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3
我不知道我们那天在河堤上走了多久,二月的寒风狂吹,河水中有巨大的冰块儿在相互撞击。我把悠让到背风的一侧,希望自己能够为她挡一点儿风。
上大学真好,我微笑着想,让我学会了照顾女孩子。
然而悠并没有察觉,说着大学里的那些逸闻趣事。
广州是大城市啊,我当时就想,怎么悠说的这些东西都这么新鲜有趣。
那是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悠。想着想着就笑了。
“傻笑什么啊,白痴!”
“靠,多年后听到这个称呼真是无比亲切!”我大笑着说。
“对了,你到底学的是什么专业啊?”悠问。
“......你呢?”
“扑~~”悠笑出了声,“学会推手了啊,把别人的力道还回来。好狡猾~~~你变得好狡猾啊,沈唯!”
“对了,你到底学的是什么专业啊?”我一本正经地把这句话还回去。
“......你呢?”
“......”=_=b
“......”=_=b
“好吧,是......中文!”我一咬牙,说了。
“哇哈哈,早看出来你有这资质,你就是我的诗人啊诗人!但!你确定你是那个语文考35,p.s.总分150的沈唯? ”
就知道会被她嘲笑……“那你呢?”
沉默,良久的沉默。……“好吧,是……社会学!”她边说边捂脸。
“社会学?……是干啥的……”一脸无知。
“靠,你不想活了!!!嘴变得这么恶毒!!!”说着飞腿又上来了。
“饶了俺,俺是真文盲!!!”我冤不冤,真是没有听说过啊。
“一个中文系的人竟然说自己是文盲,找打!”
“哇呀呀~~淫威啊淫威~~”
“王小波你总知道吧!!!”
“嗯嗯~~”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李银河??那个就是社会学!!”
就这么着,第一次听到了李银河老师的名字。(作者:向李老师致敬!)
我没有成为冠军,你也没有当上老大。
但是我们见面了。
望着眼前这个真实的十九岁的悠,突然想起《坏孩子的天空》最后的台词是:
“我们完了吗?”
“我们才刚刚开始。”
聊到那些少年往事的时候,我们都刻意避而不谈可航,不谈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谈到初高中的同学时,悠说:“怎么觉得我不记得这些人了。”
“不会吧……”
“我这个人,从来不怀旧,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在T市认识了很多新朋友,现在在大学里也有很好的朋友,过得很开心。你呢,过得还好?”
“嗯,很好,大学让人开心。我也认识了很多很多朋友。”听她说自己忘记了过去时,心里有一点儿失落,但还是振作起来这么说着。
不能让悠瞧不起我。
聊到华灯初上,互留了通讯地址和QQ号,我就送她回去。
橙黄色的路灯照耀着我们,我又一次回到了春风街,回到了这条少年时代走过无数次的长街。
我第一次见到悠是在这里,我的动作片导演那个少年死在这里,我的欢笑眼泪都在这里,我的十几岁的青春在这里。
不知道这条街上还会有谁记得那些少年的脸庞。
这么想着,我们路过了隅北的大门。
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啊。这么想着,止不住回头观望隅北的大门。那么幽深,一眼望不到头。
“小唯,小心!”正在愣神,一辆出租车擦过我的身边,悠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眼前的街道仿佛突然变得无比明亮,所有的灯火都含情脉脉地望着我。
这只手,是悠。她叫我小唯。
“傻愣什么呢?”悠说着就松开了我。
“没……没什么。看隅北呢。”我挠挠头,把手插进衣服的口袋里,触到那枚小小的指环。
“你不说我都没认出来!换了大门了啊!说起来,在隅北的日子真是压抑啊,一辈子最坏的时光。”悠用她惯常的口气说。
尽管如此,我在心里说,但却是我最美好的日子,因为我在那里遇见了你。
“想都懒得想,让人难受。”
听她这么说着,我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过,因为那些共度的时光就这么轻易地被抹去了。但是我没有。大学是个好地方,这个念头又一次蹦了出来。
软弱的我们终于懂得了残忍,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吧。
回到家里,我望见那面墙,突然翻起了自己的柜子。在柜子最底下,我找到那张涅磐的海报。
我用双面胶把它狠狠贴在了墙上。那上面的泥点儿还看得见。
摸着那些斑驳的泥点儿,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
永别了,十四岁的少年。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3
整个寒假我都想打电话给悠,但是却始终没有。总觉得只要再靠近她一点儿就会无法自控。但究竟是什么东西无法自控,那个时候还没有想清楚。只是固执地认为,我不能再靠近悠了,失去她的痛太厉害了,我不能再承受一次。我们早已经各奔天涯,都在过自己的生活。悠是走路不回头的人,她不需要我,有很多朋友。再不需要少年时代单薄的相互依靠,我们都是面容冷峻的成年人了。
所以,沈唯,我对自己说,如果你还想远远地望着悠,就不要再靠近了。
两只冬天相互取暖的刺猬,悠从前讲过这个故事,离得太远就会冻死,离得太近又会相互刺伤。
那么就保持这种距离吧。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我去看可航。还没走到他的墓前,就老远看到了卷毛和悠的身影。我一闪身躲进了一棵大树的后面。往事压迫着我动弹不得。在这种地方我们是不能见面的。
我看到悠抱头痛哭,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了她为可航哭。卷毛拍着她的肩,安慰着她。
清晨的墓园被薄雾环绕,他们的身影若隐若现,看起来那么遥远。
等悠他们离开后我来到了可航的墓前。墓前放着卷毛烤的小蛋糕,还有一束鲜花。而我只带来了一包烟,依然是陪可航抽这一支烟。
可航,我在心里说着,我来看你了。边说边蹲下点燃了那支烟。
我上大学了,哥们儿,很不错吧。其实大学很无趣的,总觉得人都不是那么真诚。他们都活得太现实,而我又这么爱幻想。还是那么不合群,因为没法子放下自己的原则去符合物质的规则。不过我努力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我:)一个人活在他乡,有的时候特别想你,总能想起你用单车载着我穿过春风街的大街小巷,真是开心呐。不过大学里美女很多啊,你应该会喜欢的。对了,都忘了告诉你,你猜我的下铺是谁,你做梦都想不到,就是夏夏啊!就是你说的那个很“特别”的女生啊,她还记得你…….其实你看走眼了,那丫头可闹腾了,论安静的话,我比她安静多了……我没有告诉她你的事情,这样你就可以永远活在她的记忆深处了。
就像你一直活在我心里一样……
想到这里就站了起来,咬紧牙关,狠命地笑了出来。
嘿,可航,我变漂亮了吧,我留长了头发,我又见到了悠。我十九岁了,一切都还好,不要挂牵我,我会替你照顾好夏夏的。
太阳出来了,照耀着我的脸。那一刻,内心无比宁静。
回到学校后,夏夏就拼命打听是哪个男人迷住了我。我冲她一笑,说,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不行吗?
青梅竹马啊~~夏夏暧昧地笑了。
大学的排列组合无趣在滋生。可航说的对,我太与众不同了。这不是一个褒义词,这样的人注定会在人群里落寞地活着,活该受罪。这么想着,嘴角就会浮起一个懒散而无所谓的微笑。人生像超市里一望无际的货架,如此丰富,但你要的东西始终缺货。真是可笑啊,想让自己活得“精神”一点儿,结果却差不多发了神经。好吧,物质生活,让我来向你撒娇,用这种温柔的反抗来看看谁会赢。身体住在一个地方,灵魂住在另一个地方,这样的生活真是让人狂喜。
我开始像萨特小说里的人物一样,按照字母的顺序读书。这是个闭塞而安静的小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愉悦的了。
一天,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翻书,突然看到了夹在书页里的悠的地址,就试着给悠写了一封信只是说了一些读书的体会,末了,写了一句,生活真是安静,没有一个可以靠近我的人。
叠成了孔雀的样子,寄向了遥远的南方
之后又过去了很久,一天放学看到一封信安静地躺在桌子上,很厚的一封信。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是一封来自南方的信。在遥远的南方,是不是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陪我一起幻想。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4
拆信的时候很平静,读信的时候也很平静。悠描述着遥远的南方,描述着处理不好的人际关系,写着最新看的漫画和书,看来和我的大学并无区别。信的背面有一句Pink Floyd 的歌词。初看一下并无在意,只不过想告诉我她最近喜欢的歌吧。我这样想着,毫不在意地把那封信塞进书包,就去了自习教室。快考四级了,也该学一点儿外语了。
在自习教室学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忍不住把那封信抽出来重温了一遍。这一次直接翻到了信的背面,看到了那熟悉的字体:
《因为自由而美好的日子》
在墙倒下的那一天
他们把枷锁扔在地上
我们高高地举起玻璃,对自由的呼唤已经到来
在墙倒下的那一天
载满傻瓜的船最后还在穿梭
诺言在黑暗中闪光,光芒在飞翔中突然消失
我想象你已经把我遗忘
没有任何温暖,甚至仅有的一点骄傲也不存在
而甚至在你需要我时
很明显我已经无法再为你做什么了
不只生命在一天一天地贬值
朋友和邻里也在回避
而这唯一的改变,即使很懊悔,也无法不变
现在边界象沙漠里的沙子一样不断转移
当国家洗刷他们充满血腥的双手
充满忠诚,充满历史,在灰色的阴暗中
我在鼓声中醒来
音乐在播放,早晨的阳光缓缓照耀
我转过身看着你
除了愁苦其他剩余的一切在消退,消退
平克的歌。我当时只是这么想着。我甚至想到了《迷墙》,思想就这么漫无边际的链接着。但当我第三次读到:“我想象你已经把我遗忘/没有任何温暖,甚至仅有的一点骄傲也不存在/而甚至在你需要我时/很明显我已经无法再为你做什么了”这句话时,我愣住了。
我又读了一次,并用手抚摸那熟悉的字体。在被陌生人包围的自习教室,我突然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
紧跟这这首歌是平克的另外一首歌的名字,刚开始我都没有在意,认为只是悠捎带提及了这首歌的名字而已。当时还很奇怪,怎么只有一个名字没有词。我以为是写不下了,就没有多留心。
这首歌的名字叫“Wish You Were Here”。
我们在大学里不都过得很好吗,悠。这么想着,还在支撑自己的那一点儿所谓的尊严。
“我想象你已经把我遗忘/没有任何温暖,甚至仅有的一点骄傲也不存在”然而这句话如一箭穿心打破了我多年来学会的坚强伪装。
在自习教室里,我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让周围的人发现我的软弱我的泪。
于是我起身走出了教室,连东西都没顾上收拾。
我走到一个电话亭拨响了遥远南方的那个电话。
“喂?”
“悠…..”我终于轻唤了这个好听的圆唇音。
“嗯?怎么了,突然打电话来……”她的声音依然疲倦而温暖,仿佛所有的时光都已经被原谅。
“我收到了你的信。”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怕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幻想。
“写得不错吧,哇哈哈哈~~”她依然用我们相互打趣时语调说着。
“我听过那首歌。”
“嗯?”
“How I wish, how I wish you were here.”我把歌词轻轻念了出来。
“多么希望,多么希望你在这里。”悠小声地翻译着。
握着电话的手又一次颤抖,不是你离开我时的害怕,也不是当年我站在你面前的紧张,是眼泪,是眼泪就要落下来。
“悠……”哽咽了,竟然说不出话来。
“小唯,好哥们儿,这些年你还好吗?”悠在遥远的天涯轻声问候了我。
悠的“星星”照耀着我,晚风从我身边偷偷经过。
再不是许悠同学对沈唯同学的问候了,是悠,是悠回到了小唯身边。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4
2002年春天,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的日子又一次回来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手机和电脑,靠着写信和电话很久才联络一次。尽管如此仍然不妨碍靠的最近的那个人始终是彼此,寂寞伤心时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彼此。我们又一次开始了聊着那些我们喜欢的东西,文学艺术漫画还有音乐,以为这样的青春就叫做热血。
在骗人呢,悠说,见到你的时候,听你说你大学生活多好多好就知道你在骗人。因为从你眼中看到了落落寡欢。
落落寡欢。我读着这个词,就笑了。悠这个于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从来就是一针见血。
悠,如果你不回来,我也许就会在K市落落寡欢的老去了。这么想着,就睡得很安心,仿佛一直守在她身边安眠。
睡在幸福的旁边。
好哥们儿,好朋友,我真想守着这美丽的称谓一辈子。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很满足。但是命运是这么一回事,有一天,那一声小心的探问就改变了一生。
那是五月的时候,悠的十九岁生日临近,我找遍了K市的一条街,在九家店里买了九样礼物。漫画卡片、巧克力、挂包链…….其中有一样竟然是十字绣。+_+
当时夏夏看了,眼睛瞪大了足有一圈,然后拍着我的脸说:“你确定你是醒着的?”
那个十字绣钥匙扣我足足绣了一个月都没有绣完,每一个看见我的人都嘲笑了我。最觉得是娟子,她得知我开始绣十字绣之后号召全系的女生都去买一个来玩。她说:“连沈唯同学都绣这个了,再不绣还是人吗?”
后来夏夏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开始帮我绣,她变绣边说:“这个U是谁啊是谁啊?快饶了我们吧。沈唯同学这手还是手吗,整一蜂窝儿啊!”
那个钥匙扣上绣着:I L U
悠生日那一天早上,我在q上给她留了很长很长的留言。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在你的身后。无论你做出什么什么样的决定,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你要相信我始终是支持你的。
晚上回来,排了很长的队,终于排到了机器,看到她留着:礼物收到了。很开心。小唯,这么多年了,原来这世上,只有你,最懂我。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百感交集,十六岁的时光轻拂着我的脸。然而我对自己说,这就是日子啊,沈唯,这就是真实而美好的人生啊!
于是决定去喝啤酒庆祝悠的生日。叫了一大帮子人,而自己只是坐在人群中不由自主地笑。
散了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她们都跑了回去,而我在楼下的电话亭里给悠打电话。
悠听到我的声音,很高兴。我在电话里给她唱郑钧的《怒放》,这首我们少年时代每逢生日都要唱的歌。
“我不是最美的花朵,但我要为你盛开快乐……”十九岁的声音穿过雨水,在公寓下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飘飘荡荡。
悠笑着,我在黑暗中想象她微笑的样子,她的长睫毛弯弯的,露出了小虎牙。我想起了十六岁时拉着她的手在细雨里一路逃亡,我想起那没有她的漫长时光。
聊了很久,快挂断的时候,悠突然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唯,有男生喜欢你吗?”
“嗯?”
“白痴,没有人对你说喜欢你吗?”
“没有吧,说了也听不到,听不到哈哈~~”
“可是今天有个男生说他喜欢我……”
一愣,但还是很快地笑了,“哇,是吗是吗~~哦哦哦~不得了了,他高吗?帅吗?”用的是那些女生们常有的暧昧语气。
“不帅,挺意外的……”悠的语气似乎很不在意。
但我却重复着说:“有人喜欢你了。竟然有人喜欢你了。”那会儿都傻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你听上去很不开心?”
“才没有,才没有,哈哈哈哈~~”这么争辩着,还故意笑得很大声。
“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这句轻飘飘的话如一记重锤一下子把我打晕了。
“你胡说什么呢,别开我玩笑了!”还是很快把她堵了回去,“越下越大了,我要回去了......”
“好吧,晚安了~”
“晚安,生日快乐,悠。”
挂了电话,在原地愣了很久。心跳得很快,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个男生喜欢悠…….有个男生喜欢悠…….
脑子里像被白漆漆下了这句话,挥之不去。失落,怎么会这么失落,心像被抽空了一样。
转身走向了茫茫雨幕,没有回寝室,在操场上来转了很多圈,任雨水湿透了我的衣服。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5
那一夜,躺在床上不能入睡,往事就像电影在暗夜里播放。一幕幕迎面扑来,让人无处回避。
一个男人,一个幻想中的男人正站在暗处嘲笑着我。他有着父亲的权利,行驶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法。他说着,小唯你是这世界的弃婴。他后来又像是老单,叫嚣着,不能喜欢任何人不能喜欢任何人。再之后他成了可航鲜血淋漓的少年的脸。我想拉住他的手,可他幻化成哲久遥远的背影,转身离去。我好不容易追上了他,他却最终成了那个没有面目的男人,对我说着,你有什么资格喜欢悠。
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不,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是一个女生,悠也是一个女生。我没有资格。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我连入场券都没有拿到就已经出局。
没有资格给她幸福。
天一寸寸亮了起来。我对自己说,那是我的哥们儿,我要坚定不移地爱着她。我是说,站在哥们儿的位置上爱着她。
天亮了之后,我去了网吧。打开邮箱想把这个决定告诉悠,却看见她的一封邮件。
邮件里只有几个字:
说实话,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历经一晚上痛下的决心一溃千里。
为什么又是这个问题,难道你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悠,我写着,我没有资格给你幸福。你答应他了吗?不管结果怎么样,一直都是你最爱的哥们儿。
出了网吧门,头一阵阵晕,仓惶地走着,仿佛失去了灵魂。
五月的阳光直射在我的头顶,道路有着晃眼的白。
在寝室睡了一天,到了傍晚又一次潜入了网吧。一打开邮箱,又看到了一封信邮件:
我没有答应他。又不是我喜欢的人,冲着我爸的权势来的。白痴,你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注意,我的问题是,你是不是爱上我了。是或不是,要你一个干脆的答案。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好像不仅仅是哥们儿。
短短的一封信,我读了整整一个小时。很多次想回信,却始终没有。写了很多都删掉了。最后冲出网吧,跑到了操场上。
不知该向谁诉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么想着,一使劲就上了单杠。挂在单杠上,让全身的血都到大脑里来,好让我想明白这道复杂的题。
就这么挂着,像无力自拔的少年。我以为我长大了,我以为我可以应对这个世界,可是爱情向一枚子弹呼啸而来,我重了弹,应声而倒。
“你干吗呢,小唯?”一个从上面声音传来,我看到了夏夏的脚。
“看美女走光呢。”我跳下来,笑着说。
可是夏夏没有笑,“小唯,你哭了?”
嗯?总以为头朝下眼泪就不会流出来,怎么夏夏能看得出我在哭?
“你怎么了啊,小唯?从来没有见过你哭呢……”夏夏担心地问。
“夏夏,如果一个人问你喜不喜欢她,该怎么回答?”
夏夏笑了:“是谁这么问啊?这个人喜欢你啊,小唯!”
嗯??!!夏夏在说什么?
“他一定是喜欢你,才问你是不是喜欢他啊,这样被拒绝也不会没有面子。”夏夏这个实战经验丰富的人下了如此可怕的定论。
可怕吗?悠她…….喜欢我……愣了一秒钟,然后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由自主地笑。
“小唯!小唯!”,夏夏叫到,“你脸上的表情真恐怖,你在流着眼泪微笑,没事吧??!!”
