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道
发表于 2007-2-7 12:50
你要吃老子也就算了,清蒸红烧,油炸水煮,老子豁出去了,反正生来就给你们吃的,现在你吃也不吃,天天调戏老子,捉了放,放了捉,鱼鳞掉满地,脚气惹一身,敢问世尊,可是秃驴们神经了?
$考虑$
果然用洗脚盆捞的:cool:
楼上的辛苦!$支持$$送花$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2-7 15:30
:D :D :D 笑死!!!楼上的,思维不一般啊!$高$ $高$ $高$ 原帖由 听道 于 2007-2-7 11:50 发表
你要吃老子也就算了,清蒸红烧,油炸水煮,老子豁出去了,反正生来就给你们吃的,现在你吃也不吃,天天调戏老子,捉了放,放了捉,鱼鳞掉满地,脚气惹一身,敢问世尊,可是秃驴们神经了?
$考虑$
果 ...
Keano
发表于 2007-2-15 10:02
(十五)
去年7月陪曾小明去西藏,遇见一个朝圣的喇嘛。那天我们逛了大昭寺,曾小明号称资深党员,毫不坚贞,乌七八糟地乱信,遇庙随喜,见神磕头,还花了388元给释迦佛像贴金,严重违反党纪,坚决不让我代惠,说世事可以糊涂,拜佛必须虔诚,如来佛又不受贿。我心里暗暗好笑,想他如果不受贿,还要你们这些傻逼出钱干什么?贴完金到八角街的玛吉阿米餐厅,这是全世界小资的集散地,坐满了神头鬼屁股的地球愤青,曾小明跟只风骚的小母鸡似的,青头绿尾,粉腰红鞋,坐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到拉萨后一直没碰女人,此人春心大动,结结巴巴地想泡旁边的大奶洋妞。我有点高原反应,浑身都不自在,瘪着脸看外面的拉萨街景,如今圣城也熏满铜臭,青天白云下奸商游走,假货琳琅,在望皆是买卖客,入耳无非侃价声。我心中烦躁,正打算回酒店,忽然看见了那个喇嘛。
他赤着脚,右臂裸在外面,满身是土,一路磕头过来。八角街上磕长头的特别多,有两步磕一头的,有3步磕一头的,他是完全用身体量。这条街有几百米长,路上行人熙攘,他动作极慢,两臂前伸,双腿后蹬,划拉半天才前进一步,看着非常滑稽,我笑了起来,他一点点往前挪,行人纷纷让路,慢慢地我笑不出来了。这喇嘛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面色黝黑,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磕头时眉头紧皱,表情扭曲,像是在忍着极大的痛苦。我心中好奇,走下楼盯着他,他也注意到了,嘴唇动了动,像笑又像哭。我说你从哪里来?他说甘肃,我接着问:“磕长头过来的?”他说是,突然往下一栽,趴在那儿就起不来了,浑身剧烈哆嗦。我上去扶了一把,弄得半身是土,赶紧皱眉松手。曾小明也看见了,这人惯装绅士,撇下洋妞过来帮手,把他搀到街边阴凉处,这喇嘛大口喘气,问能不能给他点东西吃,当然没问题,扶他回玛吉阿米,要了酥油茶、牛肉和藏面条,他吃得极慢,不停地吸溜,我这才发现他浑身是伤,手掌脚掌全磨破了,就拿布草草裹着,破皮绽肉的,不停地渗着黑脏的血。我看得心里别扭,说你这又何苦,也没人给钱,几千里受这么大的罪。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像疼得不可忍受:“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哼了一声,曾小明指指他的手:“一会别磕头了,去医院吧,小心别感染了。”他摇摇头:“没用,治不好了。”我们俩都笑,他指指肚子,“不是外伤,这里,肝……肝癌。”我一下瞪圆了眼,曾小明正拿着茶壶倒茶,闻言一惊,手一抖,哗地倒了一桌子。我怔了怔,说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在家呆着?他笑起来:“我是出家人,没有家。”曾小明也劝:“就算没有家,那也用不着……”喇嘛还是那句话:“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们俩无语了,他放下筷子,笑得十分安祥:“去年,汉医院确诊的,医生说我还有不到一年的命,我就想,怎么也要死到拉萨去,磕长头死到拉萨去。这是我们藏族人……,怕死在路上,别人走20里,我走30里。别人磕一天歇一天,我天天磕。别人看天气,我下雨也磕,下雪也磕。9个月,佛祖保佑,我……我活着到拉萨了。”我毛骨悚然,说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他想了想,说还是磕头吧,我来就是磕头的,等磕不动了,我的……想法就完成了。我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下掏出了钱包,这时旁边的服务员挤了挤眼,小声告诉我:“小心点,这地方骗子多,都冒充喇嘛。”我没理他,数出1000元,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点钱你拿着,自己买点好吃的,别要饭了。喇嘛什么也没说收了。曾小明大受感动,说他有钱,我就给500吧,反正你也没几天了,唉……
那是我平生极少的善事之一,也许还被人骗了。我一生精明不受人欺,唯有那次,我想:骗就骗吧,一条命,不过1000块钱。
那喇嘛叫嘉祥智华,29岁,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一年前他就该死了。我常常想:如果我也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我会怎么样?吸毒?疯狂地花钱?不停地找女人?还是把法院炸了?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去磕长头,一个都不磕。我也不会笑,即使笑也是假的。
跟顾菲和元臻成聊了聊案子,我说有离婚协议,胜诉没问题,不过我劝你算了吧,你还不知道老潘?你开口他就会给。元臻成低着头不说话,我安抚他:“有魏哥在,你还怕没案子?放心,以后忙不过来就找你!”他嘻嘻地笑,这小子两年前把胡操性得罪了,二话不说轰出门,从此各所漂泊,也没人带他,刚刚拿到执业证。小律师都是苦孩子,手上没一点案源,净接些没人干的活儿:代书,1份诉状50元;咨询,1小时30块,比擦皮鞋的都不如。要不就办点工伤、社保类的小案子,替无产阶级讨公道,看脸子、碰鼻子,遇上黑心老板还要挨打,赚点钱不够医药费,糊口都是大问题。
顾菲气忿忿的:“我就是要告他!”我对小元施个眼色,他知趣地躲开了。我说老潘到底怎么你了,顾菲脸刷地红了,想了一会儿,大声说:“他……没有人味!一点人味都没有!”
这点我深有同感,老潘这人哪都好,就是没人味。从大学到现在20年了,我从没见他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吃饭不拌唇,睡觉不磨牙,连撒尿都规规矩矩的,一二三,往前站,四五六,拿在手,七八九,抖一抖,一滴都不外漏。一个人要是没一点毛病,在我辈看来总有点虚,如果不是圣人,肯定是蜡做的。古人云食色性也,他既不贪吃又不玩女人,长鸡巴和嘴巴干吗?不过顾菲恐怕不是这意思,我试探着问:“他是不是……,你们有多久……”她白我一眼:“别费劲了,不是,他不是阳萎!”我笑起来,说没那个意思,那你为什么恨他?她低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升不了?”我说不知道,她一咬牙:“那是他自己不愿意升!”
老潘只当了1年半书记员,表现太好了,功底扎实,上手又快,正好碰上缺编,93年就破格升了审判员。然后再也没动过,足足干了13年。8年前他们庭长退休,副庭长顶上,空出一个位置,人人都以为该他了,当时他爸还没死,也劝他找找院领导,不送礼也表个决心,他死活不干。最后还是顾菲去了,找的是他们主管副院长,此人全省知名,现在是河口法院的一把手,官声特别好,不要钱,不收礼,天天往政治部提东西,每件都附带说明:这是哪个公司送的,这是哪个老板买的,记下来!素得喝汤都不带油花。这两年反腐倡廉,此人红极一时,上电视,上报纸,号称他们全家都是不锈钢做的,硫酸泼不进,烧碱徒奈何,共拒收财物270多万,指日就要高升。顾菲去的就是他家,送烟不收,给酒不要,笑眯眯地问她:“潘志明自己怎么不来?”顾菲说他怕影响不好,领导还是笑:“那你来影响就好了?不怕别人说他,咹,性贿赂?”这话就有意思了,顾菲那时只有24岁,人生的蜜桃刚刚成熟,谁见了都想咬一口。但人家领导没明说,她也不能往那儿想,陪着笑继续奉承:某院长,您的清正廉洁,谁不知道?什么贿赂也打动不了!这就是不懂事了,某院长立刻翻脸,说她上门不符合组织程序:“用谁不用谁,组织上不会考虑吗,咹?你这办的是什么事,咹?回去好好想一想!”
这一想就想明白了。在床上翻腾了一夜,第二天心一横,穿着超短裙黑丝袜就去了,这回无比顺利,两个钟头事就成了。组织上开始无微不至地关照老潘,填表格,谈思想,还列席各种会议。老潘也单纯,以为老天开眼了,又是工作计划,又是施政纲领,还对庭里工作指手划脚,惹得人人讨厌。也是活该事发,有一天顾菲派他陪老丈人检查身体,老头也倔,死活不让他陪,老潘哼着小曲儿回家,一进门就撞见了。按顾菲的说法,当时进来的不是人,竟是一头狮子,满头的毛都乍着,两眼血红,青筋暴起,在屋里吼了一声,揪下来就打。他的拳又重,顾菲怕弄出人命,急忙穿上衣服过去拉,被他一膀子扛在墙上,半天都动不得,那边轰轰作响,还是没头没脑地狠打。顾菲急了,扑通跪倒,拿剪刀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求求你,住手吧,再打就打死了,你再不住手,我就……
打断了两根肋骨,不过谁都没声张。第二天开完一个庭,组织上又找老潘,说把这些表格填了,你以后就是潘副庭长了,他不同意,低着头说我还是当我的审判员。组织上说那不行,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填!他拍案而起,抓起表格撕得粉碎,对组织上连声怒吼:“老子他妈不升了!不升了!”
接下来他就拒绝跟顾菲说话,怎么解释都没用,整整一年时间。顾菲说:“就是那一年把我的心伤透了,我哭,他看着;我下跪,他看着;我跳楼,他把窗钉上;我割腕自杀,他把刀藏起来,就是不跟我说话。我……我也是个女人啊,实在受不了了,说那咱们离婚吧,我对不起你,什么都不要,求求你别折磨我了好不好?他还是不说话!你知道……你知道第一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法庭上!说的是什么?不同意!王八蛋,他就是要折磨我!他……这王八蛋宁可手淫都不碰我!”
我纵横情场几十年,对女人有个心得:一件事她只要肯讲,就一定肯做;如果不肯做,她绝对不会讲。心里一下痒起来,但想想老潘,又觉得下不了手犹豫,说实话,我从来都不喜欢他,不管是上学时,还是毕业后。但20年了,只有我占他便宜,他从没亏待过我,老潘在钱上很大方,刚毕业时我工资低,还要跟陈慧谈恋爱,经常弹尽粮绝,别人都不伸手,只有他,要几百给几百,自己没有找别人借,从来不让我落空,从来也不会逼债。具体账目记不清了,可能直到现在我还欠他200块钱。
老潘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这辈子心中只有一个女人,他只是不说。可能也不会说,他只会埋着头做,钉窗户、藏菜刀,还给顾菲洗袜子。我相信他心里已经原谅她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一直不跟她说话。在顾菲看来是折磨,在老潘则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他不是狠毒的人,真要恨她,骂一顿离了也就算了,何必搞得自己那么难受。
他们俩是在火车上认识的,那时我们已经毕业,顾菲刚上大一,两人一见面就对上眼了,是真正的“一见钟情”。老潘向来对女性不屑一顾,这次火烧得极旺,一路都在憨笑,又倒水又剥桔子,还教她怎么当学生干部,看这么一条大汉温柔起来,真是件恐怖的事情,我参加过群殴活动,怕他收拾我,装得格外知心,悄悄问他:“动心了?”他嘿嘿地笑:“就是动心,怎么了?”顾菲家里不富裕,后几年读书全是花他的工资,一遇长假就去北京看她,这人又细心,从衣服买到鞋袜,从钢笔买到卫生巾,还帮她写论文。顾菲爱吃“酱园子”,每次他都会背一大筐。一大筐12斤,从91年直背到94年,最后连顾菲她爸都感动了,说你孩子也太实诚了,光酱菜你背了多少啊。
我心里犹豫,实在找不到过渡的办法,问她:“你们离婚,我听到一些传言,不知道……”她十分爽快:“都是真的,4个!我不光是报复潘志明这王八蛋,我也想让那个……那个王八蛋知道,哪个畜生都能干我!”然后抬起头,表情恶毒,眼神犀利:“你也能,想吗?”
这招太厉害了,一步将死:想了就是畜生。我躲着她的目光,嘴里含糊应答:“开玩笑,我跟老潘,对吧?要不把小元叫进来,咱们谈案子吧。”
回家后天已经黑了,肖丽煲了一锅排骨玉米汤,又热又香,下肚实在舒服。一碗还没喝完,王秃子的电话已经来了:“查清楚了,在家!”
我心中狂喜,说太好了,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他粗声大气地:“坐我的车走了,就到!你别挂电话,咱们现场指挥!”我大笑,又喝了一口汤,话筒里声音嘈杂,有麻将声,吆喝声,还有王秃子嘶嘶的抽烟声,过了不到10分钟,他告诉我:“先上去一个,按门铃!”
我说:“好!我马上订地方,咱们办完事大醉一场!”王秃子忿然:“什么意思?看不起流氓?告诉你,流氓也讲操守!黑社会也反贪,不受贿!少来那一套!”我哈哈大笑,心想陈杰小王蛋,你身边不是有高人么,今天找个两米五的来救你吧。这时肖丽又盛了一碗,笑嘻嘻地问我:“我煲的汤好喝吧?来,再喝一碗。”我对她笑笑,刚要伸手,突然心里格登一响,一个细节电光石火般涌上心头,我激灵灵一抖,全身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捂着手机问她:“我跟邱大嘴闹别扭,你跟陈杰说过没有?”
她歪过头聚精会神地想,我急了:“快说,快说!”
她小声嗫嚅:“好像……说过,我也记不清……”
我一瞪眼:“别他妈好像!到底说没说?!”
她满脸通红,点点头:“说了。”
我一挥手,那碗当啷落地,一碗热汤全洒在她脚背上,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肖丽扶着腿瘫了下去。我顾不上理她,连声催促王秃子:“撤回来,全撤回来!坏了!”
