大仁与田灵儿对望一眼,向张小凡看了看,眼中都有担忧之色,但终究知道此刻不是时候,只得老老实实走到了田不易身后站著。
道玄真人面无表情地向下望去,只见在两边人群之间,一个少年孤零零站在那里,眼光中有微微的紧张和畏惧,甚至连他的双手,也紧紧握拳。
这个当真便是当年草庙村里那个资质平凡的遗孤吗?
他在深心处,叹息了一声。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叫了一声。
张小凡身子仿佛轻颤了一下,慢慢跪了下来,低声道:“弟子在。”
道玄真人看著他,道:“旁边这些前辈,都是我正道中的高人,今次也是为你而来的。这位就是天音寺的主持普泓神僧,坐在他旁边是也是天音寺的神僧普空上人,还有焚香谷的上官……”
道玄真人不能失了礼数,自然要把后面那些大名鼎鼎的人名都说上一遍,但张小凡却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一时之间,他的目光都落在了坐在最前方那两个面目慈和的老和尚身上,那一身金丝贴烫的红色僧袍,白眉如雪,此刻也正向著他看来。
普泓神僧位列天音寺四大神僧之首,在天下素来与青云门的道玄真人,以及焚香谷谷主并列为三大高人,地位之高,远非他人可比。寻常修道之人,想要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但此次却意外地破了百年之例,惊动无上法驾到了青云山上。
不要说是张小凡愕然,便是得到消息的青云门也是惊讶不已,由此可见天音寺对著意外出现的“大梵般若”真法外传,竟是何等的重视!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片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著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
张小凡缓缓低下了头,注视著自己面前地下的青砖,深心处忽然幽幽地想著:这些和尚,便是当年和那个普智一样的人吗?
远处,安静地躺在道玄真人旁边茶几上的烧火棍,仿佛也感应到主人心思一般,轻轻地有青光淡淡闪过。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道:“现在我问你几件事情,你要老实作答。”
张小凡低声道:“是。”
道玄真人仿佛在斟酌著语句,半晌,慢慢道:“此次东海流波山之行,有天音寺道友指认你在和奇兽夔牛交手之时所用的道法,竟是天音寺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真法,可有此事?”
张小凡没有说话,顿时玉清殿上的气氛,仿佛也有些微微的紧张。田不易不舒服地转了转头,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盯著张小凡。
空气中,仿佛也有些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轻轻地跳动著。
半晌,张小凡的声音慢慢地道:“是。”
“什么?”
顿时,大殿之上一片哗然,虽然早也料想到了这个答案,但从张小凡口中说出之后,天音寺僧人之中却依然是神色激动,只有坐在前面的普泓、普空,包括站在他们身后的法相,脸色丝毫不变,默然无语。
而青云门这里,田不易的脸色越发难看,田灵儿等人的脸色也是苍白之极。在一片惊愕之中,只有陆雪琪望著那个沉默的身影,一言不发。
道玄真人皱了皱眉,目光微微向天音寺普泓神僧处扫了一眼,却只见在众门人的激动神色中,普泓上人却缓缓合上了眼睛,摆明了暂时不会开口。
道玄真人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对著张小凡,抬起手向著喧哗的众人示意安静。
他毕竟身分非同小可,很快的无论青云门下还是其他各派人物,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道玄真人缓缓道:“此外,还有人说,你手中的这根烧火棍,”说著,他伸手拿起了那根黑色的棒子,继续道:“上有魔教的邪物噬血珠,可是真的?”
又是一阵沉默,张小凡低低的道:“是。”
这一次,众人却意外地保持了沉默。噬血珠,这个充满血腥邪恶的字眼,竟然会出现在一个青云门弟子的身上!
道玄真人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尽管早已经想到了要面对今日的局面,但张小凡此刻的心中,却依然一片空白,对于未知而可能受到的惩罚的畏惧,让他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我、我、我……”
仿佛大海中绝望却依然拚命挣扎的小舟,他茫然说著简单的话,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道玄真人面色严峻,道:“这噬血珠是怎么来的?”
声音到了最后突然拔高,音调转厉,张小凡被他一喝,脑海里嗡的一声,顿时一阵混乱,终于开口说了起来,这一开头,后面的话自然就跟了上去:从小时候被猴子小灰戏耍,到后来与田灵儿一起追到后山幽谷,噬血珠与黑色怪棒突然两相争斗,最后竟变作这种形状……
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连道玄真人和普泓、普空,包括焚香谷的那个上官老人都皱起了眉头。噬血珠与摄魂以血为媒熔炼之事,便是他们这些修道大成之士,也是头一次听说,可见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众人或有怀疑之心的,也为数不少,但看张小凡目光微微呆滞,神情失落,却也不像说谎。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随后看著张小凡,道:“好,我姑且信你这意外熔炼之说,但在这之前,噬血珠却已然在你身上,你一个小小孩子,怎么会有这等邪物?还有,噬血珠向来吸噬活物精血,而那时又未和摄魂熔炼,你又怎么可能安然无事?”
张小凡哑口无言,事情的真正原因,自然便是当初普智用佛门真法将噬血珠暂时禁制起来,而且当日普智也叮嘱他要找个无人且偏僻的悬崖丢掉,却是张小凡自己把这珠子收了起来当作纪念。
而此刻说出普智,自然也就等于说出了一切,只是,这却是张小凡深心之中,深深不愿说出的话。
那个慈和的老和尚,和自己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晚上的缘分,自己不过是在他油尽灯枯的时候,叫了他唯一的一声“师父”,可是这许多年来,他无论如何竟是忘不了那个人。
刹那间,仿佛周围的人的目光、声音,都变得那么遥远,眼前的景色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面对著那个老和尚,小小少年倔强而坚定地对他道:“知道了,我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死也不说……死也不说……
“说!”
一声大喝,声震四下,却赫然是田不易紧皱眉头,愤然站起,吓了众人一跳。只见他面色严峻之极,但目光中担忧之色越来越重,此刻张小凡已经承认了的,尽是大犯青云门和正道大忌之事,若按常理,只怕非死不可。
田不易心中又惊又怒,却见这小徒弟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尤其是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人都在此处,青云门便是有心维护,也无计可施,再这般下去,只怕张小凡真的是小命难保!
无奈张小凡此刻如中邪一般,慢慢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其他人倒也罢了,苏茹等大竹峰的人看著他长大的,一时尽皆哑然失色,张小凡性子向来沉默坚韧,此刻在这关键时分,竟仿佛是不顾一切都不说的样子。
田不易霍然踏上一步,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一直沉默无言的天音寺主持普泓神僧,突然睁眼道:“田施主,有事我们慢慢商量,不要动粗罢。”
田不易一怔,没想到普泓上人会突然开口为张小凡说话,但普泓神僧德高望重,便是连他这般青云门一脉首座,也不敢不尊重他的意思,当下只得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道玄真人淡淡看了普泓一眼,眉头微皱,似有所想,随即向张小凡道:“还有,你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紧张了起来,这其中关键,隐约牵动了当今正道两大派系私底的暗流,这个答案,必定乃是石破天惊!
可是张小凡,依然沉默地跪在那里,许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道玄真人瞳孔收缩,冷冷道:“你还不从实说来?”
从头到尾,一直注视著张小凡的法相,突然垂下了头不再看他,便是坐在他前方的普泓普空,此刻也对望了一眼,眼光中隐隐有光芒闪动,也不知是想些什么?
周围的世界,一片沉默,但却仿佛化作了无边巨大的无形之墙,把自己夹在中间,冷冷地挤压著。
张小凡慢慢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说话。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吧?
“砰!”
一声大响,众人吃了一惊,张小凡也抬头看去,却见是道玄真人重重把烧火棍往茶几上一拍,霍然站起,眉头紧皱,显然动了真怒,喝道:“孽障!你莫要以为你不开口,我就拿你没办法!”
张小凡身子一颤,脸上神色复杂之极,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道玄更怒,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你这个孽障,今日我就让你……”
“掌门息怒!”
突然,一声呼喊从青云门弟子中发出,顿时青云门中一片耸动,众人失色。道玄真人坐镇青云垂百年之久,威势向来无人敢当,不料今日竟有人胆敢拦阻于他,此时连张小凡也转头看去。
在一片哗然声中,赫然只见陆雪琪决然排众而出,走到中间,站在张小凡身边,跪了下去。
道玄真人一阵错愕,水月大师也是惊讶之极,站了起来,急道:“琪儿,你疯了?快回来!”
陆雪琪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她跪在张小凡身边的身子,竟无丝毫退缩之意,那无双美丽的容颜之上,雪白的牙齿轻轻咬著淡淡的下唇,静静地道:“掌门师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有话要说。”
水月皱眉,喝道:“琪儿,张小凡乃是大竹峰弟子,身犯重罪,掌门自有定夺,你不要多嘴,快快回来!”
陆雪琪嘴角仿佛也抽动了一下,在她身边的张小凡,此刻也分明听到了她突然沉重的呼吸声,显然在众人面前,此时此刻跪在他的身边,那份压力绝对非同小可。
只是,在这个庄严而肃穆的大殿之上,在所有人陌生的眼光之中,这美丽的女子依然不曾退后。
玉清殿外的山风,不知什么时候吹了进来。
掠起了她的几丝秀发,轻轻飘动。
张小凡凝望著身边这个女子,没有说话。
“掌门师伯,请容弟子说上几句。”
道玄真人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其他门派的道友目光纷纷看来,只得冷冷道:“好,你说罢。”
陆雪琪点头道:“多谢掌门。掌门师伯,诸位师伯师叔,我与张小凡张师弟并无深交,但在七脉会武之后,也曾与他一同下山,在空桑山万蝠古窟和东海流波山上,亲眼见到张师弟与魔教余孽殊死争斗,绝非是魔教内奸。此刻外人在场,张师弟或有难言之隐,请掌门师伯三思而行,千万不要……”
“等等!”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陆雪琪的话。众人看去,却是坐在天音寺两位神僧下首,焚香谷那位复姓上官的老人,刚才张小凡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天音寺两位神僧身上,没有注意看他,此刻看去,只见他面容瘦削,身材颇为瘦长,连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尖锐。
“这位姑娘说的外人,多半便是指我,还有普泓道兄、普空道兄以及众位同道吧?嘿嘿,青云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亏你们还自居天下正宗,难道连个交代也不要让我们看到吗?”
道玄真人与其他各脉首座长老的脸色,顿时都难看下来,坐在旁边的苍松道人冷冷道:“上官策道兄,今日我们掌门既然决定了要在诸位面前公审此人,就是为了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上官策嘿嘿冷笑了两声,阴声道:“苍松道长,你们青云门这个叫张小凡的弟子身上,隐情实在太多,除了身怀魔教邪物,居然还会天音寺的不传真法,而且多半还与我们焚香谷的无上神器玄火鉴脱不了关系。”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道玄真人,道:“我话先摆在前头,玄火鉴乃我焚香谷至宝,我们可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田不易越听越怒,冷笑一声,道:“上官道兄,既然这宝物如此重要,你们焚香谷怎么也不看好,随便乱丢,居然会与我这徒弟搭上关系了?这么说来,你们看守宝物的人,只怕也是废物吧?”
上官策大怒,霍地站起,田不易毫不示弱,刷的也站了起来,场中气氛突然紧张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道玄喝道:“田师弟,你做什么?坐下!”
田不易狠狠瞪了上官策一眼,但终究不敢当众违逆掌门,只得缓缓坐下。道玄转头对上官策道:“上官道兄,我们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就是。”
上官策冷笑一声,也坐了回去。
旁边的水月微怒道:“琪儿,你还不回来!”
不料往日对师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陆雪琪,今日便如换了个人一般,抬头向道玄道:“掌门师伯,无论张师弟犯了什么错,恳请掌门师伯仔细查问,但他绝对不是潜入我青云门下的内奸!”
她望著前方,容色端然,仿佛对著整个世界也无丝毫惧色,决然道:“弟子陆雪琪,愿以性命担保!”
众人一时都被震住!
甚至连张小凡自己也微微张大了嘴,怔怔地望著与自己跪在一起的这个女子,那雪白的肌肤之上,冰霜的容颜中,突然间,仿佛也有隐约的温柔。
“弟子林惊羽,也愿以性命为张小凡担保!”
几乎就在陆雪琪说完此话的同时,林惊羽再也忍耐不住,毅然冲了出来,跪在大殿之上,也不看师父苍松道人顿时变成猪肝般的脸色,豁出去了一般,大声道:“张师弟为了青云出生入死,绝对不会是外派内奸,弟子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更知绝无此事,请掌门师伯三思啊!”
道玄真人此刻的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此刻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青云弟子中突然一阵骚动,片刻之间,风回峰门下弟子、龙首峰门下弟子以及大竹峰门下弟子,同时有人跑了出来,一起跪下,大声道:“弟子也愿以性命为张师弟担保!”
众人失色,放眼看去,这三人却是曾书书、齐昊和田灵儿,此刻除了田不易夫妇,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和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同时都站了起来,惊愕之极。
此刻大殿之上,情况一片混乱,道玄真人心中怒气大盛,心道这些忤逆弟子难道今日都要造反了不成?偏偏这个时候正道众多同道都在,发作不得。他这个青云门的掌门真是丢尽了颜面,这一下怒气直冲胸膛,却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只听背后有个人轻轻咳嗽一声,却是他的弟子萧逸才,轻声道:“师父,你是不是回去休息一下,等一会再来处置?”
道玄真人立刻醒悟,重重哼了一声,砰地一拍桌子,顿时一片混乱的青云弟子安静了下来,目光都向这里看来。
道玄真人一声不吭,大步向内殿走去,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萧逸才微笑著站了出来,对著众人道:“嗯,后山刚才有件急事,急待我恩师处理,请诸位稍候片刻。”
上官策面有讥讽之意,道:“萧师侄,早就听说你们青云门的规矩大,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啊!”
萧逸才眼中怒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微笑道:“前辈说笑了。”说著转过身来,轻轻咳嗽一声,走到苍松道人等各脉首座面前,低声道:“诸位师叔,还不叫他们起来?”
曾叔常等人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唤回弟子,拉到一边狠狠训斥不已。田灵儿被苏茹拉了回来,却没有挨骂,反是她满腹委屈,眼中有隐隐泪花,叫道:“娘……”
苏茹长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田灵儿向田不易看去,却见田不易面色铁青,眉头紧锁,一个字也不说,闷声坐在椅子之上。
陆雪琪被师姐文敏强拉著走出了玉清殿,周围人的目光中满是奇怪的眼色,直到她们走到了玉清殿外的一个僻静角落,文敏低声埋怨,陆雪琪却低著头一声不吭。
过了片刻,水月大师缓缓走了过来。
文敏毕竟爱护师妹,迎了上去,低低向水月说著,尽力解释,但水月脸色凝重,直走到陆雪琪跟前。
陆雪琪不敢看她,低垂著头,轻声叫道:“师父。”
水月凝视著她,这个她最得意也最美丽的弟子,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叹息了一声,声音颇为无奈,仿佛还带著些淡淡凄苦。
文敏和陆雪琪同时吃了一惊。
水月从陆雪琪身上移开目光,走到玉清殿外的栏杆处,向外眺望,但见山峰入天,白云飘缈,一派仙气凛然。
“琪儿,你今日做错事了,你知道吗?”
陆雪琪低著头,轻声道:“是,师父,我让您为难了,是弟子的错。可是那个张小凡他的确不会是……”
水月突然回头盯著她,道:“你为何会以自己性命为他担保?”
陆雪琪脸色顿时苍白,说不出话来。
水月望了她半晌,摇头低叹:“冤孽啊!”
陆雪琪低声道:“师父,我、我不是……”
水月突然截道:“你可知道我刚才说你做错了事,并非是说你让我下不了台?”
陆雪琪与文敏都吃了一惊,文敏讶道:“师父,你说什么?”
水月微微苦笑,目光再一次向远方望去,仿佛她也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逞一时之勇,只怕反而是把那个张小凡往死路上推啊!”
陆雪琪脸上失色,失声道:“师父?”
水月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又看到了深埋在记忆中的往事:“好多年了,一转眼就快过了百年了吧!当年,也有个人像他一样的,犯了大错,但是我们、我们却不顾一切为他求情,可是终于还是……”
她慢慢回头,迎著陆雪琪与文敏两个人的眼睛,轻声道:“当年那个人的情况,和今日张小凡虽然并不相同,但境遇却极是相近。可是那个人,却向来是你们掌门师伯最痛恨的人啊!”
水月低沉地,甚至是带著一丝痛楚地说著。生平第一次在她的弟子面前,露出了伤怀的模样。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39
第八集 第五章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还没有回来,但众人之中,隐隐都传出窃窃私语之声。
水月师徒三人重新走回来的时候,但见众人分立两旁,而张小凡却依然孤单地跪在地上。陆雪琪仿佛犹豫了一下,但在水月严厉目光横扫过来之后,终于还是默默走到她的身后站住了。
片刻之后,道玄真人缓缓从后堂里走了出来,回到了座位之上,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道玄真人却没有立刻向张小凡问话,反是面有歉意,向旁边的普泓神僧道:“普泓师兄,我门下弟子无礼,让师兄见笑了。”
普泓微微一笑,合十道:“道玄师兄哪里话!”
这时,苍松道人走了过来,手中拿著张小凡的那根烧火棍,放到了道玄真人手边的茶几上,道玄眉头微皱,向他看去,眼中微有疑惑之意。
苍松道人低声道:“师兄,刚才你走之后,形势稍有混乱,此物关系甚大,为防万一,我便将它收起,现在再放回在此处。”
道玄点了点头,道:“师弟有心了。”
苍松道人随即退了回去,道玄真人的目光,也再一次地回到了张小凡的身上。众人一时都紧张起来,知道接下来的,只怕便是决定这个少年命运的时刻。
“张小凡,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有话要说?”
张小凡额头之上隐隐冒出了汗珠,眼下形势实已恶劣到了极点。只是他在青云门中多年,深知正道之中对刺探他门秘传真法的忌讳,若果真说了出来,他自己下场如何尚未可知,但入土多年的普智和尚,只怕多半不止是名声受损,就连法骨埋葬之处,也要从天音寺的“往生塔”中被移了出来。
更何况,普智和尚乃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众人会不会相信自己,更加是个问题?
