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3:58

青梅·白衣·红豆

第一章
“如果你打电话超过一个小时,那么耳朵里的耳屎会增加大概 700 倍。”常风左手报纸,右手黄瓜,趿拉着拖鞋走进客厅,“你和田馨认识十年了,还有那么多话说,真是两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
    “这种网络笑话,too old。”李云微丹凤眼一横,“十年怎么了?我和你都认识二十年了,那咱俩以后见面别说话,直接眉来眼去算了。人家田馨打国际长途回来,又不花你家电话费,你激动什么啊!”
    
    “靠,怕你的耳屎污影响市容。”常风咬了一口黄瓜,用剩下的半截点着李云微的鼻子。
    “我都没嫌弃你的口水,你就嫌弃我的耳屎了。”李云微飞速探头,咬了一口黄瓜,继续对着话筒柔情似水,“喂,甜甜啊,刚才常风又来疯了,你也知道,他的确是常疯。”
    
    “拜托,大姐我掏美金打国际长途,可不是听你们俩打情骂俏的,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田馨不愧是练过美声,常风离听筒三米远,都听了个一字不漏。他抢过话筒:“什么打情骂俏?我和李云微只有阶级斗争!”
    “嘿嘿,别抵赖了。看来校友录上的消息没错。”田馨笑的诡异,“今天我这个电话临检效果卓越嘛。北京时间凌晨五点,未婚女子李云微出现在未婚男青年常风的单身公寓,形迹可疑哦。”
    
    “什么消息?”常风一头雾水,“真是来自大洋彼岸的八卦!”
    “自己看去。”田馨咯咯的笑,“别忘了,我可是首席伴娘人选,到时候记得挑个英俊潇洒的伴郎来衬我哦。不会还拖着吧,小心到时候奉子成婚哟。”
    
    “她也疯了。”李云微揉揉太阳穴,“校友录上的八卦也当真,无非说你我未婚同居。早知道前两天不请那群猪来这儿涮火锅了,猪嘴也吐不出象牙。”
    “田馨,你出国后得健忘症了么?”常风呵呵地笑着,“我和李云微,二十多年前就同吃同睡同洗澡,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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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3:59

“你说的话,怎么和我姥儿说的似的。”李云微低头,飞快的抹了一下眼睛。
    “咱姥儿最近身体咋样?”
    “还行,我和头儿说过了,这次来北京出差,顺路回家看看。我打算接姥姥去烟台大舅公那儿,你也知道,我家在哈尔滨没什么亲戚了。”
    “哦。”常风想了想,“那我请假,和你一起回去吧。正好,也到他们的忌日了,我们做子女的,总应该去拜一拜。”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3:59

三年来都是一个调调……常风一愣。三年前暮春的清晨,殷潍柔软的身体还在怀中,纤细的胳膊环着他的腰,抬起头来眼睛笑成月牙。李云微在电话中大吼,“常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在学校外面金屋藏娇也不和哥们我打个招呼,还说什么开裆裤朋友呢,我呸!”
    “小傻微,你得健忘症了?”常风痞笑,“你和殷潍见面的时候我不就说过,‘我老婆你也敢碰’吗?”
    
    殷潍……常风叹气,这个李云微,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让他再想起前任女友,唯一一个自己说过爱她的女孩儿。转头望去,没心没肺的罪魁祸首正若无其事、神游太虚,用吃剩的黄瓜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脸。
    “这不把自己的口水都擦回去了?”常风笑她,“别擦了,你当自己擦完了就变十八了?”
    “我知道,我还知道自己过两年就虚岁二十八了!”李云微狠狠瞪他,“你是男人三十一朵花,我是女人三十豆腐渣!”
    “嘿,也不行。”常风浏览着网页,忽然语气严肃,“云微,你的确该找个好人家嫁了。”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0

“你说的话,怎么和我姥儿说的似的。”李云微低头,飞快的抹了一下眼睛。
    “咱姥儿最近身体咋样?”
    “还行,我和头儿说过了,这次来北京出差,顺路回家看看。我打算接姥姥去烟台大舅公那儿,你也知道,我家在哈尔滨没什么亲戚了。”
   “哦。”常风想了想,“那我请假,和你一起回去吧。正好,也到他们的忌日了,我们做子女的,总应该去拜一拜。”
  