Keano
发表于 2007-2-15 10:03
我开车一定要有音乐,或者是教堂的圣歌,或者是古朴的民乐,这样的音乐让我心中无比安宁。我经常一个人开出市区,在无星无月的夜里御风而行,心中有寂静的幸福。直到夜深露冷,我才缓缓回头,这时城市里灯火明灭,万家歌哭,我渐行渐深,总感觉自己离开了很多年,现在重临人间,已是隔世。
万丈红尘,即是我的七尺之棺。这一生我颠倒其中,恩仇不远,爱恨在心,随时可以结账,但永远不能离开。
上次带潘志明去青阳寺,见了传说中的“北大诗僧”。这人也是同行,北大法律系毕业,分在南方一家高院。法院系统历来党争厉害,中政派和西政派①互不买账,他们院西政当家,一把手、二把手、各庭庭长几乎全是西政的人。他不是嫡系,脑袋也不开窍,没有投靠的表示,领导自然不待见,干了多年还是书记员。北大学生练的都是内家功夫,底子扎实,动手不行,出点错就被领导拿着当反面典型。这人特别脆弱,想不通就要自杀。阳台下是一家派出所,他一直犹豫,最后扑通一声跳了下去,二层楼,只能摔疼屁股,拍拍土往外走,派出所看门的大为诧异:深更半夜的,也没见他进去,这人哪来的?回到宿舍还是想不通,再跳,这次没那么走运,脚崴了,坐地上不停叫唤,被看门的一把抓住,非要问个清楚。这下事情闹开了,他也没脸再呆下去,辞了职,不知怎么混进了佛学院,挂单在青阳寺,终日持斋念咒,没事就写点顺口溜自娱,有几首还谱了曲,自弹自唱,在佛学界、文学界和音乐界号称三栖。这和尚又矮又丑,整一万次容也混不进娱乐圈,发不了单张大碟,只能在坊间偷偷传唱:
也曾人间横行
驾长车带吴钩,千山踏平
也曾黄昏对雨
平生事家国愁,有泪如倾
一杯酒饮了浮名
一声啸沧海潮生……
姚天成眉花眼笑:“好听,比老丁唱的都好听!”我把车拐进凯悦酒店,迎面看见冯佳和一个洋鬼子手拉手下楼,这鬼子叫罗伯特,中亚人,不知道哪个斯坦的,在大陆学了几年中文,人称“洋笑星”,经常到电视台做节目。我不怀好意地挤了挤眼,冯佳脸一下红了,低着头走了出去。我心想这姑娘路子够野的,中国男人全部坑杀,现在又开始夹击列强,委实是爱国青年。改革开放几十年,中国女人真长见识了,个个崇洋,人人媚外,红尘珠玉三千,伊们只取四般狠物:韩国电视日本歌,美国鸡巴欧洲车,真让东亚病夫们生气。不过狠物虽补,副作用也大,看冯佳现在憔悴的,眼圈乌黑,皮肤枯黄,脸上的皮都耷拉下来,一副残花败柳的样子,宛如白菜被猪啃,又似茄子遭秋霜。
提着电脑上18楼,高洪明早就等着了,这人是通发集团第三副总,一直被老丁压着,苦苦寻找拱倒翻身的机会。把碟片塞进去放了一遍,高洪明两眼溜圆,啧啧赞叹:“厉害,噢,这招厉害!……啊?这样也行?”一会儿老丁爆发了,喘着气走开,屏幕上只剩刘亚男一动不动地趴着。高洪明大为失望:“就这些?老丁太差劲了吧?”我和姚天成相视而笑,说急什么,马上就擦神油,还唱戏呢。姚天成学着老丁擦油的样子:“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3个人哈哈大笑,我问老高:“有什么打算?”他说这还不简单?马上召集班子开会,会上把这碟一放,他还不下台?我一笑,心想这家伙是个草包,比老丁差远了。老丁虽说好色贪赌,紧要处可从不含糊。事情很明显:狂风未起先袖手,引而不发是高人。炸弹不爆才最危险,爆了只炸一个,不爆吓倒一窝。这东西一旦摆到桌面上,老丁肯定豁出去了,他上边又有人,哭诉一番,就说自己被陷害了,表表决心送送礼,反正政治上没站错队,不过一点作风问题,吹阵风就过去了,谁的兵谁不保?再甩个几十万给刘亚男,她也不能张扬,到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照样当他的总裁。我们可就麻烦了,按《治安管理法》,光偷拍就得拘留5到10天,这还是小事,关键以后怎么办?
我光抽烟不说话,老高也意识到了:“你是专家,说说你的意见。”我说这要看你跟老丁的交情,你要想把他送进去,很简单:咱们马上找人报案,公安局都是通的,直接把人抓了,给那姑娘录个口供,再联系几个记者,舆论造起来,铁案如山,谁都保不了他,强奸罪,至少3年!不过办他容易,你上位就难了,这位子谁都盯着,未必轮得到你吧?老高点点头,说那还是想别的办法吧。我点上一支烟:“你刚才的办法不是不行,急了点。这事得一步步来,先写个报案材料,把性质后果写明白,再编个假口供,摁个假手印,把这张碟一起拿上,给他看看。”他说这个得你写,我们不行。我说写没问题,但不能署咱们3个的名,这可是证据,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麻烦。看看姚天成,“就你手下那个小方吧,明天把他派出去,在外面呆一个月,回来后找个机会开了,肯定不会外露。”他们俩都点头,我吸了一口烟:“老丁看完这东西,得合计合计吧?小方是法务部的,归老姚管,老姚是高总的人,他还不明白?自己就会找上门,上门谈什么?不用你说他就得让位!就算他不识相,老姚你出来唱黑脸——这事不能让高总开口,万一他狗急跳墙,得有个救场的——逼他退位,让他推荐高总接班,话要说得狠,就说这东西抄送多份:公安局、检察院、纪委、市政府,四面透风,一滴不漏,也别说强奸判3年,他是个法盲,就说10年!高总你想想,换了你是老丁,你怎么办?找上边申诉?敢吗?上边还不知道呢!万一你去了,领导说:啊,这种事你都做得出?这还了得!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老高明白了,连连点头:“厉害厉害,到底是专家!”我谦让:“为客户服务嘛,律师本份。以后还请高总裁多多关照。”他一拍胸脯:“没问题!再过10年,通发的顾问还是你!”我心想这他妈算什么关照,给他续了杯茶:“说实话,丁总对我真不错,前两天还说要把那笔3000万的纠纷交给我,40%的风险。现在我帮你办这事,唉,真是……,不过为了朋友……”
姚天成不笑了,他了解情况:“那案子……那案子就算风险,40%也太高了吧?”高洪明也面有难色,在油乎乎的大脑袋上挠了半天:“要不还让老丁签字?把柄在我们手里,他……”我光笑不说话,心想老丁可没这么傻,1000多万的国有资产,比强奸严重多了。这时碟片又放到擦油处,老丁一身肥肉抖抖,两只手在腰下紧忙活,色眯眯地哼哼:“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要不干我不对,只干一次也不对……”全是一个调子。3个人又是一阵大笑。我关了电脑,说您现在是高副总,马上就是高总裁。老姚现在是姚主任,马上就是姚副总。通发几十亿的资产都在你们手里,我不过赚点小钱,还望二位多多关照,如果有可能,这两天就把代理合同签了吧。
他们俩对视一眼,姚天成缓缓地点了点头,老高终于下了决心:“那就说定了,你把报案材料写好,明天给我送我来!”升了官果然不同,全是命令语气,我心中暗笑,一躬到地:“谢谢高总裁!谢谢姚副总裁!放心,老魏从不误事!”
开车逛了一圈,外面艳阳高照,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心事慢慢涌上来,再也笑不出了。五脏六腑空空的,有点害怕,有点心酸,还有点说不清楚的厌倦。潘志明来了个电话,问我能不能再带他去见见海亮,我不耐烦,随口胡扯,说海亮到政协开会去了,改天吧。他“哦”了一声,无声无息地挂了。我把车停在花市门口,里面姹紫嫣红开遍,有一盆白菊花开得极好,价格也便宜,我掏钱买下,拿到手才想起来:送给谁呢?给肖丽?呸,我宁可拿去喂狗。给赵娜娜?也没意思,定价1次800,够买几十盆了,没必要乱涨价,助长不正之风。给冯佳?还是省省吧,人家都开始做外贸了,对土产肯定没兴趣。想得意兴阑珊,捧着花走了出来,心如百鬼齐抓,恨不能拿刀把这满街活物杀个干净。靠在车上抽了一支烟,刚要走,扭头看见了孙刚。
跟陈慧离婚后,我不止一次想收拾他,一直找不到机会。这王八蛋给我戴绿帽子,吃了我那么多辣子鸡,居然还有脸跟我打招呼:“哎呀,大律师,这么有空?”我满面堆笑,装得格外亲热,跟他聊了半天,这王八蛋现在开了个演艺公司,招了一帮帅哥靓女,练两天形体,学几个步伐,在各大酒吧间卖艺走穴。我问生意如何,他连连摇头:“唉,难做!不好管,动不动就撂挑子,说走人连个招呼都不打。”我说签劳动合同啊,没合同就没权利,你怎么管?他一摊手:“别提了,就是合同签出事了,现在人家把我告了,说我不给他买保险,我自己都他妈没保险!”我脑筋转了转:“劳动纠纷?好办!要不要我找人帮你?先说好,我自己可不接这种小案子。”他喜出望外:“太好了!大律师劳驾不起,小律师也是一样。不过这律师费……,我现在……”我拍拍他肩膀:“老朋友了,放心!”
开车回到所里,周卫东十分礼貌,倒了茶,双手递过一个信封:“小刘刚才来过了,这是她还您的,我替您打了收条。”我打开信封,里面有100的,有50的,还有很多10块、20的,钱里夹着一张小纸条:
先还七千,余款一周内还清。
刘亚男
心里突然疼了一下,想这钱凑得不容易,她该不会去卖血吧?
那录像时长48分钟,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内容。快结尾时药效到了,刘亚男双眼朦胧,手脚无力地挣扎:“不要……不要……,你……是谁?”老丁也坏,腆着肚子加快了进度,嘴上还在骗人家:“我是你爸爸!”她喃喃自语:“爸爸……爸爸……怎么……”老丁摸摸她的脸:“乖女儿,躺好,爸爸疼你。”她蜷手缩脚,像个小婴儿一样慢慢往后挪:“爸爸……不要,爸爸……”我有点看不下去,把后面的全剪了。听姚天成讲,她全醒时老丁早走了,房里狼籍一片,她肯定知道出了什么事。在床上坐了很久,她慢慢地穿衣服,先是内衣,接着是裙子和外套,挂钩扣好,拉链拉上,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但没有发出声音,她低头穿鞋,眼泪叭嗒叭嗒地落到脚面上。她哭着洗脸,哭着梳头,一直无声地哭,至少哭了一个钟头,最后打电话问他男朋友:“家明,你……你还爱不爱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确实太坏了,但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凡事都有代价。她如果不想那1200万,就不会成为我的炮灰。为了那1200万,她必须做老丁的乖女儿。
把孙刚的事交代给周卫东,他问费用怎么收,我笑眯眯地:“一分不收!一定要办好!办不好,我废了你小子!”
①:中政指北京的中国政法大学,西政指重庆的西南政法大学。
另外,人名有点改动,老魏新招的助理不叫“和健”了,改名“周卫东”,小小地自恋一下,这人就是《成都》中的那个周卫东,陈重的下属。
[ 本帖最后由 Keano 于 2007-6-5 22:53 编辑 ]
Keano
发表于 2007-2-15 10:04
(十七)
我小时候,鸡还是家禽,只会下蛋,不会卖淫。蔬菜和粮食都没有毒,架上的黄瓜、地里的萝卜,擦擦泥就能吃,爽脆清甜。世界山青水绿,遍地都是野菜,半个小时能挖一大筐,无公害,有营养,人都不吃,全剁了喂猪。那时我父亲是村里的民办教师,一个人带3个年级,这边教语文,那边教算术,天天一身粉笔灰,回家后喝两盅酒,叹几口气,关上门拿我妈出气,他是村里的文明人,打老婆也讲究风度:不动拳头,不打脸,只在身上狠扭狠掐。我妈不识字,但知道三从四德,全力配合,从来不哭不叫,任他扭,任他掐,咬牙忍着,常常一身乌青,打完了照样扫地做饭,缝衣喂猪。那时候我基本都站在窗外,里面响一声我就哆嗦一下,但七八岁的小孩能做什么呢?还不敢大声哭,我缩成一团,一心只想钻到墙里去。
我父亲一生积极,领袖说上山下乡,他就上山下乡;领袖说扎根农村,他就娶了我妈。别人偷奸耍滑,他下力真干,挖梯田,送大粪,一颗红心两腿泥水。别人都回城,他不回,说人家思想落后。后来想回也回不去了,1974年是他最后的机会,革委会给了一张表,他偷偷填了,回家收拾了一点东西,摸摸我的脑袋,什么也没说就跑了。我外公当时还活着,把全家召齐,连夜赶了30里山路,在县城汽车站堵住了他,派两个舅舅上去打了一顿,然后押回公社。那是我对这世界最早的记忆:我的父亲五花大绑,头上脸上全是血,满街的人都指着他笑,我伸手拉他,他两眼血红:“滚!你给我死一边去!”
那年我5岁,还是个孩子。我父亲26岁,放在今天,也还是个孩子。
我高中时他在镇上开了个裁缝铺,几乎从不回家,天天带个老花镜踩缝纫机,嘴里长吁短叹。40几岁的人,头发都白了一半。86年除夕之夜,他喝了整整一斤散装白酒,又要打我妈,那时我已经挺高了,一腿把他撂倒,半天都爬不起来。这时外面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起来,我的父亲瘫坐在泥水里呜呜地哭,指着我妈说:“我这辈子,就是让你毁了,就是让你毁了!”
他死时我不在,回家后到他坟前坐了几个小时,一直没哭,就是感觉丢了什么东西。听说我妈倒是哭得厉害,死死地抱着他,几个人都拉不开。她不识字,不会说什么动人的言词,从头到尾都是一句话:“你吃了多少苦啊,你吃了多少苦啊……”
我们这代人都是仇恨生的,一出娘胎便心怀恶意。我现在事业有成,身家百万,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没有出生。
那盆菊花无处可放,还是拿回家。肖丽十分高兴,也顾不上脚疼,瘸着腿修枝浇水,还给我倒茶按摩,殷勤无比。她现在找了份工作,刚上班,特别巴结,烫伤了也不肯请假。早上出门时遮遮掩掩地问我:“你说我坐356还是坐431?”356是公交快车,车站很远,要走10几分钟;431便宜1块钱,车站也近,但慢得多。这意思是想让我送她,我假装没听出来,建议她坐出租车。她尴尬地笑笑,说出租车太贵,还是坐大巴算了。说完一瘸一拐地走向车站,边走还对我挥手。
这个月我只给过她3000块,还是流产后去医院看病的钱。这个月空调开得多,电费花了500多,物业管理费是死了,一月432;她出走后我请了两个钟点工,每周上门3次,每次40,1个月就要500;我的衣服全要干洗,至少得两百多,七七八八加起来,估计她手里没剩多少。以前我会在抽屉里放几万块现金,随便取用,现在这钱也收了。这人真能忍,一直不跟我开口,天天吃速冻饺子方便面,我又不是观音菩萨生的,没理由主动伸手,乐得瞧热闹。不过偶尔也会心疼一下,带她吃顿好的,辣子鸡酸菜鱼,吃完了就后悔不迭。
周末要赴胡操性的家宴,去银行提了20万现金,家里睡着个汉奸,也不敢往回带,琢磨半天,还是锁在办公室里。刚收拾好,顾菲怒冲冲地走了进来:“你告诉那个王八蛋,那个王八蛋又来……欺负我!”这话没头没脑的,我打趣她:“这么多王八蛋?都是谁啊?”她脸红了红,说你告诉潘志明,他们院……就是陆中原那个王八蛋!又跟我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愣了一下:“你自己告诉老潘不好吗?我一个外人……”她打断我:“他不跟我说话!我……我不见他!”我笑起来:“那还告诉他干什么?再说你们离都离了,告诉他又能怎么样?”顾菲低下头,脸慢慢地白了,眼里泪光泫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自己说的,一辈子都会保护我!”