悠说得对,我是真是宇宙第一的超级白痴!这么想着就丢下夏夏,一路跑到了网吧。
我喜欢你,悠。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男人女人,都没有。因为,我爱上的,是你的灵魂。
发送的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不这样的话,一定会丧失所有的勇气。我的脸一定有着全世界最羞涩的神情,不能正视即将到来的时光。
心在荡漾,初夏的夜,晚风轻柔,空气里有恋人的味道.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6
2002年的初夏,阳光温柔,收音机里播着《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女孩子都聚在一起研究星座。那个时候,我正倒在床上读着《岁月的泡沫》,故事里写着,恋爱的人被一朵桃色的云轻轻簇拥。我看到这里就抬头望着天,找寻那属于自己的云朵。
“当一个射手爱上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特征辨明,因为全世界都能看出她在恋爱。”她们在看星座恋爱表现,当夏夏念出这句话时,寝室突然安静下来了。
我向下一看,她们都在看着我。+_+
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看什么看,没见过射手座的?!”
“没见过射手座的谈恋爱,不过这回算是见识了!”娟子大笑着说。
“小唯~~你要请客啊,要请客啊~~”女孩子们起哄了。
“八字还没一撇,别闹!”一激动来了这么一句。
“嗷嗷嗷,果然是有个八字了!”她们大笑着。
可是八字真的没有一撇呢……
悠没有回那封电邮。还是在q上没边儿地扯着那些我们喜欢的东西,世界仿佛没有改变过,都是一场梦。
只是开始写很厚很厚的信,每周都写。我枕着这些信睡去,悠写着:小唯,真想每天跟你在一起,总说我们喜欢的东西。
我想找个人,跟我一起幻想。张楚的《爱情》在心里响起,我对自己说,我是爱着悠的。
这个问题一想明白,那些少年时代的误会似乎统统得到了解答。我终于知道那年我与悠擦身而过时为什么不敢叫她的名字。
因为我,承受不起。
但我始终不知道悠是怎么想的。这个走路都不会回头的家伙,怎么会为我停留。
卷毛的那句话说得很对,总有一天她会飞离我的身旁。那么,为我停留的这一天,我是不是能承受得起。
我是多么害怕再次失去你啊,悠。
这些秘密在心里滋生,如《岁月的泡沫》里克洛埃,心口长出了一朵睡莲。如此矛盾地等着暑假的见面,不眠的夜里,胃在疼痛地收紧。
暑假终于到了,但我却没能立马见到悠,她被父亲勒令到北京去上新东方了。
我每晚都跑到那个小院里,看着那盏灯还不亮啊还不亮。
“你真是个白痴,我在北京呢,那灯怎么会亮!”悠打电话听我说起这事,就笑着骂了起来。那年的夏天,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就有一个电话从北京打来。我多牵挂她啊,怕她在北京住不好吃不好。
“你很烦啊很烦啊~~”悠总是这么说,可是过会儿又会说句,“很想你啊,小唯。”
每次听到这句话就会特别不好意思,赶快讲些别的什么东西岔开。可是说着说着就会说,“悠,我想呆在你的身边一直陪着你。”悠听了,就会突然讲起她新学的一个句型,讲那些老师有多逗。就在这样抒情严重不对位的暧昧里,两个人都成了深刻理解了什么是“象征主义”。
一天, 悠没有打电话来,我就打了过去。她接了,有点儿说话不清不楚的。
“你干吗了?好像是喝酒了?”我急切地问。
“嗯,室友失恋了,我们一起出去喝酒了。”她晕晕地说。
“喝了多少啊?你又没失恋,你喝这么多干吗?”
“四个女生喝了十一瓶啤酒,旁边一男生看傻了,要了一瓶酸奶喝。”她边说边笑。
我也跟着笑了。
“我是没失恋,可这不也不在身边嘛~”
嗯?悠说什么?!谁不在身边,谁...不在...身边...
“白痴你想什么呢?说话啊!”悠叫到。
“不在身边的家伙,赶快跟许悠说句话!”电话那一端醉醺醺的女孩子们在起哄。
“我......”
“嗯?”悠的声音听起来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柔。
“我...我想问一个问题!”
“问吧...”
“那个…那个…你…我…那个,给我讲讲韦伯的理论!”
靠,自己怎么说得是这一句。
“白痴,你对社会学感兴趣了?”
“你的一切我都感兴趣。”天呐,自己真他奶奶的迂回。
“你信里好像说想对我说一句什么什么话,是吧!”
“是!是!悠…..我…..”
“嗯?”
“我……我想……我想去厕所!”
“哈哈哈,就知道你不行。”悠像任何一次赢了我一样这么说着。
“悠,我喜欢你!”突然,我一横心,这么说。
“好像不应该只是这一句......你喜欢朴树是吧?”不知为何悠提到了朴树。
“嗯!”
“他会用八种语言说‘我爱你’!”
“真的吗?真的吗?就知道朴树最牛!”我就像一本正经地谈论自己的偶像一样回答着悠的话。
“我正在学。总有一天,我会比他牛的。”悠笑道。
“全世界,只有悠最酷。永远只有悠最酷。”
悠笑了,“是啊是啊,你不是对手!”
挂了电话,奔到了厕所。望着湿了的内裤发愣。我真没出息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太不纯洁了,要赶快把这种邪恶的思想赶走!
于是我跑了出去,一路跑到悠的院子里望着那扇没有亮起的窗口傻笑。
“喂,你干吗的?住这儿吗?怎么老看见你在这院子里转悠?”一道手电筒的光照在我连上,保安恶狠狠地问。
“我...我找人!”这么说着,落荒而逃。
十九岁,青春是那么得狼狈不堪。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6
整个漫长的暑假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幻想里度过。我想了太多太多,假想了无数种可能又一一推翻。我是多么的矛盾,当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更何况,这个人是个女生。我终日坐在窗口望着天空想心事,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天空上的云田在我的幻想里种满了兔子,温柔而不安地兔子,跳来跳去。
对面阳台上晾着白裙子和花衬衫,如隐秘的温柔在飘飘扬扬。巨大的树木骄傲地挥动着它成千上万的绿旗帜,就像我想骄傲地把自己的爱告诉全世界。
然而却不能。无望的不能。
悠在一封信里写着:我读过很多关于同性恋研究的书,专业让我深知关于他们的一切。读得太透彻了,也就厌倦了。
然而我只见过《绝爱》里那撕心裂肺的爱情。我害怕看见悠哭。我害怕看见悠被伤害。我如此害怕,害怕自己的感情会给悠带了困扰,就像现在自己的困扰一样。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悠,我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没有资格爱悠。我不能再失去悠。我害怕回到那段日子里去,那段自己不原谅自己的日子。我真的不能没有悠,真的不能。
回望时光,我总有是会微笑着看着那个19岁的傻孩子为了自己措手不及就到来的爱情惴惴不安。当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当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像小孩子得到了美味的雪糕,怎么都舍不得吃,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它化掉,然后就哭了。
后来小太对我说过一句话:“亲爱的,那不是爱,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去爱悠。”
可那不是爱,又是什么?在悠的面前,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来不敢反抗她的意志,连正视她的勇气都没有。怕她失望,怕她受伤,怕自己不能跟她永远。我把爱看得太重太重了,以为一辈子只可以爱一个人。但是我忘了,年轻人的恋爱只是恋爱,快乐才使爱情的根本。
我被那件“洗不净的旧衣服”包裹着,怎么脱都脱不掉
悠回来的时候,暑假已经快过完了。我终于在那个晚风轻扬的夜晚见到了她。
我提着一袋洗过的葡萄,站在春风街第四个路口。街上有很多隅北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菜市场已经被改建成了绿化带,两边的很多小店也被拆除了。那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在悄悄变化着,我真的不再是那个画画的孩子了。
对于现在的我,唯一重要的只是那一个人而已。
我知道悠就要从那个路口走出来,就故意装做看着别的方向的样子,不让别人发现我的害羞。
“小唯......”当这个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的时候,我几乎不敢回头。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个跌倒的姿势是个象征,如此骄傲的我已经彻彻底底败给了悠。
“白痴,傻站着看什么呢!”悠笑着拍了拍我。
我回过头去。像慢镜头一样,整个世界缓缓转了过去。
她望着我。穿着白色的背心和短裤,望着我。
怎么只一眼,我的心就融化了。
怎么只一眼,时间就不叫做时间,而成了达利画里的软酪。
春风街突然一下子明亮起来,凡高金色的小咖啡馆仿佛就开在我的身后。
怎么只一眼,我就有流泪的冲动。
因为悠,笑了。
我们并排坐在街心花园里,看一群大妈扭秧歌。夏晚的人群都像幕布前行走的舞者,而我们在黑暗中找寻着彼此的灵魂。
悠,在大学里,我一直都很寂寞,那种寂寞无以言传,像被过去的自己抛弃。并不是物质的匮乏,而是精神空白,像躺在甲板上,并不知道自己会漂流到何方。我想起来看一看大海,可是我没有力量。
可是小唯,海很脏。海滩上到处都是动物的残骸。南方总是在下雨,我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知道一路骑下去就可以骑到海里去。那感觉真是奇妙。仿佛自己也要变成残骸,碎成一片一片洒满海滩。
悠,我觉得自己就要被葬在k市了,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漫画,没有摇滚,也没有艺术。所有人都在很现实的活着,唯一推崇的就是怎么利用别人。我学不会这个,总是那么不合群。
小唯,没有必要合群,因为那不是你的群。
那么我的群在哪儿呢?
艺术是一个种族,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迫分散在各地,但如果有一天见了面,就会很亲很亲。
我望着悠亮晶晶的眼睛,就信了。
悠笑了,说:“喂你吃葡萄~”
我的脸红了,却又不想被她看见,就转过头去说:“这都是坏了的,我才不要吃呢。”
“什么坏了的,坏的都被我吃完了,好的都给你留着呢!白痴!”
那时我望着她,心想,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比悠更好的姑娘呢。不,不只是姑娘,是所有的人,没有人能更懂我,除了悠。没有人能安慰我,除了悠。我觉得自己再无牵挂,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此刻死去,死在悠的怀抱里,这样就能一辈子不离开她。
就这么倾心而死。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偷偷拉住了悠的手。时光在倒回,我青灰色的世界里终于又有了那一道彩虹,霎那冲破多年来的伤痛,温暖的色彩流涌了进来。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7
第二天,悠下午就要坐火车回学校了。我一大早就去她家找她。终于走进了那间屋子,一眼看到了那盏桔色的小灯。
悠在收拾东西,她给我看她从学校带回来的一箱子书,都是文学和艺术的,沉得提都提不动。我佩服得不得了,觉得自己读的书跟悠比还太少太少。而悠却说,这算什么,我的一个网友回家的时候带了跟自己体重一样重的书呢。那个家伙叫小太,悠说,学美术的,画画比卷毛还好,知道的特别多,跟他聊摇滚别想聊过他。那家伙特传奇,悠说,小时候家里不让看书,他父亲打他抽断了一根皮带,可是他还是偷着看,你想,现在一个学美术的,有几个像小太一样为了自己的爱好而看书。
我点了点头,当时就觉得这个叫做小太的家伙与众不同。
悠打开了电脑,给我看他们在论坛上的贴子。悠在论坛上注册的性别是男,小太毫不掩饰地向她诉说着自己对远方女友的思念。
真好玩,我说,原来在网上,可以扮成一个男人。
怎么不能,这样多痛快,我们的口味本来就很硬。悠笑着说。
然后我们就一起看电影。《新桥恋人》。悠很喜欢的片子,说有着诗一样的语言。但我却根本看不进去,整个房间里都是悠身上好闻的甜,清爽干净的味道,让人迷醉。我不知道电影演了什么,我一直在偷偷看悠。她的侧脸多年来都没有改变,有着我最爱的线条,很硬但是很动人的线条。我没有什么妄想,只希望这样偷偷望着她的脸。但是突然电脑死机了,她起身重启机子。望着她弯着的瘦弱的背,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要从背后一把抱住她。可是我不敢。
就在这时候,她回过头来冲我一笑,好了,继续看吧。
我慌忙起身,拼命掩饰着自己“邪恶”的欲望。
我说,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说着悠就关了电脑。
八月的春风街很热,但我们来来回回把长街走了十几遍。每次都是说了告别,就你送我我送你,没完没了。很开心,跟悠说着漫画摇滚小说电影。我们大笑着英雄所见略同,嘲笑着对方的偏激,相谈甚欢,痛快淋漓。
“见了你,我就是一话篓子!”,悠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想跟你说。”
“像我这么沉默的人”,我边说边做了一个很酷的手势,“到你这儿真是毁了一世英名。”
“少扯,你沉默吗??!!想耍酷盖过我,门儿都没有!”
“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知错了,别飞腿啊啊啊啊啊~~”一声惨叫……
最后还是把悠送回了家,再不回家就赶不上吃中午饭了。依依不舍地送到家门口,道了别却没有走。
“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悠笑着望着我。
大院里的树散发着叶子的味道,知了一个劲儿的叫个不停。阳光从树顶穿下来,有着印象画派笔下的斑驳,打在我们身上如眼泪一般纷纷扬扬。我想说些什么,可是我没有胆量。我觉得那句话就压在我的舌头上,但我发不出声来。
“有什么就说,不然我就走了!”悠看我傻站着就边说边转身。
“别走!”我一着急就揽着了悠的腰。悠的腰真细啊,一把就揽了过来。脸一下子就红了,赶快松开了手。
悠望着我调皮的微笑。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时间停止了。全世界的人都在凝神倾听我那一句话的到来。知了停止了叫声,小贩停止了吆喝,孩子们也不再哭闹,下棋的老人也没有发出落子的声音。他们都在等我,等我说出那一句表白,可是我怎么都不能发出一个字。
悠要了摇头,笑了:“小唯,你的衣服在闪闪发光,真好看。”
我低下头,发现光斑在我的胸口闪耀。
再抬头,悠已经回过头去,挥了挥手,说了句:“小唯,再见了!照顾好你自己。”就进了家门。
那一声关门声响起的时候,我仿佛丧失了全身的力气。我沮丧极了,暗自埋怨自己的怯懦,踢着一只易拉罐一路回到了家。
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那只指环,突然想起了少年时的心情。是的,我是爱着悠的。我必须告诉她。必须!我奔到电话前,拨通了悠的电话。
“小唯”,悠听出是我,突然无奈一笑,“就知道是你。”
“悠,我有话对你说!”
“小唯,你说这个,社会能接受吗?”悠没有听我的话,问到。
这个问题一下子击垮了我,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能吗?我问你,你认为能吗?”
“不.......不能......”我哽咽着说,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绝望极了,我以为悠和我一样困扰。可我不想让她有任何不安,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不想。我希望悠能够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谈快乐的恋爱,而不是和我这个怯懦的家伙。这么无助地想着,以至于我没有在意悠下面的话。
悠说:“就知道你和其他人是一样的。”(注,这句话很重要)
“我是不是就要失去你了?”我颤抖着问。
悠笑了,笑得很无奈,“别怕,小唯,我们还是好哥们儿。”
“嗯!那我们约定永远都是最好的哥们儿!”
“小唯……”悠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笑着,“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挂了电话。泪流满面。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无能。
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8
灰灰,我就是射手座的啊~~~~泪~~~这个人设没问题,到后来就会凸显出来了。莫非你是金牛的说?握手握手,我就是漫画看多了,不能注重现实细节的人,被人痛骂只有情绪的对累,泪~~~要是能再现实一点儿该多好~~~
要好好考试少上网!昨天听课巨郁闷,突然发现老师讲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还有我过了六次都没过去的六级啊~~~伤心~~~
加油,祝考好!
来来:食堂不卖粽子,没机会了~~
无所事事:不争气啊哈哈,就是这三个字!小唯是这毛病~~不过那不是偶啊~~~~泪~~~
疯狂:看来想再改变风格也完全没有能力了~~希望大家都承受住!
312:有的时候是会面对心事无所诉说的情况,即使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很尴尬。可以试着写写日记,心情会好很多。搞个博客也好啊,总会有理解你的人:)
“他们让我知道,我是这样热爱这个肮脏丑陋麻木的世界,爱得刻骨铭心,意乱情迷。”这句话说得真好,喜欢。感觉很愤青哈哈
monkeyssc:说起来还真的像双鱼~~~生活在幻想中。咔咔,上来还习惯性以为笔记,心想没了笔记怎么考试啊(考试的季节来了啊~~~)再看,原来是笔记本,汗......
拉拉:要的就是这个释然。你说得对。
嘉木:生 老 病 死 冤相会 爱别离 求不得.总知执着是苦,回头是岸,可回头太难了。看你这段话,突然觉得差不多我的整个故事也就是这样了。
预告:今天非常忙,晚上还有个活动要参加,可能不能更新了。大家也都给自己放放假吧,出去玩玩!
今天放轻松!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8
整个秋天我都在这种无能的情绪里度过。我不能停止地给悠写信,写完了却不寄出去,就那么塞进自己的抽屉。那些没有地址的信越积越多,我怎样才能回避自己的心。
秋叶落下,我从一场巨大的梦境里醒来。
在梦里,小男孩喜欢上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女孩。
小男孩在仰望女孩,大声的叫着,你下来跟我玩吧。
但女孩说:不,某某某就要来了。
某某某是谁?我不知道。
我喜欢你。小男孩儿说。
小女孩向下望着他,笑了。
我看着他们儿戏般说着喜欢,心中一片寂静。
我是在半空中。
我的视线在男孩之上,女孩之下,我俯视男孩,仰望女孩。背景是自己的旧宅,在那里我度过了美好的日子童年。但今天,我已经记不清那里的一切了。可在梦里,我突然看见了旧宅上的一块砖,连裂纹都那么清晰。
梦里的阳光太过浓烈,像熬过的浓汤。沐浴在剧烈的光线中我看见女孩的汗珠闪闪发光。她是短头发的,长得并不算漂亮,手脚纤细,熟悉的脸庞,她长大后会变成谁?
后来,他们不言不语。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只是天涯。
醒来后,在水房愣了很久很久,看着水流跌的粉身碎骨。
孤独,原来是这么具体的东西。
有人拍着我的肩,我回首四望。是夏夏。
“小唯,你对着这水龙头呆了半个钟头了!干吗呢?想谁呢?”
我在想自己的去向......和梦里的那张脸....
她长大以后,会是谁?
男孩之上,女孩之下,我怎么会卡在这里。某某某,这个不知名的sb让我恐慌。他代表了看不见的假想敌。
还有,悠说的,这个社会…..
一个男人可以给她的我全都能给,但我没有资格给她幸福。我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无法脱身。
因为我如此害怕又一次的两败俱伤,失去悠。
我真得不能再失去谁,一次都不能。我害怕那个幻听再次传来,我害怕被抛弃。
因此,明知道结局是毁灭,为什么不让我先逃开。
“小唯,你就不能快乐一点儿吗?”,悠在电话里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有多可怕,就像一件洗不净的旧衣服穿在身上。你被自己的过去缠住了!”