他在这里内心交战,一时想到普智音容,一时又想到师门深恩,但要他出卖普智,却又和逼他去死一般,短时之内,断然是无法想清楚的。
只是,这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却都不会再给他时间了。
道玄眼看著张小凡在听了自己的问话之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额上虽有汗珠,但竟仍是始终未发一言,再联想到刚才众弟子为他求情时的情景,内心深处,忽然有一阵沉眠多年的无名之火,熊熊燃烧而起。
仿佛百年之前,那个白色身影,也像这般跪在玉清殿上,在三清神像面前,在众位师长长老面前,甚至是在众位同门苦苦为之求情之中,却依然那般桀骜,那般的不可一世,睥睨世间。
坐在最后的水月,远远望著道玄真人的脸色,身子震了震,眼中有一丝悲哀一闪而过,缓缓低下了头。
“砰!”
一声大响,众人震骇!
道玄真人仿佛终于失去了耐心,霍然站起,手指张小凡怒道:“孽障,当年我看你身世可怜,将你收留在青云门中,不料却是养虎为患!”
张小凡身子摇了一摇,抬起头来,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道玄真人面色如冰如霜,寒声道:“今日若不除去你这个孽障,我青云门如何向天下正道交代?也罢,就让我成全了你这……”
众人失色,田不易霍然站了起来,众人中陆雪琪、田灵儿、林惊羽等人脸色都刷的白了,便是坐在旁边的天音寺普泓神僧,也仿佛隐隐有些不忍,向道玄低声道:“道玄师兄,这个是不是再斟酌……”
道玄哼了一声,冷然道:“这孽障身怀魔教邪物,又犯我正道大忌,罪孽深重,”说著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烧火棍,道:“今日就让你死在自己这魔教邪物之下……”
张小凡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眼前仿佛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茫然望见道玄伸起了手臂,师父田不易面色铁青,似乎正要说话,而周围青云弟子,乱成一团。
大殿之上,眼看就要有人血溅五步。
“呀!”
突然,一声大呼,震慑全场,众人无不失色。惊骇之中,赫然竟是道玄真人身子剧颤,怒吼一声,将烧火棍扔了出来,如被烫手一般。
那烧火棍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掉在地上,当当当反弹几下,竟是滚到了张小凡的身前。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看到烧火棍上,飞起了一道黑影,片刻之后停顿在半空之中,发出吱吱怪声。
那是手掌一般大小的异种蜈蚣,色彩绚丽,尾部竟有七条分岔。此刻震动飞起,摇头摆尾,模样骄横之极。
张小凡呆住了,整个身体突然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瞪著在半空中的那只怪物,那只深深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七尾蜈蚣!”
时光刹那间如倒流而上奔腾咆哮的巨流,将他带到了多年前那个黑色的夜晚,那个普智与神秘黑衣人决斗,而他同时失去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血腥之夜!
他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深心处泛起的无边血腥气息,将他团团包围。他伸出手,一把将烧火棍紧紧抓在了手中!
但这个时候,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张小凡的异样,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道玄真人身上。
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其见识阅历岂是常人可比,眨眼间即将道玄真人围了起来,特别是与那只七尾蜈蚣隔开,待众人向道玄真人看去,不由得尽皆失色。
只见道玄真人右手颤抖,中指处赫然有个伤口,显然是被那七尾蜈蚣所伤,只见在这片刻间,流出来的血已然是黑色的,更要命的是,从指端伤口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黑气,几乎以看得见的急速向上攻去。
七尾蜈蚣以天下绝毒著称,便是道玄真人这般得道高人,竟也为之所困。
道玄真人片刻间只觉得头昏眼花,气闷难忍,但他道行何等之高,尤胜过当年的普智和尚,立刻强自定住心神,左手并指如刀,向只片刻间几乎已经麻木的右手连点数下,凌空画符,登时将那道黑气上攻之势挡缓了下来。
此刻苍松道人冲到他的身边,紧紧扶住他的身体,一看道玄真人伤口,转头向张小凡大喝道:“张小凡,你个孽障,竟然胆敢暗害掌门!”
众人大惊失色,张小凡失声道:“不,不是我……”
被众人簇拥著的道玄真人,此刻面色已经稍好,但七尾蜈蚣何等剧毒,便是在他脸上,也隐隐望见黑气,薄而不散,不过尽管如此,他神志却还清楚,深深呼吸之后,道:“快将这孽障擒下,好好审问。”
苍松道人转过头来,道:“师兄放心,有我在。”
道玄真人大口喘息,但心倒放了一半,点了点头,向他看去,正待说:“那就……”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苍松道人在他眼前的那张脸,突然从焦急神态,变得狰狞无比。也几乎就在同时,道玄真人腹心一凉,瞬间剧痛传来,身子大震,原本移往右手压住毒势的一身精元,突然消散。
“啊!”
道玄真人一声大吼,左手倒切下来,苍松道人左手立刻迎上,两相撞击,苍松道人身子大震,倒飞出去,落到玉清殿门前,片刻之后,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但神色间却在冷笑。
在他右手之上,横握著一把短剑,晶莹如水,一看就知非是凡品。而此刻剑身之上,血痕累累,鲜红的血,从剑刃之上,缓缓地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滴到大殿上的青砖之上。
刚才还一片混乱的人群,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如死一般的寂静。
道玄真人墨绿色的道袍,腹部之处转眼间已然变做了深色,他整个人的脸色也顿时苍白之极,只是,他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却远远胜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么?”他嘶哑著声音,向著站在大殿门口处的苍松道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此刻,甚至连龙首峰的弟子齐昊、林惊羽等,也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个个张大了嘴,望著那个曾经是这青云山上最有权势之一的人。
“我?”苍松道人仿佛突然变做了另外一个人般,猖狂地大笑出来:“我在暗算你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说著,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七尾蜈蚣顿时向他飞去,转眼间消失在他袖袍之中。
齐昊再也忍不住,声音中带著困惑与惊骇,大叫道:“师父,你、你疯了吗?”
苍松道人向他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到了站在齐昊身边但神色几乎与他一样的林惊羽,还有更多的龙首峰弟子,甚至于其他青云门各脉的弟子,都用一种看待疯子般不能置信的眼光望著他。
“哈哈哈,疯了?是啊!我早就疯了!”苍松道人仰天大笑,神态仿佛也带著一丝疯狂:“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这个玉清殿上,当我看到万剑一万师兄的下场之后,我就已经疯了!”
“师父!”龙首峰的齐昊和林惊羽此刻的声音都已经带著哭腔,但在他们身后,围绕在道玄真人周围的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身体却突然僵硬!
万剑一,这个仿佛带著梦魇般的名字,带著浓浓的阴影,压在青云门的上空。
道玄真人眼角抽搐,这个百年来从来都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仿佛也深深刺激了他一般。萧逸才搀扶著他的身体,却赫然发觉,道玄真人受创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甚至隔著那层衣裳,他也感觉的到,那突然在恩师身体里焚烧的火焰,竟是这般的炙人!
苍松道人神态疯狂地站在那里,仿佛这许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恶气终于泄出,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捉拿这个伤了青云门掌门至尊的凶手。
他指著道玄真人,又指了指在人群背后,那在阴影中的三清神像,大声地道:“你,你们,”他向著田不易、水月、曾叔常、商正梁等青云首座指了过去,“你们都给我凭良心的说,这个掌门之位,到底是该谁来坐?是当年的万师兄,还是他?”
没有人回答,年轻弟子是不知所措,但田不易等人却铁青著脸色,一声不吭。
大殿之上,只有苍松道人如同疯狂的声音回荡著:“怎么,你们不说话了吗?是不是心里有愧啊?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实谁心里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可是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又是谁?”
水月脸色苍白,望著与平日判若两人的苍松,缓缓道:“苍松师兄,事情都过了百多年了,你又何必如此执著?”
“呸!”苍松道人此刻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身分,狠狠地呸了一声,面有不屑之色,冷笑道:“百多年?是啊!我忍了百多年,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为万师兄伸张冤屈。当年青云门下,蛮荒之行,你、你、你!”
他手指一个一个点了过去,连指了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冷笑道:“你们这百年来,当首座当的舒服了,可还记得当年万师兄不顾一切地救我们性命?可还记得当年是谁毫无吝啬地将修道心得与我们分享,让我们道行大进?还有你!”
他赫然一指水月,冷然道:“你刚才居然说我如此执著?嘿嘿,嘿嘿,当年谁不知道你私下苦恋万师兄,而他后来救你爱你,想不到当日竟见死不救,今日却还来讥讽于我!”
水月面色刷的惨白!
“还有你,田不易!”仿佛是想把心中所有的怨愤之气都发泄出来,苍松道人狂笑著指著田不易,大声道:“你自己说,万师兄对你怎样,你又是怎么回报于他?”
田不易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拳,旁边站著他的妻子苏茹,面色也是一般的苍白,可是他们二人,却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口,任凭苍松道人在那里大声狂笑指责著。
“你当日不过是大竹峰门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木讷弟子,连你师父师兄们都看不起你。但万师兄遇到你之后,慧眼相认你是可造之才,从此悉心栽培于你,不但将自己修道心得相告,更极力将你推荐入蛮荒五人行中,从此你才能登上青云门风云人物,才能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我说的对不对?”
田不易深深呼吸,脸上神色夹杂著几分痛苦,半晌才从口中缓缓地道:“万师兄待我恩深意重,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此言一出,非但大竹峰门下弟子,连其他各脉包括在旁边惊讶于青云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之人,也都变了脸色。显然连田不易也这般承认,可见苍松道人口中那个万师兄的确大有隐情。
苍松道人嘿嘿冷笑,道:“好,好,好,你终于也承认了,算你还有一点良心,那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你说啊!”
田不易慢慢低下了头,牙关紧咬,仿佛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苍松道人狂笑道:“好,你不说,我替你说。你这无耻之人,枉费万师兄如此看重于你,当日回到青云山上之后,你明知道万师兄当时喜欢小竹峰的苏茹苏师妹,你却横刀夺爱,可有此事?”
田不易霍然抬起头来,但一接触苍松道人几乎疯狂的目光,那炙人的火焰仿佛也燃烧其中,不知怎么,竟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个白色的身影站在苍松道人身后,他顿时说不出话来,又慢慢低下了头去。
他没说话,他身边的苏茹却突然踏上一步,大声道:“苍松师兄,你有事便冲著我来!当年万师兄的确对我有心,但我从头到尾,对他都是尊敬爱戴之意。他对我们夫妇二人,恩重如山,但我和不易要好,都是我自己的意思,说不上什么横刀夺爱。而且当年万师兄他自己也在我们二人面前,亲口祝福过我二人了。”
苍松道人冷笑一声,道:“万师兄性子何等骄傲,被你们二人背叛之后,岂能像俗人一般死缠烂打?他向来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愿让别人看到。”
说到这里,他似是不愿再说下去,目光瞪向受伤喘息的道玄真人,眼中透出无尽的仇恨,道:“当年万师兄对我如兄如父,一手栽培我,在蛮荒中更是不顾性命救我,我这条命,早就给了他了!可恨百年前,我竭尽全力竟也不能救他,从那之后,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他报仇!”
话说到最后几句,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仿佛对著自己的深心,又像是对著冥冥中的那双眼睛。
萧逸才脸上失色,但更令他惊讶的,竟是他所搀扶的那个躯体,突然推开了他。
青云门掌门真人,百年来天下正道中至高无上的领袖,道玄真人在伤口还流著血,那分黑气仿佛越见浓重的时候,赫然凭借自己的力量,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的气势,刹那间掩盖了所有的人,那墨绿的道袍无风飞扬,隐隐望见他的双手,深深握拳,连指甲也陷入了肉里。
他望著前方,挺直身躯,面对著苍松道人,更仿佛面对著那一个无形的白色身影,大声而笑:“好好好,想不到当年的那段公案,竟让你如此记挂。你便过来试试,看看我这个做师兄的,到底配不配做这个掌门!”
他斜眼向苍松看去,突然双手从握拳霍地伸开手掌,从他右手伤口处,滴滴黑血喷涌流出,而他面上的黑气,也渐渐淡了下去。只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声音却是变得凄厉,带著一丝不屑:“凭你也配?”
苍松道人忽然大笑起来,道:“是,你厉害,当年青云门下,向来以万师兄和你为绝代双骄,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有人会收拾你的。”
道玄真人面色肃然,冷然道:“是谁?”
大殿之上,众人屏息,青云门弟子面面相觑,而站在一旁看到青云门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一众人等,却也是面色尴尬。
苍松道人笑声不绝,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从玉清殿外的遥远处,传来了浑厚的声音:“道玄老友,百年不见,看你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这声音如雷鸣一般,隆隆传来,片刻之间,通天峰外突地喊杀声四起,山前乱成一片,慌乱声中,远远的竟似有人大喊:“魔教妖人杀上山来了!”
“什么?”
青云门人尽皆失色,道玄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指著苍松道人,几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师门,勾结魔教!”
苍松道人狂笑道:“不错,我就是勾结魔教,那又怎样!在我看来,青云门藏污纳垢,比魔教还不如!我为了替万师兄报仇,就算身入地狱也不在乎,何况是勾结魔教?”
苏茹脸色惨白,低声道:“疯了,疯了,他真的疯了!”
田不易听在耳中,面色严峻,他知道这些年来,苍松道人在青云门中权势极大,连平日防卫之事也是由他一手负责。而今日魔教大举杀来,竟是快到了玉清殿才被众人发觉,形势之恶劣,实在是无以复加。
他一转眼间,却见在一片混乱之中,自己的小徒弟张小凡握著烧火棍,兀自站在那里,当下趁著别人不注意,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可是转眼间他便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也有些不对劲了。
张小凡两只眼睛隐隐泛红,死死地盯著苍松道人的身影,口中仿佛还微微念叨著什么:“是他,是他,一定就是他……”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39
第八集 第六章
「什麽人?」
玉清殿门外同时响起了青云弟子的几声大喝,但只听刷刷几声,似是有高人御空而至,随即砰砰几声,数个青云弟子跌了进来,翻滚於地。
门口处,闪现出了四道人影,正是魔教的四大宗主。
玉阳子和毒神站在中间,鬼王和三妙仙子站於两侧,四人向这大殿里望上一眼,缓步走了进来。
年纪最大的毒神,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笑道∶「道玄老友,百年不见了,你可还好?」
道玄真人身子震了一震,瞳孔收缩,冷然道∶「毒神!」
毒神大笑,道∶「正是我这个老不死。百年前在那青云山脚败在你的剑下,如今又见你风采如昔,真是不胜欣慰!」
道玄真人目光向那四个人一一看了过去,与此同时,从玉清殿门外陆续又走进了数十个魔教之人,看著这些人的气度架势,只怕无一人是好相与的,多半魔教这百多年来的实力,都在此处了。其中众人见过的,便有鬼王宗的青龙、幽姬,万毒门的百毒子等等都在其中,至於其他的人,多半也是四大宗派的高手。
而在远处,喊杀声越来越响,不时听到绝望嘶吼,往日如人间仙境一般的青云山,此刻彷佛被血腥笼罩,恍如地狱。
道玄真人深深呼吸,勉强定住心神,今日祸起萧墙,外敌竟又长驱直入,不问可知乃是青云门这百年来最危急的时刻。他身为青云门这个千年大派的至尊掌门,绝不能让这份基业,毁在自己手中了。
这时,忽然只听得一声佛号,却是普泓大师不知什麽时候站在道玄真人身边,面上有淡淡微笑,道∶「道玄师兄,自古邪不胜正,我天音寺一脉,从来与青云门并抗妖魔邪道,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道玄大喜,也几乎是在同时,焚香谷的那些人,也以那个上官老人为首站了出来,站到了道玄真人和普泓大师身後。
魔教四大宗主都是微微变色,毒神看著普泓,沉声道∶「这位大师是天音寺哪一位神僧?」
普泓微笑道∶「老施主真是健忘,百年前正魔大战,我们也有过一面之缘的,怎麽却将老衲忘记了?老衲天音寺普泓,旁边这位是在下师弟普空。」
天音寺四大神僧何等威名,有了这两人在,等若青云门添了数个高手,更何况旁边还有焚香谷高手?
毒神转过头去,向脸色微白的苍松道人皱眉道∶「这些人怎麽会在这里?」
苍松道人恶狠狠地道∶「这些秃驴和焚香谷的家伙都是今早突然到达青云山,事先并无消息,我措手不及,无法报信。」
普泓与身後的焚香谷上官老人对望一眼,都笑了出来,焚香谷上官策大笑道∶「这就是所谓邪不胜正,天网恢郑今日定要让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妖魔邪道,尽数伏诛在这青云山上!?br />
「嘿嘿!」一声冷笑,却是站在毒神旁边,被魔教众人推洛u髡艇D事之人的玉阳子,神色骄横,冷笑道∶「百多年前,我圣教前辈一样是以我一教之力,与你等三大派争斗,难道我们今日便怕了你们不成!」
「说的好!」喝彩声顿时响起,不少是来自站在他们四大宗主背後那堆人群,便是在他旁边的鬼王也抚掌而笑。
「今日就让你们看看,到底是我们伏诛,还是你们受『死』!」
这一句话他说的是猖狂无比、睥睨众生,正道中人无不变色,面露憎恶,尤其是最後一个「死」字,鬼王还似乎特意加重了口气,大有讥讽之意。
道玄真人冷笑一声,刚要说些什麽,却只见魔教中的玉阳子似乎最没耐性,一挥手,顿时所有的魔教高手手中身上都泛起各色光辉,显然立刻就要动手。
正道中这里青云门、天音寺众人立刻都凝神戒备,知道眼前便是百年来最为凶险的一场正魔大战,普泓低声颂道∶「阿弥陀佛,善哉,善┅┅」
不料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异变陡起,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魔教中人身上的时候,突然十数道光芒在正道人群之同时泛起,其中更有两道锐芒,直直打在普泓毫无防备的背上!