陆中原现在是大红人,圈里都叫他“陆老板”,据说马上要调到中院当主管业务的副院长。前两天跟胡操性聊天,我问他:“都说陆老板一介不取,到底真的还是假的?”胡操性滋儿滋儿地喝茶:“反腐展览你看了没有?”我说没看,他点点头:“我看了,270万的东西在那儿摆着,不过我就纳闷,这数字是怎么搞出来的?一套纪念币作价18万,他妈的那东西我也有啊,定价才9800!还有,千万以下的案子都在基层院,就算这数字是真的,他一个院长,十五六年只收了270万,你信吗?一个庭长都不止吧?”我恍然大悟,心里不知为什么失落起来。胡操性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陆老板只会作秀,算不上高人,看看人家孟公大,嘿嘿,大师级的!”孟公大是中院的一把手,为人极其低调,我在司法界混了十几年,只见过一次。这人手段极高,先是在公安局,处长、副局、局长。然后市局调中院,盘踞七八年,又征地又盖楼,连书记员都住上了100平米,上下感恩戴德。2002年中纪委血洗中院,大批干部落马,只有他屹立不倒,反而显得更清廉,据说也是从不收钱,工作30年,存款只有10几万,每一分都清清白白。
我眨眨眼:“孟公大也要钱?”胡操性诡秘一笑:“不!人家孟院长多高啊,钱这么庸俗的东西,哪入得了他老人家法眼?一分不要!不过,嘿嘿,要古董!”
果然是大师级的。胡操性品着茶,不说自己,光讲别人:“秦立父是你师父,对吧?2001年他送了一对瓷瓶,北宋的,193万。孟院长问他:假的吧?真的我可不收。秦立夫多聪明啊,马上承认:假的,一个15,俩30。孟院长说按道理假的我也不该收,不过这瓶儿还有点实用价值,插插花什么,啊,这样吧,算我买你的,30块你拿着!秦立夫也不推辞,193万卖了30块,还得感恩戴德地给他打收条。”
我目瞪口呆,胡操性娓娓道来:“那叫收藏家,知道不?林则徐的长轴,汪精卫的斗方,文征明的山水,徐文长的花草,这些——不算什么!有一尊秦朝的鼎,就这么大,”他两手比划了一下,“摆在书房门口,满身铜绿,说是他小舅子自己拿生铁焊的,操他妈!他小舅子是秦始皇啊?值多少钱?这个数,”他伸出食拇二指,“800万!最少!”
陆中原和孟公大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执法者。有时我觉得这城市就像一条漆黑之河,所有的鱼都埋在腥臭的泥里,执法者手执钓竿,坐在岸上叫道:“要喘气吗?露出头来,咬着那钩!”
跟顾菲聊了一会儿,陆中原对钱一介不取,对人倒很恋旧,一直对顾菲不能忘情,经常发个短信什么的,有时挺正经,有时就很放肆,她离婚之后干脆摊牌,说反正你也离了,就跟着我吧,要住多大的房子,要开什么样的车,只要你开口!顾菲从来不回,陆老板以为那是默许,说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感情,否则你怎么会那么护着我?放心,解决潘志明易如反掌,马上把他调到后勤去!顾菲这才急了,打电话过去大骂一通,陆中原嘿嘿冷笑:“看来我想错了,咹?放心,我不会对你用强,不过潘志明可在我手里捏着,那两根肋骨我还没跟他算呢,你自己想想!”
这事真挺为难,而且没有钱收,不过念在同学一场,我还是带老潘去了青阳寺,路上把顾菲的话讲了,顺便劝他:“离都离了,别操那个心了,再说她对你也不怎么样。”他什么也没说,拳头攥得紧紧的,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我出了个馊主意:“陆老板也太狂了,要不找两个人吓吓他?”刚说完就后悔了,心想他一个堂堂人民法院的院长,别说小地痞,就是黑手党也未必敢动他。老潘摇摇头:“别说了,我……我不违法。”我叹了口气,从后门拐进青阳寺,车还没停好,海亮晃着秃头踱了过来,说来得正好,万城商厦今天开业,请我去开光,就坐你的车吧。其实他们庙给他配了一辆专车,桑塔纳时超99版,他嫌档次太低,几乎从来不坐,号称是给庙里省油。我问他:“万城给你多少钱?”他摇摇头:“不多,8000块,这钱回来要上缴的。”我撇撇嘴,心想老秃驴骗鬼呢,肯定存银行了,缴个屁缴。他的钱包我见过,里面插满了信用卡:VISA、MASTERCARD、运通、大来,都不是普通卡,还有一张中国银行5000美金起存的国内卡,刷遍神州,通行港澳,比我的都高级。这和尚走的是上层路线,做演讲、出国访问,月月拜见省市领导,此事玄而又玄,有诗为证:看相排运算八字,摸骨推油打飞机,端的是佛有僧宝,法相庄严。领导也器重他,左一个理事,右一个顾问,好像佛协和民宗委是他自己开的。
掉头回市区,老潘坐到了后座,跟海亮低声请教,我听而不闻,跟着CD里北大诗僧的调子哼哼:
千年帝王师,一枕黄粱梦,
水湄有佳人,等我已三生。
谁见那春与秋凋尽了世间花,
任凭这功和罪冷落了枕边情……
只听海亮冷冷地来了一句:“同流而不合污,这需要智慧,何况你本来就不是清白人!”老潘一愣:“我怎么就不是……”海亮戟指努目:“你穿着法院的制服,住着法院的房子,吃着法院的饭,你就是法院!法院的脏就是你的脏!”我心中冷笑,心想那都是正常的工作报酬,怎么就不清白了?这是他们禅宗秃驴的惯用伎俩:哄得过就哄,哄不过当头一棒,先敲迷糊了再说,省得你东问西问,人家高僧忙着赚钱,哪有工夫理你?老潘沉默起来,转眼到了人民路口,前面车如长龙,一排交警肃立在侧,谁都不让过。我跟其中一个打招呼,他看看我,一下认出来了,说有大干部下来视察,等等吧。然后问我:“那老头没再找你吧?”我说他哪敢啊,那次多亏你了。他笑笑,这时老潘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听得清清楚楚,正是任红军:“志明,好消息!我的事马上就成了,那什么,你再给我两万,最多3天,我还你10万!”我赶紧摆手,让他千万别借,老潘没理我,皱着眉问任红军:“你要钱干什么?要是生活费,我有;要拿去登广告,你找别人吧。”任红军连连声明:“生活费,生活费!”我苦笑一声,看他挂了电话,说就你心好,愿意填他那个无底洞。他搓搓手:“唉,同学一场!”
毕业前群殴潘志明,任红军出手最狠,老潘蒙在被子底下连连怒吼,几次差点拱起来,都被他死死压住,也没出声,一拳拳地往脑袋上打。出来后咬牙切齿地咒骂:“操他妈的,这口气总算出了!”其实他们俩没什么过节,他大一时暗恋我们班的唐敏,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唐敏给老潘写了情书。我当时就想:这人的心眼也太小了,这么点事整整恨了4年。当然我也没好到哪儿去,那晚上我踢了两脚,打了4拳,全是要害。没办法,当时的潘志明确实太优秀了,我承认一生不如,但至少可以暗地里下手。我也承认自己是个小人,但谁也别想骑在我头上屙屎。
把他们俩送到,我开车回所里找邱大嘴。这两天我们特别亲热,这种事拼的是耐心和毅力,谁先开口谁就是傻逼。我请喝茶,请吃饭,还让他把那块江诗丹顿转交给中院的李恩正。邱大嘴也真能装,东拉西扯,讲天文,侃地理,就是不提那事。最后我忍不住了,直接问他认不认识陈杰,邱大嘴淡淡地:“没见过面,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
这就好办了。我站起来一躬到地:“邱哥,兄弟以前做错了,现在跟你道歉。要是你还惦记那15万,我现在就还你。”
邱大嘴两眼瞪得溜圆:“你没吃错药吧?我要是记仇,会帮你圆李恩正的场?”
“你是高人,我服了。求你放兄弟一马,别跟陈杰那小王八蛋一起搞我了。”
他大怒:“操!我他妈什么时候搞过你?我要搞你,你他妈800年前就死了!”
我还在笑:“那天晚上不是你邱哥主持的?我派了4个人,只跑了1个,那小王八蛋怎么反应那么快?一按门铃警察就到了。携带凶器,私闯民宅,多准确的定性啊,这得是刑案老手吧?还有,是谁跟公安局那么熟啊?说调人就调人,6辆车,30多个警察!”
他拍案而起:“没错,陈杰是找过我,不过老子没理这茬儿!老子当过兵的人!不像你这样的杂种!你滚他妈的蛋!你得罪过多少人我哪知道,少他妈冤枉好人!”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2-15 16:31
有时我觉得这城市就像一条漆黑之河,所有的鱼都埋在腥臭的泥里,执法者手执钓竿,坐在岸上叫道:“要喘气吗?露出头来,咬着那钩!”
$高$ $高$ $高$ $NO$ $NO$ $NO$
weiss
发表于 2007-2-15 16:40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2-15 16:44
$汗$ $汗$ $汗$ 白老板,别声张,我闪~~~~~~~~你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害羞$
Keano
发表于 2007-3-3 15:53
http://cache8.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culture/1/238635.shtml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3-8 12:57
http://cache8.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culture/1/239165.shtml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3-11 16:47
慕容太不象话了,我都忘记前面的情节了~~~~~~~:(
Keano
发表于 2007-3-11 18:33
别半途而废,能写完,就成。没有过高奢望。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3-13 12:53
楼主健在否?
难道要等到清明才来么?
看到这个超强的回复$汗$ $汗$ $汗$
Keano
发表于 2007-3-16 13:27
(十八)
几十年来,中国法律严禁勃起,对人民的裤裆严防死守,只鼓励憋着,绝不提倡投入生产。大街上跟姑娘搭话就算耍流氓,未婚同居是违法行为,跳黑灯舞、看毛片统统抓去坐牢,严重的还要砍头。现在毛片遍地,黑灯舞成了小儿科,淫乱年代,人人肾亏,先驱们还在号里苦苦撅着。83年有个剽悍姑娘,作风十分豪放,在17个月里先后睡了12个男人,获利40余元,另有大米38斤、电子表2块、蚊帐1顶,这事在今天不算什么,最多听了流流口水,可那是1983年,著名的严打之年,最后检察院以流氓罪提起公诉,结结实实地判了6年。前些天有个小伙子搞了个黄色网站,传播淫秽图像、交流嫖娼信息,流毒无穷,获利巨万,最后判了个无期。这案子从程序上无可挑剔,可我总是想:万一哪天黄色网站合法了,这小伙子肯定还没出狱,当他啃着窝窝头听见这消息,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贺运发诉杨红艳案的判决下来了,败诉。老兔子大为失望,对我痛下针砭,说我办事不力,还说我骗他。这年头负债无罪,欠钱有理,是债务人就不能得罪,我忍气吞声地找借口:“她干爹打过招呼了,我有什么办法?”这事是真的,杨红艳跟市里某位头头关系暧昧,经常同出同入,互称干爹干女,这个“干”应该读第四声,灭天理,绝人伦,令人发指,只恨雷公瞄不准。老兔子一脸阴沉,妄图跑单,说现在手头紧,没钱,律师费下个月再说。我勃然大怒:“任红军那个破皮包公司你都能投800多万,什么他妈手紧?”他目瞪口呆:“什么皮皮……皮包?”我横他一眼:“痛快掏钱!说不定我还帮你想点办法,否则,你他妈等着吧!”
我和任红军交往20年,一直面和心不和。这人上学时外号“小把戏”,做事鬼鬼祟祟的,经常跑老师面前打小报告,人人不齿。我们大二那年遇上了中国当代史的一件大事,个个都像疯了似的,扎着白布条满街奔走,他一开始也跟着掺和,写标语,喊口号,还妄图混进反动组织,该组织审查了半天,轻蔑地告诉他: “小把戏,你跟我们不是一伙的,还是入党去吧。”小把戏大受打击,冷静地思考了几天,忽然投向了系党总支的怀抱,天天给别人记账,某人说了什么,某人写了什么,全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最后犯了众怒,几十条大汉追着揍他,如果不是潘志明拦着,恐怕早就被追认为党员了。
前些天他来找我,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一份验资报告,问我能不能帮他搞一个,诈称自有资产1.75亿。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犯罪,团伙诈骗,抓住了至少判5年。我说这事我帮不了你,找会计师事务所吧,1.75亿,3万块就能搞定。他摇摇头:“又不是真的验资,伪造一份就行。”我冷笑:“这玩艺你都敢伪造?要盖公章的!还有,一个电话就能查清楚,你造了管什么用?分分钟把你送到看守所去!”他大咧咧地:“公章?我他妈用萝卜刻一个!电话?我他妈留自己的号码!查个屁查!”接着又问我跟单信用证是什么格式,指明要中国银行的。我说这东西我也没见过,你随便找家银行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他悻悻地走了,过了几天,几家报纸同时登出了大幅的“信鼎”广告,我估计是搞到钱了,打电话问他,这厮遮遮掩掩的:“唉,都是花架子!埋根桩子等兔子,兔子来没来呢!”我信以为真,第二天去河口法院办事,顺便去档案室转了转,看见老潘正在埋头整理案卷,外衣也脱了,只穿一件白背心,满身满脸的汗。我说你也真是的,审判都不让干了,你看看报喝喝茶,月月领一份闲工资,何苦费那个力?他搓搓手:“闲着也是闲着,你看这案卷乱的。”顺便聊起了任红军,老潘警告我:“最好离他远点,这家伙说不定哪天就进去了。”我问他什么意思,老潘挠挠头:“他昨天去我家了,说要给我60万,我没收。”我立刻明白了。
当律师这么多年,我一直恪守一个原则:凡事只谈利益,决不讲人情。既然任红军不能给我好处,搞定老贺也许能捞到点什么。我眼珠转了转,笑着问他: “电话打不通吧?告诉你,早就躲起来了!”老兔子一脸阴沉:“你知不知道他在哪?”我光笑不说话,他也明白:“我现在就把钱付你,你带我去找他!”我敲敲桌子:“我们可是我同学,20年的交情!”他火了:“你他妈……你他妈……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报案,告你们合伙诈骗!”我拍拍他的肩膀:“急什么?先跟你说点别的:你这案子我到中院问过了,只要你能证明那180万确实是付给杨红艳的,而且你和她没有任何其他经济往来,上诉大有希望。”他不接这茬儿,还是逼着我去找任红军。我干脆不理他了,拿出一摞文件慢慢地翻看。这时周卫东敲敲门走进来:“师父,那个劳动仲裁搞定了,补交保险就行,不罚款。”我说多少钱,他心算了一下:“800多。”我说你去把这钱交了,也别找孙刚报销,回来我给你。他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我说孙刚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替他背几百块钱,没什么。他点点头出去了,老贺又嚷嚷起来:“你不就是想多赚点代理费吗,要多少?10万?8万?说!我给你,现在就带我去找那个姓任的骗子!”我让周卫东先出去,转过脸来问他:“那你想好了,咱们上诉?”他满面怒色:“上诉!上诉!”我笑眯眯地拿出一张《授权委托书》:“那你把这个签了,回头我查到任红军的消息,马上通知你。”他刷刷地签了字,笔一扔摔气鼓鼓地走了,门摔得山响。
我翻出一张名片,笑着拨通了上面的号码:“他要打二审。”
对面的人怒不可遏:“你们有完没完?我已经……已经这样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我只是个代理人,当事人说要上诉,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提醒你,他可是下了狠心,说上次请的只是省内的几家报纸,力度不够,这次给了我一份名单,我念给你听:”我看着自己的手掌,“有南方周末、北京青年报、湖南卫视、新浪网……”
对面的人还是气哼哼:“你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你帮我还是帮他?”
我笑起来,“要是帮他,我就不会给你打电话了,我挺同情你的,遇上这么个主儿,唉。”
杨红艳的态度缓和下来:“那我怎么办?”