   “哟,云微你回来啦,现在着飞机就是快,上午打电话说在机场,下午这就到了。”保姆徐姨抹着手迎上来。
   “我姥儿呢?”云微把鞋一甩,“老太太可想死我了。”
   “在里面调饺子馅儿呢,总说我弄得不好吃。”
   “姥儿,我回来了,你看,谁来了。”李云微拽着常风,兴冲冲跑进客厅。
  
   “这谁家的小伙儿?挺精神嘛!”姥姥推推老花镜,“云云,是你对象?”
   “哎哟,我都说让你换副眼镜,度数不够了是吧。”李云微按着常风的后脑勺,向前一推,“这不是常奶奶的孙子小风么?”
   “哦,原来云云你男朋友是小风啊,那姥姥就放心了,小风是个乖孩子啊。你们这次是回来结婚的吗?”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0

李云微用胳膊肘碰碰常风,“我外婆现在有点糊涂,你就和她打哈哈吧,今天说过的,明天她就忘了。”
   常风乐了:“放心,在北京六年,没学会别的,还没学会贫嘴么?”
  
   “那我先帮忙去和面。”李云微挽袖子洗手,转身进了厨房,留下常风口无遮拦,“姥姥,我们都结过婚了,您忘了,您还是主婚人呢!”
   “我记得,当然记得。你俩给我磕了仨响头呢,就为要五毛钱去买巧克力豆。”
  
   徐姨揉着面,乐呵呵地说,“云微啊,你揉面挺带架啊,现在城里的小姑娘,难得哟。”
   “这不是逼到份儿上了?都是我姥儿,总惦记吃自己家做的山东大包子。”李云微浅浅一笑,“前两年她腿脚还利索,我们没请保姆,她就总自己包包子,你说,我能让她一个老太太吭哧吭哧揉面么。”
   “唉,也真是辛苦你了。”徐姨怜惜的看着云微,“爸妈都不在了,你还要照顾姥姥。”
   “是啊,他们倒是走得潇洒。”李云微长叹。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云微,那真是你爱人?”徐姨凑上来,“你还挺保密,我在你家干了一年多,都没听你提过。”
   “徐姨,别听那一老一小瞎闹。”李云微皱眉,“那都是小孩儿过家家。原来没动迁的时候,我姥姥家和常风奶奶家就是楼上楼下。”
   “哦,那好啊,三岁看到老,知根知底。这叫啥来着,青梅竹马呀。”
   “青梅竹马。”李云微喃喃地念着,“常风他妈,最恨的,就是这四个字。”
  
   “背后说我妈坏话呢?”常风探头进来,“姥姥说让咱们先让大街吃碗面,晚上回来再吃饺子。”
   “云呐,去,吃面去。”姥姥悠长的声音传来,“上车饺子下车面。”
   “这些老山东,讲究真多!”李云微翻白眼,“一天吃那么多顿,我得蹦多少健美操?”
   “怕什么?你看你到了夏天就和排骨似的。”常风捏捏她的肩膀,“看这儿尖的,抱在怀里多硌得慌?怪不得贺扬那时候胸部骨折,什么对方球员撞的,都是抱你的时候扎出窟窿了。”
   “少提贺扬,”李云微白他一眼,常风纯属报复,自己无意提起殷潍,他马上就把贺扬翻出来了,“那不还有冬天嘛!长胖了穿衣服和北极熊似的。”
   “冬天?你穿上羽绒服,小细腿套上牛仔裤,就是一双筷子顶着个馒头。”
   李云微看徐姨憨实的脸笑成一朵花儿,有些不好意思,握拳打在常风肩上,“走,疯子,出去和你算账。”
   “好,正好我去看看附近的旅店。”
  
   “风啊,晚上就住这儿吧。”姥姥的山东腔又传过来,“住什么旅店,云云那屋是双人床。”
   李云微的脸腾的就红了,她大步跑过去,“姥儿!不是四五岁了,还能睡一块儿,二十五,我今年二十五!”
   “云云,二十五,就不能和姥姥睡一块儿了?”姥姥有些纳闷,“咱俩一起睡,不就把我的床空出来给小风了?”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1