我不语。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任何一个人。十七岁那一年,死的不止可航一个人。那天墙上的红色颜料就像放完了一个人所有的鲜血,你们喜欢的那个热爱画画的小唯被我杀死了。我内心的时钟被拧断了,永永远远停留在十七岁上。我从十七岁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一路走过来,只是为了再见到你。再没有什么理想,也没想过去如何才能爱一个人。只是想活下去,一路逃着,逃到哪里都好,只要能够活下去。但是,悠,如果我再次失去你,我会死。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那年你转身离去,长大成人。而我被留在那口叫做寂寞的井底,慢慢腐烂掉了。
不仅仅是性别的原因。我没有资格幸福。
这些我都没有告诉过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在H大,没有艺术也没有理想。有的只是现实。现实。现实。
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陀思妥耶夫笔下的幻想者,在彼得堡的白夜里孤独地做梦。梦境有夏加尔画中粉红色的温暖,一个姑娘飞到了我的窗口,她的脸很像悠。我们颠三倒四地谈论着艺术,星星就爆炸出绿色的粉末,散在梦境里长成草原。
醒着的时候,我坐在校园里那棵就要倒下的大树下写诗,它倾斜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
今夜我又坐在这个位置上
听着鱼的歌声降落下来
它们的眼睛都闭着
我想不久它们就会离开了
在海藻之中隐藏着一个秘密
过去是一个永恒的洞口
它张着毒恶的嘴巴
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坐在房间的深处
在墙上画着自己的影子
所有的影子都没有表情
我不知道你在哪儿
然后 我烧了它
走的时候一身烟熏
趁这一切都还没醒
赶快逃离这地方
山谷落着星星
彩虹对面没有冬天
火车就要开来
我的行李忘了带
那里面有你的相片
还有相片背面我的字迹
在穿过海洋的路消失之前
请把我的心剖成两半
荒原中徘徊的女巫
遗落的咒语在所爱人的额头
为什么爱上了一个陌生人
就再也没有魔法剥夺眼泪
今夜我又回到了鲜血肆虐的天空
哑了的喉咙在痛苦的发痒
我像陨石一般坠落
幽暗的城堡不发出一声嚎叫
四下里都静了
孩子们在无忧的安眠
我穿过冰凉的玻璃窗
让透明的纤维代替我的神经
我找到了一本花名册
可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我顺着月光向下读,向下读
才发现我捧着的是一颗心
我把它放回你的梦里
地板上没有留下足迹
我不能够亲吻公主
因为午夜的钟声已经响起
在公路的另一端
有一个摇滚乐队
太阳一旦下山
他们就开始演唱会
我擎起蓝色的单放机
想与他们交谈
当我按下PLAY键的时候
吉他滑过了一个和弦
声浪洗坏了我的旧衣服
我干脆丢到鞋子
地面比铁板烧还火辣
让我只记得脚下的疼痛
我中了一个不能说爱的咒语
所以不能呼唤所爱人的名字
可我的单放机正在叫嚷
于是我成了乐队的主唱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麦子的脸庞
我不再记得自己的模样
把天边的彩虹当作口香糖
我拼命的嚼着乏味而夸张
但我的声音比炸弹还危险
我压抑着它们像大坝阻拦海洋
当我用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
我知道自己在喧闹中如此寂静
于是我就看见闪光的鱼从天空飞过
他们来告诉我你的去向
我看见路的消失
没法把我的歌声寄给你
……
(作者注: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这首诗很长很长,足足写了有一个本子。冬天来临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把这首诗寄给了悠。
2002年最后一天,雪就要下来,很冷。那一天,我弄丢了自己的书包。书包里有跟了自己多年的那盘朴树的磁带。那是悠唯一送给我的东西,我到处找,但是没有找到。
晚上,寝室停电了。对面的男生开始大声吆喝,敲脸盆饭盒,最后把燃烧纸箱从窗户里扔出来。
我坐在窗口望着火花飞扬,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是悠。
“新年快乐,小唯。”她说,“很吵啊。”
“停电了,冷得要命。”我说。
“可是我这里很热,穿着短袖短裤。”
“祖国的疆域真是辽阔。”我说着,两个人都笑了。
火光映得我的脸明明灭灭,突然,雪落了下来。
“悠,下雪了。”我边说边推开了窗户,“雪落在手心里,就化了。”
悠沉默了片刻,“我这儿却永远都不会下雪……永远不会。我一个人坐在潮热的南方,读你的诗,幻想着一场雪花一般北方的爱情。”
这个时候时钟跳过了十二点,新的一年来了。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我对悠说:“新年快乐,悠。”
悠笑了,“20岁了,你还是我一个人的诗人。”
我听见了这句话,仿佛又一次和悠肩并肩站在春风街上,我还年轻,我还想有理想。
有个人,她还在我的身边,跟我一起幻想。
于是我笑了,新的一年来了。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49
2003年的第一天,我陪夏夏同学去买了毛线。那个时候,夏夏谈了一场长距离的恋爱,我们都管她远在东北的恋人叫大哥。这位大哥,是夏夏的高中同学,多年的暧昧终于换来了那一句表白。他表白的电话是我接的,刚接起来一个男人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句:我爱你。我愣了半天,说,你找谁?那边立马沉默了......
夏夏跟这位大哥耗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中午,我们俩一出寝室门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这位大哥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抱着一束玫瑰站在烈日下,说了一句,夏夏,我爱你。
夏夏同学立马就泪流满面了。
那个时候正好是我刚跟悠同学约定做“哥们儿”的日子,我看了这一幕,竟也被这样的把戏感动了。
我多么渴望能像他一样站在阳光下,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大声地说爱。
我多想像夏夏一样,告诉所有人自己正在恋爱。
可是,我不能……
我想给悠所有的幸福,男人给的我都能给,男人给不了的我也能给。这么想着就在夏夏买毛线的时候,买了一包白色的毛线。
夏夏望着我问:“你要毛线干什么?”
“我……我要给自己打一条围巾!”
“小唯,你在说谎啊啊啊~~~”夏夏意味深长地笑着。
“好吧,我想打一条围巾送人,你能帮我吗?”我受不了她那眼神,招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帮你打一条?”自从十字绣风波后,夏夏已经不再信任我的双手,“送给那个U???”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夏夏笑了:“这个男人好福气。连小唯这样男人婆的家伙都可以为了他打毛线!”
“胡扯什么,只是突然看见你买的毛线好像很好玩!”
“对于我来说是很好玩,但对于你来说,哈哈哈哈”夏夏笑道,“地狱的日子就快开始了!”
夏夏说得没错,这个就是地狱啊!!!!当我坐在寝室笨拙地勾着毛衣针的时候,这么想。
我像画素描那样拿着毛衣针,耳机里响着摇滚乐,战车的adios,仿佛那迷人的小舌音多少可以平复我的不耐烦。天气很冷,手冻得拿不住毛衣针,而且中间不停地掉针,一个开头被夏夏勒令返工了三次。夏夏说,你这是围巾吗?这简直就是啊,渔网!
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当我望着夏夏同学一个下午织就的围巾时,我想。再看看自己的,刚刚织了两行。
万事开头难,夏夏这么鼓励我。
摇滚乐不停地换着,我听遍了这世界上最迷人最愤怒最死亡最金属的声音,终于在一个月后织成了一条纯白的围巾。
纯白色,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自己望着自己的杰作,无限感慨。我一辈子唯一一条围巾,织毛线的确是个地狱,但是悠,为了你......
“这灰围巾颜色真不纯!”娟子一句话打断了我的煽情幻想。由于多次返工,白色的毛线愣是被摸得发灰了。
“还有”,她指着我邮包上的地址继续问,“广州需要毛线围巾吗?”
“你早干嘛去了,老大~~~”我死的心都有了。
但还是硬着头皮寄了出去。出了邮局一出门迎面遇上了雪,一片片飘在我的脸上。对面小店的音响里传出张信哲的歌声:爱是一种信仰,把我送到你的身旁。
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有多么爱你......
仰起头来,看见雪花缓慢的下降,有一片落在我的衣袖上,六角的结晶那么分明。我安慰自己说,这是天使的羽毛在下落,这是祝福。怀揣着这样的信仰,走在风雪交加的阴暗午后,就像心中捧着一片烛火,小心翼翼地不让任何人发现这片刻的温暖。
即使是你不需要的东西,我也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0
围巾真的带给了我们好运气。大哥决定放了寒假就来看夏夏,而悠说,我想去K市玩啊,白痴。
坐在自习教室里准备考试的时候,我跟夏夏说好了相互监督,其结果却是轮流走神。最后夏夏说,小唯,我们的古代汉语,完了。
我说,不,我古汉的心还在跳,你听,仄仄平平仄仄平。
然而中文系历来有这个传统,古代汉语教研室要保持60%的比率,不是及格率,是不及格率。想想看,每年浩浩荡荡的200人补考大军,那是一道多么亮丽的风景啊!传说十几年前我们系亚洲第一——我想应该是指就是这个补考率吧!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要及格只有靠我们自己,于是开始等着划重点。后来又得知一个传统——绝对的不画重点!你说你不画重点便罢了,你画个重要行不行,结果是连个串讲都没有!!你没有串讲抄个讲义行不行,然而老师一年来就那么一个字一个字的照着课本念下去了~~~~我想说,这还不如我的随身听呢。老师却说,我不念你们恐怕是连课本也不看吧!
坐在课堂上,想养养眼都不行。你看人家古代文学就因为引进了美女老师就保证了听课率嘛!所以,古代汉语的当务之急是赶快引进青壮年教员,不知教研室有没有把这条列入年度十大工作计划呢?
我总是这样专心致志地走着神。
我已经记不清老师到底讲过些什么了,我的口号是:想见不如怀念。于是,我就常常在某各地方怀念我的古代汉语,以至于有一天,我怀念过度准备去上课时,发现我记不得教室在哪儿。
长记古汉日暮,沉睡不知归处,兴尽晚回班,误入教室深处,坐入坐入,惊起睡友无数。
当我坐在夏夏身边怀念起我的古代汉语课的时候,我想起这首词。它总结概括了我这一年来的生活,让人突然想要无限悔恨。
夏夏说:“小唯,恋爱这个东西,果然影响学业啊,对吧?”
“干嘛问我?”
“你不是有个牵肠挂肚的U吗?”
“别乱说,没有的事。”
“就是广州那个啊广州那个!”
“那个人......是女孩子啊,夏夏。”
“......”
“......”
小唯,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夏夏。悠是个女孩子。我没有谈恋爱。”
这么说这就起身,:“看不进去了,我要出去走走!你去吗,夏夏?”
“小唯,你是不是考试压力太大?我有个高中同学,你要不要跟他看场电影,放松一下?”夏夏忧虑地说。
我笑了:“夏夏,你说什么呢?”
“我是觉得他们都配不上你,其实我早就应该多介绍男人给你认识。”夏夏认真地说。
“夏夏!”我简直哭笑不得。
这个表情一直保持到我坐到电影院里。那个男生很拘谨,买了爆米花却只敢笨拙地递给我。那天演的是《千与千寻》,我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因为眼泪在银幕亮起来的一瞬间,掉了下来。
影片最后的那个缓缓拉出的长镜头有告别的意味。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千寻的童年结束了。
这个时候,一张纸巾递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思路。是了,差点儿忘了,我是来“相亲”的!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着别的地方。
我说了谢谢,接过了纸巾。
“我见过你。”在散场的人流中,他说。
“嗯?”
“常常看见你坐在学校那棵快要倒了的树下写着什么,一直到天黑了都没有移动。每次我都在想,这个女孩很孤独。”
我没有回答。
“我想跟你做个朋友,行吗?”他继续说着。
“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突然望着他,坚定地说。
我一个人坐在操场边上的栏杆上抽烟,小卖部的灯光无力地照耀着深黑的操场边缘,隐隐可见黑暗的中央有情侣在拥吻。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望着他们想起了张楚的这首歌。风很大,手中的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悠,可找着你了!把我急死了!我听刘利说你跑了......你!你怎么抽烟了!”
“我一直都抽。”我闷闷地答到。
“我怎么不知道?”
“夏夏,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太多了。”我望着远方,说。
“嗯?小唯,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们是朋友,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啊!”
我笑了,没有说话。
“不许偷偷谈恋爱!咱寝室的不都这么说好的吗?要说出来让大家把把关的!”
我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在栏杆上拧灭了,“夏夏,我喜欢的人,是个女生。”
夏夏发愁地望着我:“小唯,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女生的那一套,但你可以试着跟男生交往,先做朋友也好…….帅哥还是很多的…….”
“夏夏,你没听明白。我说,我喜欢的那个人,是女生。这首先喜欢的是这个人,她是男是女我都会喜欢她。因为我爱上的,是她的灵魂。”
然后我跟夏夏讲了关于悠的一切,把可航的名字换作了别人。夏夏听完了就哭了;“小唯,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你要加油,我支持你!”
我苦笑,“夏夏,有些事情你还是永远都不会懂。知道吗,我现在只想远远望着她,等她长大、结婚、生子.....等到六十岁的时候,还能做朋友。这样我才不会失去她。我说过,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悠,但我发现伤悠最重的,总是我。所以,我不允许自己再伤害她了,一次都不能。”
“你怕有一天如果你们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了,她会伤心?”夏夏问。
“不仅仅是她,还有我。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这么说着,双肩就颤抖起来。
“傻孩子啊,小唯……你爱得太重了,你知不知道?”夏夏心疼地说。
“因为我喜欢悠,我喜欢悠……”眼泪落下了,却在微笑,“我想成为她头顶的一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却不让她发现我的存在。”
“就像《麦田守望者》里说得那样?”
我坚定地点了点。
“傻瓜,沈唯,你是我见过的最傻的一个人!”
夏夏,我承认我是一个傻瓜。我如此绝望地爱着一个人。然而这一切,她全都不知道……
“傻瓜!”夏夏的声音在黑色的操场上回荡。
而我满怀绝望地微笑着,微笑着。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0
2003年寒假的第一天,我和夏夏最喜欢的人都坐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夏夏劝走了寝室所有的人,说,要加油啊,小唯。然后就飘向了大哥的身旁。飘,只能用这个词形容那个时候的夏夏,她回头望了我一眼,脸上全是闪光的幸福。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当悠倒在我的床上睡着的时候。她太累了,粘着床就睡着了。我坐在床边望着她,用手轻轻在半空中摹画那张挚爱的脸部的线条。不敢碰她,怕她会醒,会睡不好。空气中有悠身上致命的甜,我就那么在幻想中抚摸这张我少年时代画过无数次的脸。
突然间,我很想吻悠。
时间跳动着,从一秒靠到另一秒身上。雪前的午后阴冷潮湿,有不安分的水分子从我身边经过。悠的脸散发着无可名状的光彩,恬静神圣又有亲和力,像文艺复兴时期画中的女神。我就像一个迷路的猎人,在草长莺飞的森林里,在清澈的溪水旁,突然在树丛后面遇见了这位沉睡的女神。所有的鸟兽都安静不动,和我一起观望着她。这一刻有惊人的美。猎人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去爱一位天上的女神。明知这是禁忌的爱情,可是动了心就不能自制。神啊,我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一位不能相亲相爱的女神!我是怀着卑微的心情站在她面前的,然而尽管如此卑微都不能换来神的祝福。
然后猎人躬下腰去,小心翼翼地吻了女神的额头。所有的鸟兽纷纷退避,森林的天空下起了花雨,纷纷扬扬,甜蜜而轻怯,坠落在我的脚下。
没有情欲的吻。我拿整个灵魂爱着你,悠。
悠翻了一个身,又沉沉睡去。
我看见外面的天黑了下去,寒夜正在悄悄地走着。
悠醒来的时候,大约是晚上八九点钟。我们一起打车到夜市吃东西,从南吃到北,把K市的小吃吃了一个遍。我们大笑着一起喝酒,就像两个真正的哥们儿那样,谈论理想和未来。天气很冷,悠还是要吃她最爱的米皮,说在南方吃不到。找了很远才找到,她放了许多辣椒,辣得嘻嘻簌簌的。我一边笑话着她,一边心疼她的胃。拉面馆的炉火通红,街上的人都紧紧依偎。我拉着悠的手走在人群里,低着头默默无语。
突然她说:“天是白的。”我疑惑地望着她,以为她只是语出惊人。
没有在意。
拐进一家音像店,她买了许多摇滚碟子。她笑着指着其中一张马莉莲·曼森的说,“小太喜欢。”
这一切我都没有在意。我回忆着那个偷吻,心思恍惚。
后来我们回到了学校,坐在学校的大湖旁聊天。从前,被贬出京的大臣都是在这里痛哭,以明心迹,然而皇帝听不到这种呼声,从此天高地远,呼号靡及;几百年以后有了我们的学校,很多失恋的人在这里自杀,有着同样的委屈无处申诉。我们管这里叫“泪湖”。
眼泪的湖水,绝望的心。
我跟悠讲完这个典故,就叹了一口气。悠坐在我身边,不语。路灯照耀着我们,清冷的辉光下悠的脸那么动人。这个时候,雪终于下了起来。起初不是雪花,而是细雨交杂雪粒打了下来。
悠仰起脸望着天空,苦涩地笑了:“难道这就是我北方的爱情?”
而我在那一瞬间,心突然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心在狂喊:我想娶悠。我想娶悠。
有白色的雪粒坠入湖水中,迅疾地消逝。黑色的湖水一波波推向远方,让人眩晕失神,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就像站在那种叫做时间或者命运的东西面前一样。
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不让悠发现,世界一片模糊,温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而那个声音还在心中响起:我想娶悠。有一个温暖的房子,有几个可爱的孩子,然后终老一生。
没有办法。泪湖向回答几百年来所有来到这里的人一样回答着我。
没有办法……
“真想到耶路撒冷的哭墙前痛哭一夜!”悠突然笑着说,“白痴,走吧,很冷呢。”
雪夜,非常冷。悠睡在一张床上,我睡在另一张。我们聊到很晚,她被我逗得笑翻了过去。
“小唯,你别得没学会,就学会臭贫了啊。”悠说,“要是我们住一个屋,不知道得乐成什么样子!很冷啊~~”
“盖好被子!”