我说有两个办法,“第一,还他点钱,也不用180万,我估计有个三、五十万他就该满意了。要不然,”我又叹了一声,“你别当主持人了,他说了,一定要把你搞倒搞臭。”
“已经臭了!”她哭咧咧地说,“被你们上次那么一搞,我……我连节目都不敢上,一出门就觉得别人在笑我!”
“那就还他点钱吧。”
“凭什么?!我都跟他……,他自己愿意给我的!“
我说这就没办法了,你等法院传票吧。说完立刻收线,听见杨红艳还在里面说:“那你能不能……”
在电视台做了两年节目,混得左右逢源,这案子开庭前,副台长刘凯专门找我和杨红艳开会,说都是主持人,老魏你帮她维护一下形象吧。我说这事我决定不了,收了人家的钱,当得替人家办事,再说,即使我不代理,他也会找别人。杨红艳脸蛋通红:“那床……就是贺运发那个什么证据,你能不能不提交?”我说恐怕不行,心想做生意总得有点成本,你又想赚钱又想保名,天下哪有这种美事?
刚才这通电话只是下了个饵,只要她肯咬钩,这事就差不多成了。我美滋滋地喝了口茶,这时一条短信进来:魏律师,我还可以吧?看看号码不认识,我问是哪位,对方很快回复:陈杰。我点点头,慢慢地输进去一行字:你很厉害,佩服佩服。他说不敢当,接着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跟他讨价还价:20万怎么样?把本子还我,马上付钱。他回了一个笑脸符号:对不起,不行。这小王八蛋学聪明了,怕我录音,只发短信,而且用词十分谨慎。我说那就30万,再多没有了。他半天没回应,我正想加价,他沉不住气了:我抽三五烟。我心中暗笑,想这事用短信说不清楚,按号码拨过去:“那说定了,我们一起抽三五?”他嗯了一声,我说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你不能留复印件;第二,我付你现金。银行转账都有记录,你也不想将来出事吧?他不说话,我说不是跟你耍花样,我只想花钱买个平安,这事完了我们各走各路,你最好别让我看见。他放心了:“那怎么操作?”我把手指捏得咯咯作响:“人民路口的沃尔玛知道吧?繁华街区,谁也不敢在那里动你,要是还不放心,你多带人就是了。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各找一个电子储物柜,把东西放进去,在二楼洗化区碰头,我先把密码告诉你,你找人开柜验钱,然后你再把你的密码给我。不过我警告你,如果你敢保留复印件,我也豁出去了,相信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到时小心你全家的性命!”他嘿嘿地笑起来:“不用那么狠,魏律师,我这人说到做到,再说三五烟也不是一两块的东西,够我抽几年的了,没那个必要。”我说这样最好,大家都平安。他忽然动了感情:“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你让我少奋斗了10年,真的。如果我将来能有什么成就,我还你一包中华。”我哼了一声,“少说那些没用的,管你什么中华不中华,你最好离我远点,还有,以后不许你再来骚扰肖丽!”他一声不发把电话挂了。
我呆了半天,他又打过来:“你要保证以后不动我家人!”我哼了一声:“只要他们不来惹我!”他停了停:“我……信不过你!”我盘算了一下,决定还是跟他讲道理:“那叫雇凶杀人知道吗?死刑!我堂堂一个律师,会连这个都不懂?还有,上次为什么找人去你家?想拿回本子!现在老子认栽了,既然拿不回来,花钱买回来!不就35万吗?老子赔得起!我会为了一包三五烟跟你拼命?老子的命就那么贱?滚你妈的蛋吧!”
这话够恶,不由得他不信。我挂上电话,看见邱大嘴远远走过来,我对他招招手,从保险箱里取出那20万,一摞摞地摊在桌上,然后对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你厉害,我认栽了”,他龇着牙瞪我一眼,狠狠地摔门走了,我心想操你妈的,这时候还敢跟老子装模作样,你给我等着!
上次给陈杰做家访,我犯了一个错误,太忽略了邱大嘴。这厮刑案经验丰富,王小山奸淫幼女案开庭前,我专门找他研究了半天,他出了不少主意,后来经我引荐,他们也算熟人了,王秃子手下有些什么人、能干什么事,邱大嘴一清二楚。家访前我给王秃打电话要人,正好他从旁边走过,估计听到什么了,表情十分奇怪,我当时就有点怀疑。再加上这厮平素的为人、事发时的种种迹象,我断定就是他在背后搞鬼,不过日子长着呢,他家里有老有小,我可是光棍一条,先把陈杰这事处理了,慢慢再跟他算账。
开车到隆福大厦,王秃子正在里面摆弄毛笔,这家伙一向粗鄙无文,这两年钱赚多了,所谓发财立品,也开始学人读书,在某个野鸡大学里弄了个硕士学位,常常冒酸气,平时在办公室里穿唐装、写大字,酷爱结交文人雅士,不过人各有类,任他拈酸捏醋,清蒸水煮,总归还是一个夯货。
他问我:“联系上了?”我点点头:“明天下午三点,人民路口的沃尔玛。”他看我一眼:“这次不会失手?”我说放心,万无一失。他哈哈大笑,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杀”字:“只要进了看守所,杀!”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3-16 17:03
慕容用一个大尾巴向世人证明,他还活着,而且还活的很好,有足够精力继续忽悠我们~~~~~~~~~~~~~~:(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3-18 12:27
http://cache8.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culture/1/240244.shtml
小浮泡
发表于 2007-3-22 01:15
这个好看!!!!!谢谢k侠和拉拉拉提供!$送花$
看到慕容雪村,是坑也跳了$郁闷$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3-26 17:49
原帖由 小浮泡 于 2007-3-22 01:15 发表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这个好看!!!!!谢谢k侠和拉拉拉提供!$送花$
看到慕容雪村,是坑也跳了$郁闷$
没事的,我们给你垫着,你勇敢地跳下来吧~~~~~
ps我们自己还没到底呢~~~$汗$
[ 本帖最后由 pollyannalalala 于 2007-3-27 17:08 编辑 ]
Keano
发表于 2007-3-31 09:10
(十九)
刘文良跳槽了。这两年西浦区大搞城市建设,他是政府的法律顾问,所有的征地拆迁的业务都归他管,这些案子标的不大,不过油水十分可观,刘文良干了两年,连蒙带骗地弄了300多万,又买楼又买车,混得油光水滑,他有严重的狐臭,又爱冒充绅士,穿西装、剪鼻毛,一天喷一斤香水,连胳肢窝都像是法国进口的,十里之内熏人立仆。律师是自由职业,个个都不服管,一有钱就想自立山头,这厮忙活了几个月,开了个“美利合众律师事务所”,听着十分唬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小布什也入了伙,其实就是个夫妻档,老婆管账,小姨子管后勤,小舅子当司机兼保洁员,此三子合起来就是一处自然奇观,叫做“泰山日出”。走之前他拉我加盟,我前些年也搞过所,知道当老板是怎么回事,又费力又操心,最后还不落好,远不如当合伙人轻松,何况胡操性对我不错,因此婉言谢绝。刘文良笑眯眯地:“那就不勉强了,这地方庙小和尚大,水浅王八多,你自己多保重吧。”我明白他的意思,往邱大嘴的办公室瞥了一眼,说走着瞧吧,我老魏也不是省油的灯,最后谁吃亏还不一定呢。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嘴唇动了两下,不过什么也没说。第二天跟胡主任聊起这事,老胡肝火大作,说刘文良不是东西,本来西浦的业务全是他的,忙不过来才分给刘文良,现在刘某翅膀一硬飞了,他损失巨大。我说你是大财主,这点小钱别惦记了。顺便提了刘文良对我们所的评价,他十分警惕:“这王八蛋说我什么了?”我赶紧解释:“没说你,说的是别人。”胡操性嘿嘿一笑,表情莫测高深:“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这话,情绪无端地低落起来。肖丽还没回来,我煮了点速冻饺子,一边吃一边翻看她的日记,这事越来越像个游戏了,她拼命要感动我,而我拼命不让她感动,就看谁道行高。这人花枪耍得极好,先是肉煽,字字丰腴肥腻,咬一口滋滋冒油,三句话不离爱情,放个屁都能想到三生缘法,还断定我们上辈子就是熟人,我是刽子手,她就是死刑犯;她是小母牛,我就是饲养员,总之恩怨颇长。不过我对大牲口一向敬畏,杀了吃肉还行,摸母牛咪咪没什么兴趣。看我不为所动,此人又改走泪煽路线,篇篇哀叹命苦,说她爹是个虐待狂兼酒鬼,她妈是个受虐狂兼死鬼,她的亲戚都是势利眼兼小气鬼,她生活在冷酷人间,终日以泪洗面,毛没长全就见惯了沧海桑田,堪称千古奇冤,新世纪,新窦娥,血泪俱下,摧肝裂胆,夺命追魂,可惜全是编的。泪煽之后继之以情煽,这里该我出场了,那个深情的我啊,知冷知热,温柔体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她如此爱我,决定永远追随我的脚步,不离不弃,不死不忘,即使我把她甩了,依然初衷不改,为我守身如玉,一辈子夹紧双腿不让男人碰,宁可生锈结痂尿不出尿来活活憋死。
我老于世故,知道这些无非做戏,永远不可当真。37年颠倒浮沉,我早就练成了一颗生铁般的心,不为任何情感所动,对一切甜言蜜语都深自警惕。人世最毒是温柔,美丽的蘑菇总是致人死命,亲切的笑容往往暗藏刀锋,而生命的真谛就在于无情,红尘莫有不死,早死的却总是深情者。
我煮饺子的功夫不怎么样,全煮破了,皮和馅一蹋糊涂,吃得大为反胃,干脆倒掉,想想好久没吃东北菜了,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大拉皮加冰镇啤酒,想得直咽唾沫,这时肖丽来了个电话,说同事约她泡吧,问我有没有意见,“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去了,回家陪你。”我说什么同事,都是年轻小伙子吧?她支吾了一下:“嗯……有男有女。”我气不打一处来:“去!都是年轻人,你泡我,我泡你,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多好玩啊,别陪我这老头子了。”她咯咯直笑:“耶,吃醋了!”我不理她,直接挂掉,顺手给赵娜娜发了条短信:“有空没?想不想赚钱?”她回得极快:“以后别提这事了,我们结束了。”我大为光火,这时电视正在重播昨天的本地新闻:“这里是《城市写真》,记者冯婉为您现场报道……”屏幕上的冯佳一袭长裙,身材玲珑浮凸,看着十分诱人,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心一横,起身下楼,开着车直奔蓝海小区。
3年前小二黑团伙被抓,我从中捞了100多万,蓝海小区的房子就是那时候买的。这两年跟陈慧搞得极僵,她慢慢地也品出味了,说我骗她,天天追着我要钱,我对付她最有办法,这女人色厉内荏,外强中干,脑子又笨,一句话就能戗得跳起来,每次都是含恨而去,我则窃笑不已。不过现在不同了:四高丽天天在外面晃悠,她底气越来越壮,给了5万还不满意,口口声声要找两卡车兄弟铲平我全家,得想点办法才行。
停好车上楼,冯佳正在家里做面膜,一张白森森的死人脸,像刚从石灰堆里钻出来,我大倒胃口,说明天有人来看房,你换个地方住吧。她立刻瞪圆了眼:“不是说好给我住半年吗?”我摊摊手:“情况有变,对不起。”她气愤愤地:“你不讲信用!我都陪……”我嗤地笑了一声:“那也叫陪?曾小明都被你骂哭了!”她无言以对,几下把脸洗了,横眉立目地瞪着我:“说吧,到底想怎么样?”我干笑不说话,冯佳也明白,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走进卧室,把衣服一件件甩到地上。我喝了口水,隐隐约约有点恶心,听见她在里面粗声大气地叫我:“姓魏的,来吧!”
这么办事真没意思,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我慢腾腾地走进去,鼓捣半天,总算有了状态,冯佳消极应对,不合作,不反抗,满脸西伯利亚的嘲讽。我意兴阑珊,欲罢不能,感觉像在强奸老虎。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肖丽笑嘻嘻地问我:“还生气呀?我没去泡吧。”我哼了一声,她继续撒娇:“你回来嘛,我又没……,我给你煲汤喝好不好?”说得温婉之极,我心里一动,冯佳突然来精神了,咿咿呀呀地叫唤,声音十分淫糜,我赶紧收线,呲牙瞪眼地问她:“什么意思你?”她不言不语,冷冷地撇着嘴,我心中大恨,一把拖了过来,眼见着狂风大作,惊雷炸响,倾盆急雨就要从天而降,状态却突然没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镔铁枪变成烂面条,我冷汗直流,怎么努力都没反应,问她能不能帮帮我。冯佳满脸蔑视,盯得我五脏寒彻,真想揍她一顿。背过身自己鼓舞半天,还是没半点起色,她冷笑不已:“就这么点能耐?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我十分沮丧:“你帮我一下,只要两分钟,两分钟就好。”她厌恶地推开:“滚开!粘粘糊糊的,真恶心!”我力气尽失,仰面躺倒,她摔摔打打地走出去,表情像是吞了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还他妈男人!男人!……”
这是中年男人最大的失败。我垂头丧气地穿上衣服往外走,冷汗还在不停地流,冯佳站在水雾中浪声呻唤:“来呀,姓魏的,姑奶奶等着呢!”我气恼已极,哐哐当当地换鞋开门,她满身泡沫地追出来:“干都干过了,我不用搬了吧?”我挥挥手,恨不能拿刀捅了她。走出门呆了半天,这时肖丽又打过来,听着像是在哭:“你在哪里?刚才是谁呀?”我长出一口气,眼珠转了转,蓦地发作起来,对着话筒连声怒吼:“都是你!没事打他妈什么电话?!我他妈撞车了!”肖丽果然惊呆了:“啊?什么撞……你没事吧?”我哐地挂了电话。
这是我对付女人的绝招之一:有理不在声高,无理拿个喇叭;有理让人三分,无理蛮横到底。反正事情已经无可辩解,那干脆就不辩解了,“危时乃用利器”,找个耸人听闻的借口,发冲冠之怒,行雷霆之威,先干倒再说。女人都是属狐狸的,越辩解她就越起疑,一点点盘问下去,最后皮漏了,馅也漏了,铁案如山,一辈子拿着你的把柄。高明的办法就是像我这样,一棒子先敲晕了,以后怎么说怎么有。伪造一起车祸太简单了:找老郝要张维修单,填上个天文数字,回家往桌上一甩,不用开口她就心虚了三分。就算将来再起疑心,要查办那叫床的女人,也好对付:心情好就解释一下,说对面车里有个女人撞伤了,不是叫床,是呻吟;心情不好都懒得解释,只需大吼一声:哪他妈有女的?都怪你!有道是“霹雳经天,闻者惕惕”,她自己就会骗自己:哦,原来没有女人,是我听错了。
这就是人间伦理,看穿了不过一个“骗”字。每个人都在骗人,每个人都在受骗,聚九州精铁铸不成半句真话。一切仁慈,一切关爱,一切动人的言说,原只是浪头浮沙,百溯千洄,终究沉入水底。这世界就像一只华丽的茧,全由谎言的金丝织成,造物疼爱众生,使他们沉睡其中,承诺给他们幸福,却传谕不可睁眼。
在新华夜市吃了碗砂锅米粉,一出来就遇见了刘元昌,狭路相逢,退无可退,被他一把揪住:“魏……魏律师……”我满心腻歪,说你的案子我办不了,你认命吧!他浑身哆嗦:“我……我饿。”这人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满脸饿殍相,估计真是饿极了,我叹口气,给了他10块钱:“拿去!以后别他妈缠着我!”他还不肯走,结结巴巴地问我能不能给他找份工作:“没……没饭吃,饿!”我说这个我帮不了,要不你回监狱算了。他怔了半天:“对!我怎么没……,那你……你……”我说坐牢不用别人帮忙,指指对面的银行,“把它砸了,马上就进监狱。”他眼珠一亮:“真的?”弯腰抄起一块砖头。这家伙还是个实干派,我又气又笑,赶紧拉住,说别砸银行了,我帮你想想办法吧。他狐疑地瞪着我:“又……又骗我!”我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可又无从说起,转身走开,刘元昌看看银行又看看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泪光闪闪,脸上皱纹纵横,像是沐浴着巨大的幸福。
我开车转了半天,现在回家还太早,我刚出了车祸,要见官,要拖车,还要预留出救治伤病的时间,至少也得两三个小时。路上经过同济医院,进去挂了个急诊,骗肖丽用的,一个皱巴巴的老太太躺在长椅上一口不接一口地喘着气,看得我无比沮丧,转念想起刘元昌,心中又是一紧:这家伙不会真去砸银行吧?教唆罪可不是玩的。干脆又开回新华街,夜市早就散了,刘元昌孤零零地坐在银行门口,头一摇一晃的,不知在干什么。我慢慢地走过去,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腮边拖着长长的口水,两手蜷缩胸前,一手拿着半个馒头,另一只手牢牢地握着那块砖头。
夜色苍茫,这城市深不见底,除了那些阴险的夜行者,大多数人已经睡熟,清冷的星光漫不经心地照着他们的梦,一些梦见钞票,一些人梦见美女,还有些人正在梦想坐牢。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4-1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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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4-12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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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lasyy
发表于 2007-4-17 17:08
更新得真慢!!