哪儿和哪儿啊?李云微无可奈何叹口气,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现在的外婆,就是一个老活宝。
  
    “哈哈。”出了大门,常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你看你叹气那样子,是不是特失望?没事儿,和姥姥说一声,咱俩一起睡也成。”
    “我撕烂你的嘴。”李云微拍拍常风的脸,“让你一天到晚败坏我名声。”
  
    早在小学四年级时,和常风一起踢足球的哥们贺扬看上了李云微,想找他递递纸条牵牵线,问“听说你和李云微很熟?”
    十岁的常风不假思索地说,“嗨,属她最熟了,还一块儿睡过呢。”
    那时候,纯情足球男孩儿贺扬虽不知道男女一起睡有什么好处,除了抢一床被子之外还能有什么乐趣,但隐约觉得李云微和别的男生睡过,以后就是那个男生的人了,着实痛苦了一段时间,为此寄情足球,一路踢到市少年队。
  
    十多年后,常风给李云微贺扬敬酒,说“祝二位白头到老。”前锋贺扬起脚抽射,踢在常风屁股上:“就你当初那一句和李云微睡过,害得我们的爱情迟来十年。”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1

李云微在酒桌下面狠狠地踩了贺扬的黄金左脚,没喝酒两颊就飞起红云。
    不知死活的常风死不松口,“唉,你自己问云微,我们是不是睡过?”
    “睡一张床,和一块儿睡过,性质不同。能乱说么。”贺扬冲殷潍举起酒杯,“弟妹,我没说错吧?”
    殷潍甜甜的笑着,眼睛弯弯,她大方的说,“对我而言,没什么不同。一块儿睡,自然不是两张床。”
    众人大笑。常风俯身,亲亲殷潍红润的嘴唇,“还是我老婆最会说话。”
  
    李云微想得出神,贺扬、殷潍、田馨、雷航一、高汀婷……那些笑笑闹闹的朋友们,似乎还都在身边。
    常风看她傻傻的微笑,知道她又想起前尘往事,拍拍她的肩膀,“东宝,想戈灵了?走,咱们吃双汇火腿肠去,不对,回哈尔滨了,咱吃红肠去。”
  
    “老太太,你看,小两口多恩爱!”阳台上,徐姨向下张望着,不时向坐在藤椅里的姥姥汇报,“你看你看,肩并肩手挽手。”
    “不用看我就知道。”姥姥捧着一盆饺子馅儿,“春天的韭菜就是嫩阿,清最喜欢吃了。刚才看到他俩,我真以为小淦和清竹回来了。”
    “清竹?”徐姨回头,“文清竹?云微的妈妈?小淦是谁?”
    “常淦。小风的爸爸,清竹的爱人。”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2

第二章
  
    “九万八、七万三,好家伙,还有十八万!”李云微咧嘴,“这年头,死都死不起了!”
    “云呐,什么宝贝这么值钱?姥姥看看?”
    常风侧步挡住李云微,“没啥。有人愿意捡垃圾,别人给什么破烂儿都往兜里揣。”
  
    “公墓的宣传单。”李云微从他身后探头,“刚才去上坟,他们发的,印得这么漂亮,我以为是售楼广告呢,原来是阴宅。姥姥你要不要看看?”
    “李云微!”常风瞪她一眼,“你从来管不住自己的嘴。”
    “怕什么?我姥儿才没那么多避讳呢。”李云微满不在乎的把宣传册递过去。
    姥姥摇摇头,没有接,“太贵了,住不起。”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3

常风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放心吧您,尽管仔细看大胆挑,看好哪儿我们就给您买下来留着,保证让您住的心满意足。”这毕竟不是买房子,是墓地。李云微这女人,一口一个公墓、阴宅、死不起了,就这么刺激八十高龄卧病多年的外婆,不是冷血黑心,就是大脑发育不完全。
    “自己选房子,总比别人选好。”李云微居然还乐,“再说了,我姥儿早就选好了,对吧!”
    “对,到时候把我的骨灰一半洒在松花江里,另一半洒在渤海湾里。连盒子都不用要。”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姥儿向周总理看齐呢。”李云微搂着姥姥晃来晃去,笑眯眯看着常风,“你还不如我姥儿有觉悟呢。”
  