“小唯,很冷,你睡过来吧……”
“不,才不要……两个人挤着会睡不着!”我断然拒绝了。
因为我怕,怕只要靠近悠一步就会不能自制。
我满怀疯狂的爱就要趋向毁灭。我不能带着你一起。不能。
在黑暗中,我听见悠说,知道吗,小唯,在学校的时候,我常常想抱着你痛哭一场。但见到你的时候,我又是这么开心。可是小唯,为什么你总是心事重重?你就是受不了这个社会对吧,那么好吧,我们只是好朋友。你就不能快乐一点儿吗?不是逗我开心,而是你自己,你自己不要再那么感伤。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得那样,悠。我瞪着无边的黑暗,想。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1
第二天早上,我和悠一起在学校里玩。在艺术广场,我看到大哥用单车带着夏夏从我们眼前经过。夏夏调皮地朝我们挥手,还盯着悠猛看。而我却失神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我想起了我的春风街。如果可航还活着的话,那么带着夏夏从我眼前经过的,就是他了吧……他或许也会回过头来冲我微笑,他或许会说,原来那个人是悠啊。不开心的时候,他会陪我去喝酒,在他面前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哭泣。他并不安慰我,只是坐在我身边默默抽烟。末了,他会轻轻地拍着我的肩。
我想有个哥们儿,一个纯粹的哥们儿,可以陪我喝酒吹牛,痛快淋漓。而不是现在的悠,两个人反反复复患得患失没有结局。可我已经爱上了悠,爱得如此疯狂绝望,没有出路。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穿透了我的心。我不敢承担,我怕自己会当真。总是想,为了不再被抛弃,无论如何要先逃走,可是悠,我永远逃不出你的世界,我太在乎你,太在乎了。可是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转身离开,你走路从来就不回头,你从不把任何东西当真。我还怕你,我害怕你像十七岁那样扔了我。
所以才会装作迟钝的样子,装作像你一样不在乎的样子。还以为这样就会永久。
那一年的情人节,我买了一束玫瑰带到了可航的墓前。我口袋里揣着一瓶酒,和可航并排坐在一起。
可航,我是个没用的家伙。这么想着就开了酒,喝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涌入喉咙化为尖刻的甜。阳光在旋转歌唱。鸽子在天空分割血肉。我们又回到了十七岁,那一夜,我没有走,我留下来陪你。陪你一起流血,一起死。
我是个怯懦的家伙,可航。从我逃跑的那一天起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吗,后来我找到了那个“特别”的人,她跟着世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男人、女人,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了,因为我只看见了那个灵魂飞舞的样子。她还在深夜画画,她的画里有你的模样;她还在网络的背角写绚烂的文字,那故事在狂风暴雨的语言下,有彻底的快乐和悲伤。
不像我,如此废物。一切都在消失,我伸出手来,却抓不住任何。内心的绝望像一个黑洞,吞噬着我所有的力量。
我不相信天长地久,父母的爱情让我害怕靠近一个人。那种破碎的声音始终不忍听,我怕失去。
可是我爱上了悠,爱得如此怯懦卑微。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她,没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
不是对这个社会,而是对我自己。我没办法战胜我自己。
我是坐在一个很深很深的井底看着这个世界,我被寂寞和黑暗统治着,无力自拔。
对悠的爱,是我对命运唯一的反抗,可我反抗得如此无力。她的爱像暗夜里的星星照耀着我,用同样虚弱的力量照耀着我。那是我唯一的希望,可是我没有出去。我出不去。她拉着我,她一直拉着我。我怕她松开那只手。我怕回到没有她的时光里去。
患得患失。这样的我,会被你笑话对不对。
昨天,我给她家里打电话,却听见她妈妈在一旁问:这个男孩子是哪里的啊?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听了这句话,就被击败了。悠说,小唯,我不是你的情人,不要在这一天约我。
什么时候起,我变得如此昏盲不堪。
我只能跟你一起过这个情人节,订好的玫瑰也一并捎给你。夏夏很幸福,不要挂念。
可航,我很想你。你能听见吗?
一直走到溟河尽头,我不要你忘了我。
酒喝完了,身体像是在燃烧。我躺了下去,和可航并排躺在一起,仿佛自己也已经死去多年。
望着白茫茫的天空,我在想,再过几十年,到了我们都很老很老的时候,悠会不会突然回过头来说,小唯,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最懂我。到了那个时候,再没有悠说的那个“社会”了,没有人会在意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悠说过,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画画,看电视,也打麻将。再没有注意起我们,可我们还有理想可以一起奋斗,我们要一起出书,一起办画展,还要一起死去。
真希望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六十岁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再惧怕自己了吧……如果真的可以这样,我愿意放弃自己几十年的时光。
头顶的天空在旋转,云朵在迅速的破碎,我笑了。一转脸,我看到了可航。他和我躺在一起,握着我的手。他还是十七岁的模样,冲着我直乐。傻丫头,他说,要好好活着,要替我活我那一份!
我冲他眨眨眼睛,侧过身去抱住了他。
就这么躬身睡在清冷的墓地,却被眼泪一般的温暖包围了。苍白的阳光照着我的牛仔裤,洗不净的旧衣服。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1
那之后我跟悠经历了分分合合的最后一个夏天。我们写了很多信,打了很多电话,吵了很多架,也哭了很多次。快乐消失了,苦闷像夏天的荒草滋生。
一次悠在我的信上写着:
“我就像一只生活在地下的鼹鼠,害怕阳光的温度灼伤眼睛,靠着漫画和文字活在幻想的世界里。而面对你的时候,那澎湃的感情让这只逃避现实的鼹鼠不得不去面对一些什么。小唯,我看见你像一只蝴蝶一样,挥动着脆弱的翅膀飞向熊熊大火。你对我的感情太重了,让我害怕。而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就那么在自己的想象里虐待着自己。我们有可能最终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说过,如果你爱一个人,老天不让你们在一起,你就去死,以此证明爱的真切。可是这样不是太残酷了吗?我们都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多的理想没有实现。这些年来你除了爱还有什么?你没有画画,也不写作,你什么都没有做,你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我们那些共同的东西,那些最让我们快乐的东西丢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的感情,你的绝望要把这个世界都吞噬了。你太在乎我了,我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
而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完全被爱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我不爱你,我就不爱你!但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我在电话里绝望地哭泣。
“小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让人多么厌恶!像个小怨妇一样,每次都哭哭啼啼。我从前喜欢的那个人没了,那个可以跟我痛快苦痛快笑的家伙没有了。你没有理想,你颓废,你想让这世界跟你陪葬!我不能,我还要画画,我还要跟朋友一起出画集!”
“你跟谁一起出画集?你不是说过要跟我一起出画集的吗?”我那时完全丧失了判断力,蛮横不讲理。
“你有多久没画过画了?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缅怀你逝去的青春!这些年来你做过什么,你做成过什么?什么都没有!我要跟小太一起出画集,小太说我们两个要踏平广州!”
“我是什么都没有做过,我除了爱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会……”
“切,少拿感情来压我。你爱我?你爱我吗?如果你爱我,就不会这么对待我。你根本就不敢爱我,你只不过是爱上你的过去罢了!”悠冷笑着说,“你20岁了,沈唯,你有什么?你还有什么?不过是个哀叹年华以逝的家伙。”
“你少瞧不起人了,许悠!”我被她最后一句话激怒了。
悠笑了,是哪种不屑的笑。她说:“沈唯,现在的你,跟哪些为情所苦的小女人有什么区别?你既不敢承担,又不敢放手。那个词可能已经过时了,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曾经以为你很‘酷’。但你不是了,比任何人都纠缠不休。”
你错了,悠。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说,我依然是那个绝情的家伙,我比谁都更会逃避。我不在乎任何人,除了你。我不敢承担,因为那个人是你。我不敢放手,因为那个人是你!
可我却说不出来,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我错了,你原谅我”。
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就像晚年的希特勒,以情绪化的疯狂支撑着一局必败的战争。
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自己的败局。
那个时候,网络在我们的世界里的分量越来越大。悠开始终日挂在网上,和那个叫做小太的家伙越来越熟。
那个时候,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坛子,“声色犬马”,分别象征着我们热爱过的东西。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他对世界怀有天真的兴趣。他有着黑暗和光明绞合在一起的力量,坐在黑暗深处发出笑声:不是我不爱这个世界,是我不相信。他谈后结构主义,法国先锋迟暮美男,性工作者在社会学上的意义,数学悖论,小说艺术和重金属。他说如果生命只是这么简单。
我坐在网络着一头,惊呆了。
我发誓我一辈子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和悠的谈话,我听不明白。几年来,我已经落下太多太多了。
夜里在床上睡不着,小太这个网络背后的人让我不安。他只是一串01字符串,但似乎看上去,他比我更能让悠快乐。
一个男人。一个有着和我们一样趣味的男人。一个家境和悠相当的男人。一个男人。
我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为自己争辩。除了悠,小太是这世界上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卑的人。
我是一无所有的。
在网上小太笑问悠,你和小唯谁是P,谁是T啊?他这么问的时候,我甚至都还不知道这两个称谓。
他在坛子上贴尤瑟纳尔的小说,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尤瑟纳尔是谁。
那个时候更不懂那些哲学,不懂福柯、德里达、罗兰巴特……
原来我是这么轻易就会被击败的人,望着他们神采飞扬谈论文学艺术的时候,我想。于是突然发现悠说得对,我这么多年来什么都没有,没有理想,没有爱。
我像一只小猫一样缩在自己的垃圾筒旁,把世界看成了眼泪。
有一天,我在小太的博客上看到了他写给悠的情书。他大胆地说着我从来不敢说的话,这就是一个男人的特权吗?我当时想。
我从前以为这世界上不会有男人比我更了解悠,找遍整个世界都不可能找到那样的男人,那样一个怀有女性柔情的男人。但是我错了,小太是一个特例。
他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的人。
而悠,也就在这个时候,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小太。尽管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没有照片,没有电话。
那个暑假,夏夏去L市找大哥玩,住在我家里。那个时候悠还没有放暑假,一个炎热的中午,趁夏夏去找大哥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了悠。
起初说了些什么我忘了,大概一直在聊坛子上的事,聊小太。后来,我不知是谁先说到了夏夏,再后来说到了可航。
七月的天空突然异常的冷,灰色的云在那里聚集。我看到血水从脚底蔓延上来,转眼淹没了我。我们都沉默着,这么多年都不敢提他的名字。我以为我们早已经原谅了彼此,可是这一瞬间才发现有些事情早已经深入骨髓,无法逃离。
悠,我爱你,爱得如此彻底。
小唯,我恨你,恨得如此彻底。
这是两句没有说出的话,但彼此的对立已经再不需要这样的语言了。
再怎么争,都是多余。
你的眼泪你的笑,你转身时温柔的侧脸的线条,你那一句如黑夜辉光的话语,都在一步步离开我。那么决绝,没有回头。我拼命打捞着打捞着,我求你,我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你不要让我回到那口井里去。
我拉不住你。我拉不住你。你说着,于是转身。像十七岁一样吗?就那样消散在无形里。
不要!不要!
纵使撕心裂肺也不再让你心痛,你的眼里已经被另外一个身影占满了。我如此想着,似乎就能减轻自己的苦痛。
你错了,小唯。是你,是你这个人再也无法让我忍受,我厌恶了,彻底厌恶了。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之后,世界猛地安静了。
像洪水过后的那一瞬间的死寂。像交响乐最后一个强音被指挥收在手里。像一堵墙坍塌后扬起灰尘的片刻。
死亡的瞬间,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眨着眼睛想。
而这个时候电话传来了长长的忙音。
从来都没有开始过,却已经分手了。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2
夏夏回来见到我时,失声尖叫。
“小唯......你......”
在七月的落日最后的余晖中,沈唯穿着一条长裙,坐在黑暗的背角望着远方。她伸出手,触摸太阳最后的温柔。阳光一寸寸退过她的手腕,她在笑。
那条白色的长裙上布满了褶皱,有着时光的痕迹。
夏夏想起她与沈唯一起买这条裙子时小唯的羞涩与不屑,想起她试裙子时不会走路得可笑样子。
但是她笑不出来,因为沈唯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穿这条裙子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世界末日,要么是悠同学幸福了。
沈唯脸上的平静让人觉得害怕。夏夏走了过去,轻轻地摇了摇她。
她抬起脸来望着夏夏说:“悠,幸福了。我的世界末日,来了。我以为二者必居其一,谁想到竟会是道复选题。”沈唯有这个本事,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忘调侃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笑出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别人发现我的脆弱。
眼泪没有落下来。眼泪到了关键的时候始终落不下来。
我对夏夏说:“好看吗?我是女孩。我再也不爱女孩了。再也不了。”
夏夏问清了来龙去脉,要我跟她一起到网上去跟悠解释清楚。坐在网吧里,我看到悠的头像亮起来。我鼓足了勇气请她原谅,可她没有说话。
奇怪的是,让我心疼地不是悠不理我,而是她不说话的样子。我知道她不说话的时候就是最郁闷的时候,每次我都大叫着说:那个混蛋招惹我们家悠,找死的不是,有本事出来跟我过过。
我终于又成了这个混蛋家伙。终于。
出了网吧,我突然发现夏夏在用纸巾擦眼泪。我提起精神来,问:“怎么了,夏夏,谁欺负你了?”
夏夏突然狂笑起来,边笑边抹眼泪:“咱俩这叫关系好对不对,失恋都是一天!”
“什么?夏夏,你在说什么?”
“刚才在网上那个家伙说要跟我分手了!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
“夏夏,怎么搞的?你不是中午才见过他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热的天来L市啊,小唯。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很久了,我没有告诉你......”
“靠,妈的,他家在哪儿住,我这就去揍他去!”我急了。
“别傻了,小唯,别傻了,已经结束了。都结束了。”夏夏小声地重复着那个“结束了”,然后趴在我的身上哭了起来。
哭得那样地痛。
为什么,我没有哭。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痛。我拍着夏夏的背,想。
“夏夏,你不要太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都会过去的。”我不停地安慰着夏夏,我答应过可航,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照顾好夏夏,“你一定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人的,一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停住了,我听到自己的心说,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2003年的夏天,我和夏夏就像两个傻子一样,一会儿安慰对方,一会儿绝望地对自己说放手。颠三倒四地走了很多地方,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胡话。夏夏总是在哭,而我的眼泪一次都没有掉下来。
“那时我们真悲惨啊,小唯。还是孩子啊。”多年后,夏夏笑着对我说。
夏夏走后,我在卷毛那儿得知悠回来了,就打了一个电话到她家里去。她接了电话,听出是我的声音,就坚决地挂断了。
我茫染地望着听筒,愣了好久。然后妈妈叫我,我就连忙回答,却发现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那一瞬间,我失声了。
然后开始发高烧,嗓子痛得吃不下去任何东西。我微笑着调侃自己,看,怎么样,虽然心还是这么硬,可是身体已经先背叛自己了。
肉体用它的疼痛来提醒我的内心。但是我坚决地回击着它,没有那么痛得,我对自己说,没有。
那个时候白天打吊瓶,晚上我就偷偷溜出去上网。因为我要看着悠的头像亮起来,这样就好像还能看见她一样。
在她把我拉入黑名单之前,让我看着她。
她心情很不好,在坛子上发SM的东西来取乐。她说过,到了最郁闷的时候,暴力是最好的发泄方法。我默默地望着这一场沉痛的狂欢,恨自己连安慰她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我看见小太在线上,就给他发了消息,说:我们聊聊吧。
于是加了对方的Q,当小太的头像亮起来的时候,我竟然看见自己放在键盘上的手抖了起来。
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网络那一头的一个虚无的01字符串,终于在我的世界亮了起来。
“你替我安慰她......”我说。
“好。”小太说。“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不管你什么事!”
“我曾经也这样深爱过一个女孩。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女生爱上女生的感觉吗?你是个男人,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一切!”
“亲爱的”,小太意味深长地笑着,“我是女生。”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2
多年后,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网吧里烟雾缭绕的肮脏。屋子里很闷热,如蛛网粘在身上。空调没有开,电风扇在百无聊赖地唱最后的疯狂。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对话框被这么一句话噎着,半天没有动弹。
“我是一个T……”
我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是怎么艰难的弯起,脸上的肌肉坚硬了。
“哈哈哈哈,这是我本年度听到的最好的笑话!”半晌,我打到。
“很好笑吗?可是是真的!”小太发过来一个笑的表情。
她的笑,从来都是那样意味深长,有着不可名状的神秘。
我起身出了网吧,想吹吹夜半的暖风让自己清醒。是的,不会有这么一个男人,不会。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小太她是个女生。是个跟我们一样的女生。
我在走廊上抽了一根烟,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动,然后回到网吧,打到:悠知道了吗?
知道了。
什么时候?
几天前。
她怎么说?
她说她无所谓。
那你呢?
我从来都无所谓。
她现在这么郁闷,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我?
都有吧……
我的无法结束,你的难于开始……我冷笑着打到。
亲爱的,你不要这么说……
那你让我怎么说?我以为你是个男的,才没法跟你争!
哦哦哦,你骂我吧~~~这样可能会好受一点儿吧…….
不用你来关心我!
好吧。
我下了。太晚了。
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儿回家。
切,你以为我会死在路上吗?
当然不会,明天还这个时候,我等你。有种的就不要死!
冷笑。
有种的就再来,不要死!关闭对话框前,小太又打了这句话。
出了网吧门,已是深夜。路上没有什么人,一种莫名的虚空将我紧紧攫住。
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望着那张涅磐的海报发呆。那扇白墙似乎散发着鲜血的味道,那无法覆盖的过往在我心中如癌细胞悄悄扩散。
我缩坐在墙角,把头埋在膝盖里,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美工刀。
有种的就再来,不要死!这句话从黑暗深处升起,刺激着我的神经。
美工刀掉落在地上。那家伙,我冷笑着,竟会知道我的想法。
明天这个时候,我等你。有种的不要死!这句话浮浮沉沉,如一缕细线缠在我的脚踝上,阻挡了死神的镰刀将我勾去。
你好,小太!第二天,我又到了网吧。
你回来了!太好了!
有什么好的?
我刚画了一幅画,你想不想看一下。
好啊。
多年来,我还是无法抗拒一幅画的力量。当摄像头那一端亮起那张油画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那种血液倒流的感觉回来了,我似乎一下子忘记了自身的伤痛,忘记了坐在我面前的是我的情敌。那是一个抽象的暖色调的女人,在黑暗中打开自己的肢体,脸上是痛到极致的大欢喜。(1)
我想画一种画,把蒙克那种挣扎颠狂和克雷姆特生命的甜美揉和在一起。小太说。(2)
我震惊了,许久都没有眨动眼睛。
小太,我说,你是个天才。
她在网络那头露出无声的笑容。那笑有着我熟悉的桀骜不驯和玩世不恭,如一只幼兽在丛林里不安分地蛰伏。
有什么,她说,不过是为了填补心里那个大洞的手段。
黑洞,我说,时间也在那里消失,没有坐标,不停地坍缩。
她笑了。我仿佛看得见那笑容,露出一边的牙齿,半闭着眼睛。
她身上有同伴的味道。
“你在看什么?”小太问。
“《重庆森林》”
“很老的片子了。”
“我看了七遍。我是说,两天之内,我看了七遍。”
“看不出来,你竟然喜欢王家卫?”
“少小资了!我只不过是在看广角镜头下光影的流转。还有时间,在他故事里消逝和交叉的片刻。”
“过期的罐头。”
“嗯?”
“人生是一罐过期的罐头,我们还拿着勺子打捞甜美。有中毒的快感。”
“就像我现在这个样?”
“就像我从前那个样。看见你,我总想起从前的自己。”
“切!少拽,我凭什么过去的你!”