pallasyy
发表于 2007-4-17 17:09
(二十)
97年以前,大陆刑法有几个著名的“口袋罪”:一个是反革命,一个是流氓罪,还有一个叫投机倒把。这三者涵盖极广,万事都能往里装,反革命罪是政治领域:油印小报,偷听敌台,骂县委书记,说领袖坏话,七十年代有个著名案例:有个老光棍实在熬不住了,跑去强奸了生产队的小母牛,被人当场抓获,判处“反革命破坏春耕生产罪”。流氓罪主管胯下,跳交谊舞坐牢,看黄色录相劳改,偷窥老太太洗澡发配新疆,83年有个恋物癖偷了几条女人内裤,被居委会老太太告发,一点小事判了整整10年。投机倒把反对一切私人贸易,做买卖,跑运输,把江西的栗子贩到芜湖,把潍坊的萝卜弄到济南,都算扰乱社会主义经济秩序,运气好判个一两年,严重的甚至要杀头。84年暑假,有个农民带了3只鸡和42个鸡蛋到镇上赶集,想卖了钱给儿子交学费,没想一出门就遇上了公安局,那年头的公安局爱喝鸡汤,立马铐了起来,鸡和蛋全部收归国有,还说犯了投机倒把罪,要判刑。这家人慌了,四处借了260元钱,派他儿子送到派出所,赶到时天已经黑了,整个派出所弥漫着炖鸡香味,所长大人头戴大沿帽,手执肥鸡腿,左啃一口右啃一口,样子威武庄严,十分专政。那农民铐在墙边的栏杆上,衣服全撕破了,身上血迹斑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他儿子把钱送上,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所长剔了剔牙,问他:“几岁了?干什么的?”那儿子回答:“15了,学生。”所长把钱收下,用油乎乎的手拍拍他的头:“小兔崽子,别跟你爹学,长大了做个好人!”
1984年,我刚刚初中毕业,中考成绩全县第一。在那间飘着炖鸡香味的土坯平房里,我上了人生的第一堂伦理课:做个好人。
那夜里我背着爸爸回家,他一直没说话,路上摔了一跤,半天爬不起来。他摸着我的脸问我:“儿子,你能考上大学吧?”
我说:“一定能!”
他沉默了半天,一字一句地说:“学法律。”
我说:“好,学法律!”
那时我是个好人,一心杀贼,以为学了法律可以改变些什么。后来跟了秦立夫,有一天在夜总会招待法官,一人叫了一个小姐,我放不开,不敢碰也不敢摸,秦立夫直拿眼瞪我。喝了几杯酒,中院一个姓何的问我:“小魏,哪儿人啊?”我说镜高县。他哈哈大笑:“我昨天玩了一个鸡,就是你们县的,也姓魏,不是你亲戚吧?”这就是骂人了,我愤然离席,站在门外呼呼喘气,一会儿秦立夫走了出来:“进去!给何法官道歉!”我大声抗议:“他侮辱我人格!”秦立夫冷笑一声:“烧糊涂了吧?中国律师哪他妈有人格?没时间跟你废话,听着,一分钟,要么进来道歉,要么滚蛋!这辈子别做律师了!”
我想了整整一分钟,毅然推开门,在何法官面前倒了满满3大杯红酒,他愕然地望着我,我深深一揖,举杯饮尽,大声说:“何法官,我年轻不懂事,请您原谅!”
那是1993年,我24岁,依然是个好人,虽然有心杀贼,可惜无力回天。
现在我37岁,终于明白:这一生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随波逐流。我本佳人,只是流落红尘太久,已经渐渐变成了贼。
在街上转了半天,肖丽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你没事吧?有没有撞着人?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我回复:人没事,车肯定完蛋了,修理费至少要两三万。她直接打过来,声音哭咧咧地:“都是我不好,要不……要不你回来打我一顿吧。”我长叹一声:“算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她一下哭起来:“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呜呜,我吓死了!”
我的心轻轻地跳了跳,把车停回律所楼下,招手拦了辆的士,刚要说地址,手机又响了,青阳执行庭的马明峰问我:“睡不着,怎么办?”我无名火起,想王八蛋又来吃老子豆腐,差点就说“叫你小姨子陪”,转念想倭瓜小姨子结婚了,这厮引他人肥水灌自家良田,最后颗粒无收,肯定心中懊恼。我强笑着问他:“要不要给你打包一条女?”“打包一条女”是典型的深圳句式,去年我到深圳见了几个校友,说起做律师的不堪,一位师弟连连诉苦,说他最近接了一个案子,经办法官极其好色,一天睡一条女,睡完了意犹未尽,再打包一条。这师弟应酬了一个月,心慌气短,肾亏体虚,眼看着就成了药渣,满街妈咪追着他叫表哥。我们哈哈大笑,该师弟愤愤不平:“什么他妈律法之师?两个字:龟头!”
马鸡贼的声音十分沮丧:“不找妓女,妓女没意思。”这意思是要睡良家妇女,我暗暗叫苦,想深更半夜的,益鸟都已安寝,枝头只有野鸡,上哪儿逮良家去?冯佳肯定不会同意,赵娜娜也不合适,我已经转手给胡操性了,中间曾小明又插了一杠子,一样货卖三家,不符合商业道德。还有谁呢?肖丽?以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只要我开口,她肯定不敢拒绝。想到这里心中一疼,狠狠地甩了甩头,想做人不能天良丧尽,太他妈缺德了,跟畜生有什么分别?马鸡贼看我不说话,嘿嘿地笑了两声:“太为难就不勉强了,哦对,正高空调的执行有眉目了,我查到了两个账号,都有钱,你想想怎么办吧,我他妈睡觉去。”这话大有玄机,我是老江湖,当然识相,立马就反应过来,先问他账上有多上钱,冻结了没有?他淡淡地:“一个370多万,一个200万,你不重新申请,我怎么冻结?”这下我明白了,说你先别睡,去江心岛吧,给你介绍个小妹妹。心想没办法,只能造假了,找个风骚漂亮的发廊妹,教她几句场面话,排头三板斧先侃晕了,风月三千看不尽,裤子一脱万事休,管他良家娼家。没想马上被他识破了:“我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没别的意思,你他妈可别蒙我。”这话像是真的,此贼小气贪财,不过裤裆倒很保守,听说从不嫖娼,人间百媚千红,他只爱一个倭瓜。我左右为难,想这王八蛋定是曲棍球日的,在娘胎里就会拐弯,吮着小鸡鸡出生,一辈子没有理性。做梦强奸大铁锅,天亮生个饭铲子,净干些没名堂的事。拿着电话走了两步,旁边的酒吧里乐声喧天,里面的男男女女被荷尔蒙烧坏了脑子,抖手颠脚地做着布朗运动,我呆呆地看着,忽然有了主意。
正高空调案是大陆商圈最典型的骗局:先租个门面,进几批货,这时要老实,按时付款,分文不欠。接着广告轰炸、低价促销,几个月之内名声大震。出名后联系各大厂家,疯狂进货,商界一向有“账期”之说,就是货到付款的期限,或半年,或3个月,利用这个时差把货全部出手,然后卷闸门一拉,从此人间蒸发。这案子的债权人是三立空调厂,被骗700多万,请律师起诉,官司倒是赢了,钱一分拿不回来,后来找我办执行,说好两成的风险,将近150万的赚头。我跑了几个月,一分钱没查到,正好到了年底,法院要结案率,只好撤回申请,最后白忙一场,落得个两手空空。
我拨通孙刚的手机,他十分热情:“哎呀,大律师,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上次周卫东办的那个劳动纠纷,我掏了800多,所谓“有刀藏在袖子里,恩惠摆到桌面上”,我当然要让他知道。孙刚亲自登门,非要还钱,说已经帮了大忙了,怎么还能让你破费?我板起脸:“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咹?你少来这一套!以后有事说话!”他千恩万谢,直欲拜我为干爹。
我问他:“你那里有没有美女?”他哈哈大笑:“全是美女!怎么,想找女朋友了?”我说有个朋友想找人聊天,你能不能安排?他很机灵:“哪种性质的聊天?”我说我也吃不准,估计要全套的。他很为难的样子:“不好办啊,大律师,人我可以安排,至于其它的……,你得自己跟人家说。”我说这不行,钱我可以给,一万两万不是问题,但话必须说明白。他犹豫了一下:“那我问问,5分钟后给你回话。”我狞笑着收了线。
我当了两年多主持人,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全是娱乐圈的龌龊丑闻。这是个速食年代,人们吃快餐,赚快钱,求快活,生在广告中,活在欺骗里,人人幻想一夜暴富、瞬间成名。有学问的晒学问,有身段的晒身段,还有人晒爸爸、晒男友、晒屁股、晒脐下三寸,什么都没有就晒晒无聊。在北京、横店的影视基地,大量的俊男靓女如蚁附膻,为了跑个龙套,男的可以卖血,女的可以卖身。制片人和导演不用说,连管摄影的,管道具的,管茶水、服装、群众演员的,个个沾腥带荤,人人夜尿肾亏。孙刚这种草台班子更贱,到酒吧唱一晚上赚80,替商家搞个促销得100,连糊口都成问题,更别提艺术追求了。
把车开上地面,他的电话来了:“要不要给你也安排一个?”我说当然,两个大男人围堵一个姑娘,那像什么话?他有点心虚:“人安排好了,不过你们……你们含蓄点,好不好?她们毕竟是艺人,不是……”我笑起来:“给你多少钱?”他不结巴了:“大律师,我不能赚你的钱!你直接给她们吧。”我问他:“那给多少合适?”他十分耿直:“2000以下,不用多给!”
两个姑娘都挺漂亮,一个叫阎小玉,一个叫东方曼丽,听着跟民国名妓似的,肯定不是真名。这世上有3种人以假名混世:一是演员,二是作家,还有一种是坐台的。到了江心岛8楼的夜总会,我让马鸡贼先挑,他不好意思:“随便,随便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生平最爱澎湃女,而阎小玉看着沉甸甸的,峰峦突起,波涛荡漾,实实的让人心慌。我要了茶水饮料,几个人胡乱聊天,我问她:“孙刚对你们好不好?”阎小玉撇撇嘴:“有什么好的?他吃肉,连汤都不给我们喝。”我心里有底了,给她点了一首歌,唱得还真不错,声音甜美,姿态大方,颇有专业风范。我连连赞美,问她想不想上电视做节目,说电视台就是我开的,上到副台长,下到主持人,有名的全是我亲戚,当权的都是我大哥,“冯婉知道吧?《城市写真》的主持人,就是我安排去的!”两个姑娘同时竖起了耳朵,争着向我献媚。马明峰不说话,低头滋滋喝茶,我心想泡妞不是要务,赚钱才是目的,干脆把他叫到门口,说你这样不行啊,人都来了,你干嘛不理人家?他摇摇头:“不习惯,我还是回家算了。”我严厉制止:“不许回!今晚我说了算!”说着把房卡交给他,“房都开好了,一会儿你就带那个东方上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很惭愧:“这……这不大好吧?我本来没想……”我心想去你鸡贼奶奶的,要不是你午夜发骚,老子早睡熟了,现在又来假撇清。拍拍他的肩膀,说男人两个乐子:鸡巴硬了当牲口,硬不起来当教授。你才40出头,正是妙龄牲口,先牲口两年再说。突然想起老丁的歌词,顺嘴而出:“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你要不干你不对,这就是他妈的生活!”他哈哈大笑。
该谈正事了,我问他正高空调的执行怎么办,他沉默半晌,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听说最近股市挺火啊。”我看看他,一下明白了。
中国诉讼有三难:行政诉讼立案难,刑事诉讼辩护难,民事诉讼执行难。前者是民告官,法院想管不敢管;中者是官告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后者是狗咬狗,爱管不管。其中最难的还是执行,这社会几乎没有信用可言,人人撒谎,个个行骗,当官的黑钱,经商的偷税,负债光荣,欠钱有理,谁赖皮谁是英雄。我办了这么多执行案,没见过一个仗义的,是个老板就混蛋,小债则拖,大债则走,反正电脑没联网,也没有信用记录,只要钱捞够了,撒脚开溜,换个地方照样当高尚人士,谁都办不了他。再加上法院经费紧张,异地执行都让当事人买单,请两个法官,飞机来回,三星级以上酒店,法官吃得又挑剔,玩得又精致,还要给老婆孩子带礼物,算起来数目惊人。小债主忙活一场,有时竟会收支不抵,狼啃狗咬一样疼,还不如咬牙忍了。
马明峰的意思很清楚:把钱划到私人账户,先到股市打个滚,赚了再交给当事人。这事太危险,涨了当然好,万一跌了,我们俩一起完蛋。说起来我也是资深股东,炒过原野,炒过琼民源,炒过深锦兴,炒了十几年,17万只剩6万。我盘算良久,想这事不能拒绝也不能答应,先吓吓他:“我北京有同学,说最近股市会有大调整,你还敢进场?”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没提证监会,也没提哪级政府,只说“北京”,随他怎么理解。“调整”这词用得好,往上是调整,往下也是调整,任股市风云变幻,我反正总有道理。马鸡贼果然傻了:“那……炒不得?”我摇头长叹:“股票这东西,咳!”他咂咂嘴,说那怎么办,辛辛苦苦查到的,就这么交给他们?这意思是要截流,我点上一支烟,想原来的协议是20%,拖了这么久,当事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加一成肯定没问题,再添点空头,比如办案费、差旅费、招待费,570万至少可以收200万,分他一半还是块大肥肉。把这主意讲了,马鸡贼笑逐颜开:“好,好!老魏,你牛啊!就这么办了!”我看看表,说时候不早了,你先上去,那姑娘马上就来。他忸怩不已:“我还是觉得不合适,要不……”我腻歪之极,想这厮贪财,那就以钱财动之,说你不玩也是浪费,钱都付过了,5000!他眼睛瞪得溜圆:“啊,这么多?”这时电梯到了,我一把将他推了进去,转身走进包房,心中十分不屑。
唱机停了,两个姑娘相对无言。我掐了烟,从皮包里拿出两个信封,先给东方曼丽,说我朋友在上面等你,去陪他聊会儿吧。她红着脸点点头,转身往外走,我想想不对劲:信封里只有2000块,马明峰这贼见钱不认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别漏了馅。也罢,舍不得票子套不着贼,再掏3000。这姑娘尴尬极了,既不能拒绝,又不能道谢,小脸憋得通红。旁边的阎小玉望着我甜甜蜜蜜地笑,我想做人要公平,狠狠心也给5000,搂着她走进电梯,手机嘀嘀地响了一声,又是肖丽:我给你煮了汤圆,都快凉了。我心中一动,慢慢地输进去几个字:有事,走不开。刚要发送,想想没什么意思,干脆关了机。
醒来时已经中午了,阎小玉正在旁边打电话,咯咯直笑,满室波涛滚滚,我伸手摸了两把,她颤颤地把手机送过来,说你听你听,笑死我了。我揉揉眼,听见东方曼丽连声怒斥:“变态!变态!变态!”我心里纳闷,说怎么回事,谁变态?她说还有谁,你那个朋友呗,他……他舔人家的脚!我哈哈大笑:“除了舔脚,他没干别的?”东方曼丽呸呸有声:“舔了一夜!还嫌我的脚不臭!”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这叫恋脚癖懂不懂?时髦着呢,现代派,先锋文学!她继续投诉:“舔完了还耍流氓,说我的脚没味道,最多值500,跟我要4500!”我暗自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心想鸡遇上鸡贼,定有一番争斗,问她给没给,这姑娘愤愤不平:“凭什么呀?凭什么呀?我都……我都让他看了!”