「轰!」
刹那间正道中如炸了锅一般,乱成一团,尖锐怒吼顿时响成一片。普泓大师眼前一黑,只觉得两股大力硬生生砸在後背,一股如山崩海啸般巨力迸裂,一股却转洛uy锐细针一般,突刺而入。
普泓大师一个踉跄,「噗」地喷出一片血雾,他是何等人物,转眼间便知只怕正道中还有内奸,一身超凡入圣的「大梵般若真法」片刻走遍全身,硬生生挡住那巨力袭来,同时更不回头,一个袖袍向後甩去!
「砰砰」两声闷响,背後之人传来两声惊呼,显然吃了亏,那股巨力顿时消散,但另一只如毒针般的力道却化做有形之物,终於刺破了他猝不及防的大梵般若护体,钻入了体内。
只片刻工夫,青云门田不易等人已然赶了过来,纷纷动手,但袭击之人一击之後,立刻跃起,飞到了魔教那群人中。
为首的,赫然正是焚香谷上官策,而袭击其他人的,也全都是焚香谷的人。
正派中的人,包括被偷袭的普泓、普空等天音寺的人,都惊的呆住了。道玄真人半晌才竭力定住心神,指著上官策道∶「你、你做什麽?难道焚香谷也投靠魔教了吗?」
上官策站在魔教四大宗主和苍松道人身边,与他们同时对望,突然哈哈大笑出来,意态猖狂之极,充满了得意之色。
鬼王大笑著向道玄真人道∶「谁告诉你他们是焚香谷的人了?」
道玄真人刚要开口,忽地失声,缓缓转过头来,盯著苍松道人,脸色惨白,道∶「好,好,你干的好,果然是瞒天过海!」
苍松道人嘿嘿冷笑一声,满脸得色,笑道∶「这还不是多亏鬼王宗主足智多谋,一听说今日天音寺秃驴突然不请而到,要坏我大事,立刻就想到派高手假扮焚香谷门下上山,挑几个平日不在世上行走的,由我引见,呵呵,果然一举成功!」
道玄真人身子摇晃了一下,转眼看去,只见这一下被魔教突袭,大致目标都集中在天音寺僧人之中,十人中竟有九人受到重创。尤其是掌门普泓大师,面如白纸,此刻竟然已经站立不住,在弟子法相的扶持之下,缓缓坐了下去,在他的背後,赫然一片血肉模糊。至於其他的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连青云门中,竟也被伤到了五、六个长老。
道玄真人心中一阵翻腾,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惨笑道∶「厉害,厉害,亏我白活了这许多年,竟没想到焚香谷的上官策道兄向来镇守『玄火坛』,从不出焚香谷半步,对你竟是不起疑心!」
鬼王看了看他,微笑摇头道∶「你不是没想到这个,而是没想到你这个苍松师弟背叛你吧?」
道玄真人又是一声惨笑。
玉清殿上,瞬间陷入沉默,正道中人面面相觑,此刻任谁也看的出来,魔教一边实已占了大大的优势,虽然青云门这里还有不少长老高手,但魔教那里,高手却只是更多。天音寺僧人中,此刻看去能出手的大概不过一半,其中还只有普空和法相因为机警而免於受伤。
尤其是普空,此刻突然如换了个人一般,手上托著一顶金钵,金光四射,几如凶神一般。在他身前一滩血肉模糊,却是刚才魔教一个高手暗算他不成,反被普空法宝「浮屠金钵」给打成肉酱。
但最重要的,却是向来并称为天下正道泰山北斗的两大高人──道玄真人和普泓大师,竟然同时被重创,此刻眼看著普泓大师面如白纸,而道玄真人虽然好些,但怎麽看也像是强弩之末。
难道天下正道,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这个问题如最沉重的石头,沉沉压在正道之人心上。
相反的,魔教中人无不兴高采烈,百多年来魔教被逐出中原,困居蛮荒,今日一旦吐气扬眉,如何不意气风发?
玉阳子自感此次自己主持大局,圣教对著强大无比的正道两大巨派竟然一举而胜,日後自己在圣教之中,地位必定凌驾於众人之上,说不定从今日开始,自己就能把长生堂带到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炼血堂时的局面。
一念及此,玉阳子更是得意万分,向著道玄真人嚣张笑道∶「道玄老贼,快快将你们镇派之宝『诛仙古剑』交出,然後投入我圣教麾下,我便饶了你等不死!哈哈哈┅┅」
站在他身後的数十个魔教高手一起哄笑,这百年恶气,彷佛今日才能尽情宣!
而在远处,通天峰上厮杀的青云弟子的惊呼声不绝传来,似乎也为青云门如今的命运,做了凄惨的铺垫!
道玄真人惨白的脸上却有坚毅之色,对玉阳子嗤之以鼻,冷然道∶「我青云门就算今日断送在你们手上,也休想让我们屈膝投降。」
说著,他退後几步,回到青云门人群之中。田不易、商正梁等首座长老登时都围了过来,他得意弟子萧逸才也扶住了他的身体,低声焦急地道∶「师父,你的身体┅┅」
道玄真人哼了一声,急道∶「眼下祸在眉睫,田师弟、商师弟、曾师弟,天云师弟,你们在这里先支持一阵;水月师妹,奶领几个二代弟子,先将天音寺道友送走,他们为助我青云而受伤,我们不可让他们再受损害。」
被他交代的人立刻都点头称是,田不易跟著道∶「掌门师兄,这里有我们挡著,你身受重伤,也快走,留得青山在,他日再┅┅」
他突然住口不说,但话里的意思谁都知道,曾叔常等几位首座同时点头,但道玄真人惨笑一声,道∶「祖师基业,难道你们竟叫我弃之不顾?我道玄宁死也不做千古罪人!」
田不易等人默然,道玄看了此刻已经蠢蠢欲动的魔教之人一眼,忽然像是下了什麽决心一般,低声道∶「事到如今,只有违背祖师戒律,用那最後杀著了!」
其他人,包括大部分长老都是一怔。
道玄深吸一口气,道∶「时间无多,我去请出诛仙古剑,你们┅┅」他环顾周围,忽地低声道∶「不管你们心里怎麽想我的,但事到如今,你们一切小心!」
田不易等人动容,正要再说些什麽,忽听得狂笑风起,法宝异光闪动,魔教中人终於动手了。
刹那间,原先庄严肃穆的玉清殿堂,法宝飞舞,异光纵横,轰隆巨响不绝於耳。
混乱之中,趁著青云门众长老高手抵住魔教高手狂攻之际,水月领著年轻弟子将天音寺受重伤的众位大师扶进了後堂,道玄真人亦向後走去,但脚步却隐隐有些踉跄。
田不易在交手之中望到此景,心中一阵焦虑,目光一扫,手中赤焰仙剑逼退面前的魔教之人,闪身到旁边正与众长老一起御敌但面色苍白的齐昊、林惊羽身边,急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你们立刻跟去护送掌门真人!」
齐昊、林惊羽身子一震,但见田不易面色严峻,不敢违令,而且此刻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突然叛变,对他们这些龙首峰弟子来说,不啻於晴天霹雳,方寸早乱,此时连忙应了一声,就跟著道玄真人去了。
而看著他们的身影,在一旁作战的苏茹却是眉头紧皱,片刻後也找个机会脱出身来,闪到宋大仁与田灵儿身边,低声道∶「你们苍松师伯突然叛变,他门下弟子也不知道是否可靠,你们也跟上去看著掌门真人!」
宋大仁与田灵儿一惊,随即会意,立刻跟了上去。苏茹正要回身,忽然眼角馀光看到在这一场闹得天翻地覆的大战之外,张小凡,这个刚才还是全场焦点的小徒弟,此刻却无人管他一般地站在那里,目光不知洛uA远远望著魔教前方,一动不动。
她眉头一皱,其实在她心里都与田不易一般,根本不信这小徒弟会是魔教内奸,此刻念及张小凡功力肤浅,随即闪身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肩膀。
张小凡身子一震,转头看来,苏茹心中突然一惊,只见张小凡双眼血丝满布,虽然神志看去还算清醒,但不知洛uA总有种奇异的凶煞感觉。
但此刻事态紧急,苏茹如何还能多想,急道∶「小凡,这里太过危险,你也跟著你大师兄和灵儿师姐前去。」
张小凡怔了一下,但在这位自小爱护自己的师娘注视下,终於点了点头,随即向後堂跑去。
苏茹放下心来,随即投身而上,加入了越发惨烈的战团!
在隆隆巨响、各种法宝剧烈撞击的声音中,张小凡跑入後堂,追上了宋大仁和田灵儿,随即赶上了齐昊和林惊羽,几个人围著道玄真人。道玄真人向他们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但目光在望到张小凡身上时,不由自主地停留了一下,随即移开了。
张小凡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但手中握著的那根烧火棍,此刻却隐隐有青光荡漾,脑海之中不时感觉阵阵眩晕,只觉得一股股煞气恍如一股股凶灵,直冲自己的脑海,忍不住地想像著血腥之气。
只是,眼下谁都是心情沉重,根本没人注意到张小凡的异样。而片刻之後,小竹峰的陆雪琪和文敏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雪琪向张小凡看了一眼,对道玄真人道∶「是师父叫我和文敏师姐过来的!」
道玄真人叹息一声,微微摇头,但什麽话也没说,还是向前走去。
还不等他们走出多远,便只听得背後玉清殿上轰隆之声如雷,几道如山柱一般的毫光冲天而起,竟是将玉清殿的殿顶冲破,直冲上天,更夹杂著几声惨呼,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没了性命?
众人失色,不问可知此刻在玉清殿上的激烈决战何等残酷,不由得纷纷为师长同门担忧。道玄真人向著那里深深望了一眼,面色紧绷,忽地一甩道袍,大步而去。
众年轻弟子跟在他的身後,只见这个往日里被他们如天神一般敬仰的人物,此刻身躯依然如平日般挺直高大,但一身墨绿道袍之上,被鲜血浸透而成为黑色的那团触目惊心的血渍,甚至连被苍松道人暗算後留下的那个剑孔,都清晰无比。
真不知道这个道玄真人怎麽能在受了此等重伤之後,竟然还能支撑下来?
一行人穿过後堂,年轻弟子中无一人是长门弟子,也就从来没有人到过这里,只跟著道玄真人穿堂过院,渐渐的,玉清殿上的喧嚣声也慢慢远离,他们一行人穿过了玉清殿的後堂,却是向著通天峰的後山走去。
道玄真人当先走著,众人则紧跟在他身後,警惕地注视著周围,虽然此刻大部分魔教徒众都在攻打前山,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也有人被苍松道人引到了後山来。
张小凡走在众人後边,双目隐隐泛红,面无表情,但内心深处却实如惊涛骇浪一般,既震惊於青云门大难,又挣扎於当年血仇。在他记忆之中,当年是谁屠杀草庙村村民的凶手虽然不曾亲见,但他每回想起当日情景,便想到那个凶狠的神秘黑衣人。
而今看来,多半竟是苍松道人!
当年草庙村遗孤虽然有两人,但见过那个黑衣人与普智动手斗法的却只有张小凡,如今一旦确定,顿时多年来的仇恨泛上心头,而手中那由世间两大凶器噬血、摄魂所炼成的烧火棍,被主人的恨意凶念所激,深埋的戾气登时也泛了上来,反过来更影响了张小凡。
若在平日,不要说以道玄真人的道行,便是田不易也早发现张小凡不对劲了,但此刻谁会有心思顾念到他。只是无人知道,这个青云门的小小弟子,竟是处在精神极度激烈、天人交战的关键时刻,一个不小心,只怕便是被噬血、摄魂那股深深魔戾之气所染,万劫不复了!
果然,事实证明田不易、水月等人的顾虑不无道理,通天峰後山小路虽然僻静,但未行多远,登时便从两旁冲出数个魔教徒众出来,齐昊等人立刻上前接住。
道玄真人只看了几眼,也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这次攻打青云,魔教的确是精英尽出,连在这里出没的徒众,竟然也是道行匪浅,齐昊、陆雪琪等人急切间还收拾不下。
宋大仁等人继续护卫道玄真人向前走去,留下齐昊与陆雪琪挡住敌人,此刻众人心中其实都有个疑问──洛uD玄真人不御空飞去,难道他的伤已经重到了这种地步吗?
只是此刻却无人敢去问他,过了没多久,哗啦一声,从两旁竟又冲出数个魔教徒众,宋大仁和文敏、田灵儿挡住,张小凡与林惊羽也要上前,宋大仁急道∶「我们三个就够,你们快去保护掌门真人!」
林惊羽一咬牙,拉住张小凡向前跑去,重新追上道玄真人。这一次下来,却意外的再没有碰到魔教徒众,道玄真人带著他们向後山沿一条僻静小路走了一会,然後在一个三岔口停了下来。
林惊羽与张小凡也跟著停了下来,张小凡一声不吭,林惊羽却抬头看著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回头一看,忽地一怔,脸上神色动了动,彷佛天意巧合一般,这两个人,竟正好就是当年草庙村的两个遗孤。
「此处过後,便是我们青云山的圣地『幻月洞府』,我要进去。你们在此守候,不许让任何魔教之人闯了进去!另一条路便是通往『祖师祠堂』,你们┅┅」
林惊羽神色坚毅,重重点头,大声道∶「掌门放心!」
道玄真人向他看了一眼,但目光随即落到了他手中那把「斩龙剑」上,只见在这山色幽清之地,斩龙剑碧光流转,彷佛也在渴望著什麽?
这个少年,充满了激情与坚毅,隐约间┅┅道玄真人忽然转过了身子,向著祖师祠堂那条路上凝望了一眼,再不言语,向著另一条路,直走而去。
林惊羽目送道玄真人消失在小路之上,方才转过身来,剑眉紧皱,心绪难平,连呼吸声也重了几分。说也难怪,此刻青云门突遭大难,而他一向视之如父的苍松道人竟突然叛变,如何不令他天旋地转。
张小凡慢慢地抬起头,向著远方山下、玉清殿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茂密树林,连屋檐殿宇的一角也见不到;倒是另一条路上,通往祖师祠堂那里,在树林背後,隐隐有房屋踪迹,隐约传来钟鼎之声。
从刚才极度紧张的战场,突然到了这僻静之极的地方,他们两个人一时都有些不大适应,林惊羽喘著粗气,深深呼吸,慢慢将自己呼吸声平息下来。
忽然,从前山传来一阵龙吟似的怒啸,隔了这麽老远,声浪竟然仍如排山倒海一般的传了过来,天地几为之变色。两人都是一惊,林惊羽首先反应过来,喜道∶「是灵尊!」
张小凡这也听了出来,果然是水麒麟的怒吼,显然这镇守护卫青云山上千年的灵兽,终於被惊动而出手了。
但由此也不难想像,青云门此刻战况激烈到了何种地步!
他们二人各怀心思,在这里等待著道玄真人。但他们的平静时光并没有多久,忽然脚步声响了起来,他二人大惊,心道最好是齐昊等人赶到,否则┅┅
不料彷佛老天也和青云门作对一般,片刻之後,出现的却是五个魔教徒众,而为首的一人,便是刚才暗算了普泓大师的那个假冒的上官策,看到他们在这里,登时狞笑著冲了过来,其中更有人向他们身後张望著。
林张二人失色,林惊羽脑中念头急转,看这五人就知并非庸手,不要说自己收拾他们,能否是他们五人合力之敌还是问题,但身後道玄真人进入的幻月洞府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进去,焦虑之下,突地一狠心,当机立断,低声对张小凡道∶「小凡,我把他们引到另一边去,你在这里守好!」
张小凡一怔,还没会过意来,林惊羽已然冲了出去,斩龙剑化做碧芒,直悼uV那五个黑衣之人,声势大盛。
假上官策等人眉头一皱,吃了一惊,脸色登时凝重,想不到这个青云门小小弟子道行如此之高,立刻便围了上去,只留下假上官策一人掠阵,同时注意著张小凡的动静。
林惊羽与他们交手数合,果然证实这些魔教徒众道行不浅,其中三人也只稍逊於他,但为首一人,修行却与他旗鼓相当,这时四人围攻,他立刻处於下风。
林惊羽紧皱眉头,更不恋战,立刻脱身向另一条岔路退去,那假的上官策微一沉吟,便带著三人追了过去,片刻之後,只留下一个黑衣人与张小凡站在原地。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向张小凡看来,只见这少年彷佛听到了什麽,缓缓抬起头来。
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双被无名凶暴戾气充斥的血红眼睛!
青云山的静谧树林之中,突然间飞鸟惊逃,一阵喧哗。
远方,隐隐又传来了水麒麟的怒啸之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40
第八集 第七章
青云山後山之中有两个重要所在,其一就是青云门最重要的圣地「幻月洞府」,千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青叶祖师便是在此闭关悟道,从此青云门冠绝天下,领袖群雄。
而在青叶祖师之後,幻月洞府遂成青云门最神圣之地,千年来只有掌门才能进入此地。
而另一处,便是祖师祠堂。
顾名思义,自然便是供奉青云门历代祖师的地方,从开创青云门的青云子到青叶祖师再到历代先辈,都在这祖师祠堂中有著灵位,每日香火不绝。而且每逢重要日子,青云门都会在掌门带领之下,到此隆重祭祖,也算是青云门中一个重要所在。
不过除了祭祖的日子,这里却是冷清之极。当林惊羽将那四个魔教徒众引开跑入此地的时候,只见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耸立著一座气势雄伟的殿堂,四角飞檐,琉璃瓦顶,古香古色门牌红柱,彷佛都在这片宁静中诉说著昔日的历史。
一阵阵的轻烟,从深邃而显得有些阴暗的殿内飘出,从外面看去,只见里面烛火点点,更有长明灯微微摇晃,悬挂半空。但是,除了在殿前默默扫地的一个身著朴素衣衫的老者,竟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那个老者缓缓抬起头,向这里望来。
林惊羽心中一阵後悔,当时他只想著先把这些魔教之人从幻月洞府之前引开,不料却误入祖师祠堂,这里供奉著历代祖师灵位,若是被魔教之人破坏,他当真是万死不能辞其咎!