“那不是爱,亲爱的,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悠。那是一种让你完全失去自我的毒药,你却甘之如饴。”
“你根本不会懂,根本不懂失去。”
“我怎么不懂,我也曾痛彻地失去过一个人。我也曾流放过自己,后来,我发现自己爱上的不过是自己的爱情罢了。”
我被她这句话打动了,都是伤痕累累的灵魂,难怪会有是同伴的错觉。
迷人的竟然会是伤口的味道。当她开始向我讲述她的过往,那一串01字符开始有血有肉,获得了肉体和灵魂。
我躲在网络仿佛看见了她墨绿色的眼睛——那眼睛如同铜锈般散发着辛酸的味道。
Radiohead的声音骤然响起,破碎的歌声如海葵浮动。毒物的夏天,光的夏天,眼泪的夏天。纷纷扬扬。
雨水就要落下来。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3
整个夏天,我都试图挽回我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死亡的爱情。可是没有用,越想解释就越背离初衷。那时的我不懂得怎样才能冷静,只想拼命把悠争回来。而不断的加压换来的只有更多的争吵和更大的冷漠。我又一次听到了那种幻听,我甚至都已经麻木,不再恐惧它的到来。就这么敲打我吧,为什么我没有流下眼泪。
那时小太一直陪着我。妈妈为了阻止我到网吧里去,买了电脑给我。总是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在线上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们都是等着她审判的人。小太说。
而她是永远走不到的城堡。我说。
我们的相遇,就像杜拉斯的《乌发碧眼》,我说。
躺在一起回忆一个共同的情人。小太说。
于是都为这种默契在网络的两端摇头微笑。
起初我们一直在聊悠,后来我们聊摇滚,聊画,聊文学和电影。小太是个凌厉的对手,永远没有法子抵抗她那混合着朋克和雅痞的暗笑。
一次, 我要下线的时候,说了一句:再见!情敌!
小太却笑了,我不觉得我们是敌人,咱们不早就是朋友了吗?
我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笑了。
朋友,这是这世上最动听也最伤人的称谓。
不,我说,我们不是。
好吧。小太说,跟你聊天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但我们不是朋友。我说。于是就下了线。
我们是在战场上相遇的,枪林弹雨,飞火流炮。上天已经安排了我们只能做敌人,永世不能做朋友。即使惺惺相惜地一个微笑也不代表什么,始终都是敌对的双方。
艺术是一个种族,这句话在我心中反复回荡。小太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又一次自己的族人。她是命定的男爵,从遥远的黄金城堡一路策马而来,带走了公主,绝尘而去。却在临走前,对我回眸一笑,说,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骑士,很敬佩啊!而我,竟被这吴宇森电影里常有的设计打动了。
茫茫黑夜,我望着在网络无边无际的数字海洋上漂流。却怎么都找不到可以靠岸的地方。
温柔的灯塔,并不是为我指引方向。偷偷上了悠的博客时,我这么想。
悠爱上了小太。这个没有面容没有声音的家伙。她不在乎所谓的性别,不在乎所谓的“社会”,因为小太不在乎。
我当时偏执地想,我竟然是这样输给了一个女生。
小太很温柔,她爱过别人,因而更懂得如何去爱,那样的甜言蜜语对于我来说是难于开口的。爱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秘密。一辈子只能说一次,而这一次一定要终老。我怀揣父亲的软弱和母亲的执著矛盾地长大,逃避只是我的外壳。那柔软的内核说着爱是一个责任,我绝不步父母的后尘,我要跟爱着的人终老终死。然而这样的念头在这个或许可以成为后现代前的社会是可笑的,从一而终只能是一个人的战争。
爱是一个人的战争。有一次女孩子们在一起讨论爱情观时,我这么说。
其实在我心里早就作出了决定,要坚定地爱悠,一辈子,至老至死。哪怕一个男人来把她带走,只要她是幸福的,只要她活得开心,只要她爱上了这个人。但老天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有一天,这个命定的人来了,但她不是男人。
《大话西游》里说:我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
我竟这样输给了一个女生。
我看见悠第一次露出了温情脉脉的一面,那是在我面前从未有过的羞怯和热烈。躲在网络的这一头,我不知所措。像看着一场恋爱剧的表演,意识不到那甜蜜的两个人竟然没有自己。
我的悠,我那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终于谈恋爱了。
男爵带走了公主,我只是个骑士,一个发誓效忠公主的骑士,从来只能默默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望着远处的城堡。
太阳落下去。雨水也落下去。鸟儿落下去。钟摆也落下去。
整个世界安安静静地落下去了。
“小太”,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说:“你爱悠吗?”
“爱!”小太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的话。”
“不介意了。你跟我说实话就行。”
“悠让我有想要再爱的勇气。”
我笑了,闭上了眼睛。许久,我深吸了一口气,打到:“好好照顾悠,好好给她幸福。”
“当然,我会尽力给她我能给的一切。”
“她不爱吃甜东西,会牙疼;最爱吃米皮,要放许多辣椒;她只喝百事的可乐,她不吃肯德基的东西;她不能被风吹到,很容易头疼;她比一般人怕冷,即使在广州也要穿棉衣,不要笑话她;她总走路喜欢走在右边,下雨天的时候腿会疼;她情绪不稳定,要常讲笑话都她开心;她对自己没有信心,要多鼓励她,尤其是画画。她有天赋。你们俩要相互珍惜,相互照顾。拉拉的路不好走,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哥们儿支持着你们。”我像托孤一样把我记忆里幼小的悠托付给了小太。
打着打着,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原来我还记得关于悠的一切。
“我会的。你放心。谢谢你,小唯。”
“靠,少他妈说这种恶心人的话。”
小太笑了,“我们是哥们儿了,对吧?”
“也许。好吧,那我就说一句哥们儿说的话!”
“说吧”
“小太,你听好了,如果有一天你敢伤了悠的心,你敢放弃她,我就到广州去砍人。你记住了没有?”
“好,我记住了。不会有那一天的…..如果有,你就一定要往死里砍!”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没有再说话,关闭了对话框,伏在桌子上任眼泪将自己淹没。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十七岁的痛不算痛,懂得爱之后的痛才刻骨铭心。那种眼睁睁失去她的感觉就像一把刀子在我的身体里分割血肉。却无能为力,20岁了,依然没有拉住她的力量,依然没有。
爱上一个人死有余辜。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3
暑假的最后一天,我撕掉了从十四岁开始的日记。一点一点,破碎的纸片撒在地上像一张床。
躺在上面可以感觉到地板的凉顺着脊骨慢慢地爬行。
白色的屋顶看起来很高。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一页画稿从屋顶上缓缓飘落。
如翻飞的蝴蝶轻舞着时光。
我像那年一样伸出双手,满怀纯洁的爱与期待,等着它再一次落进我的手心。
可是,它就像一片太空的垃圾在空中飘啊飘,怎么飘都没有飘下来。
而我躺在宇宙深处没有方向的地方,一样不停地坠落,怎么落都落不到底。
丧失了存在的感觉。
那年九月的阳光很悠长,每日每日打在我宿舍的那张小床上。我什么都不做,就缩在帘子里看日光移动,听人笑语。然后在天黑透了之后,悄悄爬在网上,看悠的博客。她们见面了,她们还是爱着对方,她们很幸福。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怕别人看到我眼中的湿润。
夏夏开始玩命地上自习,不停地参加各种聚会,考各种各样的资格证。我知道那样的态度是对的,可以加速忘掉一个人。但是我不要,我不要自己忘掉悠。
这种顽固的想法在心里生根发芽,最后长出了忧郁的莲子,苦涩不堪。
拼命的睡觉,有一次足足睡了13个小时,醒来后吃了一片安定继续睡。我怕自己醒着,因为一睁眼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悠。后来开始彻夜的失眠,吃安定都不管用。总是躺在黑暗深处,看着天空从深黑变成暗蓝再到浅蓝最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所以后来才会在自己的诗里写着:窗外有三十二种颜色的黑。
因为我曾经清楚地看见了夜的内脏。在12个小时里轻轻地搏动。
我看见夏夏坐在桌子前哭泣,我看见她一次吃掉了三个冰激凌,我看见她把自己打扮得异常漂亮,咬着嘴唇露出微笑。我看见自己走过去安慰她,像一场没有声音电影里的镜头。终于有一天,她向我们宣布有人追求她了,女孩子们都笑着打趣她。
哦,是了,我对自己说,时间正在过去。
那个坐在人群里微笑的人是沈唯,我看得见她,看见她依然跟大家讲笑话逗所有人开心。她似乎也开始忘记了那一个绣在心上的名字,缄口不提从前。
那么我在哪儿呢?
我在时间的哪个角落里呢?
十一月的一天,我终于被夏夏拉着去上自习。我去了,一看那教室,我靠!这不是303嘛.....我们上学期上古代汉语的教室我,很久没有来过了。
走进去的一瞬间,感觉气流形成了一种阻力,吹得我挣不开眼睛。
夏夏占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
我们就这么并排坐着,她抄笔记,我看书。四下里安静极了。
我为什么又来到这个地方...........
已经没有了吧。
一切都会变,谁会知道一年前那个懒洋洋的午后发生过的一切?
后来夏夏出去了,中午时分,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前走。
正数第三排,右手方向,第三张……
记忆在小心地提醒着我。
红色的桌子,带着一种不可言传的微笑。
我慢慢的走过去,像一个知道秘密的海盗,怀揣尖刀。
正午的阳光很足,以至于恍惚间我都没有看见。
不在了!心下一惊。
原来真的都不在了。
但是突然间,我发现,在我的阴影里,它还在。我以为,只要我不再来了,也就不在了,也就没有了。
可是,你瞧啊,我听见这个声音响起,我还在这里呢。
用手轻轻的抚摸,那所有的凸凹仿佛是在我心上一般。
仿佛也有一只手在我心上抚摸,刻骨铭心,疼。
就在这个时候,夏夏回来了,说:“你跑那儿干嘛呢?”
没什么啊,我笑了
坐在夏夏身边,我突然把头转向另一边埋进自己的手臂,这样她就看不见我的脸了。
我就这么看着书,眼泪无声地流进我的蓝毛衣里,慢慢地渗了进去。
那张桌子上,写着:我爱你,悠:)
“喂,小唯,有你一张明信片!”
“拿来拿来!!!!”
“哎,咳,‘先锋艺术家向诗人致敬’,呵呵”
“快给我嘛!”
“嘿嘿,叫姐姐给你扎个辫,扎了就给,嘿嘿”
黑线....“好姐姐~~~~”
“哎,我看你是不想要了,我瞧着这字真漂亮啊~~~”
“给我看看555555555”
“扎个辫!”
汗.....乖乖趴下……
“真乖,姐姐我给你设计个国际级的发型,嘿嘿,给你”
黑线,不过,悠的卡卡///v///
太阳像浓橙汁,在我心里不停的荡漾,我的脸也变成了桃花的颜色,我多想我远在南方的她啊。
“呵呵,扎好了,喜不喜欢!!!!”
“镜子……”
我靠,这是牛魔王啊,冲天炮.......汗.....
“哼,刚刚给你扎个辫还不老实,在桌上乱写乱画,罚款啊,罚款!!我看看些啥了~~”
“不行,不让你看!!!”
“让姐姐再给你扎个辫,嘿嘿....”
汗.......
“哼,不让我看我也知道,是三个字对吧~~~”
“不是!!!是四个!!呵呵”
“我喜欢你?”
“不是!给你看吧”
“哇~~~~~这个爱字真好看!没想到就你那臭字,写着几个的时候还蛮好看的,说,练了多少遍了!!!”
十个月之前发生在这里的事在记忆里重现,心剧烈地疼了一下。
你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也开始试着忘了你。可这里的一切都还记得你,它们说着:
she once was the ture love of mine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4
我知道,我这么是不对的。
当我望着手里一个新QQ号时,这么想。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
但我还是偷偷登陆,把悠加为了好友。
我的名字,叫小航。一个男人。一个乐学博闻不失天性的乐呵小青年。
那天回去后,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夏夏看见了我,坐在我的身边。许多年后,她说:“那时的你,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那么痛那么痛。”
我哭着说:“一次也好,让悠再对我微笑,跟我说话。”
于是夏夏给我这个号时,说了一句:饮鸩止渴的法子,小唯,我这么做一方面是希望你快乐,另一方面是希望你死心。
但我没有听她的话,我笑了,我被这个恶劣的法子迷住了。
悠加了我,我第一句话是:你还活着吗?
悠发过来一个笑脸:当然!你呢?
活蹦乱跳着呢!
奇怪的家伙……你的名字跟我一个过去的朋友,一样……
过去的朋友?初恋情人吗?
哈哈哈,你真逗~~俺可是有老婆的人!
你是个男人啊!我还以为是个妞呢~
你才是个妞呢!
我就知道,悠是喜欢别人把他当男人的。
我也知道,她看到这个名字,会一愣。
我更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无耻。
像吸.毒一样,强迫自己接受这短暂的快感。
如果有一天,悠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恨我一辈子也好,让我再一次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笑。到死都不能说出这个秘密,这样就可以以一个网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一辈子。
想到这里,我笑了。
笑得那么阴郁。
为了和悠说话,我开始制造小航的一切。一个唱摇滚的男人,一个有着肆意诗情却温婉善良的男人。一个对伤痛往事一路调侃的男人,爱讲笑话的幽默男人。
悠在网络的那一头,打着:你拼命讲笑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看见这句话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下来,可还装着没看见的样子使劲讲着荤的素的各式笑话。
于是,悠笑了。
小航也笑了。唯独坐在电脑这一端的小唯泪流满面。
人格分裂。严重的人格分裂。到后来,小航完全有了自己的过往和性格,他有父母朋友,他有自己的一套语言方式。(作者注:参见《西北偏北》)他自由随和,又不失愤青的尖锐。他跟悠在悠朋友们开的坛子上玩,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他,以至于最后他作了版主。而几个月来的恶补,终于让小航可以和小太抗衡了。不就是那些名词吗,有什么的,尽管放马过来,我们来谈后现代,来谈福柯利奥塔。
小太惊恐地打出:你是谁?
我意味深长地微笑。是的,就在那一瞬间,我学会了小太的那个经典的笑。
悠说:恋爱让人苦恼。
小航说:靠,最烦这些爱来爱去的,咱谈点儿高尚纯粹的东西行不行。
而与此同时,小唯也在和小太谈那些“高尚纯粹”的东西。
恋爱让人苦恼,哥们儿,还是你好啊!小太说。
我坐在网络的这头的黑暗里,发出了邪恶的笑声。
这种邪恶是多么的耽美啊。
我想起由贵在《天使禁猎区》里形容罗洁爱尔的话:爱让我到了如此疯狂的地步。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原谅我。
在短短几个月里,小唯成了小太最好的哥们儿,小航成了悠最好的哥们儿。
夏夏担心地看着我,她总是问:今天小航快乐吗?
快乐,我说。
那小唯呢?
不快乐。我说。
有一天,悠对小航说,对不起,我是个骗子。我是女孩,我是个拉拉。
小航就说:没关系,我早猜出来了。
而我压抑的心却在说着:我是个骗子,真正的骗子。
小航总对悠说,我是一个只在网络上存在的人,每天十一点的时候,我就回到了数字的子宫,不复存在。我游荡了五千年,你在等我吗?
悠被这种描述迷住了。她说:我好想看看你,小航。
小航说,你能等我五百年吗?等我在找到自己的人形获得生命。
我等,悠说,但我怕我来不及,我怕我到了那个时候不记得你。
怎么会不记得呢,我的女王,还记得那高高的山坡吗?我是国王,出走的国王。小航说。
悠温柔地说:那你能不能为了我回来?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悠是对小航说的这句话,不是对小唯。
什么时候,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珍惜我一次,就一次。就像你对待别人一样,温柔地对待我。
从来没有过,也许你认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你,对吧。我对你的感情太贱了,所以不配你珍惜!
贱!我坐在黑暗的网络这头骂着自己。这么自负的一个人,竟终于承认了这一点。
我是贱,我离不了你。哪怕会死去,哪怕会分裂成另外一个人。
跟悠一个寝室的姐姐是坛子的坛主,跟小航很熟。她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一个善良的男孩子。你做我的弟弟吧。
而小航总是说:我是不存在的人呐,姐姐!于是就意味深长地笑。
网络这头的小唯却总在说着:我是个骗子,我不配你们喜欢我。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一天, 姐姐做面条,悠幸福地跑去吃。小航说:真羡慕你们可以吃爱心面条!
悠说:我等你十年,十年以后我一定要见到你。我给你做面条!
小航:就你,你会吗?假小子!
悠:我会学的,十年够我学得了!
小航:我何德何能啊!女王,谁跟你在一起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悠:可是有个人不觉得!我觉得她不够重视我!
小航:恋爱中的小女人!真甜蜜啊~
悠: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你也能甜蜜......
小航:我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了,懒得爱任何人。
悠:天使一人一个,一定有你的那只!
小航:呵呵。
悠:等我十年,一定要等!
小航:十年啊,那么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啊......不思量......不思量……
悠:自难忘!
小航:…….
悠:怎么了?
小航: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一种液体在涌动。
悠:靠,不要说得那么色情!
小航:咔咔咔咔~
可是,眼泪却打湿了键盘。仿佛能听见小航说:亲爱的,你不要这么悲伤。我抱住自己的胳膊,反反复复呢喃:你是完美的情人,我却是不完整的孩子!
小航说,不完整的太阳依旧照耀不完整的孩子。亲爱的,别难过,这样我们就可以看见悠了。
这样,就好像还在她的身旁。哪怕等着自己的,是毁灭的结局……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4
那些日子可能是我一生中跟小太最好的时光。小太让我重新感受到了一个哥们儿带了的美丽新世界。像一扇敞开的门,通向看不见的理想国。她总说,以后我们要一起掀起一场艺术运动。我就说,普天之下,舍我其谁。小太说:我要做个动画片给你,纪念我们的青春,上面写着献给亲爱的骑士。我说,那我就写个长篇小说吧,后面写着献给我亲爱的男爵!我们都被这种单纯的热血感动,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回来了。
小太说:能跟一个人继续幻想未来的感觉真好。
我说:你在说张楚的《爱情》吗?
她却笑而不答,却说:我喜欢Marilynmanson,Radiohead,sex pistol,Slayer和食人尸
我说:郑钧的歌里唱着“我曾经以为生命还很漫长,也曾经以为你还和从前一个样......”
我们就像王家卫电影里的人物一样自言自语,并不奢求谁能听得懂这样沉落的内心。所以才会有贝克特笔下的流浪汉前言不搭后语的默契。不用多余的解释,我们已经听懂了对方。
小太说:我电脑的音响坏了,你替我听听这首歌。
接收了文件,打开一听,是陈升。这让我很惊诧,小太竟然会听陈升。小太笑了,说:我是一个走在哪里cd机里就一直都是陈升的人。
我也笑了:我的是朴树!
小太:原来我们都有这样不可告人的趣味。朴树出新专辑了!
小唯:我买了!《生如夏花》
小太:我也买了!