我笑了足有10分钟,然后拨通王秃子的电话,问他东西准备好没有。秃厮大咧咧地:“放进去了!109号柜,正对大门,密码32413687!”我心下大快,想陈杰小王八蛋,我看你今天怎么收场。洗漱完毕直奔沃尔玛,路上想起倭瓜小姨子的玉足,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兜里的手机不时鸣响,我打开看了看,8个小时没开机,竟然有9条未读信息,周卫东发了4条,全是无关紧要的事,不用管。通发的姚天成让我去拿材料,估计是那个4000万的案子,这事不能耽误,吩咐周卫东立办。后面是刘亚男的: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冷笑一声,想你知道又能如何?一个小丫头片子,这辈子别想跟我斗。这事肯定是老丁告诉的,这老贼原来颇有能量,现在废物一个,据说马上就要内退,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姚天成不可小视,这人算是内行,肚里诡计也多,得笼络好才行。
最后几条全是肖丽发的,凌晨4点:我先睡了,汤圆热在锅里,你要记得吃。另一条提醒我注意身体:你咳得越来越厉害,在外面应酬少抽点烟。还有一条算是补充:酒也要少喝,不回家也早点睡,熬夜对身体不好。
我的心立刻揪紧了,一会儿想:这小婊子惯会唱戏,别被她蒙了,还是按原计划执行,今晚就撵出门去,爱死爱活管他妈的。一会儿又想:就算是唱戏,熬到凌晨4点也不容易吧?她白天还要上班。一时矛盾重重,左右拿不定主意,手指动了动,不小心拨了过去,肖丽的声音极低:“在开会,等我1分钟。”我嘴里发苦,干脆停了车,心想天大的案子我都能应付裕如,怎么这事还婆婆妈妈的?这时她的电话来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我问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下周四你妈妈过六十大寿,我们把她接来好不好?”我呆了一下,想我都忘了,她怎么知道的?老太太受了一辈子苦,也该享两天福了。半天没有回答,肖丽又说:“上次你给我的钱,我给她寄了300,没告诉你,你别怪我啊。”这几招太厉害了,刀刀戳在痛处,我心里一软,想先给个缓刑吧,大声告诉她:“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然后温和下来,“下周三你请个假,我们一起回乡下接老太太。”她喜不自胜,咯咯地笑,听着像中了大奖。
在沃尔玛旁边的西餐厅吃了份牛排,看看时间到了,我走进沃尔玛。二楼洗化区人流不息,我选了一瓶洗发水,提着篮子慢悠悠地逛,这时一个人走过来,隔着货架轻声招呼:“魏律师。”
我上下打量他:“终于见面了,小伙子挺帅啊。”
他笑,说你也不错啊。
我摇摇头:“不行不行,老喽,你看这脑袋,毛都快掉光了。
他不紧张了,我从货架上拿了一支牙膏,假装看上面的说明,嘴里小声嘀咕:“109号柜,密码32413687。”他掏出手机重复了一遍,过了最多半分钟,脸上笑容绽现:“有就好,有就好!”说完收了线,飞快地递来两张小纸片:“你讲信用,那我也讲信用,这里一个是原件,一个是复印件,本来我还打算……”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现在就开始真情告白,我心里冷笑不已。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听了两句,脸色大变:“什么不对?多少?33?”我笑眯眯地望着他,这小子急了:“这是怎么回事?说好了35的,怎么只有33?”
我拿出一个大信封,脸上十分无奈:“我还以为你不会细数呢,小伙子真细心。”他哼了一声,转身下楼,一边走一边捏那个信封。
我继续购物,买了牙膏牙刷,香皂毛巾,然后下到一楼,按纸上的密码开了储物柜,把本子和复印件装进皮包,心中顿时无比轻松。陈杰已经走出了大门,脚步急匆匆的,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黑塑料袋。我打开手机,满脸堆笑:“给他了,现在刚刚出门。”
“是不是那个穿牛仔裤的?”
我说没错,“不过不着急,这附近打不到车,他走不远,500米外有家中国银行,你们去那儿等。”
对面的人嘿嘿地笑:“真他妈高!那我去了,好戏开锣,精彩上演!”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4-23 10:25
楼上的辛苦!$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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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4-26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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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A
发表于 2007-5-7 17:44
http://cache8.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culture/1/245200.shtml:( :(
[ 本帖最后由 牛A 于 2007-5-8 11:47 编辑 ]
Keano
发表于 2007-5-10 16:44
(二十一)
中国官大法小,刺猬横行,升斗小民都是温顺的兔子,纵然周身铁甲,照样遍体鳞伤。所谓“有法必依,执法必严”,不外乎三个原则:要办法不要宪法,顾人情不顾国情,讲治理不讲道理。县委书记一句话,胜似西天百卷经,法律算个鸟。圈内有句名言:“权利无保障,即是无权利。”现实即是如此。我是公民,有选举权,但从没投过票;我依法纳税,有知情权,可从来不知谁花了我的钱,花在什么地方。想来无非几个去处:或为杯中酒,或为盘中馐,或为赌台豪博之资,或为小姐胯下之费,反正没人敢过问,花钱的理直气壮,掏钱的忍气吞声。律师以维护当事人权益为天职,其实自己的权益也没有保障。执业证一年一审,年年交费,99年交5000多,2000年4000多,今年降了一些,2550元。其中大部分叫注册费,其实是律协的会费,我连续交了13年,明知这事违反了国务院的规定,一无依据,二无道理,绝对是乱收费,不过收钱的全是大爷,惹不起躲得起,只有忍痛掏腰。全国13万律师中不乏高人,有名教授、大学者,人人精通法律,个个舌灿莲花,没一个敢稍有微词。
这权利没法主张。发文收费的是财政局的大爷,虽然文件违法,可该大爷只发文件不收钱,这在法律上叫做“抽象行政行为”,不可起诉。律协的大爷按文件办事,只要文件没撤销,收钱就是合法行为,所谓“恶法亦法”,不能起诉。这事外行很难理解,打个比方:流氓教唆瘸子打哑巴,哑巴他爹过来评理,流氓说:我肯定没责任,又不是我打的。再去找瘸子,瘸子也有道理:流氓叫我打,我敢不打吗?
在这里,律师就是那苦命的哑巴,而且更惨,他连个爹都没有,只有一群狠心的后妈。
这是律师生涯中最温柔的刀,还有更锋利的。93年我接过一个执行案,标的很小,说好了律师费给2700。那时没有经验,也没带当事人,自己去了法院,被执行人是郊外的一家养殖场,法官开车,走到一半说要加油,我当然识相,掏了100多。加完油已经中午了,先吃饭,又是300多。吃完饭当然要休息一会儿,进了一家美容院,两位法官又洗面又推油,我一看这阵势,立马缩成一团:钱不够,麻烦了。赶紧回去找老潘借钱。回来时晚了点,老板娘正跟法官要钱,法官当然不肯给,吵得一塌糊涂。我赶紧买单,整900。一位法官皮笑肉不笑地问我:“原来你不着急啊?那回去吧,别执行了。”我连连道歉,还不能说借钱,只说有点急事。法官点点头:“哦,原来有急事,爹死了还是娘死了?”我不敢接话,另一位法官戳着我的脑门,语声悠长:“你架子挺大啊,魏——律——师!出来办事还让法官等,法院是你——家——开——的?”我再三赔罪,两位尊者不为所动,连声作狮子吼。最后美容院老板娘都看不过去了,说行了吧,人家小伙子挺老实的,你们要吃了他啊?众所周知,法官六亲不认,唯独敬爱老鸨,这才平息了风波,开车继续前进。到了养殖场,工人说老板不在,法官摊摊手:“老板不在,改天再来!”我知道没戏了,拿着发票去找当事人,当事人不肯报销,指着鼻子质问我:“我请你干什么的?要钱!你干的什么?花钱!我他妈傻啊?不会自己花?”
那夜里雨下得很大,我走了40分钟,终于回到住处,那是一间低矮潮湿的农民房,月租130元。我一头扎在床上,感觉周身寒彻,很想大哭一场,可一滴泪都哭不出来,只有满身雨水冰冷而缓慢地流淌。
那年我24岁,很穷,也很善良。每个好孩子都有人疼,唯独我没有。
那夜的雨水即是我的河流。13年来我曳尾其中,所见只有猩红的大嘴和森森的长牙。我曾经血流满身,皮开肉绽,终于生出了一身鳞甲。这河中别无营养,我以淤泥为食,以漩涡为家,久而久之,每一个鳞片都变成了刀。
陈杰完了。我看着他上了警车,心里忽然有点难受:这小子不算太坏,死得太早了,才25岁。
这计划非常周全,除了最后那两万,剩下的33万全是假钞。精品印尼海盗版,有水印,有防伪线,做工精美,肉眼几乎无法分辨。放钱的柜子正对超市入口,人来人往,我料定他不敢当场验货,最多隔着袋子数一数。数的时候心惊胆战,肯定不会注意底部那几袋软绵绵的东西。
那是4袋玉米精粉,净重 630克。每袋都掺了半颗摇头丸粉,其中含有微量的MDMA,不是移动公司的新产品,而是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学名甲基苯丙胺,俗称冰毒。
这是最毒的:中国的毒品案件不计纯度,只计数量。630克甲基苯丙胺,以持有毒品罪论处,7年以上或者无期;以贩毒罪论处,死刑。
景发旅馆的登记簿上有陈杰的身份证号,不过名字写错了,不叫陈杰,而叫陈志胜,那是他上大学前的曾用名;这旅馆位于北郊淮阳路,经常有缅甸入境者投宿,地段非常合适,离陈杰家只有两站路。
肖丽说过,这小子行为不检,不止一次在酒吧里吸食摇头丸,很多人可以作证。
有前科,有动机,不过都不是重点。这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在曹溪看守所,那里有3个人正等着他。
9天前公安局抓了两个假钞贩子,缴获假钞两百多万,这案子线很长,幕后黑手还没挖出来,所以钱一直没清点销毁,全放在郑芝龙的车里。郑芝龙是刑侦大队的侦察员,也是王秃子的表弟。
我做的很简单:把33万假钞买下来,按1:2的比例。这价格高了点,普通台湾版卖1:10,做工最精致的也不过1:5。郑芝龙原打算卖给我70万,话说得很明白:“反正你要掏35万,给他不如给我。”我心中暗怒,想这他妈不是明抢吗?王小山帮着讲了讲价,最后17万搞定。这钱掏得很心疼,不过总算物有所值:一条25岁的命。
这是计划的全部内容:两天后的夜里,陈杰被送进曹溪看守所,那时我和王秃子正在郊外挥金销魂,郑芝龙正在废寝忘食地调查取证,天亮时他再次核对证物,发现了大量毒品。这是大案,破获了可以通令嘉奖。他立功心切,立即赶往曹溪,那时犯罪嫌疑人已经畏罪自杀。看守所的崔金友主任是郑芝龙的警校同学,6年前他抢了郑警官的女朋友,这次将因玩忽职守而受到严厉处罚。
这就是我的角色:此之蜜糖,彼之砒霜,虎狼面前我是麋鹿,麋鹿面前我是猎枪。而生命不过是一场注定惨败的棋局,我们无路可退,跌撞前行,以死亡为最终使命,从来不问前路是一袭红毯,还是万丈深渊。
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给海亮拨了个电话,贼秃开口便没好事,说下午有场法会,请我去观礼。我长叹一声,心想什么他妈观礼,还不是找老子化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沙门一派铜臭,人间何来净土?正要推脱,转念想反正没处可去,不如随喜一番,这老秃交游广阔,手眼通天,说不定能派上什么用场。
赶到时已经四点多了,青阳寺万头攒动,烟火蒸腾,每一张脸都显得扭曲狰狞。现在信仰也成了产业,青阳寺一年门票收入一千多万,每逢佛诞盂兰、菩萨降生,和尚们照例要搞法会,有上人说法,有高僧谈禅,更有猛将叫卖狗皮膏药:吃弯刀,睡钉板,头顶贯油锤,胸口碎大石,堪称金刚附体。这买卖十分赚钱,铜钹一响,黄金万两,光香烛就能卖七八十万,着实发了大财。有次我向海亮问难:“既然铜钱为轻,佛法为重,你为什么还要收钱?”他白眼一翻:“阿弥陀佛!佛家香火向不轻传,唐僧取经还要拿钱买呢!”
这话宏大庄严,不过在场的都知道:这里的“阿弥陀佛”跟“他妈的”是一个意思。
和尚正跟潘志明对坐长谈,我悄悄进去,发现老秃新添了不少装备:两双名牌皮鞋,一个蒸汽熨斗,桌上放着LV真皮钱包,旁边还有一本《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作者名字极骚,估计是个日本人。四壁挂着不少条幅,有替天行道的: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有视死如归的: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白鸟淹没,秋水连天。有诃佛骂祖的:佛是庭前柏树子,东来只为麻三斤。最后一幅拿自己开涮:君子不近僧尼。我一下笑了,拿起那本《成都》翻了翻,海亮一把夺去,说这书不值一看,是阿弥陀佛的垃圾。转过头继续开导老潘:“世上有两种坏事:一种是作恶,一种是犯错。作恶的自有天谴,犯错的你要饶他。我们都是凡人,都会犯错,对不对?你太太的方式不当,但她的心是好的,只是犯了个错,你要给她改过的机会。”
老潘立刻呆了,我心里也是一动,突然想起了肖丽:她是作恶还是犯错?是故意害我,还是无心之失?老和尚一声断喝,满屋醍醐乱喷:“你们都在梦中!红尘遮眼,不见灵山。身入丛林,不闻雷音!”说罢抖着腿进了厕所,只听尿响哗啦,屁声如雷,我敬畏全失,心想这老秃貌似善知识,其实也是个放臭屁的,肖丽作恶或者犯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玩腻了。老潘还在那儿发呆,嘴里喃喃自语:“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会想不到?我怎么会……”我拍拍他的手:“顾菲的事我听说了,就算第一次是犯错,可后来怎么说?一再跟你同事……”他狂怒:“那些不是真的!她……小菲……”
这家伙瞪眼真吓人,我心里一抖,刚想解释两句,老和尚施施然走了出来,僧袍上湿答答的,不知是水是尿。我赶紧岔开话题,向他求字,这和尚书法不错,有位金石家专门送了他一方闲章:“右军不如,摩诘难问”,说该秃色艺双绝,远胜王羲之和王维,牛逼吹得结实无比。
海亮看看我:“魏达,你周旋红尘,却不能明断生死,我送你一句真言。”说罢提笔疾书:生而不忧,死而不怖。然后转向老潘:“志明,你处世有根,守志清白,我也送你一幅:‘与其残民以逞,不如曳尾于泥涂。’希望你能坚持住。”我一下皱起眉头,想这秃驴真是土行孙日的,这不是鼓励他破罐子破摔吗?