一念及此,林惊羽顿时停住脚步,斩龙剑在身前一横,转身面对追来的假上官策等人。
这时,远处树林中突然有飞鸟惊起,一阵喧哗。
林惊羽心里一惊,看著那方向是张小凡所在之处,不由得一阵担心。但终究知道面前乃是大敌,强自定住心神,凝神戒备,暗中下定决心,便是今日死在此处,也绝不能让这些魔教贼子踏进祖师祠堂半步。
斩龙剑彷佛有灵气一般,碧光闪耀,衬著它主人的那张脸,坚毅之极。
祖师祠堂前那个扫地的老者,目光望到了林惊羽手中的斩龙剑,身子忽地震了震。
那边魔教四人互望一眼都笑了出来,这些人显然在魔教中地位不低,一眼便看出此处必定是青云门重要所在,看来此番必定大有收获。
假上官策得意笑道∶「小家伙,我看你资质不错,如今青云门已然走头无路,不如你投入我门下罢,老夫担保你将来飞黄腾达!」
「呸!」林惊羽心中一阵厌恶,冷笑一声,理也不理。
假上官策居然也不生气,嘿嘿冷笑道∶「好,既然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了你!」说罢一使眼色,其他三个黑衣人登时攻了上去。
林惊羽紧咬牙关,斩龙剑碧波荡漾,横在身前。那三个黑衣人所用法宝,一个是黄色飞剑,一个是份量雄浑的长戟,还有一个最是古怪可怖,乃是用数个人骨所制的白骨剑,阴气森森。
林惊羽以一敌三,咬牙苦战,斩龙剑绿光纵横,守卫原地,竟然不曾稍退,但渐渐的却还是处於下风。
林惊羽少年入青云门下,天资极好,苍松道人极是看重他,非但悉心教导,甚至连大有来头的斩龙剑也传给了他,也不知是不是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往昔他所敬仰的那个人的影子。
而林惊羽也的确不曾辜负苍松道人的苦心,短短数年之间,凭藉著自己优异的天赋,以及那一股深埋在内心里为父母亲人报仇的信念,道行竟是突飞猛进,数年间已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
只是任凭他用功再勤,但修行终究受时间限制,不可能太过激进。此刻面对三个黑衣魔教徒众,正面里那个长戟不断砸下,旁边飞剑则瞄空偷袭;更头痛的还有那把白骨剑,阴气森寒,在那魔教之人的操纵之下,忽隐忽现,每挡了一次,阴气袭来,他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一颤。
如此苦斗数十回合,林惊羽纵然全力防守,斩龙剑的碧芒却还是渐渐被那三个黑衣人给压了下去,眼看著他败象毕露,终於是支撑不住地退了一步。
站在後面的假上官策一声冷笑。
这一退登时就止不住脚步,那三个黑衣人精神大涨,法宝齐出,林惊羽大汗滚滚而下,接连後退,欲要站定而不能。
忽地,那把神秘的白骨剑突地消失,林惊羽正接挡当头砸下的长戟,再一剑荡开从旁偷袭的飞剑,不料脚下一痛,登时站立不住。竟是那把白骨剑不知何时钻入地下,潜行而至,登时将他右腿上划出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淋而下。
林惊羽大吼一声,斩龙剑凌空斩下,这仙家神兵撞在白骨剑上,劈啪微响,白骨剑主人顿时跌了出去,隐见那剑上暴出了细微裂痕。
用白骨剑的那魔教之人一阵心痛,连忙将白骨剑收回细看。但这时另两人法宝已至,风声凛冽,林惊羽身处死地,用尽最後一份力气,驭起斩龙剑横在头顶。
「轰隆」一声大响,只见异光乱闪,火星四射,也不知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斩龙剑生生将这两件法宝挡了下来,但林惊羽眼前也是一黑。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刻,他一时失神之间,突然看到刚才还站在远处的假上官策赫然出现在面前,对著自己狞笑。
林惊羽大惊失色,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处一阵钻心疼痛,一股尖锐之极的力道直钻了进来,瞬间刺破他所有护体真法。
「啊!」
林惊羽嘶吼一声,整个人飞了出去,口喷鲜血,连斩龙剑也拿握不住,剑身在半空中翻腾,最後刷的一声倒插入地,正好在那个扫地的老者身前。
碧光流转,渐渐黯淡。
林惊羽性子向来顽强,低头看著胸口,却见一片血肉模糊中,真正的伤口却只有一个指尖大小。但此刻一股锐气直冲进体内,势如无坚不摧的细针一般乱冲乱撞,体内经脉痛苦不堪,欲待起身再度迎敌,不料脚下一软,竟是站不起来!
他大口喘气,那边厢假上官策等人却是哈哈大笑,得意之极。
「小家伙,怎麽样?我只不过用了五成的法力,便将你打的如此,你还不快快降了!」
林惊羽脸上肌肉抽动,显然体内极是痛苦,但迫在眉睫的大难,却更是令他焦虑万分,一想到背後的祖师祠堂,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著慢慢爬起。
魔教等人也不拦他,只在一旁看猴戏一般看著热闹。
那锥心的疼痛彷佛要冲上了头顶一般,林惊羽还没站稳便又是一阵眩晕,转过头大口喘著粗气,踉跄著向那扫地老者面前的斩龙剑走去,口中喘息道∶「老人家,这里危险,你快、快、快走┅┅」
那老者看起来像是青云门中日常打扫祖师祠堂的人,面容枯槁,脸上皱纹深如刀割一般。说也奇怪,林惊羽与魔教众人大战,他却也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观看,既不逃走,也不说话。
此刻只见他向走过来的林惊羽胸口看了一眼,忽地淡淡道∶「『离人锥』!你是魔教长生堂的刺客周隐吧?」
魔教那四人笑容一窒,假上官策神色忽然冷了下来,道∶「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高人。不错,我是周隐,阁下又是何人?」
那枯槁老者却没有回答他,自顾自道∶「离人锥本是魔教奇宝,威力绝大,但落在你这般人品下贱之人手中,却只沦为暗算人的器物,端是辱没了这枚奇珍!」
周隐大怒,但一时搞不清这神秘老者身分,又见他虽然看去颤巍巍的,但说话口气却大的吓人,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怒道∶「阁下究竟是谁?」
那老者叹息一声,道∶「我是谁?嘿嘿,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谁了┅┅」他说话之时,面容悲怆,语气里满是苍凉之意,随即转过头来,对著怔在一旁的林惊羽道∶「孩子。」
林惊羽吓了一跳,连忙道∶「是,前、前辈。」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彷佛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是何人门下?」
林惊羽不知怎麽,此刻对著这个老人突然竟有说不出的敬畏之情,当下低声道∶「弟子是龙首峰苍松道人门下┅┅」
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苍松道人如今竟已背叛了青云,顿时一阵莫名滋味涌上心头,心中一酸,竟是说不下去了。
那老者点了点头,低声道∶「是苍松啊!他收徒弟倒是挺有眼光的,嘿嘿。」
只见他说话声中,颤巍巍伸出手去,握住了身前那倒插在土地之中的斩龙剑。
林惊羽看著他缓慢的动作,忽然一阵紧张,彷佛内心也期待著什麽一般,竟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一双枯槁而苍老的手掌,不知道经历过几多风霜,当他再一次接触到坚硬而冰凉的剑柄,然後,握紧了它!
祖师祠堂里面,忽地传出一阵幽幽的钟鼎声。
「呛啷┅┅」
突地,原本黯淡的斩龙剑霍然腾起绿芒,盛放的光芒彷佛天际的骄阳,刺目而不能逼视!那老者缓缓将斩龙剑拔出,每上一分,斩龙剑彷佛也在激动的颤抖一般,龙吟不绝,那震人心魄的声音回荡开去,直冲九天。
老者站直了身子,缓缓将碧芒大盛的斩龙剑放在身前,用手轻轻抚摸。那被岁月侵蚀而起了老茧的手,却如抚摸心爱的女子一般的温柔。
斩龙剑呼啸著,即使隔了老远的林惊羽和魔教众人,竟然也感觉到斩龙剑突如而来有灵性般的激动。
林惊羽愕然望著那把他几乎认不出来的斩龙剑,在那老者手上放射出无与伦比璀璨的光辉。而那个枯槁的老者在握住了这柄神剑之後,整个人竟也彷佛变了模样,无形的气势汹涌洒开,彷佛是传说中的上古剑神。
「孩子,你看好了,斩龙剑不是像你那样用法的!」老者在汹涌澎湃的碧光中淡淡说道。
话音才落,忽地只见碧芒瞬间爆发,整片空地刹那被绿色笼罩,幕天席地。锐啸声中,斩龙剑从老者手中飞驰而出,如电芒锐闪,疾冲而出。
魔教众人看著那老者气势如此之大,早就留心提防,此刻一声呼喊,同时驭起法宝攻来,只有周隐站在最後,眉头紧皱,却没有出手。
那三人几乎还是采用刚才对付林惊羽一样的办法,长戟正面攻击,飞剑腾起,白骨剑正欲偷袭,不料那老者根本不理黄色飞剑与白骨剑,斩龙剑化做如山光柱,排山倒海直攻而来。为首使长戟的那个魔教徒众大惊失色,连忙驭起长戟招架,只听得一声脆响,斩龙剑如削冰切雪一般,生生将长戟切为两断,更无丝毫停顿,当头斩下。
「嘶┅┅」
在林惊羽目瞪口呆之中,在众人惊惧眼色里,那个魔教之人从头到脚被生生切为两半,血雨飘洒。而几乎没有停息,满天血污之中,此刻几乎如恶魔一般的绿芒倒卷而起,冲向另外两人。
本来攻向那老者的飞剑和白骨剑,此刻心胆俱裂,哪里还敢进攻,立时向後飞窜,同时急招法宝。只是那斩龙剑锐芒盈天,转眼即至,在众人眼皮底下生生撞了上去。
几乎连一声惊呼都没有,绿芒将那两人淹没了,片刻间碎裂之声暴起,也不知在那两人身上发生了什麽事?
林惊羽冷汗涔涔而下,神志几为之所夺!
站在最远处的周隐脸色大变,知道此老者实在是可怖的高人,自己绝非其敌,立刻转身飞走。
不料那绿芒如山呼海啸一般,间中竟还夹杂著殷红的血色,如电芒飞过,直追而来。
周隐道行毕竟比其他人高上一些,手中忽地一抖,隐见黑气一闪,这漫天绿芒竟然在他面前顿了一顿。
而下一刻,周隐突然失色,失声道∶「是你!你是万┅┅」
话声未落,那充盈天地之间的如山绿芒,赫然将那苦苦支撑的黑气压倒,当头劈下,斩在周隐胸口。
周隐一声惨呼,整个人被打得远远飞了出去,眼见是不活了。
片刻之间,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四个魔教之人,竟然都死了。
满天碧芒,忽如长鲸吸水一般,收敛到了斩龙剑上,飞回到那老者手中。
林惊羽微微张大了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老者微微摇头,彷佛自己也在叹息著什麽,随即又深深望了手中的斩龙剑一眼,便将他掷给了林惊羽。
林惊羽下意识地接住,只听那老者返身向祖师祠堂走去,口中缓缓道∶「斩龙剑,取南疆极苦之地万载绿晶所铸,诛杀奸邪无数。欲用此剑,必要勇往直前,以攻为首,纵修行不够,亦要决心将强敌尽数斩杀,非如此不可发挥其神力。你当牢记在心!」
林惊羽愕然,但眼看著老者就要走入祖师祠堂,忽然醒悟,急道∶「前辈,今日魔教大举攻入青云,恳请您一定要出手┅┅」
那老者的身体忽然顿了顿,却没有转过身来,只淡淡道∶「青云门高手如云,掌门真人道玄更是天下不世出的奇才高手,有他在,又有什麽好怕的?」
林惊羽踏前一步,悲声道∶「可是,可是掌门真人已然受了重伤了!」
那老者明显是吃了一惊,霍地转过头来,道∶「是什麽人能够伤到道玄?」
林惊羽突然沉默,那个凶手他自然知道,但此刻要他说出苍松道人的名字,不知怎麽,竟是一阵悲伤,彷佛说出了口,就要和那个人断了什麽一样,一时竟没有说出话来!
那老者却接著问道∶「道玄呢!他现在怎样了?」
林惊羽道∶「掌门真人受了重伤,但不知为了什麽,进了幻月洞府去了。」
「幻月洞府!」那老者面色忽地沉静下来,半晌对著林惊羽,却更像是对著自己,微叹道∶「青云门千年巨派,你怕什麽啊?」
说著,老者再一次缓缓转身。林惊羽失色,惊道∶「老前辈,难道你眼看青云陷入危难而不救吗?」
那老者彷佛有些悲凉的一笑,道∶「少年人,青云门建派垂两千年之久,内里的实力,岂是你能够知道的!你放心就是了。」
林惊羽不明所以,正要再度恳求,忽然间只觉得手中原本安静的斩龙剑,突然剑身大热,如受了什麽刺激一般,绿色光芒,再度亮起。
林惊羽愕然看著手中的斩龙剑,忽有所感,转头向幻月洞府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山峰之间,一道豪光冲天而起,而自己手中的斩龙剑,也彷佛就是对著那里,低低鸣叫。
「出世了,终於出世了!」
不知什麽时候也望向那里的老者,满脸都是沧桑的复杂表情,低低地道∶「孩子,你运气很好,很快就能看到那传说中的古剑『诛仙』了!」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41
第八集 第八章
幻月洞府方向的那道豪光,越来越是明亮耀眼,伴随而来的,隐隐更有低沉的异啸之声。
站在祖师祠堂前边的枯槁老者,向着那道光彩夺目的豪光凝望着,怔怔出神,直到林惊羽在惊异之余,向他问道:“老前辈,那就是我们青云门镇派至宝──古剑诛仙吗?”
老者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转过身子,仿佛不想再理会什么一般,低声道:“诛仙一出,又是在这青云山上,以道玄的修为道行,天下绝无人能抗。你去吧!”说到这里,他的身子已有一半隐没到这个祠堂中的阴影里去了。
林惊羽忽有些不舍,叫了一声:“前辈!”
那老者顿了顿,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忽地道:“他日你若有心,便看机会私下找到道玄,向他说祖师祠堂里的那个下人,闷了百多年,现在想要你时常来这里说说话,你看他答不答应吧?”
林惊羽一呆,奇道:“什么?”
那老者却没有回答他,身子整个的没入黑暗之中了。
林惊羽怔了片刻,随即转过身看去,只见这片刻工夫,那道光柱又似亮了几分,几不能目视,同时他心中也记挂着张小凡还在外面,当下立刻向外跑去。
这一路小跑,转眼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林惊羽向场中看去,身子一震,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刚才那个三岔路口上,还站着两个人,张小凡站在那里,但另一人却是小竹峰的陆雪琪,但最令他惊愕的,竟是这周围空地之上,赫然血迹斑斑,连旁边树木枝叶之上,也洒满了鲜血,恍如地狱一般。
而刚才与张小凡对峙的那个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死在了地下,整个尸体枯干苍白,仿佛全身的鲜血都被抽干了一般。
一丝不好的预感飘上了林惊羽的心头,他立刻向张小凡处跑去,大声道:“小凡,你没事吧?”
从林惊羽出现的那一刻到现在,张小凡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反而一直与陆雪琪直面相对,但他们这两个本来关系微妙的两人,陆雪琪此刻却赫然拔天玡神剑在手,全神戒备着张小凡。
林惊羽自来便视张小凡如亲兄弟一般,此刻一看陆雪琪竟有对张小凡不利的势头,大怒道:“陆师妹,你做什么?”
随即他身子挡在了张小凡的面前,迎着陆雪琪。
陆雪琪的脸色本来就很复杂,似惊怒,似痛惜,眼神中更有几分哀伤,此刻突然看见林惊羽插到他们中间,不由得失声道:“你……”
一只血手,几乎也在同时突然放上了林惊羽的肩膀,把他白色的衣袍染红了一块。鲜红的血散发的血腥气息,从那只手上飘来,钻到了林惊羽的鼻子里。
林惊羽吃了一惊,嗖地转过身来,吃惊地道:“小凡,你没事吧?”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泛着微微暗红光芒、闪耀着几丝痛苦神色的眼神,张小凡神色木然,嘴唇动了动,终于,那红色的光芒弱了下去,他低声道:“我没事。”
林惊羽这才松了口气,随即道:“嗯,掌门真人可能要马上出来了,我们准备好随他杀回去!”
张小凡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只是把手掌中的烧火棍握的更紧了。
旁边的陆雪琪注视着他,半晌缓缓把天玡收起,一个字也没有说。林惊羽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她,本想问问刚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就在这个时候,从幻月洞府方向,一直低沉回荡的异啸声突地大盛,随之霍然拔高,声动天地,那道毫光更是灿烂无比。
光晕之中,一道人影缓缓升起,道玄真人沐浴在璀璨的光芒之中,右手从手掌到肩膀,赫然被一团耀眼炽热的白光所包围,竟是一点也看不清楚他到底拿的是什么。
而刚才他还受了重伤不能御空的身体,此刻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妨害,仿佛这诛仙古剑一出,连他的身体精气也完全补足一般。
道玄真人一身墨绿色的道袍,在那光柱内猎猎飘动,就连他的脸色,也被手边璀璨的白光倒映的特别苍白。而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身下的林惊羽、张小凡等人,直接往前山玉清殿的方向飞去。
林惊羽等人都看呆了眼睛,这诛仙古剑还未出手,声势就已如此之大,真不知道若运用出来,当会如何强大?