于是就把陈升的那首歌和朴树的一首歌放在一个播放器里,音乐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朴树的《傻子才悲伤》:
于是我就忘记了自己,随风摆动着身体,随它怎么去,再不介意……
陈升的《然而你不会知道》:
有一句话我一定要对你说
我会在遥远地方等你
知道你已经不再悲伤
i want you freedom like a bird
我笑了,你真的听不到吗?可是我却听到了。
只是,身体另外一个自己暗笑着,我无力自控。
我生出一种幻觉,小太是我的好哥们儿,而悠只是哥们儿的老婆。那种想要横刀夺爱的错觉,一直让我心生愧疚。但我什么都没做,小航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悠说,珍惜你老婆,好好待她。然而就是那一幅随时随地都可能消失的样子反倒激发了悠对小航的感情。
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我夹在自己可笑的幻想中左右为难。
有一次,我和小太在gay聊天室假扮一对情侣来满足我们作为一个同人女的恶趣味。然而玩着玩着我看见小太在跟一个学设计的聊天,她说:我想用我的双手挣钱,我想尽我所能给我的情人幸福。
那一瞬间,坐在电脑这头的我,愣住了。
小太,是真的爱着悠的。
而我却只会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伤害悠。
多年来,我就像今天一样扮着家家酒的游戏,用暴戾的感情诠释着爱。而然我什么都不能给悠,我从来不敢亲吻她,从来没想过未来。我只是被一场谈情说爱的语言游戏迷住了,把残酷的情绪当ML情。
但是我任性,我不允许破裂的发生,我天真地以为我可以永永远远停留在她们身旁。不管是用多么卑劣的手段,只要我还在她们身边就好。
艺术是一个种族,还有没有人相信这个吗?我看见你们在一起相亲相爱,二人世界容不下更多的人。这一切我都明白,我都理解,可是,寂寞的黑手拉着我的衣袖,我不敢回头不能离开你们。
眼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寂寞的井口。我进退不得,也无力自救。
但是,小太是真的爱着悠的......
我不能夺走我最好哥们儿的爱人。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不能。
多年来,其实我最想要的,是一个哥们儿。
或者说,是曾经纯真的自己。
晚上,我又登陆了小航的号。悠看见了小航,很开心地打招呼,说,我想你了!
同时,我登陆了自己的号,用这个号跟悠打招呼,悠没有理我。
苦笑。
小航对悠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我给你留了文,在坛子上,记得去看!
悠很着急:为什么!你要去哪儿?
小航:我厌倦了网络,不想再上了。
悠: 为什么?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小航:不为什么,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就像卡尔维诺的《不存在的骑士》一样,盔甲里面裹着的不过是一团虚无。
悠:你说过你会等我十年的!
小航:我等不了。女王,保重。我会用我的余生来想你,哪怕是五百年,一千五百年,五千年……我想你,在每一个轮回中。
悠:你不要走!我求你,为我留下来。
小航::)
潸然泪下,在这个笑容打出来的同时。我用小航的号对自己的号说了一声:小唯,再见!
然后就消亡在茫茫的数字海洋之中。
五百年,一千五百年,五千年,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再有这个叫做小航的善良男人了。
我关了电脑,觉得自己失落了,却不知道失落的是什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太发来短信,说:我很郁闷。
没有理她,直接关机睡觉了。
那一夜,睡得很沉。
此后很多天,我都没有开手机没有上网,总是坐在人海中茫然四望。
终于在一周以后打开了手机,看到小太的短信一大堆。她说她很郁闷,她说她们吵架了,她说她们之间横亘着一个叫做小航的男人。她说悠在疯狂地寻找着他。她说她们分手了。
她说,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知道自己什么都比那个人强,但我害怕一个男人的特权。
说实在的,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些短信的时候,我笑了。是那种邪恶的笑,我心说,小太,你终于尝到我当时的感觉了吧,原来你也会慌乱不安啊!可笑过之后,我沉默了。我不忍心看到小太那幅样子。小太曾救过我,在我们相互敌对的战场上,她冒着枪林弹雨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终生不忘那战场上的相遇,不忘她说“哥们儿”的样子。
都是我爱的人,是我错了,是我真的错了。
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说,我知道悠会恨我一辈子。
但是我还是打开了电脑,登陆了论坛,登陆了自己的号。
我看到悠在我给她的留言后面的跟贴,她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回来,我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我用自己的号跟悠打招呼,悠没有理会我。
我说:你想知道关于小航的下落吗?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打到: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我:女王,十年生死两茫茫......
悠愣了好久,然后狂笑着说: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个人会是你!如果不是你,这世界上怎么会又出现了这么一个让人!这么一个让人恨之入骨的人!
我说:对不起。
悠:不要再说了,说这个没有用。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你这个骗子说一句话了。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我:我知道你会恨我一辈子,我也不指望自己再跟你说话。但你要好好对待小太,她是我最好的哥们儿。
悠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
一下子浑身无力,像一个被判死刑的囚犯。但还是打起精神给小太发了短信:以后都没有人横在你们中间了,我跟她说了实话。不必担心了。
小太:什么实话?
我:小航是个不存在的人。那个人,是我......你们很快就会和好了。
很久之后,小太才回过来短信,我看了一眼差点儿没晕过去。小太写着::)我们根本没有分手。靠,就知道会是你!
我:你什么意思?你骗我!
小太:是你先欺骗我们的,大骗子!
我:我怎么欺骗你们了,我不过是把你做过的再做一遍!
小太:那不一样!
我:我已经让小航死了你还不甘心,你还要让悠一辈子恨我对吧!
小太:那是她的事,我不知道!
我:我把你当哥们儿,你这么对我!
小太:有你这样的哥们儿吗?有你这样想横刀夺爱的哥们儿吗?
我:我没有,我没有!
小太:靠,少扯!我们到此为止了。不要再打扰我!
那一天的感觉,我到今天都不愿再回想。我最爱的小说《1984》最后一章里写着:
音乐声中有了一种破裂的嘲笑的调子,黄色的调子。接着——也许这不是真正发生的事实,而是一种有些象声音的记忆——有人唱道:
“在遮荫的栗树下;我出卖了你,你出卖了我——”他不觉热泪盈眶。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5
那一天我一个人喝了很多酒。一个人的酒量太好是一种悲哀,怎么灌灌不醉自己。愤怒,一种无边的愤怒燃烧着我。像一只发疯的野兽,骨头咯咯作响,更可怕的,这是那种孱弱的小动物被惹疯之后的愤怒,有拼死一搏的破坏力。
所以我要酒精,我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
我出卖了你,你出卖了我。这就是长大以后我们所学会的一切,这就为了那该死的爱我们做出的一切!
爱变成了仇恨,爱变成了丑陋不堪的仇恨。
热辣的酒一口口灌进喉咙,后来四肢不受控制了,可思想还醒着,那种清醒让人狂喜。再到后来,我听见自己反复呢喃:我有一个秘密,我有一个秘密。
最后,我终于扑倒在床上放声痛哭。
放、声、痛、哭,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我当时的境况。
终于,阻拦太平洋的大坝决堤了,海水一下子淹没了所有的城池,转眼所有的抵抗都失去了效力。
再后来,我听见自己大声地哭着说:悠,我爱你!我爱你!不要离开我,不要!
一次都没有过,当你还在我世界的时候,一次都没有放下尊严说出这一句表白。从来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从来都一幅嘴硬的样子。
但是,在你离开我半年之后,当我们终于成为了仇敌之后,当全世界都不再原谅我之后,我终于大声地说了出来。
恍惚间,我仿佛又站在了春风街上。一切又回到夏天的模样,树叶发出浓郁的辣,知了在头顶鸣叫不停。阳光落在地上,依然有着印象画派透明的光斑,我站在你的面前,眨着眼睛大声地说:悠,我爱你!我会一生一世照顾你,我有能力给你幸福!
全世界的人听到了这句话,那曾经凝滞的一切回来了。小贩继续热烈地叫卖着,孩子们嬉笑声在弄堂里久久回荡。一个老人闲神静气地放下了那一枚棋子,慢慢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这是美好的一天。因为,悠笑了。
于是我安静地倒了下去,不再管这个喧闹的世界。我躺在你的怀抱里,静静地睡去。我想就这么死在你面前。
不要离开。
不要离开我。
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我跑到水房吐了。夏夏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后来她们都睡下,我却清醒极了,头痛欲裂。我盯着自己的床板,不敢回想不敢设想。一切都完了,一天之内我失去最爱的两个人。
就这样大脑一片空白等到了天明。起身,穿上衣服出去。
沿着护城河漫无目地走,夜雾还没有散去,隐隐可见人形穿梭。几千年来城墙一直都在生长,高大的古塔还镇在妖怪生长的地方,泪湖平静地啜泣着,那无力悔天的一切。它们似乎都在用不可辩驳的声音重复着:你的错。你的错。
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容身的地方。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边上。
清晨的操场没有人,塑胶跑道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潮气。我想起了《重庆森林》,就开始跑了起来。
一圈。两圈。汗水慢慢流了出来,我没有停下来。
突然清晨的电台突然响了起来,一片破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回荡。是那首《从开始到现在》......
三圈,四圈。我脆弱的心脏在提醒着我医生在十五岁那年的警告。但我没有停下来。
(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
为何我还忘不了你
时间改变了我们 告别了单纯)
五圈,六圈,幻听出现了。
(如果重逢也无法继续
失去才算是永恒
惩罚我的认真是我太过天真)
七圈,八圈,我要咬牙撑下去,直到这颗心爆裂。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也同样落得不可能)
九圈,十圈,好让我看看那爆裂的心里还留下来了什么。
(难道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
但命运注定留不住我爱的人)
十一圈,十二圈,妈妈对不起,我没能挡住你的命运。我也不愿再踏上家族的命运。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
你是我不该爱的人)
十三圈,十四圈。
十四,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了悠。
十四。
十四。
十四。
世界倾斜下去。
(拿什么作证。从未想过爱一个人,需要那么残忍,才证明爱得深)
幻听消失了。
安静了。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
你是我
不该爱的人)
一切都结束了吧。这里真安静。
像在一个深深地巷道行走,遥远的地方有一线光明,我慢慢地走过去。
小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我一回头,就露出了笑容。我看见了可航,他提了一盏风灯,靠着墙壁抽烟。
如此真切,不是梦。
可航,真的是你啊!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你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小唯?
我……我既不起来了,我昨晚喝了很多酒。
傻丫头,女孩子不要乱喝酒!
少瞧不起人了!
呵呵,多年来都还是这一句啊,真是一点儿没变。
我想你了。这些年来没有你都没有人教我打篮球,讲故事,也没人给我唱歌了!
呵呵,这些年来也没有替我做作业了!
你还要做作业啊?
是啊,你以为天堂就不用做作业了吗?
天堂?可航,我们在哪儿?
在通往天堂的路上。
真得么?太好了,我想找个地方睡觉!我们赶快走吧!
但是小唯,你现在不能过去。可航拉住我说。
为什么?别闹了!我很累!
因为,我的小唯不能死在这里。可航说。
死?是的,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是想要死的……我要跟你在一起,可航!
切,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呢!我在天堂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也有女朋友了,你也不要我了吗?说着说着我想哭。
别闹了,傻丫头。知道吗,沈唯还要长大长得更大,跟一个人相爱,找到属于自己的理想。到了三十岁,她还是在画油画,被许多许多人爱着。到了四十岁,她还要有个家,跟最爱的人在一起。到了五十岁,她还能在阳光下回忆起我,而且是微笑着回忆我。到了六十岁,她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都是爱着的人,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到了七十岁,她开始写回忆录,到了那个时候她还要写到我的名字。再往后时间看起来就不那么明显了,最后,终于有一天,她醒来的时候就一眼看见了我。我会打开双臂欢迎她,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好好活着。
那个时候,我就是老太太了!
哈哈,那不是很有趣吗?
可是,你却连长大都没有……
一直都是十七岁不是很好吗?哈哈哈,可以进军演艺界了!
可航…….
嗯?
对不起……
可航笑了,十七岁的笑容依然那么爽朗。你什么都没做错啊,小唯!
我不应该逃跑,不应该留下你。我甚至不应该招惹柳苏苏,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可航有手轻轻抹去了我的眼泪,傻瓜,你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傻瓜!
我破涕为笑,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呢……
我就说嘛!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小唯……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那天晚上真得没有你什么事啊,如果你不走,我死了都会难过的!是我自己惹事……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你原谅我,无论如何原谅我,不然我会一辈子自责!
好吧,可航笑了,我原谅你,小唯。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哥们儿!
嗯!谢谢你,可航。
答应我回去好吗?
嗯……
我该怎么做?
顺着我的灯光一直走,可航把那盏灯提起来,不要回头。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好!我不回头。
小唯…..
嗯?
以后也不要回头,勇敢地一直往前走。相信我就在你的身后,有哥们儿给你撑腰呢!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吧,小唯。
可航……
走吧,不要回头!从今天起,不要回头!
好!我转身,可航,再见了!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
可航的灯光照耀着我,无比温暖无比明亮。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回过头去再看他一眼,却听见他说:不要回头,小唯,DON’T CRY!
我恨下心,坚定地走了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那声音陌生但是亲切,虽然多年来没有听到,但是我还是能够便认出他的语调。
他轻唤着:小唯,你要醒过来,我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来看你,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拼命想要看清他的样子,世界一下子明朗起来。
屋顶很白,反射着安静的光。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6
第一眼,我看见了妈妈,她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阳光穿过洁白的窗帘打在她身上,我突然发现,妈妈的头发白了。
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就这么老了。
“妈......”我身上查了很多管子,动弹不了,就轻唤了她一声。
她猛地醒了过来,睡眼朦胧,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她看见了我,我冲她费力地笑了笑。
“医生!护士!”她突然大叫着跑了出去。
然后门猛地开了,进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是父亲。看上去那么苍老的父亲。第一次,长这么大第一次,我看见父亲眼眶里有泪水。
后来医生来了,再后来我做了很多检查。妈妈刻意和父亲保持一定距离,看上去像两个演哑剧的演员,在无声中默默地较劲。
很多年,他们都没有见过面。七年,八年,也许更久。但终于,因为我的任性,在这种狼狈的场面里两个人尴尬地见面了。
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后来彼此仇恨,再后来成了陌路人,可最后到头来都还是冤家。
我望着他们,有说不出的难受。
于是我望着天花板,默默地发呆。
三个人就这样彼此不说话,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合家欢”,在我漫无边际的想象中,我想如果我把这一场净画出来,一定要叫这个名字。
副标题是:“中国家庭自画像”
可我好像突然理解了父亲,理解了母亲,不都是为了爱吗,有什么不可以。
像我,不是比他们做得更过分,更残忍吗?
他们坐在我的面前,两鬓斑白。两个年过半百的人,无力地望着他们寻死未遂的女儿。
那是一种中老年人的无力,那种面对一个早已成年却依旧人性的孩子的不解和无能。
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每当我在幼儿园学会了一首新歌,父母就把我抱在桌子上,一起望着我,让我来表演。那个时候,他们的眼神里都是希望。那个时候,人生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正当年。
那一年,香蕉筐下的相视一笑,有着怎样的脉脉柔情。
可是一切逝去了。爱错的人,会不去的路。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重蹈父母的覆辙,但是我错了,我跟那年一意孤行的父亲没有区别。
人在遇见爱的时候,都太自私了。可真正到了你最危难的时候,才发现能够守在你身边的,不过是你一心想要背叛的人。
一次, 父亲出去了,妈妈问我:“小唯,你为什么要寻死?”
“我没有!我的病突然发作了。”
“别骗妈妈了,这是什么?”妈妈扬起一片纸片。
我一看,竟然是自己在酒醉时留下的遗书。那上面画着一个蒙着眼睛的孩子,伸着双手,下面写着一行字:这里太黑了,我想到天上看星星。我想知道,我死了,星星会不会流泪......
我不语。妈妈哽咽着说:“小唯,是父母不对,妈妈一直在自责,我没能力留住你爸爸,又没能力让自己的孩子幸福!”
“不是的,妈,不是你想得那样!”
接下来那一幕我永生不能忘怀,妈妈说着就从床下摸出了一把菜刀拍在我的面前,“我接到电话就去厨房拿了这个,揣了一路过来。我想,要是我的孩子不在这世界上了,我也不会多活一天,不会了!”说着说着,妈妈一抿嘴,哭了。
“妈!”我的眼泪接着就涌了出来,“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不会再死了,永远不会再死了!”
“你知不知道,你十七岁那年让妈妈多操心,你画在墙上的画,是我一个人一点一点涂掉的。多少年来,进了那个屋子我都不敢望那面墙,好怕啊,怕自己的孩子就像命里说得那样说没就没了。像你大舅舅一样,突然就扔下了你的外婆。小唯,你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吗?看看你外婆就知道了!”
我一直在哭,这么多年来,我似乎第一次理解了妈妈。我少年时代一直在背叛她,以为这样就叫做反抗成长反抗现实。可是我错了,我没能里反抗社会的压力,也没能力反抗成长的阵痛,我只是一个会伤害爱自己的人的没用的家伙。
一直以来都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一个奖自我厌弃推及到别人身上的怯懦的家伙!
正当我们娘俩抱头痛哭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声音响起:“Excuese me!对不起对不起,江阿姨,我一会儿再来看小唯。”
这个声音!是他,是我在醒来之前听到的声音。
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说:“没事没事,我去下洗手间。哲久,你来跟小唯说说话吧。”
哲久??!!
我愣住了,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眼前这个穿着蓝色羽绒服,头发做着锡纸烫带着一顶滑雪帽的男人冲我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他长高了,声音也变粗了,皮肤晒黑了,但是这个笑容我还记得。
真的是他,是哲久回来了......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6
窗外北风劲吹,白色病房里的电视机在嘶嘶作响。哲久冲我一笑,说:“刚刚在外面买的,趁热吃!”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烤红薯。
我接过来,很烫手。
“还记得吗?”哲久低下头笑着说,“小时候,我们从画室里出来总是在街口买一毛钱的红薯两个人分着吃。刚到国外的那些年,每年冬天自己一个人走在纽约的夜路上,总是想着这遥不可及的温暖。”
我把那块红薯轻轻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哲久,“喏,给你!我们总是这样吃的,对吧。”
哲久抬起头望着我,并没有接过去,而是起身突然拥抱了我:“小唯,我回来了。”
“哲久......”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中国好像不流行这样的打招呼的方式吧.......”
“扑~”哲久笑了,“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永远都不会配合抒情。”
“那你呢?!假洋鬼子!男女授授不亲,你没学过吧!”
“小家伙!”哲久用指节弹在我的额头上,“嘴巴变恶毒了!”
“谁是小家伙?哇呀呀,很疼呢,这么大了都,你还敢弹我~”
哲久摇着头笑了,“我就知道沈唯这个人就是十年不见,也不会变。因为她恋旧。”
“你不知道我喜新厌旧吗?哇哈哈哈~~是七年,七年没有见过......”
“所以才会活得那么矛盾吧。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切~自以为是的家伙!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我们都笑了。七年,我们在地球的两端过着毫无关联的生活。他的白昼,我的黑夜,他的清醒,我的沉睡。七年什么都变了,我经历了一个人的爱情,经历了生死离别,但哲久回来,却说我“一点儿都没有变”。
也许,唯一不变的是:再见面,突然发现,七年了,我们还是朋友。
哲久一家早就移民到了加拿大,这次他回国是来参加一个画展。顺道回了L市想谈访亲友,听说我出了事就连夜赶到了K市。他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摇了摇头。他问我还花花吗,我要了摇头。最后哲久说,小唯长大了,有秘密了,但最让我惊讶的是,你竟然不画画了。
我沉默不语。
夜半,收到哲久的短信:小唯,说实话,你还想不想画画了?