老潘结婚时谁都没请,偷偷把证领了,该加班照样加班,该办案照样办案。后来我和曾小明逼着他请客,老潘推不过,答应晚上摆一桌,还叮嘱我们保密,不许送礼。那是1996年,他已经提了审判员,法院人手紧张,很多案子都是独任审理。曾小明也是多事,找人联系老潘的当事人,逐个通知,话说得很露骨:“潘法官结婚,你们识相点。”布置完天也黑了,我和曾小明先去,老潘特别高兴,又说又笑,不停给顾菲布菜,曾小明故意灌他,先叫了一瓶白酒,喝完了又上啤的,老潘毫不在乎,酒到杯干,还跟我们叫板:“就你们俩还想灌我?门都没有!”我们暗暗好笑,这时门吱呀一响,一群人鱼贯而入,为首的区老板十分放肆:“不行不行!地方太小!”转身叫服务员:“其他客人都赶走,这饭店我们包了!”老潘立刻阴了脸,说我们同学聚会,你来干什么?区老板大咧咧地:“哎呀,你结婚,我能不来吗?”我和曾小明赶紧帮腔,老潘发作不得,只好安排他们入席,但坚决不肯开第二桌,让服务员加了十几把椅子,挤了个风雨不透。区老板大肆叫酒,白酒10瓶,啤酒两箱,谀词如潮,马屁连天,杯杯先劝老潘。这是曾小明计划好的:英雄盖世,难敌老酒一坛。纵然力能伏虎,终究挨不过三杯两盏。七手八脚灌倒了,以后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钞票没记号,他想退都不能退。老潘也明白,喝了两杯,突然说要上厕所,大步跨出门去,我们都没在意,还是区老板眼尖,啊呀叫了一声,说他不是上厕所,是去买单!说着拔腿而出,边冲刺边掏钱,不停嚷嚷:“这不行,这不行!我来,我来!”老潘拦了两下没拦住,突然神威大发,嘿了一声,拦腰将他抱了起来,狠狠夹在腋下。区老板身材短小,被他制得动弹不得,横在空中手脚乱舞,嘴里只是叫:“哎呀,不行不行!你你你……”老潘也不理他,一只手掏钱结了账,沉着脸走进包厢,众人都批评他不像话。老潘嘿嘿一笑,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来,大家干了这杯。”众人纷纷仰脖。老潘擦擦嘴:“今天我结婚请客,本来没计划你们,既然来了,那就吃好喝好,不过话说在前头:今天谁都不许送礼!”一群生意人都笑,说哪有结婚不收红包的,一定要给。区老板带头:“哎呀,你请客我送礼,天经地义!别的不说了,这些你收下!”众人相继掏兜,也是事情太急,连红包都没准备,一摞摞全摆到桌面上。老潘愣了:“这么多?”区老板谦虚:“哎呀,这就不叫钱!一点小意思!”老潘脖子都红了,像害羞又像恼怒,琢磨了半天,说要不这样吧,一家给一张,剩下的拿回去,心意我领了。众人当然不肯,区老板摇头晃脑地笑:“没这个道理!要么不收,要么全收,一家给一张——这不是骂人吗?”老潘正色:“那就不收!”区老板挤了挤眼:“兄弟们,他说不收,行吗?”众人大叫:“不行!”老潘没主意了,看看我又看看曾小明,脸上明显有了怒意,顾菲拽他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老潘点点头,转身告诉区老板:“老婆在场,有些话不好说,让她先走。”我长出一口气,心想这家伙总算想通了,接着听见他告诉顾菲:“别坐公交了,打出租吧,咱们今天赚了不少钱。”几个家伙同时起哄,说新娘不用着急,知道你们晚上还有工作,放心,很快就放他回来。顾菲笑笑出门,老潘又倒了一杯酒,手一拱:“这杯我敬大家,谢谢了!”满屋子欢声雷动,区老板大笑:“哎呀,这才是好朋友嘛!”老潘缓缓坐下,不笑了:“各位年纪都比我大,有的我该叫大哥,有的我该叫叔叔,都是场面上混的,要点脸,把钱收起来。”这话太重了,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不过掏出来的钱泼出去的水,谁都不肯往回拿。老潘点点头:“那我告辞了。账已经结了,你们慢慢喝。”然后指指我和曾小明:“你们俩,想陪就留下,不想陪跟我一起走。”我尴尬之极,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还是区老板机灵,砰地关了门:“哎呀,潘法官,不收钱可以,逃席不行,除非你把我灌倒!”旁边的人也反应过来,齐齐堵住门口,七嘴八舌地乱叫:“对,不许走!今天不醉无归!”老潘低头硬冲,众人舍命抵挡,撕扯了几个回合,到底好汉不敌人多,怎么都挤不过去,区老板大声吆喝:“来呀,请潘法官入座!”众人发一声喊,有的推,有的架,活活把他摁到了座位上。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发现老潘的脸色越来越青,额头大筋突突乱跳,知道事情不好,赶紧低声相劝:“已经这样了,你就……”他不答话,忽然长身而起,双手发力,哐啷一声把桌子掀翻了,一时间杯盘乱响,汤水四溅,满屋子钞票乱飞,所有人都惊呆了,区老板扑通坐倒:“哎呀,哎呀,这……这……”老潘大步而出,在门口狠狠瞪我一眼,摔门扬长而去,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喝了一杯酒,看见那些钱翩翩飞舞,宛转落地,或浸牛肉汤,或沾鲤鱼鳞,每一张都有一个深情凝望的毛主席。
第二天我去找曾小明,曾小明一拳砸在桌子上:“操他妈的!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谁?!”再去找老潘,他也有道理:“那些钱能拿吗?拿了还怎么办案?”我说你也太绝了,他们终究是一片好意。他冷笑:“好意?我要不做法官,他们还有这好意吗?收了他们的好意,这法官还做不做?”
时光如水,一瞬十年,现在的潘志明头生白发,这辈子再也做不成法官,虽然他从没收过一分钱的好意。
天快黑了,我开车下山,老潘一直不说话,我问他是不是想跟顾菲复婚,他不说话。我接着问:“听说陆老板还在骚扰顾菲,你打算怎么办?”他慢慢抬起头,哀求一样地对我说:“别问了,别问了好不好?”我长叹一声,随手打开CD,听见北大诗僧悠远凄凉的歌声:
英雄功业今何处?
长空明月在,夜夜照青冢。
金宫玉殿生荒草,
曾见红袖舞,谁闻歌哭声?
前生恩,来世仇,都付了黄卷与青灯,
青衫湿,关山远,更难堪长亭连短亭。
红尘千丈路,人间生死情,
此一去海天茫茫,
直到白骨枯了,华灯灭了
满世荒芜头如雪,等尽千年不相逢……
老潘到了,我停下车,看着他一步一顿地往里走,月光清冷泻落,他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苍凉。快到门口了,他突然转身,脸上的股肉腾腾抽搐,涩声问我:“我只不过想做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这么难
[ 本帖最后由 Keano 于 2007-6-5 22:51 编辑 ]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5-10 17:29
endlich mal wieder°°°°°°°°°°°meine Goette!!
Pollyanna0707
发表于 2007-5-26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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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发表于 2007-5-30 16:07
(二十二)
又是人间六月,花香弥漫。城市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一些人哭几声,另外的人依然欢笑不止。
林文忠到本市出差,找我吃饭,说起老潘的遭遇,他唏嘘长叹:“老潘难做好人,我难做坏人,唉!”林文忠也是我同学,当年堪称神人,酷爱禅宗,从不洗澡,经常光着屁股在楼道里唱《东方红》,一肚皮诡异斑纹,谁见了都想踹他两脚。89年春夏之交的一个深夜,林某忽然骚动,爬上女生楼偷了一大堆乳罩内裤,正要溜走,被一个起夜的女生迎面撞见,我校女生向来骁勇剽悍,也不害怕,一声大呼:“抓流氓啊!”顷刻间满楼震动,一队队娘子军夺门而出,其中颇有力士,林某正心惊时,一彪人马驰骤而来,为首一员猛将,身长七尺,眼如鲜杏,手中倒提一杆拖把,迎面将他截住。书中暗表:此女天津人也,比我们高一届,姓房名小西,自幼家传绝学,身有搏象之力,有万夫不挡之勇,十八般兵器使得精熟。林某自知不敌,破窗欲出,那杆拖把疾飞而至,雷轰电闪般戳中他的腰眼,林某一声惨叫,顿时仆倒尘埃。众女齐声赞叹:“好枪法!”房师姐也不答话,揭下拖鞋啪啪抽他的脸,口中连声娇叱:“打你个流氓!打你个流氓!”林文忠挣扎反抗,被几位力士摁了个死,只得苦苦告饶:“我错了,我错了,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房师姐打到手软,心头怒火依然不消,把那堆赃物摊开,选了一条镂空绣花带香味的真丝内裤,喝令那流氓:“套在头上,滚!”林文忠面目青肿,鼻血长流,抖着手套上花裤衩,只听群雌粥粥,轰笑阵阵,他翻窗而出,在月光如水的楼顶跄踉狂奔,头上丝光闪烁,十分像个UFO。
这事之后他就失踪了。据说去了黄河孟津渡口,在荒野中搭了个棚子,渴了喝黄河水,饿了偷农民的玉米棒子,苦思冥想一个月,终于得道归真。回来时状如野人,须发蓬乱,身上老泥足有一斗,同宿舍的打饭给他吃,他白眼一翻:“吃饭?那不过是生物本能驱使的摄取热量进行转化分解并最终循环排出体外的单向度闭合流程,意义何在?”这话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很简单:饭到肚里变成屎,吃它干吗?义理固然深奥,一点没见他少吃,顿顿3个大馒头。
毕业后他分回东北老家,95年当选省里的十佳检察官,接着娶了市委秘书长的女儿,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升科长,升处长,34岁当上副检察长,任上办了几起大案,官声极好,资源又富,据说马上就要调到省里。
那天喝得不少,一瓶白酒喝尽,又叫了6瓶啤酒,老林有点醉了,翻来覆去地念叨:“没意思,唉,没意思。”我说你得了吧,青年才俊,少壮派,还他妈没意思?看看这帮同学,哪个比得上你?34岁升正处,38岁升副厅,有家有业,有身份有地位,还想怎么样?他连连摇头:“唉,都不是我要的,我他妈就想……我想干啥就干啥,想扒谁的裤子就扒谁的裤子!”这厮嫁入豪门,表面光鲜,原来底下也挺难受,瞧他憋的。我打了个响指:“好办!把酒喝了,今晚我来安排,保证实现理想,咱们想干啥就干啥,想扒谁的裤子就扒谁的裤子!”他直愣愣地瞅着我:“老魏,你信不信……我这辈子没碰过别的女人?”我当然不信,心想圣人早死绝了,我就不信他是恐龙蛋孵出来的。老林一脸惨相:“不是我不想,我他妈……我他妈是孙二娘落草——逼上梁山!”这话龌龊但是有趣,我哈哈大笑,他开始痛陈家史,历数他老婆的3大罪状:第一是不尊夫权,“我一个检察长,她……她敢指着鼻子骂我!说我狗屁不是,全是她爹给的!我……我操她爹!”第二是醋心奇大,上到80岁,下到8个月,女性一律远避,养只母猫都得先结扎;第三是阃令大于军令,司机是她的人,秘书是她的人,每天必须按时回家,上床前一定要洗脚刷牙清理鼻孔,早饭一定是两个鸡蛋一杯牛奶,皮鞋是系带的,帽子是带盖的,蹲马桶是两瓣的,见谁不见谁,全是她说了算,“老魏,你说说,这跟坐牢有什么分别?”说着摸出手机,“8点56,看着吧,再过4分钟电话就来了。
我蓦地发作起来,抓过那电话啪地卸了电池:“妈的,堂堂大老爷们被她管成这样,反了她了!走!咱们扒裤子去!”老林大惊,飞跳着过来抢手机,我紧紧攥在手里,他面如土色,连连央告:“给我,快给我!你可别给我惹麻烦!你可……”我长叹一声,说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他连连点头:“一定!一定有骨气!”说着拿过电话,手忙脚乱地装上电池,刚开机铃声大作,他两脚一碰,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小雪啊,我正在……啊没有没有,我手机没电了,怕你查岗不方便,这不正换电池呢。”
我白他一眼,转身招呼服务员结账,他的笑容越发甜蜜,“我在外面,见个老同学,……啊没有没有,小雪,你可别多心,男的!我怎么偷着约会老相好?压根就没有老相好!”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拿起皮包往外走,他居然作起揖来:“放心放心,你还不了解我?拒腐蚀永不沾,谁都动摇不了!……啊没有没有,人家是正派人,魏达,老魏!我跟你说过的,你要不要跟他说话?”说着把手机移开耳朵,我刚要伸手,话筒里传出一个尖刻的女声:“我不跟生人说话!什么乌七八糟的同学?少跟那些人来往!爸爸怎么教你的?”
老林尴尬极了,我出门结了账,他招着手追出来,嘴里依然不停:“啊没有没有,……我哪儿也不去,马上就回房间,马上就回房间,不信你过10分钟往房间打电话。”好容易汇报完了,他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她脾气不大好,你……”我叹了口气:没事,送你回宾馆吧,我也不给你安排了。”他点点头,跟着我默默走向对面的检察院内部宾馆,送到了,我转身要走,他拉满脸恳求之色:“再坐一会儿,老魏,再坐一会儿。”
我依言坐下,两个人相对无语,过了几分钟,他指指旁边的检察院大楼:“你看,他们也信这个,窗户全造成八卦形状,说是为了避邪。”我十分惊奇:“真的?”他嘿嘿一笑:“什么唯物主义?全他妈迷命!看那对石狮子,去年安上的,说一把手出事了,要冲走煞气。还有这大楼,为什么要把墙打了,花几千万重新开道门?告诉你吧,这就是风水:五行向火,官运亨通!”
我啧啧赞叹,他又沉默起来,月光温柔洒落,天空无比遥远。我慢慢起身:“我走了,你也早点上去吧,嫂子又该着急了。”他毫无反应,坐了半天,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如果那年我偷裤衩被开除了,现在会怎么样?”