三人怔了片刻,随即醒悟过来,向前山追去。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树林深处一个窈窕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望着渐渐远去的张小凡背影,脸上神色复杂之极,默然无语。
正是碧瑶。
从道玄真人走了到现在,在青云山前山,以玉清殿为中心的正魔大战,已然是惨烈无比。
回溯至百多年前,同样在青云山山麓之下,那时正道之中三大巨派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共同对付魔教,一举而胜。但如今焚香谷无人在此,天音寺高手包括主持普泓神僧却反被魔教之人假冒焚香谷门人所伤,现在除了普空、法相几人,几乎就是青云门独力支撑。
然而,青云门垂二千年的名门巨派,今日终于让人知道了它底蕴之深。田不易、商正梁、曾叔常等首座自不用说,其他七脉之中另有十几位白发苍苍的长老一起出手,加上天音寺的普空、法相,魔教高手虽竭力强攻,亦占尽上风,却始终无法击溃他们。
这场中近数十位当今天下一等一的修道高人在此剧斗,饶是玉清殿这被仙家道法所加固建筑的殿堂,终于也是禁不住无数飞来飞去、驰骋纵横的法宝的撞击,巨大的屋顶轰然塌下,尘土弥漫。
众人大惊,纷纷飞起,从地面直斗到天空,地方大了,反而更好施展。
但见满天光芒闪耀,数十个战团闪烁天空,锐芒闪闪,不时如流星锐啸而过!青云山头,仿佛都淹没在无数灿烂的法宝光芒之中。
魔教中人无数千奇百怪的法宝都尽数用了出来,反观青云门这里,多数长老用的都是仙剑,但在这些将太极玄清道修炼到上清境界的长老手中,那道道仙剑毫光使的是纵横无尽,幻化无方,若不是魔教高手太多,只怕还未必落于下风。
不过田不易等人虽然还可支撑,但脚下普通青云弟子处,情势却岌岌可危。魔教此次大举来袭,事先实已做了周密安排,尤其是鬼王更是具体布置,料定因为张小凡身怀异宝与天音寺不传真法,青云门高手必然齐聚玉清殿。所以在对付青云弟子的时候,根据苍松道人所报,埋伏高手,突起发难,果然收到奇效,青云弟子乱成一团,死伤无数。
只不过鬼王却没有料想到一件事,那便是青云门的护山灵兽──水麒麟。
水麒麟自从千年前青叶祖师过世之后,便一直待在碧水潭中逍遥自在,从未真正发威,便是百年前青云山麓的正魔大战,水麒麟也没有下山参战,所以这一代的青云门人,包括苍松道人,都不知道水麒麟的威力到底如何?
但在被魔教与青云弟子的争斗唤醒之后,水麒麟身为镇山灵兽,自然的盛怒出手。这一下猝起变化,几乎就让局势改变。
但见得水麒麟站立在此刻波涛汹涌的碧水潭中,整个潭水围绕着这只巨兽急促旋转,十数道一人环抱的水柱从水麒麟身边被这只千载灵兽以灵力驭起,间中隐隐还夹杂着无数过往被水麒麟吞噬的怨灵亡魂,四面出击,攻向魔教徒众。
起先魔教众人还不把这异兽放在眼里,纷纷围攻,不料与那水柱一触即溃,水麒麟威力竟是奇大无比,片刻间被水柱撞死了七八个,被水中怨灵困住致死的又是七八个,魔教中人心胆俱裂,四散而逃,青云弟子则精神大振。
片刻后这局势已惊动了还在玉清殿上的魔教四大宗主,先是派下数个高手,最后连三妙仙子和毒神也先后下来,这才稳住局势,将水麒麟渐渐困住。
三妙仙子与毒神都是四大宗派的一派之主,身分非同小可,道行自然也是远远胜过其他魔教高手。他二人一下场之后,三妙仙子使一柔白奇丝,目难可见,只见她细细舞动,仿佛织就一张无形之网,水麒麟几番驭动水柱冲突,刚猛无匹,却被这柔弱难见的无形之网给挡了下来,削于无形。
至于毒神,则是看了水麒麟与三妙仙子激斗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柄半尺来长、清光流转的小刀,握在右手,左手则拿着一只玉瓶,拔开塞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仿佛毒神已然催动念力,那柄小刀赫然光芒大盛,向前吞吐锐芒,毒神轻轻一挥,登时如切豆腐般将最靠近自己的一道水柱切断,然后迅速左手一扬,一些在空中看去蓝色的粉末落到了刚才水柱升起的地方。
水麒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怒吼一声,那潭水巨响一声,竟从原地又腾起了一道更巨大的水柱,直向毒神袭来。毒神却面不改色,果然不过片刻,水麒麟忽地大声咆哮,这道攻向毒神的水柱轰然散落,落回潭中,而那附近的潭水,竟已经全部成了深蓝幽暗颜色。
就这样,毒神一面切削,一面洒毒,转眼间水麒麟驭起的水柱竟被他灭了一半左右,而三妙仙子面无表情地在另一面,以合欢派秘传的“缠绵丝”紧紧困住水麒麟攻来的水柱。
这时明眼人一看即知,水麒麟在这两大魔教高手的夹击之下,已然是必败无疑了。
高处,玉阳子和鬼王并肩向下注视,见局势初定,玉阳子神情得意,道:“有两位宗主合力,这畜生再厉害也不打紧!”
鬼王微微一笑,随即望向天空,见在众人围攻之下,此刻青云门虽然还在顽抗,但毕竟寡不敌众,已是吃力万分,遂笑道:“玉阳道兄,今日成此大功,日后在圣教之内,你声望便再也无人可及了。”
玉阳子转头向他看了一眼,心情欢畅之极,哈哈大笑。
鬼王在心里冷笑一声,但面上则笑道:“如此,为免夜长梦多,不如我们一起出手,将这些青云门的家伙……”
玉阳子意气风发,道:“好,我就与你一道出手!”
鬼王点头笑道:“道兄先请!”
玉阳子呵呵一笑,腾身而起,手臂伸展,银色光芒闪过,手中出现了一面黑白两面的奇镜。
鬼王在他背后,脸色忽地阴沉下来,目光深处有道寒芒闪过,身子一动,似乎正想做些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天际忽地传来一声低沉的异啸。
突然,整座青云山脉,屹立千万年的通天巨峰,仿佛微微颤抖!
突然,所有人手中的仙剑法宝,都微微发热低吟,向着那道灿烂豪光!
通天峰高耸入云,千百年来一直晴朗的天空,渐渐的,暗了下来。
只有那一道天际璀璨的光芒,如奔放的热电,挣脱了禁锢,翱翔在九天之上,飞驰而来。
瞬间爆发!
灿烂无比的光辉照射天下,那在光芒深处的人影,持剑向天。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愕然望天,就在这一错神间,碧水潭中的水麒麟狂吼一声,却没有再攻向毒神和三妙仙子,相反的,所有的水柱轰然合并,组成巨大无比的水幕,托着水麒麟直冲上天,飞向那个光芒深处!
苍天之上,有灵兽嘶吼,回荡不绝。
一直站在鬼王和玉阳子身边,默默关注着战局的苍松道人,在那道光芒出现之后脸色就开始苍白,此刻看到了水麒麟轰然上天飞去,身子更是摇晃了一下,失声道:“诛仙!”
鬼王与玉阳子同时变色,鬼王惊道:“你不是说只有将太极玄清道修炼到太清境的道行,才能驭使诛仙古剑,才能催动‘诛仙剑阵’?”
苍松惨笑,道:“不错,可是我没有想到道玄他……”
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经停止了交手,田不易等人落回地面之上,青云门中,个个是神情激动。
这一把曾经在青云门祖师青叶手中威慑天下的传说古剑,今日竟然在青云门最危险的时刻,再度出现在掌门真人道玄的手中。
半空之中,水麒麟飞至道玄身下,低声吼叫,兽头微低,仿佛也对着这柄古剑,有着说不出的畏惧与尊敬。
道玄整个人隐没在光芒之中,缓缓落在了灵兽水麒麟的头顶。
深深,呼吸!
持剑,向天!
苍穹中,盛放的光芒里,突然响起了回荡的奇异的吟咒声,如满天神佛低唱,如九幽恶魔狞笑。无名的震慑感,淹没了青云山头的所有人。
突然,通天峰后山处,幻月洞府方向,一道紫气雄雄而起,直照在水麒麟和牠头顶的道玄身上。片刻之后,从远方各处,看那方位,竟是从青云山其他六座山峰的不知名处飞来的六道灿烂奇光,分做:黄、青、赤、绿、橙、蓝六色,一起笼罩在了一起,最后七道奇光,汇聚到道玄手中直到此刻已然灿烂夺目的古剑诛仙之上。
天地变色,轰然雷响!
半空中一声巨雷炸响,狂风雄烈,人群中无不变色。通天峰上沙石飞走,尘土飞扬,七道奇光源源不绝,在放射着璀璨光芒的诛仙古剑上方,缓缓出现了一个闪耀着七彩颜色的气剑,不断变大,同时从这主剑之上,不断分离出各色气剑,越来越多,瞬间布满天空,将整个通天峰山头映的七彩流转,美艳无匹!
苍松道人身子微微颤抖着,低低呻吟地道:“诛仙剑阵,诛仙剑阵……”
此刻毒神和三妙仙子也飞了回来,苍松道人脸色苍白,道:“这阵法乃是青云开派祖师青云子所创,又被当年的青叶祖师费百年心血修缮,以古剑诛仙催动,威力不可想像。我们、我们还是快退吧?”
鬼王脸色一变,但玉阳子已然怒道:“胡说,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人一剑而已,又能怎样?”
苍松道人苦笑摇头,急转头对毒神道:“宗主,这诛仙剑阵以玄妙咒力催动,本来已经极其厉害,我青云门开派之初,都是靠这阵法禁制才勉强支撑下来。后来青叶祖师出世,以天纵之才,汇聚青云山七脉山峰千万年奇煞灵力,再用古往今来第一奇剑诛仙的无上剑灵为媒所铸,直有开天破地之奇功,我们万万不可力敌啊!”
毒神脸上变色,但要说看着这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诛仙剑阵就让今日几乎到手的鸭子飞了,他却无论如何不能立刻下这个决心。
旁边的玉阳子更不用说了,一脸的不甘愿,只有鬼王一跺脚,当机立断道:“这阵法威力太大,我们不可力敌,走!”
玉阳子与毒神乃至三妙仙子都是一怔,正要争辩,却只在这犹豫片刻之间,天空中那璀璨耀眼的诛仙剑阵,已然起了变化。
古剑诛仙上头的那只七彩气剑,显然是这阵法主剑,此刻已然变得硕大无比,横亘在苍穹之中,就连巨兽水麒麟看去也远不如它。至于满天的单色气剑,更是密密麻麻,如云雾一般,望之心惊。
这千古难得一见的奇景,却没有任何让人兴奋的感觉,只有一阵一阵的肃杀与冰冷。
道玄真人在水麒麟上,身子隐约摇晃了一下,同时念动法咒,右手诛仙古剑挥动,左手法诀并指如剑,向着下方划去!
“嘶……”
诛仙古剑上,一阵的光芒闪烁,片刻之后,无数凌驾在半空之中的气剑,夹带着无比凌厉之势,冲了下来,直向魔教之人冲去。
剑落如雨,天地肃杀!
无数的魔教徒众举兵相抗,但那气剑竟如无坚不摧一般,毫不容情地直刺而下,功力稍浅的顿时就被深深打入地下,鲜血飞溅。
通天峰上,顿时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无数断肢碎肉飞溅,血肉横飞、腥风血雨,有如地狱一般。此情此景,连青云门和天音寺的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天音寺的法相微微低头,低声念佛。
魔教四大宗主脸色大变,转眼间周遭之人在这不可思议的奇阵之下,几乎个个带伤。眼看着这个诛仙剑阵剑若雨下,天空中那柄七彩主剑又不断分离出更多的单色气剑,笼罩范围越来越广,几乎要把整个通天峰头包围起来!
鬼王挥手挡开一支射下的气剑,只觉得身体大震,这气剑之中所蕴含的煞气灵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看来果然如苍松道人所说,吸收了青云山七脉山峰的天地灵气,实非人力所能抵挡。更何况这还只是单色气剑,若是那柄可怕的七彩主剑攻下,只怕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四大宗主之中,鬼王向来足智多谋,当此危难之际,鬼王念头急转,突地发现天空中道玄真人身体不停摇晃,显然极为吃力,急喝道:“诸位,道玄老贼重伤,无力完全操控此阵,我等立刻合力攻向一处!”
本来魔教之人乱成一团,几乎是凭本能抵挡着这半空中落下的夺命剑雨,此刻陡然听鬼王一喝,更不多想,以鬼王为首,通天峰上几乎所有的魔教高手飞驰而起,向最东边单色气剑最少的地方冲去。
一路之上,惨呼不绝,天空中如恶魔狞笑一般夺人性命的气剑,在苍穹间荡起一朵朵可怖而鲜丽的血花。青云门和天音寺的人都看的呆了,竟忘了去阻挡魔教之人,不过就是他们想起,只怕也力不能及,这满天落剑如雨,他们若是乱动,只怕自己先伤在了这剑雨之中。
终于,在丢下了将近百具的尸体之后,数十个魔教高手从最东边冲了出去,四大宗主包括苍松道人在内,个个身上带伤,但终究还是逃了出去。
漫天剑雨,终于缓缓减弱,慢慢停下。
无数散落的血花,悄悄落下,化做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将通天峰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天空里的气剑渐渐消失,道玄真人随着水麒麟缓缓落下。田不易等人此刻方才惊醒,立刻迎了上去,但才接住道玄真人,还不等他们说上一句话,赫然只见道玄真人身子一歪,倒在迎上来的田不易怀里,晕了过去。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42
第八集 第九章
众人乱做一团,连忙将道玄真人扶进玉清殿中,不过此刻的玉清殿里,也早就是残破不堪,原本雄伟的建筑此刻坍塌了一半以上,到处都是碎石断木。
田不易等人让年轻弟子迅速整理出一块空地,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椅子,让道玄真人坐下。周围各个长老首座身上有什么灵丹妙药的,拿出来都来不及,恨不得一下子都让道玄吞了下去。
过了片刻,道玄身子动了动,长吁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田不易等人看着道玄真人脸色惨白的几乎毫无血色,尤其是腹部那个伤口,原本凝固的血渍不知什么时候竟扩大了数倍,几乎染黑了整个道袍下摆,众人不由得都面有忧色。
道玄真人显然大伤元气,醒来之后,连话都不能立刻说出口。田不易连忙把自己精心炼制的大黄丹给他服了三粒,过了一会,药力行开,道玄真人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这时周围的长老弟子都围了过来,林惊羽、张小凡和陆雪琪等人也赶到了此处,一见掌门真人伤的如此之重,不由得脸上失色。
片刻之后,宋大仁、齐昊等人也赶了回来。
道玄真人精神稍复,睁开眼睛,见周围田不易等都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当下强笑了一声,道:“我还撑的住,不妨事。”
田不易等人这才松了口气,其中有人想起了那柄传说中的古剑诛仙,却见道玄真人双手空空,并不见诛仙踪影,而玉清殿外,灵兽水麒麟也没有回到碧水潭中,而是趴在那里,不过在牠附近,也不曾见到诛仙古剑的影子。
道玄真人缓缓向四周看了看,脸色微变,只见周围站着的青云门中的人,几乎少了一半不止,惊道:“刚才我走之后,这里、这里伤亡如何?”
站在离他最近的田不易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掌门师兄,你还是先养好伤……”
道玄截道:“快说!”
田不易窒了一下,转过身向周围看了一眼,仿佛也要再次确认一般,然后才低声对道玄说着伤亡。
这一战,青云门委实是伤亡惨重。在魔教围攻之下,二十五位长老战死了十四人,重伤的也有四、五个,便是七脉首座,除掌门道玄真人之外,龙首峰苍松道人背叛,朝阳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不幸而死,剩下的田不易和风回峰首座曾叔常,也尽是神情委顿,伤痕满身,只有小竹峰的水月大师因为护送天音寺普泓大师等人,反倒并无什么大碍。
道玄真人身子晃了晃,险险又支持不住。青云门往昔足以自豪的实力,在这一战之中,几乎损失殆尽。
田不易脸上亦有悲愤之意,低声道:“掌门师兄,如此血海深仇,我们必当报仇,只是眼下你身体要紧,切不可太过伤心。”
道玄长叹一声,闭目顿足道:“我道玄对不起青云门列代祖师啊!”
他声调苍凉,说不出的痛心,众人听在耳中,一时都默然无声。
这时,旁边废墟之上,一块木头突然扑通一声掉了下来,从废墟角落里探出了个脑袋,众人吓了一跳,定睛看去,不由得都是一怔,此人竟是那个已经疯了多年的王二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进这个玉清殿里,而在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中,他也不知躲在哪里,此番就这么爬了出来,一身尘土,灰头土脸的,但看他神色,却似乎不是很害怕,傻笑不已。
这时站在一旁的张小凡和林惊羽同时走了过去,毕竟他们与王二叔关系匪浅。林惊羽把他拉到一边,替他检查了一番,果然身上除了几处擦伤,竟是安然无恙,这运道却是强过了无数道行比他高出千百倍的青云门人。
二人长出了一口气,对望一眼,眼中都有侥幸神色。张小凡此刻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仿佛体内的那股凶猛戾气,随着苍松道人的离开,特别是刚才在后山与那个魔教黑衣人的一场厮杀,而渐渐平静下去。
一念及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光不自主地向另一头望去。只见刚才目睹了他狰狞异状的陆雪琪,此刻面沉如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魔教众人拚死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道玄真人发动的诛仙剑阵,逃下通天峰来。
在青云山脚,鬼王首先镇定下来,连声喝止,将惊魂未定的众人挡住。当下四大派系重新清点人手,片刻之后鬼王、毒神、玉阳子和三妙仙子等走到一起,相望无言。
青云门受伤惨重,魔教也并不好过。
自从百年前魔教大败之后,这些年来魔教中人无不励精图治,时至今日,魔教实力总和四大宗派,已胜过了正道三大巨派的任何一门。不料今日一战,且不说后来道玄真人发动了诛仙剑阵,首先在玉清殿上,与青云门长老同归于尽的便有十数人,之后更有十几人死在了诛仙剑阵之下,四大派系中俱都伤亡了许多弟子,损失极大。
此刻苍松道人因为身分特殊,也走过来与他们站在一起。
玉阳子性子倨傲,又迁怒于门下伤亡,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过头走了开去,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苍松道人脸色微变,倒是鬼王城府颇深,修养还好,居然还笑了笑,道:“苍松道兄,你们青云门实力果然深不可测,这诛仙剑阵,更是有鬼神不测之能,厉害,厉害!”