我回到:哲久,我年纪太大了,折腾不起了。我累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哲久发过来:我一直你是为了能画画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看来我错了,你一心要为之而死的,竟然不是理想。
我没有再回,躺在黑暗中望着空无。理想,多么遥远的词汇,味道芳香,气息温暖,让我想起永无乡的断翼天使像,想起98年初春在夜色中笑语飞扬的少年的脸。我又看到高天上飘落下来的画稿,一直下落没有尽头。我又看到色彩流温暖的涌动,湖蓝柠檬黄洋红草绿汇聚在手心。我看见小时候那一下午坐在父亲身旁看他画画没有移动的日子,我看见第一次见到的哲久。还有第一笔的线条,出现在自己染满铅粉的小手下。偷吃当作橡皮擦用的面包的日子也在提醒着我,幼年的哲久弹着我的头说,馋猫丫头!军绿色的画夹,木质铅笔的芬芳,那第一盒“马克”牌水粉还躺在桌角散发着光芒,而涮笔的小桶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巧克力色,让饥肠辘辘的我们心生遐想。那一年调出最美的桃红,不舍得用完,很久很久都没有冲洗调色板。还有父亲自己亲手做的画架,最后钉进的一枚钉子还如此清晰。在后来是卷毛细长的手指,指着我的画说,小唯,你有天赋,不要浪费了自己。蘸水笔收放自如的感觉还在指尖流动,那一张珍贵的胶网总有着最美的纹路。最后是那些人的脸在夜色里如花朵绽放,我爱着的一切,我不敢望见的一切,我想毕生拥抱却被命运狠狠隔开的一切,哲久、卷毛、彻、可航,还有悠和小太……
他们来了,他们又走了。天上突然就下起了小黄花,镜子里的镜子没有尽头。
但是有一页画稿从天上飘下来,在时间掀起的飓风中翻卷着,飘啊飘没有方向。
我伸出手来,我向着天空坚定地伸出手来,我的理想,我的爱,落下来吧,再次为了我,落下来吧。
十八年来,我没有忘记。
我想画画。
我想,画画。
我,想画画。
终于我抓到了那一页画稿,滚烫得感觉像抓住了太阳。有一种力量灌进我的身体,无限温暖。有一个温柔的身影回来了,她曾是我在这世界上最恨的人,也曾被我无数次的放弃,甚至是恶狠狠地伤害,后来我把她彻彻底底弄丢了还浑然不知,以为可以永远的遗弃她。
但是现在,她回来了。她站在高高的井口,冲井底的我伸出了坚定的手。她说:没有人可以救你,除了我。小唯,放了你自己,放了我吧。
突然间,寂寞的深井轰然倒踏,碎片灰尘打的人睁不开眼睛。
在废墟里,我试图站起来,一次次都不行。她站在我的面前大声地说:小唯,路还很长呢。然后就走过来拥抱了我,在刺目的阳光里,我们合二为一。那种无力的感觉消失了,我爬了起来。
她的名字,叫沈唯。
醒了,泪流满面。我抓起手机给哲久发信息:哲久,我想画画。你教我。
手机响了起来,我看见哲久写着:终于见到你了,小唯。还以为这辈子不能重逢了。
窗外依旧寒风凛冽,单薄的阳光很苍白,但是很明亮。我摸了摸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我想到一个让我心痛的人。我咬紧牙露出了笑容。
我不能死,我还想画画,我还有理想和爱。
我听见可航说,从今天起,不要回头。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7
半个月后,我出院了。爸爸妈妈,别别扭扭地走在一起,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月台下的我,感慨万千。
火车远去,哲久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唯,我们开始吧。
好,我坚定地点头。
哲久认真地说,那我们从明天起,开始约会吧。
斜着眼睛望着这个不知所谓的男人,有不好的感觉。
那天,我很晚才睡,把一根铅笔削了又削,手心出了汗。
哲久发来短信:不要吃早饭。
难道要请我吃饭啊?那好吧。这么想着,就倒在了床上。
黑夜里,我似乎又看见了悠的脸,我摇了摇头,想要把她赶出自己的记忆。
走吧,幸福的你,我已经学会了祝福。
走吧,幸福的你们,我已经学会了拼命地祝福。
也许今生都不会相见。
这么想着,无边的绝望又一次将我紧紧包围。没有爱,没有朋友。
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我在泪湖边见到了哲久。他穿着棕色的小外套围着格子小围巾,站在湖边瑟瑟发抖。
“早饭呢?”我跑过去,笑着问。
只见他扬起手,啪的一下打在了我的脸上。
这一下就把我打蒙了,脸上热辣辣得痛,“你疯了吗?假洋鬼子!你打女人!!”
“疼吗?”他望着我的眼睛说。
“当然了,疼死了!你疯了!”我跳着说。
“一个想死的人怎么会觉得疼呢?”哲久看着自己的手说。
“死人就不是人了吗?这是肉啊,你以为是沙包吗?”
“死的时候,就不疼了吗?”哲久盯着我,冷冷地说。
“靠,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我指着他说。
啪的一下,他又不动声色地打在了我另一边的脸上。
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疯了吗?你打女人!”多年来,可航那个不打女人的原则还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沈唯,你不是什么女人,你首先是一个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区别。打回来!打还回来!”
“丁哲久,你不要逼我!”
“打回来,别人打了你,你要还回去。”
“我不会打朋友的!”我咬紧牙说。
“你错了,当我打你的时候,我不是你的朋友。没有什么人有什么特权,没有旧情留恋,打回来。”
“不!”
“沈唯,你始终是个怯懦的家伙啊!”
听到“怯懦”这两个字,我的牙齿咬出了血,“不!我不是!”说着我一拳打在了哲久的脸上。
哲久的嘴角渗出了血,笑了,“打得好!不过……”,他把嘴角的血抹掉,“哪儿有女孩打人直接挥拳的?真不优雅啊!”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说:“我不是什么女孩,我首先是一个人!”
哲久望着我笑,“当世界打击你的时候,唯一可行的就是狠狠地还击。不是死,不是逃避。”
“你是个疯子,丁哲久!”我一下子也笑了起来。
他歪着头说,“你不知道我的,还太多。刚才的就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寒~~~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麻辣教师?!
后来我们进了一个画室,哲久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桃子,放在桌子上。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画静物!”他边说边鞠了一个躬。
汗……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啊!
我从书包里摸出那支昨晚就削好的铅笔,准备起形。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压力压在我手腕上,我的手一直在抖一直在抖,怎么都停不下来。
啪的一声,铅笔跌落在地上,笔尖折断了。
我做不到。
我竟然做不到。那些回不去的事回不来的人敲打着我,我连正视一张画纸的勇气都没有了。
哲久把笔拾了起来,插进我的手里,“坐在那边看着我画!”
我就乖乖地坐在他的身后,沮丧地望着自己的鞋子。
哲久显然是轻车熟路,构图色调都把握得很好。他懒散地画着,偶然回过头来看着我。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么到了中午,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哲久却没有停下来。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他说:“我出去一会儿,你继续坐在这里观摩。”
“我们什么时候吃饭?”我问。
“等我回来吧。”他嚼着口香糖说。
“我也要吃口香糖!”我把手伸在他的面前。
“啊呀呀,竟然只有一块!”他冲我点点头,“你就坐这儿画桃充饥吧。”
总有一种感觉,自己还像小时候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
他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我饿得两眼冒金星,坐都坐不稳。我想起他的话,就拼命盯着他的画。
画里的桃子看上去很甜。
这么想着就盯上了那个“模特”。
我走过去,蹲在它的旁边。午后的清风吹来,桃子香甜的气味钻进了我的鼻子。它看上去那么圆润那么水灵,饱含着蜜糖的味道,无限诱人。
从哪一个角度看,它都这么完美。似乎不懂得什么叫不安,调皮而安静地等待着人来爱,不像我......
不,不是爱。生物特性打断了精神的思考,我听见自己的心说,它在等着什么人来把它吃掉!
我转了好几圈,终于神差鬼使地伸出手,也不顾干净不干净,上去就咬了一大口。
真甜。
是那种甜到五脏六腑的感觉,甜得那么彻底那么干脆,没有一点儿杂质。
甜得让人想继续活着。
于是我又咬了一口,这个时候屋里闪了一下,哲久进来了,拿着一个快照相机。
“甜吗?”他边说边把一张照片递了过来,那上面是我咬桃子的一瞬间。
“你干嘛乱拍!”我大叫着。
“吃你的桃子吧!吃完了就可以去吃饭了,今天收工了。”
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桃子,抹抹嘴说:“不画了吗?”
“今天的课结束了!”哲久拾起我扔掉的桃核按在我手里,“这就是我教给你的第二课。”
“你教我什么了??!!吃桃子吗?”
哲久一笑,“很甜吧。”
“嗯?”
“生命。”,哲久指着桃核说,“生命很甜吧。”
我愣住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真得是感觉到了那桃子甜得让人想活。
“我不相信没有感觉到生命之甜的人可以作出感动人的作品。”哲久拍拍我的肩说,“你可以去吃饭了。”
“你不去吗?”我抬头问他。
他笑了,“我刚才已经吃过了!小唯,出门右拐第二家的米线很美味啊!”
这个人......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疯子。我望着哲久,这么想。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7
下午的时候,哲久说要回去睡觉,晚上再给我电话。然后就回去了。
我沿着泪湖慢慢往寝室方向走。湖边有大一的孩子笑闹着合影留念,而我裹紧风衣匆匆而行。
突然,我停住了。我又看见了那张椅子,那张悠和我坐过的椅子。
冬天午后的阳光很单薄,打在湖面的薄冰上。
我坐了过去,抱着自己的胳膊望着茫茫的湖水。
孩子们呼啸而过,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在意我这样一个人。
“天是白的”,我又一次听见悠悄声地说。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对不上来的暗码。
通向幸福的暗码,我没有回答上来。
我只看见云朵在空中疾速地流过,一朵朵的破碎。
我一直坐到傍晚,哲久发短信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回到:在泪湖边,你来吧。
过了一会儿哲久跑了过来,他加了一件大衣,手里提了一只大袋子。
“傻丫头,你怎么在这儿坐着?不冷吗?”哲久放下袋子,搓着手说。
“不冷。”我情绪不高,懒懒地回答。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冷,那我们就在这里坐一夜!看,我把毯子都带来了!”他边说边从大袋子里抖出一条毯子来。
“我真是服了你了,唔唔……”没等我说完,他把那条大毯子一下子裹到了我的身上。
“你干吗??!!”我好不容易把头露了出来。
“呵呵,这样才是真得不冷了!”他很得意,“还有这个!”
不由分说,嘴里就被塞上了巧克力。
“丁哲久,你这个大疯子!”
他撇撇嘴,“这样不是很艺术吗?”
“这样很丢人呐!别人都会看着我的!”我挣扎着叫到。
“很丢人吗?”他低下头一笑。这个笑容我见过了好几次,每一次紧跟着都不会是好事。
果然,他突然跳上了椅子,冲着湖水大喊了一声:“I love you,Hady!Ilove you!”
有人在暗地里鼓掌起哄,我拉着他的衣角,“快下来,这不是你的学校,我还要在这儿混一年呢!”
他没有下来,反倒打开双臂高呼着:“我爱你,Hady,我今生今世都要跟你在一起!”
暗地里的人哄笑着喊:“Hady!Hady!”
“我不是 Hady!”我冲着黑暗中的人影大吼了一声。
“哦!!!”呼声反倒更大了。
我当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唯!”正在我低头望着地上“找地缝”的时候,哲久在我头顶叫我。我抬起头看见他向我伸出了手,“站上来!”
“才不要!太丢人了!”
“上来!”他不由分说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到了椅子上去。
“你干嘛?!”我无可奈何地望着他。
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微笑着说;“小唯,喊出来,把你心中的秘密喊出来!”
“才不要!你自己发疯吧,这是我的学校啊,大哥!”
“小唯”,他望着我说,“没有什么丢人的,不过是把自己的心愿喊出来罢了。”
“可是这里人很多啊!”我望着四下里说。
“小唯,你往下看看,那些人影根本看不见,他们都是无形的。你只是自己在吓唬自己罢了!喊出来,不然我还是那句话,你是一个怯懦的家伙!”
“少瞧不起人了!”我说出这句话就知道我又中了哲久的圈套。
我身上裹着大毯子,望着已经夜雾渐起的湖面,狠了狠心,大喊了一声:“我很想你!”
四下里有掌声和口哨响起,哲久也在身旁鼓掌。
我冲他一笑,又对着幽深的湖水,沉默了一下,继而大喊着:“我想忘了你!”
眼泪就要流下来,哲久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咬紧牙关,不让他发现我的眼泪在打转。寒冷的风吹着我的脸,那样尖锐疼痛,却有让人清醒的力量,我又喊了一声:“我爱你!我爱你们!我爱这万死万生的人世!”然后闭上眼睛,任眼泪划过脸庞。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说,我一点儿都不恨她们,我是爱着她们的,爱得如此深厚,不再是狭隘的感情。
后来,我又听见自己的心说,悠,我再也不会为你一个人哭了,再也不会了。
这是我为你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
暗地里的人都像发疯了一样高呼着我爱你,像一场世界末日的狂欢。
末日之后,是美丽新世界。
哲久在说着些什么,周围太吵听不清。后来他俯在我耳边大声喊着:“小唯,想要搞艺术就要放开,不畏流俗,完全地释放你自己!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三课!”
我望着他的脸,拼命地点头。
他搂着我的肩,继续大喊着:“小唯,你要勇敢!要深情地拥抱自由!”
“嗷嗷嗷!”我们一起高呼着,“我爱这万死万生的人世!”
狂风把我身上的毯子吹得很高很高。夜色里只剩下我们的呼喊。
等到人群散去,哲久和跑到一个背风的楼道里吃东西。我们坐在高高的落地窗前,望着眼前灯火辉煌的教学楼边吃边聊。
“Hady是谁?你女朋友?”突然我想起来这个名字,问到。
“不是!你放心!”哲久冲着我调皮一笑。
“少扯!别闹!”我敲着他的头说。
“好了好了,别敲了!我招了,招了!Hady他……是我boy friend.”哲久笑着说。
足有一分钟我都没动,直到哲久掏出钱包给我看夹在钱包里的照片才回过神来。
“很可爱吧!”哲久说。
“可爱……”我说完了才发觉不对,“你就这么向我承认了!”
“什么啊?”哲久很吃惊,“那你还要怎么样?像刚才那样大喊?好吧!”
我一把拽住正要站起来的他,“服了你了!我是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
“这是什么秘密啊?”哲久哭笑不得,“怎么,你不接受啊?”
“不是......你就不怕别人怎么看你?”
“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我的性取向是我自己的事啊。”哲久拍着我的脑袋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年了,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以后我们还要到荷兰结婚,到时候请你去!”
“哲久......我真羡慕你。可以成长为这么有力的一个人。没有伤痕的成长,没有绝望......”
“小唯,你看到的只是今天的丁哲久而已。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只有十六岁,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孤零零地活着,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自己摆平。刚开始的两年几乎迷茫到不能自持,作品不被肯定,学业跟不上,又没有什么朋友。最颓废的时候我每天都抽大麻,在幻觉里温暖自己。我那时就想着那句台词:如果你恨一个人,送他到纽约去,因为那里是地狱。我恨把我送到这里的父母,我恨我自己。那个时候我就想着你,想着小唯还在远方不停地画画,还在为理想努力。终于有一天,我撕掉了自己的所有旧作,花了三个月戒掉了毒品,开始在美国各地旅行。我走过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画了很多素描速写。我找到了我自己,因为我听见我自己在对自己说,我还想画画,我还想有朝一日回国和小唯一起画画。所以,小唯,不管你发生了什么,要加油啊,我还想再看到你的画,还想!”
“哲久!”我心里一暖,拥抱了他。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我当年走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我一见到你就走不了了。我那时还很年轻,我想到遥远的国度去看风景。所以才离开了你,你不要怪我。”
“我不怪你,哲久,我要感谢你,是你救了我。是你让我想要再为了理想活!”
“小唯,我们都爱你。你不要为了一个人一件事就那么恶狠狠地遗弃我们,遗弃你自己。”
我拼命地点头,“我不会了,不会了!”
哲久冲我竖起了大拇指,笑了。
“哲久……”
“嗯?”
“你是小攻还是小受啊?”
哲久大笑了起来,“你这个小同人女,还好我有个爱漫画的妹妹,不然你这一套黑话我都听不明白!”
我也大笑了起来,很开心。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开心的感觉了。哲久带给我的,是整整一个世界。
“哲久......我爱的人,不,我曾经爱过的人,是女孩。”
“不错啊,以后要继续加油!”
“丁哲久,你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第四课。”哲久突然说,“小唯,你很有悟性!”
那天回去后,我把那枚桃核冲洗干净,放在了床头,闻着那清香的味道竟然沉沉睡去了。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8
第二天哲久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约我到画室去。画室的门关着,他在门口等着我。
看到我来了,他握住了门把手,微笑着说:“丁哲久个人画展,只为沈唯一个人。”说完,就拧开了那扇门。
正午的画室内的光线很充足,我的眼前一片明亮。我又一次惊呆了,像那年第一次走到了永无乡。
屋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画,溜着墙摆了一圈,又整整铺了一地板,几乎无处下脚。浓重的油彩味儿迎面而来,我熟悉的味道,想终生为之流泪的味道,又一次冲击着我。
而最显眼的,是正中间摆在画架上的那幅画。那是一个正在吃桃子的女孩。是我。
“我画了整整一夜!”哲久指着那幅画说。
难怪他昨天下午要睡觉,难怪他那天要用块照相机拍我。
“我把它命名为《甜》”,哲久说。
真得很甜。暖高色调的画面上,一个女孩子握着一只桃子半闭着眼睛大口咬去。整幅画用色单纯,笔触自由流畅、随心所欲、毫无羁绊。纯净清新的色彩组合却让人看到了破碎、迷离,还有刻骨铭心的温柔。
“哲久,你画得真好……不仅仅是技法,你的画有灵魂。你的画,可以让人看到内心!”
“谢谢!”哲久笑了,“其实我也尝试过其它的东西,我搞过装置、录相也做过大地艺术,不过到最后我发现我只是喜欢画人。我迷恋卢·弗洛伊德笔下那些睁大眼睛的年轻人,我想在流淌的色彩下画那一个个比宇宙更孤寂的个体生命。”
环顾四周,哲久的画都是年轻人,坐在地板上的少年、醉倒在街头的青年、还有裸着后背蹲在海滩上的女孩子……我被这些画迷住了,一幅幅地看了过去。
是的,我想画画。我一直都想。一直都想。
“哲久!你教我画画!我现在就想画!”