我摇摇头,几步走进车里,出门时看了一眼,发现他还坐在那里,头顶月光如水,表情如喜似悲。
17年前也是同样的月光,那是他是一个神经病,却被活活逼成了好人。
回到家快10点了,肖丽正跟人通话,小脸绷得紧紧的:“别说了,别说了,你说了我也不信。”我凑过去问她是谁,肖丽捂住话筒小声告诉我:“赵娜娜,她说你在电视台有个情人。”我有点心虚,俯身抄起话筒:“你这不是挑拨我们夫妻关系吗?我哪来的电视台情人?”肖丽一下笑起来,两眼闪闪发亮,赵娜娜冷语相嘲:“哟,还挺能装的,昨天在电视台门口,你跟那个杨雪琪多亲热呀?这会儿怎么不敢承认了?”我一下放了心,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那不是业务吗?老胡怎么教你的?她依然不愤:“你就欺负肖丽傻吧,总有一天我要揭穿你!”我故意气她:“肖丽才不傻呢,比你聪明100倍!”赵娜娜呸了一声,狠狠地摔了电话。
昨天去胡操性的别墅赴宴,认识了两位大人物,一位是高院政治部主任颜常山,一位是中院立案庭庭长左季高,他们是多年的战友,复员后同时进入法院系统,一向形同莫逆,共进共退,根据胡操性的可靠消息,司法系统近期会大换血,这两位都可能升任要职,是绝对的潜力股,一定要抄底买入。“做律师和做生意是一回事,第一是眼光,第二是眼光,第三还是眼光!现在不笼络好,等他涨了,嘿嘿,那可就不是这个价喽!”我暗自佩服,心想大律师果然不一样,识人于未发之先,事事谋划周详,真得学着点。
座中全是名流,银行的杜行长、公安局的陈局长、计委的刘主任、正阳房产的钱老板,还有一位省佛协的元真和尚,他级别最尊,正厅级长老,比海亮整整高出一个级别。这场合不能没有美女,请了9位大学生,穿插着坐在绅士身边,笑脸朵朵如花。我的那个叫许欢,眉眼有几分酷似刘亚男,只穿一条吊带裙,腰肢柔软无比。胡操性是文明人,请客照例是西餐,有98年的波尔多红葡萄酒、北海蝶鲨鱼子酱、一碟黑不溜秋的蘑菇,学名叫松露,据说贵如黄金,正菜是一条巴掌大的鱼,生不生熟不熟的,又腥又骚,还有股汗脚味,吃得我恶心欲呕,不过料知价格不菲,倒也不敢多话。饭后是牙买加的正宗蓝山咖啡,胡操性郑重声明:“在座的都是兄弟,谁他妈都别装逼,今晚豪赌一场,以后兄弟们一起进步,一起发展!”然后祭起法宝:“我大哥本来也要来,不过他刚调到省委,升官了就牛逼,不理他!”众人个个敬畏,说胡书记太忙,别麻烦他了。这时杯盘撤下,佣人换了条墨绿色的大台布,豪赌正式开始,元真和尚推辞,说我就不上了,你们玩,我看看就行。胡操性白他一眼:“在澳门你都玩了,这次全是自己人,怕什么?”旁边的美女拽着袈裟撒娇:“你上嘛,你上嘛,人家还没玩过这个呢!”众人轰笑,陈局长直揉肚子:“上,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师父就跟她玩玩这个!”搞得老和尚秃头艳红。说话间一摞摞的钞票已经堆上了桌面,赵娜娜开始发牌,现在上流社会都玩show hand,俗称梭哈,5张牌比大小,底注1000,上不封顶。我以前只在电影上见过,感觉十分新鲜。第一把是烂牌,黑桃4、方块J,没什么可赌的,痛快赔了底注。第二把开场来了一对9,刘主任牌面最大,开口叫一万,几家同时丢牌,上家的颜常山跟了一万,到我了,干脆加倍叫两万,元真和左季高相继出局,陈局长犹豫半天,还是跟了,接着到钱老板,此人财大气粗,一下叫到天上:“10万!”几个人都傻了,异口同声地谴责:“天这么早,你他妈就敢脱裤子!”说得美女们粉脸羞红,场上玩家纷纷丢牌。我额头见汗,心想只带了25万现金,这么搞下去,几把就得清袋。旁边许欢端过茶杯,我喝了一口,顺势搂了搂她的细腰,触手温软滑腻,感觉心旷神怡。
重新开局,这次我是AQ搭子,牌面最大,轻飘飘地叫了个5千,众人都笑我胆小,纷纷跟上,接着发牌,我成了牌面一对Q,不能示弱,一下喊到5万,几家都跑了,只剩下我、钱老板和颜常山,我细看形势:钱老板黑桃J、9,估计想求同花,颜常山是4和K,说不定有一对。接着发第4张,我是黑桃10,钱老板梅花8,颜常山红桃5,牌面还是我大,接着叫5万,钱老板抢牌:“20万!”颜常山怏怏丢牌,我心想这胖厮最多一对J,还他妈敢冒充大个的,跟20万!果然老天开眼:又是一张10。钱老板摩娑半天,缓缓掀开底牌,牌面8、9、J、Q,很像顺子,我翻开那张A,牌面还是一对,他来劲了,狠狠拍下一张支票:“50万!”我立刻软倒,头上汗水直流,老胡看得明白:“钱不够吧?我这里有!想跟就跟,不想跟丢牌!”我一狠心:“那你借我100万!我跟50万,再加50万!”许欢眼都瞪圆了,胡操性起身要开保险柜,钱老板摇摇头:“不用了,我他妈什么都不是。”场上一片惊呼,我长吁一口气,抓起一把散钱丢给许欢:“拿着,买裙子去!”她笑得眼都眯了起来。
这一把赢了84万。接下来我十分谨慎,玩了11把,每把都是率先出局,只赔了一万多的底注。元真果然是高僧,赌得极精,不管大牌小牌,脸上佛光不改,拿一对K唬走了刘主任的3条6,稳稳收进30多万。中间左季高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后牌风大变,牌面一张独A就敢喊5万,连钱老板都吓跑了,我估计是一对A,犹豫半天,想今晚非比寻常,真要把这100多万带走,以后律师别做了。也罢,输给他算了,反正是赢来的,悖入悖出,没什么心疼的。
“10万!”
“跟!”
“20万!”
“还跟!”
美女们惊呼不已,元真连称善哉,我看看场上形势:左季高牌面A、Q、9,我是4、J、7,第5张牌发下来,我又是一张J,他露出一对9,我笑了:“这下该我说话了吧,20万!”他也笑:“你还剩多少?”我说大概50多万,他点点头:“好,50万,梭你妈的哈!”许欢吓得直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对面的胡操性施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把所有的票子一股脑推了出去:“我就不信你有两对,来!”
左季高哈哈大笑:“说得好,正是两对!”说着啪地掀开那张暗A,满室惊呼,我把牌一混,缓缓坐倒,连连捶自己的大腿,许欢抖得像块凉粉,左季高十分得意:“老魏,这下破产了吧?”我满面悲愤:“左庭长,你晚上小心点,我这就出去找棍子。”众人哈哈大笑,胡操性叫赵娜娜:“老魏输光了,换副牌,咱们继续!”我拱拱手走出门外,心里又愁又喜,一会儿想:他妈的,25万就这么没了。一会儿又想:那可不是25万,而是100多万,姓左的收了这份大礼,以后当了副院长,总该记得我吧?这时许欢也走出来,疑疑惑惑地问我:“你们真赌还是假赌啊?”我说当然真赌了,你没见我输得多难受?她撇撇嘴:“少来,你明明是3条J!”这姑娘居然是个内行,我赶紧嘘她:“知道就行了,别瞎说!”她无限向往:“哇,100多万,要是——”还没说完,只听里面轰然暴响,我赶紧进去,看见青阳分局的陈局长搂过一大堆钱,旁边的钱老板正在写支票,元真拈着佛珠给美女上课:“哎呀,这叫full house,又叫佛爷,好大的牌!”
一直赌到午夜,赵娜娜帮众人换了筹码,厨子端上夜宵,男的是鱼翅,女的是燕窝,元真吃斋,只要了一碗素面,一群人边吃边议论,胡操性恨恨有声:“颜主任,你的牌肯定有鬼!居然弄出个‘同花’来,还他妈有没有天理?”颜常山慢条斯理地回答:“牌是你家的,荷官是你找的,我怎么可能搞鬼?”旁边美女帮腔:“对呀,我一直看着呢,有鬼也是你搞的鬼!”这话就太尴尬了,男人们面面相觑。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大家同时找到了灵感,刘主任大笑:“哈哈,老婆查岗!”杜行长摇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肯定不是老婆!”我摁下通话键,听见杨红艳幽幽的语声:“收到传票了,我能不能跟你谈谈?”
大鱼咬钩了。我出门讲了几句,回屋深深一揖:“不好意思,有点急事,我先告辞了。”许欢腾地站了起来,胡操性一脸坏笑:“什么急事,赶去洞房啊?”陈局长指连连摇头:“他输了那么多,火气肯定很大,妹妹,你惨了!”众人大笑,我搂着她上了汽车,路上想起那100多万,心情又是一阵低落。进入市区了,我问她:“你哪个学校的?先送你回去吧。”她嘟着嘴:“宿舍门早锁了!”这意思太明显了,我突然烦躁起来,想真他妈的,怎么连起码的矜持都不会?这跟卖肉有什么区别?嘎地踩住刹车,一指车门:“下去!”许欢脸都白了:“你怎么了?我……我做错什么了?”我呆了一会儿,慢慢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说不是你的错,“以后别来这种场合了,没一个好人。”她握住我的手:“不会,你就是好人!”我苦笑:“我比他们更坏,你下去吧,就算宿舍门锁了,总能叫得开,对吧?”她红着脸走出去,我重新发动汽车,看见她一脸迷茫,瑟缩着站在清冷街边,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来自农村,只有19岁,我想,肯定是哪里出错了,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过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世界从来如此,女人看男人是提款机,男人看女人是绞肉机,一切都是交易,哪有什么真情可言?即使今天我不伸手,早晚也会有别人染指,她迈过了那道门,就注定要陷入这深不见底的沼泽,永生永世无法逃开。
在电视台门口停了车,杨红艳急步而来,一上车直奔主题:“你们究竟要怎么样?”我信口胡诌:“已经联系了十几家全国媒体,下周就开新闻发布会。”她急了:“那我……那我还他些钱行不行?”我问她打算还多少,她撩撩头发:“30万够不够?”我说恐怕不行,按贺老板的意思,最低也要100万。她大怒:“放屁!你们讲不讲理?我……我豁出去了我!”我心中暗笑,慢悠悠地岔开话题:“你还记得任红军吧?”她愣了愣,脸一下红了:“记得,怎么了?”我说他骗了贺老板800万。说着打开CD,偷眼观察她的反应。杨红艳皱眉半天,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笑起来:“现在只有你能把任红军钓出来。”她插话:“怎么钓?”我说只要一个电话,到时候我会给你号码。她点点头:“那……这案子怎么办?”我说只要你帮了这个忙,我保证没有新闻发布会,也不用还他一分钱。她半信半疑,我说来,我们拉勾。她十分豪放,勾住我的小指狠狠地摇了两下。这时一辆白宝马缓缓开来,我扭过头,发现胡操性笑容可掬,后座上两个女人,一个是赵娜娜,一个是漂亮的女大学生,我问他们是不是要同宿同飞,胡操性笑而不答,赵娜娜满脸寒霜,那个女学生缓缓抬头,神情一半无奈,一半欣喜,目光清澈如水,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是的,这世界从来如此,要想抵达天堂,只有两条路可走:男人出卖灵魂,女人出卖身体。
把这事简单说了说,肖丽倒很开通:“其实你不用解释,我欠你太多了,就算你真的……”我心里一动,轻轻抱了她一下,肖丽顺势扑进我怀里,两个人温存了一会儿,感觉一股暖意缓缓升起,正在忘情之时,手机突然响了,王秃子粗声大声地告诉我:“到鹤舞山庄,咱们摆个庆功宴!”
我推开肖丽,说你先睡吧,我晚上不回来了。她抓着我的手撒娇:“我不让你走!”我摸摸她的脸:“乖,我去赚钱,明天带你买裙子。”她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一直送我走进电梯,我按下关门键,看见她悄生生地站在门口,长发飘飘,脸蛋绯红,目光中柔情无限。
鹤舞山庄是江北一个著名的去处,原来是动物园的养鹤场,这些年经营不善,被王秃子以极低的价格承包下来,这厮看着是条粗汉,做生意倒很有头脑,在里面挖了个人工湖,造了几座楼台亭阁,还有一家四星级酒店,天南海北地招揽游客,看的是青山绿水,吃的是焚琴煮鹤,晚上还有美女来访,生意一下子红火起来,赚了个盆满钵满。
赶到时快午夜了,王秃子正和几个人交头接耳地密谈,我推门进去,看见锅里煮了一只白嫩嫩的幼鹤,咕嘟嘟直冒热气,王秃子眯着眼笑:“你小子真有口福,这可是野生丹顶鹤,国家级保护动物!”我挟了一筷子慢慢嚼,说这跟老母鸡有什么区别,他哈哈大笑:“你小子没文化,真他妈俗!”几个人都笑,连连向我敬酒,把那鹤吃得只剩骨架,王秃子剔着牙:“这事办得你还满意吧?”我说太感谢了,要不是你,我他妈麻烦大了。他看看表:“12点50,那小王八蛋差不多该死了,明天让郑芝龙给他收尸去。”我心里一沉,半天说不出话。这时门帘一掀,两个人款款走了进来,我看了一眼,身上汗毛倒竖,腾地站了起来。王秃子嘿嘿冷笑:“怕什么?坐下!”转身招呼陈慧和四高丽:“我把他找来了,你们有话当面说。”陈慧冷着脸坐下,德性一如从前:“王八蛋,那40万你到底还不还?”我吃吃艾艾地辩解:“已经给你5万了,怎么还是40万?”她白眼一翻:“王八蛋,不用付利息啊?”旁边的四高丽狠狠地瞪着我,脸上横肉直颤。我心中不安,慢慢把脸转向王秃子,他还在那里笑:“你手段够高的,一骗就是40万。听我一句话,还给她,我保你以后出入平安。”这话已经说绝了,我只好答应。陈慧还逼着我写字据,王秃子大手一挥:“不用,我给他担保!”然后转向我,眼中满满的杀气:“你不会反悔,对吧?”我点点头,心中又气又怕,暗暗骂了一句娘,想这王八蛋,老子真是看错他了。
约好了还钱的时间,陈慧带着四高丽走了,出门前指了指我,牙咬得格格直响,不过什么也没说。我如坐针毡,王秃子摆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架势,说我也是为了你好,这事不摆平,你以后怎么混?我点头不语,满身细密的汗,旁边几个家伙冷冷地笑。又喝了一杯酒,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看守所里那3个兄弟帮你干了这件大事,以后肯定呆不下去了,你出点安家费吧。”我心里又是一惊,愣了半天,问他给多少。他歪着头只顾剔牙,旁边一个家伙发话了:“也不多要你的,3个人,你一家给50万吧。”我一下火了:“这他妈算什么帮忙?那小王八蛋总共才跟我要35万!”话音未落,一个家伙砰地关了门,另外几个同时站了起来,阴森森地瞪着我。王秃子抠出一条长长的肉丝,斜着眼警告我:“你想明白再说话,那钱是我要的吗?我他妈缺你这150万吗?”我心乱如麻,肚里气流乱窜,忍不住放了一个屁,他厌恶地皱起眉头。这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立刻有了主意,站起来倒了一杯酒:“来,我敬各位一杯。”他们都喝了,我拍拍王秃子的肩:“王哥,我还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他妈麻烦大了。”他也知道不是好话,瞪着眼问我:“你什么意思?”我缓缓坐下,说没有别的意思,一句话,“你把那小王八蛋弄死,我给你15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