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土,那方人,那些歌……[转贴]
那方土,那方人,那些歌……文/高宏伟
秦中自古帝王都,浩浩黄河,绵绵渭水,润育了中华
古国灿烂文化。但自盛唐以后,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或南
迁,或东移,“长安回望绣成堆”的盛景已是昨日黄花。
汉宫内的编钟古乐已被历史的风烟吹尽,而黄土高原上的
信天游依然鲜活嘹亮,回荡不息。听民歌,知民风。不曾
听得一曲《走西口》,不曾学得两句《三十里铺》,乃枉
来陕西一遭也。
因处四塞之地,山高路险,陕西逐渐沦为中国经济最
落后的地区之一。祖宗留下的唐宫汉殿与百姓世代蛰居的
窑洞形成强烈反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塑
造出了陕西山民勤劳、朴实、淳厚、容忍的个性。“莜麦
辣子菜籽油,老婆孩子热炕头”成了他们人生追求的最高
境界。人称陕西有十大怪:面条似腰带,锅盔像锅盖,辣
子也是一道菜,房子一边盖,大姑娘不对外,板凳不坐蹲
起来,泡馍大碗卖,碗盆难分开,帕帕不装头上带,唱戏
大声吼起来。其中每一怪都能讲出一个故事,都有其独特
的背景原因,而“吼起来”正是其地方戏——秦腔和民歌
的特点。
贫瘠土地上的闭塞与沉闷使人性中自我表现、与人交
流、感情抒发等受到了压抑,而人们又无时不在寻求机会
来宣泄情绪,体现自我意识,喊和唱的方式就形成了特定
条件下当地人的惟一选择。送亲迎亲要唱“盘歌”,拦亲
的要问,送亲的要答。喝酒要敬酒、猜拳、唱酒歌。在陕
南巴山地区,沿崎岖山路背运货物的脚夫要唱“报路歌”,
走在前面的人要将路面情况报知后人,提醒其注意,后者
也用歌声做答,既传递了信息又解乏提神。这些民歌大都
如同口语,信口唱来,曲调自由舒畅。如今走进陕西,如
同走进民歌的海洋,那“道情”、“秧歌”和秦腔漫山遍
野,信天游荡气回肠。
陕西男人的特点是粗犷,女人的特点是细腻。唱起歌
来,男人要站得稳,挺得直,吼得响,拉得长,顺风势歌
声可达十里之外,在那沟里梁上荡漾不息。正如“一声秦
腔吼,八尺的汉子热泪流,出嫁的婆姨也回头。”且听那
伫立山梁上小伙的歌声:
“哎——羊勒肚肚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了面面
容易,哎呀拉话话的难。”
“一个在那山勒上哟,一个在那沟,咱们拉不上那话
话,哎呀招一招得手。”
“了不见那村村哟,了不见那人,我泪格蛋蛋抛在哎
呀沙蒿蒿的林。”
情发自内心,气出自丹田,音随情走,情真意切,音
域起伏跌宕,直冲云端。相信不仅那小伙的心上人闻此声
要登高“招一招手”,怕连过路的行人也要屏息肃立,向
歌声传来的方向久久眺望。
陕西人嗓门大在宋代已闻名天下。当年苏学士以诗会
友,问曰:“我与柳永何人词佳?”人对曰:“唱苏词需
寻来八尺关中大汉,手持铁板唱‘大江东去’,唱柳词则
要请二八佳人持象牙板唱‘小桥流水’。”东坡闻之抚掌
大笑。可见自宋代关中汉子已以其雄健俊伟、充满阳刚之
气而著称于世。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据说因米脂县水土好,女
人们不仅个个细皮嫩肉,细腰丰臀,柔情似水,而且心灵
手巧,善解人意。美籍华人杨振宁博士的老泰山杜聿明将
军即绥德人,其夫人秀清女士乃米脂闺秀。夫妻同甘共苦,
白头偕老,自成一段佳话。至今传唱不衰的《走西口》、
《五哥放羊》把陕西妇女感情细腻含蓄,爱情专一持久的
阴柔之美表达得淋漓尽致: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拉着你那哥哥
的手,送哥送到大路口。”
“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话儿留,走路你要走
大路,人马多来解忧愁……”
曲调委婉动听,音域随陕西方言而波动,如泣如诉,
真挚感人。听着《走西口》,离家的汉子,自会一步三回
头,断无成为陈世美之理。
再听一段《五哥放羊》:
“九月个里秋风凉,五哥他放羊没有衣裳,小妹妹我
有件小袄袄,改了一改领口呀你里边穿上。”
炽热的爱情通过挚朴的曲调唱得有韵有味。那种不带
任何功利色彩的纯情,足以令我辈汗颜,让只会重复“I
love you”的摩登女郎自惭形秽。
陕北在本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中曾为中国工农红军和
八路军的根据地,在战争年代产生了一大批优秀民歌,内
容主要为送郎参军、盼亲人、拥军、歌唱领袖等,成为了
陕西民歌中的一支奇葩。《打黄羊》在国内可以说是家喻
户晓。
“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了猪羊出了门,猪呀羊呀送
到哪里去,送给那亲人子弟兵。”
这是一首合唱,从中可以看到当年陕北的父老乡亲载
歌载舞慰问得胜回营的战士们的欢快场面。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男儿投军去,妻小盼
君归。一日忽从远方走来的队伍中望到了熟悉的身影,那
激动和自豪的神情从《脚夫调》中可见一斑:
“鸡娃子的个叫来狗娃子咬,我那当红军的哥哟回来
了。”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我那当红军的哥哥哟,跟的
是刘志丹……”
再如在六七十年代红极一时的《东方红》,也是陕北
农民李有源当年所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陕西独特的
地理和历史环境中,繁衍生息着生在黄土地,长在黄土地,
死后也愿化做一捧黄土的人们。不似江南水乡小囡的灵秀
甜雅,不同于巴山蜀水中马帮的豪爽亮直,陕西的人与歌
都可以为一个“土”字所概括。土得清新,土得可爱,土
得热烈。从歌中你尽可结识“赶牲灵”的汉子,“酒盅盅
挖米不嫌哥哥穷”的妹子,“骑青马丢下一只鞋”却又羞
答答的姑娘和“盼着那好光景”的受苦人。你可以看到“
风吹那个灯笼吐鲁鲁转”的山村除夕景象和“山丹丹花开
红艳艳”的山川秀色。那歌里涌动着一方百姓的苦闷、欢
乐、满足与期盼,那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如同那绵延
千里的黄土高原一般深厚,在黄河两岸代代传唱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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