“可是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他摸着肚子说。
那天中午,哲久点了很多菜,我们吃得很开心。快吃完的时候,哲久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
“我们同居吧,小唯!”他笑着说。
“去死!”我用餐巾纸团了个小纸团砸他。
“哈哈哈哈!”哲久笑了,“难道我没有资格吗~~55555555好伤心~~~小唯,那个是画室的钥匙,我交了一年的租金,里面的颜料和画布都留给你。那些画过一阵子会有一个朋友过来拉走,你交给他就行了。”
他说得太突然,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今晚的飞机,先飞到北京再转回纽约。”
“你要走??!!”
“呵呵,签证到期了,我都在国内停留了快两个月了。再说快圣诞节了,我总得回去跟Hady一起过吧。”
“你不教我画画了吗?你一次都还没有教过!”我着急了。
“小唯”,哲久笑着说,“画画的技法是不用教的,你的底子很好,悟性又好,你只要把它重新拾起来就行了啊!拿好这把钥匙,每天都要去画画啊!”
我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啊,饭后甜点!”哲久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桃子,拿在手里递到我眼前,“咬一口!”
“又是桃子啊!”我咕哝着说。
“甜吗?”哲久问。
“甜是甜,但跟那天的不一样,甜得很怪异!”
“味觉还是很发达的嘛!小唯~~”哲久说着就低下头笑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
他把桃子翻转过来,只见桃子的另一面都烂掉了,果核里有一个大大的虫洞。
我差点儿没把刚吃下去的饭全吐出来,“你干吗,恶心死人了!”
“小唯,这只桃子很甜,但是它坏掉了。有虫的桃子也很甜,但不要把残酷当美。不管是生活里还是在自己的艺术中。第五课完毕!我们下课了,小唯同学!”
“哲久老师,谢谢!”我望着哲久,真诚地说。
“其实这只桃子不仅坏了,而且没有洗!”他认真地说。
汗......肚子疼~~~
机场里到处都写着“MERRY CHRISTMAS”,我一想到就要飞走的哲久就觉得自己很孤独。于是就默默走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知道吗?很多年我都在想,我怎么会对Hady一见终情,可能是他让我想起了一个很像小男孩的小女孩吧......”哲久没有回头,说。
我拉住了他的衣袖,“别走,哲久。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了。”
他却回过头来对我微笑,“小唯,记住,你不再需要谁陪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从今往后你是你自己的,你要找到自己的力量,击退这个世界所有的敲打。”
我松开了手。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课。再见了,小唯。”哲久说完俯身吻了我的脸颊。
“假洋鬼子!中国不流行这么告别!”我咬紧牙,拼命微笑,不让眼泪掉下来。
哲久转身要走,我大声喊着:“哲久,至少要留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
他挥了挥手,“小唯,我们不会失去彼此的。我要在最好的艺术咨询书上看到关于你的报道,到了那一天,我就按照他们留下的地址去找你。”
我没有坚持,用力地挥了挥手。
哲久转过身去,进了安检门。
飞机轰鸣着离开,我裹紧自己的衣服,望着他一路高飞。
再见,哲久!我一定会让你再次看见我的,一定!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8
2003年年末,我独自一人过完了自己21岁的生日。
那一天,我起得很早,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那个上锁的抽屉。
其实一向不喜欢锁自己的东西,这个抽屉之所以被锁上是因为那里面有我无法面对的东西。
整整一抽屉的情书。
终于有这么一天,听到“爱情”就像听到了全世界的嘲笑。
终于有这么一天,这些没有寄出的情书永永远远寄不出去了。
我把它们装在大牛皮纸信封里,装了好几袋,很沉。
在我最美丽的幻想里,自己坐着红色的火车跨过高山、越过大河,一路到了南方。在一个潮湿温暖的下午来到了你的身边。你抬起头来望着我,迷离的双眼依然是没睡醒的懒散样子。我低下头浅笑,不让你发现那一刻我内心的柔软。我终于把这些有着诗一般语言和水蜜桃芬芳的信带到了你的面前。把这一生的秘密都交付给你。
你望着我,就笑了。
这么想着,就拼命咬紧了牙,只一下就好,再撑一下,我就可以露出笑容。
是的。是的。
我怀揣着这些秘密走到了“泪湖”边。深冬的日子湖边没有什么人,我下到堤岸最下层的地方坐下。
有圣诞歌曲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湖面上结了冰散发着青灰色的幽冷。
我在等着雪飘下来。
我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出生的。小时候父亲常说,我是一片小雪花伴着亿万片飞雪一起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母亲伸出手来,就接到了我。所以每年生日,那些雪花就要回来看我,不管经历多少水气循环,总有一片微弱的小雪花总能认出我来。
唯,是唯一的意思。唯一一片落进人世的雪花。
可是我,又是谁的唯一。
在人世入口紧紧靠着我的那片小雪花,分散后就再没能认出我来。
时间过去了,阴霾的天空里并没有下雪,并没有鸽子飞过。我拿起一块石头,开始试图砸开冰层。
每砸一下都有着冷酷地疼,每一下都能看到一段往事在眼前沉浮。
终于,湖面露出了一个冰洞。
我在纸袋里放进了石头,一包包沉了下去。
把秘密沉进了千年来眼泪形成的湖水深处。
原来,真如烂俗情歌里唱得那样,只有失去可以永恒。
回到寝室以后,我削了一根铅笔开始画那个桃核。
手抖得还是那么厉害,我没有停下来。就那么任线条歪歪扭扭地行进。
夜幕降临在我的身上,我望着自己的“生命之甜”露出了笑容。
是的,我又能画画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坚持去画室画画。只有画画的时候,我才能什么都不想,才能集中自己的精神,才能拥有最彻底的快乐。
忘了一切,似在梦中。
多么讨厌啊,会想起那么多人和事的清醒世界。
圣诞节来了,新年来了,寒假来了,中国的年来了。
我在自己家的门上贴上了新的对联,望着父母又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多好,没有爱情了,但至少大家还是朋友。
这么想着,一失神手里的胶水瓶就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后来我们去远郊放了一挂鞭炮,父亲请我们吃了一顿饭。他点了好吃的鱼,以为我最爱吃鱼。可是他从来就不知道,那年我失声之后就再也不肯吃鱼。就像他从不知道,我曾经爱过谁,爱得有多深。在他没有留意的时候,那个只会躺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长大成人了。
在全世界都没有留意的时候,我已经爱得如此完整,如此苍老了。
回去的时候,我又一次走在春风街上,我看到有着桔红色灯火的院落,却没有走进去。
我看到街上的孩子们呼啸而过,却没有回望。
我看到春风街上方的高压电线错综着划过灰蒙蒙的天空,却没有把手插进口袋。
再不是那一个无所事事的少年。再不等待什么人来发现我。
也不再抽烟。不再酗酒。不再彻夜打游戏。
我只是一个形容邋遢生活健康的成年人,一夜一夜被遗忘在下一个黑暗的毕达哥拉斯轮回里的什么地方。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0:59
2004年的夏天,我走在路上,突然在一家小书店门口看到了卷毛新书的海报。路上的人都匆匆而去,而我停了下来,笑了。
买了一本拿在手里,一眼就看到了画里两个很像小男孩的小女孩。卷毛在书后写着:我想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两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忘不了我在天上的朋友可航,还有一直没有放弃画画的彻。不管你们在世界的什么角落,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看我的漫画时,都能笑出声来。
我回到画室,坐在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画的地板上,看完了他的第一本漫画。卷毛好样的,这么多年到底是坚持了下来。
我合上书,躺在地板上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卷毛王子和他的朋友们”。突然发现,我终于可以微笑着回忆过去。
谢谢你,卷毛。我在心里说,我很好。我看了你的漫画,我笑出了声。
风扇在咔咔作响,一只甲虫从我头顶飞过。
(趁一片草叶休息的空儿
我们赶快长大
金龟子的雨伞被吹到了天上
我们不哭。我们不哭。
乖孩子有糖吃。)
五月的夜晚,我在天涯上看到小太发在天涯上的帖子,生日贺文,就换了个id默默地顶上了。
小太的文字还是那么天才,即使我不认识她我也会顶。
终于悠看到了那篇文,笑了。
闭上双眼,在黑暗中坐了好久。我只希望你们彼此珍惜。我终于知道,我是爱着你们两个人的。
是爱,不是其他。
(可是疼痛地蛀牙是洁白的
开出一朵羞怯的花。
云朵那边的房子有冰糖的味道
你还不来。你还不来。
我的第一根白发。)
暑假我又回到了永无乡。远远就看见红墙门圈着一个大大的“拆”字,推开门屋里一片狼藉。
“霏霏吗?帮我看看那边儿桌子底下有没有一串钥匙,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卷毛趴在地上,头也没回地说。
我一眼看到了书柜边上的钥匙,走过去拎了起来,得意地晃着哗哗作响。
“就知道,宝贝儿能找到!我......”他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回头望见了我,愣住了,“......小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死哪儿去了!”
“哦~~霏霏~宝贝儿~”我晃着钥匙说。
卷毛立马羞红了脸,“小唯......嘿嘿,坐!”
“你女朋友啊?”我把钥匙递给了他。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看见你出了新书,特来索书!要带签名的!哈哈~~”
“一直给你留着呢!还说呢!就是怎么都找不到你!我都怀疑你神隐了!”
是啊,一年来我拒绝一切让我可以想起她的所有的人和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逃避着随时可能将我记倒的往事。可世事真是白云苍狗,连卷毛都已经出了书有了女朋友。连永无乡都要面临被拆除的命运。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很久,卷毛说,他打算把永无乡里的东西都搬到新买的房子里去。春风街的第一栋高层住宅,在15层。
卷毛提到了悠,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心还是颤抖了。我说学习忙,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你见过她吗?我问。
你不知道?卷毛很惊诧,悠家搬到了z市,她父亲升到了厅长了,就举家搬到了省会。
我心中一震,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知怎么,我想起了那首《朋友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定位。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关联。
有时候以为,我能微笑去面对。
有时候心酸到呼吸都听见。”
再过多少年,还会不会有个人坐在我的面前轻轻地聊起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消息,以为这样就可以叫做没有失去你。
(那一片草叶还没有睡醒
我们都已经长大
人群穿过我的眼睛
一眨不眨
他们都去了蛐蛐的音乐会
而我在等你
我不哭。)
那尊天使像上布满了灰尘,我又看到了它胸膛上的字迹,我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永无乡的情景。我轻轻把它擦干净,和卷毛一起把它装进了大箱子里。
移开天使像后我发现一片薄纸,拾起来才发现是一张照片。
相纸已经发黄,我努力辨认上面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只看到照片后面提着:
1998年11月2日 永无乡 怪胎们的聚散
(那么 好吧
这块糖果也归你
牙刷牙膏都归我
你走的时候不是已经裹紧了雨衣吗
我真傻。)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11:00
青春是一场热病。
大四那一年,站在实习的讲台上,望着那些十三四岁的孩子们,这么想。
他们年少的脸,让我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我还记得那种高烧不退的感觉。有一天它带着最强烈的眩晕和疼痛迅速地袭击了我。
大汗淋漓地回望,我终于被一剂所谓的成长汤药暖好了狄更斯伦敦似的肺。可是谁来告诉我那种庸俗青春小说里可笑地残酷和忧郁曾经真实得照耀着我们的人生——那时我们睁大眼睛,就好像卢·弗罗伊德笔下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最后,到底是谁带走了他们呢?
窗外的天空很晴朗,孩子们说着老师好,我微笑着点头。
下课铃骤然响起。
“白痴,下课了!别睡了!”一个声音大叫着。
桌子被敲得当当响,我揉揉眼睛,看见了悠。
“啥玩意!吵死人了!”可航在我身边嚷嚷着,口水流了一桌子。
“你们两个还去不去玩了,卷毛都等死了!白痴,下课了!睡神!”
“我天生爱睡觉从不用人教~有万般的危险付诸一笑~上课睡下课睡站着睡觉我不倒~”可航唱着他的“睡神之歌”。
“好啦,别唱了,赶快走吧!”我边说边替他收拾书包。
“喂!小唯,你怎么老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呢?咱俩才是传说中暧昧的一对儿,对不对!”
“对你个头!小唯是我的,小子,想跟我抢!”
“哇呀呀,很疼啊,你们俩要拔河找根绳子行不行啊~~”我的惨叫在天空中回荡着。
“沈老师,再见!”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我猛然抬起头,看到孩子的笑脸。
“再见!路上小心!”我嘱咐着他们。
然而孩子们还是跨上自行车飞快地骑走了。
那速度让人害怕。
我猛然想起了跟小太用王家卫式语言聊天的夜晚。她说她喜欢是Marilynmanson,我提到了一首歌。是的,那首歌叫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曾经以为生命还很漫长,也曾经以为你还和从前一样。其实我错了,一切全都变了。就在你转眼的一瞬间,一瞬间,我听见你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实习过后,考研大战开始了。一个老师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她学习外国文学。我想了想,就点了点头。我告诉了夏夏,她羡慕地看着我。
晚上回到画室,望着那枚桃核发愣。风吹动了窗帘,我坐在黑暗的久久没有移动。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我的老师,告诉她我想考北京的学校。她表示了谅解。
可是夏夏听了却大叫了起来:“小唯,你考虑清楚啊!”
我平静地说:“我考虑得很清楚了。”
夏夏这么反应我一点儿不意外,因为我并没有告诉我的老师,我要考美术系。
都走了,没有人回来过。可我还想履行少年时代的一个诺言,“等你做了冠军,我当了老大,再见面。”
22岁那一年,我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时间就好像闪光的陀螺,在指尖划着优美的螺旋线,疯狂、疾速,却是如此平静。
当列车员来推销那种陀螺玩具的时候,我突然这么想。喧哗的车厢好像突然与我拉开了一个机位,只剩下那只旋转的陀螺。嗡嗡作响。
我是在去往北京的路上,回忆是我唯一的行李。
窗外,夜色茫茫。
凌晨,月亮出来了。列车呼啸在河北境内。在弯弯曲曲灰色的小路尽头,一座座瓦房漠然地熟睡。但围墙却有着温柔的光环,模糊得丛生出一片乡愁。塔尔可夫斯基说,乡愁在俄语里有绝症的意思。
火车窗口如同永恒悲伤的运动长镜头,掠过无数的村庄。地平线上,有夜鸟飞过。夜鸟对于我这个寂寞的人来说,有同类的亲切。它们会在夜深的时候在你的屋顶咳嗽,你不会发现这一切,因为你已经睡熟了。而我醒着,我彻夜地醒着——这个醒出于对夜爱恨交加的痛彻。多年来从黑暗中向前,夜鸟一样肺里吸饱了寒气,为了追寻一个叫做“艺术”的太阳(我始终怀疑它的存在),我几乎双目失明,也永远离开了自己的村庄(那村庄是在机械野兽隐蔽下的乌托邦),但我必须向前,看见太阳就死去。
坐在摇摇晃晃的午夜列车上,有太多的小站都被轻易的忽略了。大片的麦田也在熟睡,仿佛没有什么醒着,青灰色的田埂上偶有水渠发出光亮的细线。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列车就快要到北京了。太阳出来了。
高大的杨树长得很密集,每一株都桀骜不逊地生长着。健康的农作物如同《镜子》里波涛汹涌的荞麦,一刀刀吹向时间的彼岸。光线被植物巨大的阴影阻拦着,为此它不得不丢弃一切伪饰,从世界的最后一排温柔地打探我。在一阵轻薄的阴影后浓烈的光迅速地划过我的身躯,眼睛被晃得睁不开。然后这条光滑的鱼又迅疾德沉入影的深海。不久再一次地跃出。我第一次觉得语言是软弱的,无法描述那种黑暗与光明交替划过你的眼睛时那种无力地惊奇。我像一颗种子一样躺在挚爱的土地,被过多的光沐浴着——只有光让我由衷的快乐,让我有着愤怒生长的意愿。
22岁了,这个在雪夜里出生的孩子终于看见了太阳。它很浓烈,这是个奇迹。
有很长一阵子我闭上眼睛,害怕一睁开眼睛,热泪就滚下来。
开考以前,一群人聚在一起聊天。我笑着说我是三跨:跨地区跨学校跨专业。他们都惊诧地望着我。
专业课考得是命题创作。题目是:夏天
夏天。雪糕?泳圈?或者是花裙子?还有一望无际的阳光?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夏天。
我能想到的,不仅仅是这些。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我是一个在雪夜里出生的孩子,我来到这世上是为了看看太阳,哪怕它的光线会灼伤我的眼睛。我看到那一个又一个已经消逝的身影。那一天我们都生活在一个有三个季都是夏天的国度里,阳光就像点彩派绘画里一样有生气,到处都长满了饱满的向日葵。是的,上苍给过我如此彻底的夏天,热烈浓郁,痛快淋漓。
转眼间我还站在春风街上,热风不停地吹着我的裤脚。我的一切,我毕生热爱的悔痛的一切,都在这里。那一天我跌倒在悠的面前,那一天我牵着一条彩虹走在街上,那一天卷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天可航骑着单车带我走过大街小巷。还有倾心而死的那一天,我没有说出的一句话至今还遗落在街上。可我一次又一次跑过了春风街,一任心脏剧烈地跳动,最后那盏小灯灭了下去,你转身离去没有回头。怎么我还坐在哪里,夏天如蛛网一般粘在身上。而小太支离破碎的话语如流星击穿了苍穹,让我想握世界的手。后来又怎么了,为什么哲久挥手打了我,为什么母亲怀揣菜刀痛哭。到最后我还是走在街上,像一个耳聋的成年人,没有回望没有把手插进口袋。
这就是夏天,一幕又一幕。
春风街的往事。
我铺好画布,掏出笔来。但是没有动,足足一个小时都没有动,感受着时间在手腕上凝聚。
考试时间为四小时。监考老师在我身后善意的提醒。但是我没有动笔,望着那一片空白安静地呼吸。
很甜吧,生命。我听见哲久这么说。
是的,我爱这万死万生的人世。
线条划过了纸面,尖啸着冲破了时间的防线,要放声大笑放声哭。像瀑布一样汹涌,我被色彩流卷挟着从高高的山谷上跌落下去。
有飞翔的感觉。
没有什么可以羁绊我,枷锁已经纷纷落地。永恒的一天在奔腾。
生命短暂,欢乐无期。刻骨铭心的爱与伤在说着:再见,青春!
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丢掉了自己的画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一条歪歪斜斜的街上,一个少年松松垮垮地走着。他穿着洗不干净的旧衣服,太阳的光斑在他脸上移动。他伸出一只手来挡在额头上。那些过路人的脸都模糊不清,事不关己地衰老着。高压电线划破了天空,压在少年的头顶。整条街辉光灿烂,却有着腐烂的菜叶随污水飘流。
这就是我们的青春,愤怒而辉煌。
出了考场,我坐在教学楼的玻璃走廊里给小康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考完了。阳光斜打在我的身上,我说:突然想起阿赫玛托娃的诗:然而在世上不哭的人里面,没有人比我们更骄傲,更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