苍松道人摇了摇头,对鬼王道:“鬼王宗主,只怕你还不知道,刚才的诛仙剑阵,恐怕还只发挥出了一半威力。”
“什么?”站在旁边的三妙仙子失声而呼,苍松道人向她看了一眼,忽地心神一荡。只见那美貌女子肤若凝霜,刚才大战之际,只见她面无表情下手凶狠,但此刻看去,却突然发现在那冰霜表情之下,更有丝丝媚态,勾人心魄,一时竟看的呆了。
“咳咳!”
毒神在旁边咳嗽了两声,苍松道人毕竟修道多年,顿时惊醒,醒悟到这三妙仙子身为合欢派的宗主,果然有妖媚之术,且不露痕迹,绝非寻常艳女可比。
当下他不敢多看三妙仙子,只道:“我虽然以前并未见过诛仙剑阵施展,但青云门中典籍却曾记载,当年青叶祖师全盛之时,与魔教……嗯,与圣教相抗之际,施展出诛仙剑阵,除了巨大七彩主剑横亘苍穹之外,其余六色气剑,皆按照六座山峰方位整齐而列,且范围之广,将整座青云山脉七大山峰尽数包围,而落下剑雨威力之大,更不是今日我们还可以勉强抵挡的!”
鬼王沉默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你们这位青叶祖师,当真是了不起!”
毒神皱了皱眉,道:“也就是说,诛仙剑阵威力之大,我们只怕毕生也难破解了?”
鬼王摇了摇头,脸上却泛起微笑道:“我看不然。”
毒神等人一起看了过来,道:“怎么,鬼王老弟,你有什么看法吗?”
鬼王淡淡道:“以今日之战看来,一则道玄虽然可以掌握诛仙古剑,催动诛仙剑阵,但明显显得勉强,诛仙剑阵威力大打折扣。二来这诛仙剑阵威力如此巨大,其耗费精元灵力,又岂是等闲?我料定道玄此刻必定旧伤复发,纵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不错!”这一声附和之声却非毒神等人所发,而是玉阳子又走了回来,听了这一番话,忍不住说了出来。
毒神老眼望了望鬼王,脸色忽然一变,道:“鬼王老弟,莫非你想……”
鬼王断然道:“不错,我正是要重回青云!此时此刻,正是青云门自青叶以来,千载之下最脆弱的时刻,我们若不趁此除去心头大患,更待何时?而且青云门断断料不到我们刚冲出死地,竟敢再杀回去,又是出其不意,必然大获全胜!”
周围魔教中人,一时尽数哑然变色,饶是毒神这等见过无数世面的老不死,也被鬼王所言震住。
鬼王环顾四周,奋然道:“今日正是雪我圣教百年奇耻的大好时刻,诸位在圣母明王座前与我一道立下重誓,今日何不奋力而战?”
魔教中人面面相觑。这些人自然并非是胆小懦弱之辈,但就在片刻之前,刚刚在青云山上逃得性命,如今竟然转眼又要杀回山去,鬼王这份胆略,或者应该说是根本无视生死之想法,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半晌,竟无一人出声回应。
鬼王面色渐渐难看,终于摇头叹息道:“大好机会,尔等……唉!”说罢,长叹一声,满脸看去似乎都是心灰意懒的样子,缓缓走回到自己鬼王宗门人所在。
青龙、幽姬等人迎了上来,青龙正想说些什么,鬼王微微苦笑,低声道:“未足与谋,未足与谋啊!”
说罢,叹息一声,道:“罢了,日后我们再说,今日到此为止,我们回山去……嗯,碧瑶呢?”
此话一出,青龙与幽姬都是身子一震,幽姬面蒙黑纱,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听着声音,显然大是震骇,惊道:“当时在玉清殿上,我们与青云门中厮杀,碧瑶对我们二人说了要前去找你,难道……”
鬼王脸色大变,急道:“从上山之后我就没见过她。”
青龙失声道:“难道她还在青云山上?”
鬼王额头之上,片刻间冒出点点汗珠,随即决然道:“瑶儿乃我至亲骨肉,我绝不能弃之不顾,我这就上青云山去。”
青龙急道:“宗主,万万不可,这、这、这实在是……”
鬼王眼神疾闪,心中瞬间转过千百念头,突然转身,大声对着毒神等魔教众人道:“诸位,我意已决,为雪我圣教百年奇耻,我鬼王宗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对得起圣母明王。此刻青云门死的死、伤的伤,掌门道玄老贼更是重伤近死,决然无法再施展诛仙剑阵。我鬼王宗这就杀回山去,若能成功,乃是圣母明王庇佑;若是寡不敌众,便让我等死在青云山头,他日黄泉之下,参拜圣母明王,也当问心无愧!”
说罢,鬼王更不看众人一眼,当先飞身而起,果然向青云山方向而去。青龙与幽姬对望一眼,立刻紧紧跟上,随后鬼王宗门人弟子更不多言,纷纷跟去,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毒神等魔教大众人马,呆若木鸡一般的站在原地。
半晌之后,毒神等人回过神来,但还不等他们说话,只听得背后魔教门人之中,渐渐泛起喧哗嘈杂之声。毒神等人心中暗暗叫苦,回过头来,只见多数魔教门下,面上已有激愤神色。
青云山通天峰上,此刻笼罩在一片沉重气氛之中,一众人等围在道玄真人身边,低声安慰着什么。
林惊羽和张小凡站在一旁,替王二叔整理衣装,把他身上的尘土拍掉。王二叔似乎也对他们二人有点印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摆布,眼睛却只看着外边水麒麟处,呵呵傻笑。
张小凡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酸,忍不住又想起当年的旧事,长叹一声,林惊羽听在耳中,触动心思,感同身受,伸过手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
二人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伤心之意,一时无语。
这时,刚才被水月大师领人护送到安全地方的普泓大师等人,也被水月送了回来。但见普泓大师此刻的脸色,已然比刚才的惨白好了许多,想来周隐的离人锥虽然厉害,但与普泓大师的大梵般若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这段时刻,普泓大师已然逐步将离人锥古怪刺劲逼出了体外大半。但饶是如此,普泓大师看去依然虚弱的很,旁边很快有人也搬过一张椅子,普泓大师在法相和普空的搀扶下坐在了道玄真人身边。
普泓大师喘息几声,向周围看了看,但见得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死人和残破的殿堂,长叹一声,合十颂道:“阿弥陀佛!”
道玄真人向着普泓大师微微点头,苦笑一声,道:“大师伤势如何?”
普泓大师摇了摇头,道:“老衲还死不了,倒是掌门真人要多多保重才是!”
道玄真人摇头叹息,眼光向远处望去,忽地落到站在外面的张小凡处,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田不易道:“田师弟,你叫你那个徒弟张小凡过来一下。”
田不易脸色一变,但不敢违命,只得转身,道:“老七,你过来,掌门真人有话对你说。”
一时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大竹峰门下弟子。张小凡更是心头一震,但师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众人散开一片空地,张小凡孤零零站在道玄真人面前,低声道:“掌门。”
道玄真人看了他半晌,低声道:“你到了现在,还是不肯说出你的秘密吗?”
张小凡身子一震,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自己身上,其中有关切的、有鄙视的,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缓缓道:“张小凡,你入我青云门下之后,我们青云门可有亏待你的地方?”
张小凡立刻摇头,道:“掌门真人,没有,没有那回事。师父师娘对我极好……”他话说到这里,田不易身子明显的震了一下,脸上神色复杂之极。
“可是,”张小凡脸上神色痛苦之极,脑海中两番念头不停交战,道:“可是,弟子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我不能……”
“说!”
忽地一声大吼,声动全场,直如雷鸣一般,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张小凡不由自主竟是退了一步,向那人看去,顿时一阵惊心。
发出此大吼的人,却非青云之人,而是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普空。普空在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中,排行最低,但性子最是激烈,年轻时降妖伏魔,凭藉手中的佛门奇宝“浮屠金钵”不知杀死了多少妖孽。后来年岁渐大,领悟佛意渐深,这才逐渐隐居天音寺内。
今日青云血战,普空大开杀戒,以一身神鬼不测的佛门道行血战魔教,此刻一身僧袍上下,到处都是血污,看去哪里还像佛门高僧,简直如地狱恶鬼一般,也难怪张小凡等人吓了一跳。
这一次天音寺众人到青云山来本是怀着兴师问罪之心的。天音寺从不外传的无上真法“大梵般若”,竟然会被青云门一个小小弟子学会了,这如何得了?此刻普空看着张小凡吞吞吐吐,心中恼怒,加上今日杀戒已开,说不出的心烦意乱,忍不住做出佛门狮子吼来!
张小凡被他巨雷般的声音一喝,呆了片刻,还没回过意来,后面与林惊羽站在一起,一直傻笑着看着水麒麟的王二叔却被惊动,转过头向这里看来。
一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和尚,满身血渍,怒气冲冲地盯着张小凡,好像要吃人一般的恶鬼!
玉清殿上,瞬间一片沉寂。
“啊──”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在这个残破的玉清殿上惊叫而起。
王二叔面无血色,整张脸惨白一片,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颤巍巍指着普空,尖叫道:“鬼!鬼!鬼!鬼啊……”
这声音如此凄厉,虽然此刻在朗朗白日,但大殿之上,所有人竟是同时感觉到一阵寒意。
甚至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普空,此刻也反被王二叔吓了一跳,乱了手脚,有点说不清楚的急忙辩解道:“你、你说什么,我哪里是什么鬼?”
但王二叔仿佛中了邪一般,整个人拚命发抖,旁边的林惊羽竭尽全力安慰,竟是不起丝毫作用。只见他整个人慢慢缩了起来,竟然是不敢再看普空一眼,双眼紧闭,显然惊吓之极,口中只不停地道:“鬼!鬼!是他杀了人──别杀我,别杀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阵阴霾无声地笼罩了这个地方,张小凡与林惊羽的身子同时僵硬,特别是张小凡,他的眼睛深处,仿佛又有红光隐隐泛起。
普空被众人注视,气急败坏,怒道:“我根本不认得此人,你们看什么看?”
林惊羽慢慢松开了抓着王二叔的手,走到张小凡的身边,不用看他也知道,张小凡现在和他一样,竭力控制着自己,但那粗重的喘息声,已然透露出他们内心的激动!
“他、为、什、么、说、是、你?”林惊羽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地问道。他的脸色与张小凡同样可怕,不同的是,他的眼中满是憎恨之意的同时,还留着一分清醒。
普空大怒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不过是个疯子!”
张小凡与林惊羽同时变色,青云门中的人也多半侧目皱眉。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的一声佛号,坐在普空背后的普泓大师突然开口,声调惨痛,低声道:“阿弥陀佛,种下恶孽,便得恶果。罪过,罪过!”
此言一出,刹那间全场一片鸦雀无声,普空身子更是如木头一般,半晌才缓缓转身对着普泓大师,涩声道:“师兄,你说什么?”
普泓大师面色苍白,也不知是身体的伤,还是心中愧疚,只见他闭目垂眉,半晌低声道:“法相。”
自从王二叔突然发病之后,就一直脸色难看而惨白的法相,身子震了震,道:“弟子在。”
普泓大师缓缓道:“不必隐瞒了,你说给他们听吧!当年师弟做了错事,今日绝不能再次冤枉这位张施主了。”
张小凡脑海中轰然一阵作响,隐隐有个声音在呼啸着,抓扯着他的心一般。
法相慢慢走上前来,向无数错愕的脸上望去,然后落在场中林惊羽与张小凡的身上,最后停留在了张小凡的身上。
“当年,杀害青云山脚下草庙村全村村民的,的确是我们天音寺的人所为!”
“什么!”
片刻之间,无数惊骇、震惊、不信、愤怒的声音如爆裂一般,在青云山玉清殿上爆发出来,连道玄真人、田不易这等修养的得道高人,也忍不住脸上变色,而林惊羽更是一把拔出了斩龙剑,碧光荡漾。
只有张小凡的一颗心,忽地就这么悠悠沉了下去,那么的深,那么的沉,然后,泛起的是久远的熟悉的冰凉的感觉,深深的血腥戾气,笼罩了他!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42
第八集 第十章
愤怒的责骂声,终于也渐渐平息下去。法相根本不管其他人,甚至连狂怒的林惊羽手中杀气腾腾的斩龙剑也不看上一眼,一双眼睛只望在张小凡的身上,既是担心,又是痛惜。
待众人完全安静下来,法相才缓缓又讲了下去。
“那个凶手,是我的三师叔,位列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大师。”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耸动,众人已经完全被惊呆了。
张小凡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仿佛整个的天空,都塌了下来,而自己,不过是个很可笑很可悲的人啊……
那深深镂刻在魂魄深处的悲伤,此刻仿佛化做了恶鬼,将他的心狠狠啃噬!
悲哀之后,你还剩下什么?
烧火棍上,渐渐亮了起来,微微泛亮的青光,夹杂著淡淡金色,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住那层冰凉的红色血光。从来不曾这般强烈的戾气,仿佛千万年来集注在噬血珠和摄魂之内的血腥气息,伴随那无数怨灵亡魂一起愤怒嘶吼的绝望,同时涌进了他的胸膛!
而在纷乱之中,前方法相的声音清晰地继续著:“当年普智师叔来到青云,面见道玄掌门,劝说将佛道两家真法一起修习,或有可能参破长生之谜,不料被掌门真人婉言拒绝。”
道玄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法相继续道:“当日普智师叔失望下山,信步走到了草庙村中,见天色已晚,就夜宿在村中破庙之内。也就是在那一晚……”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到张小凡越来越是粗重的喘息声音。
法相理了理情绪,镇定心神,但眼光一直看著张小凡,道:“就在那个晚上,普智师叔突然发现有个黑衣人夜闯草庙村,想要掳走这位林惊羽师弟。”
林惊羽一怔,众人顿时都向他看去,法相接著道:“普智师叔遂立刻出手相救,不料那黑衣人居心叵测,表面看来是掳人,其实竟是为了对付普智师叔,意图染指普智师叔身上所藏的魔教邪物噬血珠!”
众人哗然。
法相道:“噬血珠是普智师叔多年前在西方大沼泽中无意找到。他老人家为使其不再祸害世间生灵,便用佛门真法将这邪珠封起,并用天音寺重宝‘翡翠念珠’加以镇压。只不知道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如何知道了这事,首先在林师弟身上藏了绝毒的七尾蜈蚣咬伤普智师叔……”
田不易愕然道:“七尾蜈蚣,难道是苍松……”
这一次,轮到林惊羽脸色更加惨白了。
法相顿了顿,接著道:“其后普智师叔在身受剧毒之下,与那人拚死相斗,终于重伤在那人施展的青云门‘神剑御雷真诀’之下,几近油尽灯枯;但他也终于以‘大梵般若’反挫重创于他,令黑衣人惊走。而在这场激烈斗法之中,张小凡张师弟也来到了草庙之中。”
青云门中的人,此刻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法相继续说道:“之后,普智师叔自知必死,但他老人家毕生心愿始终不曾达成,实在难以甘心。便在此刻,他突然萌生了一个、一个……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便是将天音寺至高无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传于一位弟子,再让这个小小年纪的少年拜入青云学习青云道法,如此从不相通的佛道两家真法,就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修习,他老人家的毕生心愿,也就达到了。”
道玄真人冷笑一声,道:“普智道兄果然厉害,深谋远虑,但不知为何他不传于资质更好的林惊羽,反而选了这个张小凡?”
法相顿了顿,道:“普智师叔以为,林师弟资质太好,若拜入青云门下,必定倍受师门长辈关注,只怕很容易便被看穿,所以……”
青云门中众人面面相觑,田不易摇头道:“厉害,厉害……”
法相又道:“如此,普智师叔也因为真心喜欢张师弟心地质朴,所以将千年来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私下传了给张师弟,之后又怕噬血珠若还在自己身上,万一那黑衣人折回,不免落入奸邪之手,遂将噬血珠交于张师弟,让他找个无人知道的悬崖丢弃,只不过,”说到这里,法相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不想张师弟多半因为念著旧情,竟将这邪珠一直带在了身上。”
大殿之上,众人这才解开了一个谜团,原来噬血珠的来历竟是这般,而张小凡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也是这般而来的。
此刻,法相脸上出现了痛心神色,缓缓道:“本来若是如此,普智师叔也不过是肆意妄为。但无人料想的到,在这个时候,竟然发生一件……普智师叔他原是本著悲天悯人之心,宁愿自身受尽噬血珠邪力煎熬,也要以本身佛法将这邪物镇住。不料这天长日久,噬血珠的邪力竟暗中渗入普智师叔魂魄深处,平日时普智师叔有佛法护体,浑然不觉,但当日他油尽灯枯,才刚离开张师弟等人,走到村子之中,忽地想起,纵然自己传了佛门真法给张师弟,但他却未必能够顺利拜入青云!”
法相神色惨痛,连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道:“此刻普智师叔佛力大减,被邪力所侵,如鬼魅附身一般,竟然想出了,想出了将草庙村全村村民杀光,则青云门看在孤儿分上,必定将这两个孩子收录门下,于是,于是……”
“啊!”林惊羽狂吼一声,终于忍耐不住,斩龙剑和身向著法相砍去,道玄急道:“快,快拦下!”
不等他话音落下,田不易等人早将他拦下。林惊羽泪流满面,痛哭不已,在田不易等人阻挡下依然挣扎不止,嘶声道:“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天音寺以普泓、普空为首,众僧人尽数低头,面有愧色,低声颂佛号不止。
道玄沉默半晌,仿佛连他也要很大的念力才能消化这个不可思议的真相,过了一会,他忽然向法相道:“刚才你说普智油尽灯枯,那这个事情真相,你们怎么知道的?”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普智师叔曾经结交一个异人,得到一枚奇药‘三日必死丸’。服食此药,任你有再重伤势,三日之内也能激起你身体全部潜力,保住性命,但三日之后,纵然伤势复原,也一样必死无疑。普智师叔便是服了这枚奇药,终于在三日之内赶回了天音寺,将这前因后果与我恩师普泓大师细细说明。我当时服侍恩师,在一旁也听到此事。普智师叔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痛悔当日种下滔天恶孽,万死不得以偿万一,终于痛哭坐化!”
法相深深注视著张小凡,缓缓地道:“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所有这些事,都是我们天音寺普智师叔的错,与张小凡张师弟并无关系,请各位青云门师叔,千万莫要责怪于他!”
道玄真人微微叹息,长出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忽地安静的大殿之上,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惨笑声。
“责怪?是谁要责怪我?”
这笑声陌生而冰凉,带著无尽的恨意,一直低著头喘著粗气的张小凡,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
那一双完全赤红、如血一般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盯著法相。
法相紧紧皱眉,低声道:“张师弟,你,你要保重身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未来日子还长……”
“你!去!死!”
忽地,张小凡从牙缝之中,生生吐出了这三个字,众人无不失色,只见此刻的张小凡完全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浑身杀气腾腾,面目肌肉扭曲,狰狞无比。
远处,王二叔突然再度惊叫:“鬼!鬼!又来了一个鬼!”
而这一次,他的手指,竟是指向张小凡。
众人失色,普泓大师不顾身体重伤,竟然霍地站起。只见张小凡右手中的烧火棍赫然大放光芒,噬血珠如得到重生一般,青光大盛,夹杂著摄魂魔棒的黑气,将张小凡笼罩其中,连面目也渐渐开始模糊。
法相失声道:“张师弟,快快丢了那个邪棒,你已经被邪力所侵……”
“哈哈哈哈哈哈……”
张小凡仰天惨笑,声音凄厉:“什么正道?什么正义?你们从来都是骗我。我一生苦苦支撑,纵然受死也为他保守秘密,可是,我算什么……”
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我算什么啊──”
这惨厉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动人心魄,催人泪下。
场中之人,无不变色,法相飞身而上,急道:“张师弟,快放弃此物,否则你就要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张小凡昂首望天,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到法相冲来,众人一时屏息,眼看法相要抓到这个烧火棍,不料半空之中一声娇喝,一道白光从横里袭来,法相猝不及防,半空中闷哼一声,倒飞了回去。
众人大惊,只见绿影一闪,碧瑶赫然现身在张小凡身前,面对著前方无数正道高手,竟是凛然不惧。
她眼眶之中微微泛红,显然为了张小凡而伤心,更不管其他人,转身一把抓住张小凡的手,急道:“小凡,你跟我走,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全部都在害你!”
张小凡混混沌沌的应了一声,但面前这个女子,不知怎么,却是在这个天地孤寂的时刻,他所唯一相信的所在,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那只温柔的手,跟著她走!
但这满殿满堂的正道高手,如何能容的下他们放肆,尤其是片刻之后,许多人认出了碧瑶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独生女儿,顿时炸开了锅。
今日青云门死伤无数,尽拜魔教所赐,与魔教实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片刻间已有人将去路挡住,更有人喝问出来,开始怀疑张小凡是否真的与魔教有关系?
陆雪琪、齐昊等人脸上失色,田灵儿等人竭力辩解张小凡刚才还在与魔教中人作战,但这声音如此微弱,转眼间便被盛怒的声浪淹没。
片刻之后,大殿之上的正道中人,将这两个年轻男女围在了中间。
张小凡瞪著血红双目,身子微微颤抖,惨笑不停,只觉得脑海之中翻来覆去都是惨烈血腥景象,却又似乎根本是一片空白,这平生的信仰、信念,竟在今日完全被摧毁了。
碧瑶却比他冷静的多,此刻紧紧握著张小凡的手,与他站在一起,低声道:“小凡,别怕,就算是死,我也和你在一起!”
张小凡耸然一惊,脑海中仿佛清醒了片刻。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大喝传了过来:“谁敢害我女儿?”
刷的一声,鬼王身影出现在这个玉清殿上,众人目瞪口呆,瞬间哗然。
片刻之后,青龙、幽姬等鬼王宗门人纷纷现身,将张小凡和碧瑶围在中间。
鬼王向周围看了一眼,此刻单以鬼王宗一派实力,委实与青云门及天音寺两派有些差距,但他看去却是毫无惧色,负手而立,顾盼自得,转头对碧瑶微笑道:“瑶儿,你带著小凡先走。”
碧瑶点了点头,正要举步,但这般将正道众人视若无睹的行径,如何能够得逞,而且张小凡此刻身分大是特殊,青云门、天音寺这两大门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人走了。
道玄真人怒道:“拦下了!”
他这一喝而出,早就忍耐不住的正道高手登时围了上去,瞬间这个残破的玉清殿上又是打成一团,不过此刻的情势却和不久之前完全倒转过来,变成是正道中人围攻鬼王宗。
眼看著不过些许工夫,鬼王宗已然处于下风,碧瑶依然紧紧抓著张小凡的手,担心的看著周围,倒是鬼王一直面带笑容,神情自若的观看著场中局势。
周围正道中人的压力越来越大,鬼王宗等十数个人已经被压到了一个小圈子中,眼看形势岌岌可危,不料就在这个时候,玉清殿外突然锐啸响起,异芒乱闪,片刻间惨呼声不绝于耳。
正道中人大惊,片刻后赫然只见人影飞舞,正是毒神、玉阳子和三妙仙子率领其余魔教三大派系赶来支援。
魔教高手纷纷下场加入战斗,形势瞬间逆转。毒神缓缓走到站在那里,一脸欣慰的看著他们的鬼王身边,目光望向前方的战团,脸上也有微笑,但嘴里却低声道:“老弟,算你狠!”
鬼王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为我圣教不顾一切,甘冒奇险,他日必然名传千古,为后世圣教弟子传颂。”
毒神苦笑一声,瞪了他一眼,低骂道:“放屁!”
这番魔教大队人马赶到,青云门本来已经元气大伤,田不易等人虽然勉力支撑,但无奈寡不敌众,顿时被压了回来,形势渐渐危急。
道玄真人目视全场,双目如要喷火一般。一日之内,往昔神圣不可侵犯的青云山被这些魔教中人杀来杀去,真是青云门建派以来的奇耻大辱。
但更重要的却是眼下的困境,在这个片刻间,他又下了什么决心,抬起了手臂。
魔教中四大宗派的宗主此刻都未下场,眼光几乎全部盯在这个道玄真人身上,一看便知这老贼又想拚死再度催动诛仙剑阵,岂能让他顺意,片刻间四道身影如电芒射至,不约而同地向道玄真人扑来。
便在这个时候,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直趴在玉清殿外的灵兽水麒麟,忽的一声咆哮巨吼,冲了进来,势头极猛。这等上古巨兽,其实力绝不在任何修道高人之下,这一番冲击风声凌厉,被打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鬼王等人被它阻了一阻,转眼间水麒麟已然冲到了道玄真人身边。
只见它匍匐在道玄真人身旁,巨口一张,吐出一物,道玄真人伸手接过。
魔教众人大惊,放眼望去,只见那果然是一柄长剑,但此刻全无光彩,似为某种奇异石头所铸,剑身剑柄都为一体,看去竟是一把平凡无奇的石剑,而且隐隐望到那剑身之上,纹路横生,仿佛还有些破旧,更有淡淡裂痕横在剑身之上。
原来这诛仙古剑竟是这般模样,而藏在水麒麟口中,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片刻之后,当这诛仙古剑落到了道玄真人手中,异变陡生,刹那间从那古剑剑身之上,泛起了不可思议的炽热白光,只片刻工夫竟然就将偌大的玉清殿完全笼罩起来,众人一时震骇,都纷纷停手。
但在光芒之中,却见道玄真人的身体又是摇晃了几下。
鬼王等人何等见识阅历,几乎不用说什么,顿时一起扑上。田不易等人怒声叱喝,但已然来不及援手,不料道玄真人身子虽然虚弱,左右扶在水麒麟身上,右手持诛仙古剑向前一挥,瞬间白光如巨涛一般排山倒海涌来,毒神等人一起发力,两相对撞,轰然大响。
原本破了一半的玉清殿,此刻连残存的颓墙断壁也轰然倒塌,瞬间尘土飞扬。鬼王等人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四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这诛仙古剑威力之大,实在不可思议。
但饶是如此,道玄真人在诛仙古剑光芒笼罩之中,却是噗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不过他竟是不顾一切,强撑著飘上水麒麟的身上。水麒麟大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天空飞去。
天地之间,突然便只剩下了那道诛仙毫光,闪烁著璀璨光芒,越来越盛。伴随著阵阵颂咒之声,那柄灿烂无比的七彩气剑,又再度出现在天空,不断分离出单色气剑,流光溢彩。
魔教中人无不失色,毒神狠狠一跺脚,急道:“这阵法威力实在太大,不可力敌,我们先退。”
鬼王虽看著道玄真人摇摇欲坠的模样,怎也搞不清楚这人明明重伤欲死,怎么还能催动这等大耗精元的惊天法阵?只是这阵法既然发动,威力便非同小可,他终究不敢拿魔教弟子性命做赌注,当下长叹一声,飞身而起,示意门下弟子撤退。
碧瑶拉著张小凡便欲飞走,突然面前人影一闪,赫然竟是陆雪琪挡在身前,而她手中那柄天玡神剑,蓝光闪耀。陆雪琪寒声道:“张师弟乃我青云门下,你快快放了他!”
碧瑶如何肯放,怒道:“我将他留下给你们杀?你们先杀了我好了!”
说罢更不多话,伤心花凌空打去。
此刻诛仙剑阵已然笼罩在通天峰顶,天地渐渐暗了下来,鬼王宗有人看到碧瑶与陆雪琪战在一起,立刻便回头帮忙,正道这里也纷纷出手,顿时又乱做一团。
张小凡心中痛苦不堪,只觉得一股凶戾念头在脑海中呼啸狂喊,一种要将无数人性命屠灭的可怕却诱人的毁灭感觉,充斥在他脑海之中。
烧火棍也仿佛随著主人心意,红、青、金三色光芒轮转流换,但很明显的,那片红光越来越盛。
法相在一旁看了大急。从当日空桑山见到张小凡开始,因为当年那个秘密的缘故,他就对张小凡另眼相看,此刻无论如何不愿见张小凡堕入魔道,一闪身便向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抓来。
碧瑶大急,但被陆雪琪等人缠到,只得急叫道:“小凡,小心!”
不料张小凡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任由法相抓住了烧火棍。法相大喜,但片刻之后突然脸色大变,只觉得烧火棍上凶猛戾气如潮水一般涌来,而面前那个原本老实质朴的张小凡,突然现出了狞笑,如恶鬼一般的狞笑。
“啊!”法相大声惨呼,被张小凡用烧火棍重重一击打在胸口,口喷鲜血倒飞而去。
张小凡仰天长啸,双目赤红,纵身杀入战团,抢到碧瑶身边。烧火棍红芒大盛,仿佛也狂欢不已,与主人一起狂笑著扑向死亡与鲜血。
陆雪琪等人纷纷退避,无论怎样,他们面对著张小凡还是无法全力出手。但此刻的张小凡却似乎已经完全堕入疯狂,眼中恨意无限,招招都取人性命,片刻间已然逼退众人。
碧瑶大喜,一拉张小凡,道:“我们走!”
二人身子腾空而起,飞向殿外。
而此刻天际之上,满布气剑如山如海,诛仙剑阵已然向魔教等人发动攻击。而这一次,道玄真人仿佛也豁出去了一般,不但满天剑雨凌厉落下,天空中那柄巨大的七彩主剑,竟然也被无形咒力操纵著,带著开天破地之势,隆隆冲下。
这阵法主剑,威力岂是等闲,一剑攻下,瞬间数丈范围之内血肉横飞,近十人连喊声都无就魂飞魄散,甚至余威所及,玉阳子躲避不及,竟然连左手也被生生切了下来,登时惨呼一声,身形化做如电锐芒,破空而逃。
而同时天空中的道玄真人也是精疲力尽,身子一歪,险些从水麒麟身上掉了下来,好不容易才支撑的住。他向下看去,只见这一会工夫,魔教之人已然逃去大半,但仍有少数还在通天峰上,而这最后一人,正是张小凡,碧瑶正拉著他急切而飞。
道玄在半空之中,已然看到张小凡堕入魔道,刚才他与法相、陆雪琪等人交手时刻,出手狠厉无情,且此刻神态疯狂,显然已经完全不可理会。
但此人身上,却怀有青云门和天音寺两大真法,手中更有不世出的邪物,若放虎归山,只怕将来造成的杀孽,远远胜过寻常魔教之人。
道玄在心中低声叹了口气,但心意在这片刻间已然决定。纵然日后自己被天下人议论,也绝不能留下这绝世祸胎。
当下道玄真人拼起最后灵力,刹那间天空中所有彩色气剑一起大放光芒,尤其是阵法的七彩主剑,更是赫然又大了一半,轰然而响,震动天地,如远古天神狂怒一般冲了下来,直向张小凡打来!
“啊!”且不说魔教中人失色,便是正道中人,天音寺与青云门中众人无不变色,田不易与苏茹脸色苍白,田灵儿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而在旁边,陆雪琪紧紧握住天玡神剑,面无血色,连带著手中的天玡也微微颤抖。
那一道惊天巨剑,当头击下,未到地面,咯咯巨响已然发出,张小凡附近一丈方圆地面尽数迸裂,狂风呼啸,将他笼罩其中,已是必死局面。
张小凡瞪红双眼,人为无形剑气笼罩,挣脱不得,心中悲愤恨意难以抑止,眼睁睁看著天空那柄恐怖巨剑带著无边杀意迅疾落下,张口狂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震动四野,天地变色,唯独那诛仙奇剑却仿佛是诛灭满天神佛的无情之物一般,依旧毫不容情地向他击来,眼看著张小凡就要成为剑下亡魂,粉身碎骨。
忽地,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甚至连诛仙剑阵的惊天动地之势也瞬间屏息……
那在岁月中曾经熟悉的温柔而白皙的手,出现在张小凡的身边,有幽幽的、清脆的铃铛声音,将他推到一边。
仿佛沉眠了千年万年的声音,在此刻悄然响起,为了心爱的爱人,轻声而颂: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她站在狂烈风中,微微泛红的眼睛望著张小凡,白皙的脸上却仿佛有淡淡笑容。
那风吹起了她水绿衣裳,猎猎而舞,像人世间最凄美的景色。
张小凡的心沉了下去。
突然,他张开了口狂呼,却被狂风逼了回来;他疯了一般跃起扑向碧瑶,却被神秘气息弹开,血红的双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淌过他的脸颊。
那个风中的女子,张开双臂,向著满天剑雨,向著夺尽天地之威的巨剑。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剧烈的狂风突然转了方向,变成了围绕在碧瑶身边的巨大漩涡,那个婉约而美丽的女子被狂风推上半空,迎著那七彩流转的巨剑。
她是那一刻,天地间唯一的光彩!
片刻……
无数的血色雾气从她的体内瞬间喷出,在她身前凝做晶莹如红玉的血墙,同时白皙面容之上,飘出九道若隐若现的轻烟,融入血墙之中。
那血墙瞬间沸腾,如炽热的痴情之火燃烧不止,带著所有的热情绝望焚烧,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灿烂光辉,逆天而上!
与那诛仙主剑,轰然相撞!
灿烂的光辉如此耀眼,没有人可以睁开眼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天际苍穹,势不可挡的诛仙剑倒飞而回,满天的气剑一阵紊乱。而在通天峰上,山峰巨震,乱石横飞,山体之上如割裂一般出现了无数巨大裂痕,仿佛末日到临。
隐约中,一个苗条而凄婉的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天地间,忽然全部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的狂吼著。
“不啊……”
无尽的黑暗,笼罩著整个世界,他在黑暗中发抖,不敢动弹,不敢面对,不敢醒来!
可是,他终究还是醒了!
颤抖的手,慢慢的握紧,再放开,慢慢的,睁开眼睛,仿佛这样,也需要他全部的勇气。
一间普通的石室,装饰简单而朴素。他慢慢的下了床,什么都不敢想,甚至连放在手边的烧火棍,也没有再看一眼,仿佛受到什么指引一般,他走向门口,慢慢走了出去。
外面是长长的通道,有不少人安静地忙碌穿梭,但是不管是谁,一看到他,都立刻退到一旁,低下头去。
他茫然走著,仿佛有个声音在召唤他一般。很快的,他走到了一个拐角,那里有间大的石室,门口虚掩著,拐角的另一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记忆中一个叫青龙的人的语气。
“鬼先生,您是天下第一奇人,求你看在圣母明王面上,救……”
伴著一声叹息,黑暗中有个低沉的声音道:“鬼王宗对我有恩,并非我不尽力,只是碧瑶小姐用的乃是我圣教中最惨烈的‘厉血毒咒’,也就是我们自古相传的痴情咒。这毒咒将人一身所有精华血肉以咒力生生激发,再摄取本身三魂七魄熔炼,如此不顾一切,所以才有逆天之力,但用这毒咒之人,必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青龙涩声道:“鬼先生,可是……”
那声音截道:“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不错,碧瑶小姐身上的奇宝‘合欢铃’的确在那一刻,硬生生将她逼出的三魂七魂强行摄了残余一魂下来,守在铃身之中,所以小姐肉身才得以不灭。但、但这等回魂之术,早已失传千年,只有千年前南疆恶地,一支昙花一现的黑巫族听说有此奇术,但也早已灭绝。这、这恕我实在无能为力!”
青龙哑然,半晌才道:“但、但宗主他这般不吃不喝数日,现在又已经……鬼先生,他一向敬重于你,你劝劝他吧!”
那声音缓缓道:“鬼王宗主伤心过度,待时日一长,自然会好起来的……”
青龙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子一震,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向那里看去,只见那个虚弱而苍白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然后仿佛鼓起了最大的勇气,终于走了进去。
再无声息。
青龙低头默然,黑暗中,仿佛也有个人传来低沉的叹息声。
石室中,白玉石台之上,美丽的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静静沉眠一般。她的父亲,坐在她的身边,握著她的手,就这般痴痴地望著女儿。
张小凡怔怔地望著,无声地流下泪来,双腿一软,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坐倒在碧瑶身边。
那一张温柔而恬静的脸庞,从此成了他一生记忆之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寂静的石室中,隐隐有悲泣之声,轻声哽咽:
“你为什么这么傻……我还没有对你说,我在那口古井之中,看到的人是你啊……”
青云山。
小竹峰。
夜已深。
陆雪琪默默站在山峰上,向著远方眺望,但见夜色冰凉,满天星光闪耀,仿佛讥笑世间俗人挣扎于红尘之中。
脚步声响起,她熟悉而尊敬的师父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琪儿,你怎么又站在这里?”
陆雪琪没有说话。
水月望著她,忽地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你又想起了那个人?”
陆雪琪沉默著,面上忽有痛苦之色,道:“师父,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本来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
水月仿佛也沉默了下去,半晌才柔声道:“这都是命,琪儿。日后你与他再见时候,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你自己要记得清楚。”
说罢,她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开去。
只剩下陆雪琪一人站在原地,山风吹来,她只觉得身上一阵冰凉,默默望著远方,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地道:“再和他相见的时候……”
夜凉如水,照著她孤单身影。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12 16:47
第九集 第一章 十年
黑色的乌云盘旋在夜空,天幕阴暗的仿佛压向地面,从苍穹上飘落的雨丝,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卷过苍茫的大地。
荒野之地,前不见村后不见地,四下莽莽,只有一条古道从远方延伸而来,又孤单地向远处延伸而去。
夜空黑云里,有低沉雷声响过,天地间的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
大地肃穆,荒野上除了风声雨声,四下漆黑,只有在古道边上,孤零零地点燃着一点灯火,透露着些许光亮。
这是个荒野小屋,老板姓何,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是距离此地一日路程的小池镇出身,在这个荒僻之地,古道之旁,自己辛苦建起了一个简陋屋子,为南来北往的旅人提供个歇脚喝茶的处所,以此赚几个辛苦钱。
此刻何老板正坐在自己店铺里的柜台之后,耳边凝神听着屋外凄厉呼啸的风雨声,眉头微微皱起,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坏的天气,想来多半是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他的这间小屋位在小池镇和西方一座大山空桑山之间,门外的那条古道,自古便是商旅之道,也是通往更东方的大城——东海昌合城的必经要路,所以不时有旅人经过。
眼下,在这风雨之夜,这间荒野小店里,却居然还有着几位客人,默默地坐在阴暗昏黄的小屋里,躲避着屋外的凄风苦雨。
“噼啪。”
何老板面前的油灯灯心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把这个老实的中年人从昏昏欲睡中唤醒。屋外的风雨声一阵紧过一阵,“呜呜”地仿佛哽咽一般,看来这一夜,这里的客人是走不了了。
他这般想着,抬头向自己店里的客人们望去。简陋的小屋里只摆着五张桌子,此刻有三张桌子旁边坐着客人,最边角处的一张坐着一位单身男子,那里是灯火难以照亮的阴暗处,那个男子孤独地坐在那里,连面容也模模糊糊。
而靠近些的两桌,一桌边上坐着一个气度不凡的老人和一位正是青春年少的少女,老人的手边还有个竹竿靠在桌子上,上边有块布条,写着“仙人指路”四字,看来是个江湖相士。
至于最后一桌,却是人最多的一路商旅,共有四耍在他们身后的角落堆满了货物,此刻仿佛中间还有个年轻人轻声咒骂着这个鬼天气?br />
“好了,别说了。”四人中另一个看去年龄较大的老者喝了他一声,转过头来,向着何老板笑了笑,微带歉意道:“何老板,今天这风大雨大的,还连累你陪我们熬夜了。”
何老板微笑摇头,这一行商旅时常往来与这条古道之上,来他这小店歇脚也有许多次,所以也算是熟客了,当下道:“没关系,我熬夜也是寻常的事,不过今日从白天开始就黑云压顶的样子,怎么先生你还要赶路来着?”
那老者闻言一怔,随即与同行的其他人对望一眼,苦笑道:“其实我们又怎么不知道今天天气不好,但出门在外,实在是有难处啊。”
何老板“啊”了一声。
那老者端起面前的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何老板,如今这个世道,难啊!”
何老板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那老者苦笑了一声,道:“从十年之前,本来已经消失许久的魔教,突然又重新出现,听说还在青云山和正道那些神仙们大大的打了一仗。从那以后,这十年来魔教非但没有被正道消灭,反而日渐兴盛,到处都听说他们与正道争来斗去的。”
何老板默然,那老者叹息一声,道:“他们斗他们的,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管不到,偏偏这争斗之下,天下大乱,如今盗贼横行,抢家劫舍者不计其数,我们在外混口饭吃的,天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就遇到了强人,这才匆匆赶路,不料却被风雨阻在了这里,麻烦何老板了。”
何老板摇头道:“这没什么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口里正说着,忽然从远处角落里传过一个声音,淡淡地道:“这么说来,这位先生可是以为,如今天下大乱,盗贼横行,都是你口中魔教所为了?”
那老者一怔,还未说话,前边做着相士和年轻少女那桌处,目光也向他们看来,那少女目光明亮,姿容秀丽,嘴角边有浅浅酒窝,看去惹人怜爱。
此刻她忽然开口向那商旅老者微笑道:“这位老丈!”
那老者向她看来,道:“什么事,姑娘?”
这年轻少女轻声道:“老丈,你面瘦而纹多,但面形未破,主一生虽多波折但仍算平安。只是你天庭六分处有道小疤,横在脸中,阻了命线、财线,主你老来之际,或有大劫。如今看你岁数,不如还是少说些话,也少些祸端。”
众商旅一起变色,那老者更是站了起来,紧紧盯着这一老一少看来,但这二人却都没有什么反应,泰然自若。半晌,那老者脸色阴晴不定,向周围张望一眼,终于还是坐了回去,向那少女拱手道:“多谢姑娘指点。”
他这一番坐了回去,小店里立刻沉静了下来,刚刚在角落里那个有些神秘的男子此刻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只是这长夜漫漫,委实难捱,过了许久,那边商旅中人渐渐开始聊天,说来说去,却是谈起了十年之前在青云山那一场正魔大战。
这些行旅商人不过是些普通百姓,自然不曾到现场看过,不过传闻这个东西,也就是为此而生的。而且那些正道修真的高人们向来都是神秘莫测,正是老百姓口中最好的谈资。
说着说着,几个年轻人的声音渐渐大了些,其他人也都听见,被吸引了过去。
“……总之,那时候青云门的形势已经危在旦夕,幸好道玄老神仙功参造化,用手指轻轻一点,顿时天上落下惊雷闪电,听说方圆百里都听得见那声巨响,这才将魔教的人击退!”
“放屁!”忽地一声轻喝,却是与那少女坐在同一桌的气度不凡的老人发出,众人都吃了一惊,向他看去,只听那老人道:“若是道玄真的那么厉害,怎么青云山一战,青云门会死了那么多人,连七脉首座都死了两个,其他的长老弟子更是死伤无数,你当魔教那些魔头是吃白饭的啊?”
众人哑然,他旁边的少女眉头大皱,低声道:“爷爷,我刚才还叫人不要多话,怎么你的话这么多?”
那老人呵呵一笑,原本颇有鹤骨仙风的脸上突然变得有些得意,低声道:“小环,你不要吓我,我早就让你看过我的命格,虽然一生飘荡,但老来走运,主平安到老,有人送终,呵呵,不妨事,不妨事!”
那少女才喝了口茶,险些被他的话呛到,咳嗽了两声,怒目向老者盯了一眼,那老者却洋洋得意,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一老一少,正是行走天下的江湖相士周一仙和他的孙女小环,如今距离上次青云山正魔大战已经过去十年,小环也已经发身长大,出落的秀丽漂亮,只是仍然跟随着周一仙浪迹天涯。
此时周一仙似乎瘾头被勾了起来,也不顾与别人是第一次见面,把凳子一拉,居然就坐到了那些商旅中间,开始高谈阔论起当年那场青云之战,小环在旁边为之气结,却也无法可施。
周一仙口才极好,再说他行走天下,本也是靠一张嘴的本事,说起来生动活泼,栩栩如生,远远胜过了刚才那几个年轻人,片刻后连何老板也忍不住走了过来,众人围在一起,听着周一仙纵横睥睨,谈笑间回首往事……
“啊!”
听到精彩激烈处,那几个年轻人同时发出惊叹声,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老丈你难道当时也在场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周一仙一怔,随即用手轻拍衣衫,摇头叹息道:“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向来都不愿插手了,就让那些青云门小辈去做吧!”
众人吃了一惊,登时有了肃然起敬的心情,不料这时旁边却听的“噗”的一声,却是小环将刚刚喝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嗽不止。
周一仙瞪了她一眼,随即回过头来,呵呵微笑,这时旁边有个年轻人道:“老丈,那最后青云门那个姓张的弟子,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反出了青云门?”
周一仙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这个却不清楚了,当日场中一片混乱,似乎连那个张小凡也昏迷过去,最后被魔教的人给抢上,从此就不知所踪了。”
周围的人一阵唏嘘,其实张小凡身世之密,实乃青云门、天音寺的重大秘密,绝不会外传,但当日揭开秘密之时在场人数颇多,特别又有魔教中人在场,所以这时日一久,天下竟也慢慢传开了。只不过周一仙此刻说的,却仿佛自己当日就在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上亲眼目睹一般。
何老板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那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忽地,又是那个坐在角落的神秘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隐约的沧桑。
周一仙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坐在阴影中的男子,道:“怎么,这位兄台,莫非你知道么?”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慢慢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就算你们是曾经见过他的人,如今也想必认不出来了……”
小环皱了皱眉,道:“他怎么了?”
那男子却没有再说话了,只把自己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屋外风雨,漫天席地,仿佛又凄厉了几分……
※※※
空桑山,万蝠古窟。
八百年前,魔教前辈黑心老人在此开创了炼血堂一系的鼎盛时代,号令魔教,震慑天下。但如今后辈弟子不肖,此地荒凉凋落,很是凄凉。
而隐藏在万蝠古窟深处地下的那个死灵渊旁,此刻却已经被无数突如其来的外敌占据。
以古篆龙飞凤舞刻着“死灵渊”三个大字的巨石边上,炼血堂一系最后的门人都聚集在此处,背靠着巨石,而再退后几步,就是深不可测黑暗的死灵渊。
而他们的人数,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十人,包括年老大、刘镐、野狗道人等人都在其中,个个身上带伤,神情委顿中带着惊恐。在他们的面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数倍于他们的黑衣人,将他们包围起来,无一例外的都在胸口绣着一个骷髅。
年老大深深呼吸,强自镇定心神,开头说话,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嘶哑:“诸、诸位鬼王宗教友,我们炼血堂只是圣教中一个小小的派系,从来不敢得罪鬼王宗,不、不知道鬼王前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哼!”一声冷哼,从无数黑衣人中传出,一个胸口骷髅绣的是金色,与旁人截然不同的黑衣人走了出来,看着是个头领,淡淡道:“年老大,如今圣教之中形势已然很是明显,鬼王宗主也数次发书与你,但你居然还是墙头草一般,今日应付我们,明日又拜在长生堂门下,莫非你心里不把鬼王宗主放在眼里么?”
年老大脸上失色,知道如今圣教之中,以四大派阀为首的内斗日益惨烈,各个小派系无不依附,不时便听说被神秘人物灭派的传闻。而如今鬼王宗突然大举杀入,自己在炼血堂里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实力,几乎被他们一举而灭,而摆在眼前的形势,也是相当明显了。
果然,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年老大,我再和你说一次,如今鬼王宗主雄才大略,统一圣教指日可待。他老人家是看得起你才要收你们炼血堂归到旗下,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说到后面,他声音中已经满是威胁的意味。
年老大额头之上满是汗珠,虽然情势明了,自己这小小的炼血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敌得过鬼王宗,但祖师传下来的基业,难道就要毁在自己的手里的么?
这个决心可当真不好下!
那黑衣人看见年老大的犹豫神色,神色间一冷,忽然道:“年老大,我劝你一句,你现在面对的是我,还算你运气,但你可知道此次主持攻打空桑山的是谁?”
年老大身子一抖,黑衣人已然冷笑道:“你也猜到了吧,不错,正是我们鬼王宗的副宗主鬼厉。若是他来了,你们的下场可就……”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旁边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这黑衣人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也白了一白,仿佛就算是他,对那个名字也有着深深惧意。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息,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但突然就充斥满了整个偌大的空间。鬼王宗的所有黑衣人立刻都绷直了身体,刚才领头的黑衣人面色也微微苍白,仔细看去,隐约可以看见他眼角在轻微的抽搐。
是什么人,竟然让他如此的害怕?
脚步声,渐渐响了起来,仿佛从这个深渊中无尽的黑暗深处传来,慢慢地走出。
一步,一个血印!
所有的黑衣人忽如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幽幽青色的光芒,带着微红的血光,在黑暗中轻轻荡漾,缓缓前行。
炼血堂的人脸色尽皆惨白,毫无血色。
鬼王宗在十年之前,还没有鬼厉这一号人物,但教中传闻,十年前正魔血战之后,鬼王宗宗主鬼王将一个正道叛徒收到门下,视同己出,更将传闻中落到鬼王宗手里的圣教经典《天书》第二卷尽数相传。
而这鬼厉除了道行进步的不可思议之外,性子更是变得天翻地覆,好杀噬血到了令魔教中人也惊心动魄的地步。
近年来,魔教之中内斗日益惨烈,而鬼厉,这个当初青云门的朴实弟子,赫然变成了鬼王宗的第一号战将,带领鬼王宗弟子纵横杀戮,灭门无数,手中一根“噬魂棒”(这个称呼乃是魔教中人私下所取)不知吸噬了多少人的鲜血,加上鬼王的另眼相看,很快就成了鬼王宗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而这个人,十年之前,炼血堂的这些人却都是见过的。
人群之中的野狗道人向他望了过去,那个在黑暗中渐渐现身的男子,带着那般浓烈的血腥气息,仿佛是从他的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的一般。
场中站着无数的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的容貌,依旧恍如当年,没有什么变化,眉宇间的模样,都历历在目,只是野狗的心,却砰砰地开始跳个不停,仿佛站在面前的,根本不是个人,而是凶戾的狂兽。
“你们……”
他缓缓地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平稳而带着幽厉,回荡在这个地方:“降不降?”
无数人站在他的身后,却没有人靠近于他。
炼血堂众人面面相觑,年老大汗水淋淋而下,连身上的伤口也根本没有感觉,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场中一声怪叫:“你去死吧!”
众人失色,只见片刻间在鬼厉身旁地上,突然暴起一道刀光,向他小腹刺去,而行刺之人披头散发,神色狂乱而茫然,两只脚竟然已经被人砍断了,血流如注。
看着此人似乎乃是炼血堂门下弟子,身受重伤,恐惧痛苦之中终于散失了理智,疯狂大叫着向鬼厉刺去。只是片刻之后,夹杂着血腥红光的玄青色光芒,从鬼厉的右手发出,笼罩住了这个人。
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又重了几分。
变得枯干的人体无力地向旁边倒去,炼血堂众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有些年轻弟子的身子都开始发抖,鬼厉眼中却渐渐泛起了红色的微光,又一次地缓缓道:“你们,降不降?”
而他手中那根难看黑色的噬魂棒(烧火棍……),渐渐地也亮了起来。
身后,所有的黑衣人仿佛一同吸气,同时迈上了一步。
无与伦比的、可怖的气息铺天盖地一般涌了过来,淹没了所有炼血堂的人。
突然,炼血堂人中爆发出了一声大喊:“不,不要,我、我、我降了!”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个年轻弟子跑了出来,离开了炼血堂众人,冲到鬼王宗处,但下意识地远远离开了鬼厉所在的位置。
这一开了头,立刻就起了反应,炼血堂中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时有人走了出来,年老大长叹一声,知道终究大势已去,惨笑道:“罢了,罢了!”
说着,他越众而出,众人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到鬼厉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只黑色巴掌大的铁牌,上边刻着一颗黑色的心,双手奉给鬼厉,惨笑道:“这时炼血堂‘黑心令’,炼血堂八百年基业,到了今日就算完了……”
“胡说!”
就在此刻,忽地一声大喝,但声调中却微带颤抖惧意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发出。众人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去,赫然只见在刚才那块巨石前头,竟还站着一个人,没有跟随他们一起走上前去。
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盯着年老大,重重喘息,但口中却大声道:“老大,当初你引我入炼血堂的时候,我们一起在黑心祖师神像之前立过重誓的,此、此生不渝,你、你怎么能这样?”
年老大脸上愧色一闪而过,低下头来,低声道:“野狗,形势比人强,你不要自寻死路,快过来罢!”
野狗道人在无数双目光围观之下,尤其是前头那双隐隐散发着可怖红光的眼睛,更是如刺到他心里一般,让他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甚至连他的双脚,也因为恐惧太甚而控制不了的微微发抖。
只是,他竟然在发抖中,慢慢地摇头:“不行,老大,不行,你要我怎样都行,但要我反叛炼血堂,不行!”
他对着前方,茫然而带着空虚,仿佛什么都破灭一般,低低地道:“我从小长的像怪物一般,人人都嫌弃我,便是我亲生爹娘也将我丢弃。我被野狗养大,受尽磨难屈辱,只有在入了炼血堂后,才轮到我去欺负别人,扬眉吐气。当时我就在祖师面前发下重誓,今生必定跟定炼血堂,死也不后悔……”
众人愕然,年老大注意到鬼厉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心中焦虑,没想到平日里这野狗一向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现在却突然变的这样。
但总不能因为这野狗一人,却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当下狠心道:“好,你伟大,那你就一个人撑着炼血堂罢!”
说着,手一扔,将手中的黑心令抛了过去,野狗下意识地接住,但随即身子剧烈颤抖,大口喘息。
年老大等人都隐没在鬼王宗的黑衣人中去了,只剩下野狗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散发着光芒的巨石下,面对着无数黑衣人,而站在他面前不远的,赫然就是传说中噬血好杀的魔鬼!
幽幽而带着凶戾之气的目光,落在野狗的脸上。
野狗觉得自己几乎看到了恶鬼,若不是身后的巨石撑着,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的住。只是,在这番极端恐惧之中,他却低低地用颤抖的声音道:“你杀了我罢!”
说着,他握紧了手中的黑心令,闭上了眼睛,冰凉的铁牌仿佛溶入了他的身体,一起等待着毁灭和死亡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