    “好!那我现在就给你李云微买一个,省得你俩眼一闭没得选。”常风气的翻白眼。
    “行啊,就算我不用,改天一转手,搞不好还能翻一番。你投资,我获利。”李云微抚掌大笑。
  
    “你现在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小时候不这样啊?”扔完垃圾,常风拍拍手,“记不记着那次夏令营,你做梦姥姥去世了,哭着喊着要回家。最后没办法,大队辅导员坐火车把你从二龙山送回来。”
    “常风,姥姥比你想象的豁达,她还顶烦我多愁善感的样子呢。再说,如果我还和小学二年级一样哭天抹泪,这么多年眼睛都要哭瞎了。”李云微淡淡一笑,“在你心里,我始终就是口无遮拦的孩子,对么?”
    常风一愣,习惯了彼此抬杠,李云微偶尔的成熟神态反而觉得陌生。
  
    “你那什么表情?我就知道你心里当我蠢猪的,看我不勒死你!”李云微噘噘嘴,表情又生动起来,胳膊架在常风的脖子上。
    “咳咳,你不是蠢猪。”常风脸憋得通红,“上不来气了,你这胳膊藤条似的,简直是瘦型猪……算我错了成吧,放开我,要不一会儿你就要破财了,我要十八万那个……”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3

“没诚意!”李云微搅着杯里的酸奶,“什么将功补过,就一杯酸奶,人家想吃冰糕都不给买。”
    “你不是最喜欢喝马迭尔酸奶吗?”常风舀了一勺儿,虽然撒了满满一层白砂糖,但是冷饮厅自制酸奶浓重的乳酸味儿还是让他眉头纠结。
    “你享受不了就吃冰糕去啊,别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李云微三两口喝个底朝天,又意犹未尽捧起杯罩住嘴巴。常风侧过头去不看,“你别恶心人了好不好,每次都舔杯底。来来,我这儿还有一碗。”说着,他把自己的瓷杯推过去。
    “那我不客气了!哎,反正给你吃也是牛嚼牡丹。”
    
    常风笑笑,他之所以没有买冰糕,是知道李云微一定会来抢他的份。这丫头从高三起得了胃病,又舍不下冷饮,每次大饱口福后都抱着肚子说肝肠寸断,下一次又好了伤疤忘了痛,还大义凛然的念着,“生命诚可贵,胃肠价更高,若为吃冷饮,两者皆可抛!”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4

“如果马迭尔能办月票就好了。”李云微心满意足的打个饱嗝,“我天天来光顾他们的俄式酸奶。”
    “据哈尔滨日报报道,李云微赴京求学期间,马迭尔营业额下降了二十个百分点。”常风递过一张纸巾,“擦擦鼻子,吃得四处都是,一会儿离我远点。丢不起这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儿吗?”李云微环顾四方,淡绿色的木墙,慢悠悠旋转的吊扇,空气中浓浓的乳香,浸满了儿时的回忆。
    
    “知道,你在这儿成功骗取了小帅哥的初吻。”
    “有没有搞错!那也是我的初吻,我比较吃亏啊!也不知道是谁,流着口水就过来了!”李云微说着,下意识地擦擦嘴角,“现在想起来,满嘴都粘糊糊的。”
    
    “是你当时用了激将法!”常风还嘴硬。其实具体细节,两个人谁都记不清楚了,只不过双方家长津津乐道,成了当年全大院的谈资。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4

大致有两个版本。
    豪放版。
    话说周娴带儿子常风路过冷饮厅,李云微举着冰棒兴高采烈的出来。常风拽拽周娴的衣角,可怜兮兮望穿秋水。周娴掏出钱来,不等排队,就听见服务员喊着,“卖没了卖没了”。李云微三口两口吃完冰棍儿,把最后一块含在嘴里,摇头晃脑幸灾乐祸。是可忍孰不可忍,常风冲过去拦腰抱住李云微,就像二战结束《时代周刊》照片上,美国大兵热吻护士小姐的姿势一样,居高临下低头张口,硬生生把那块奶油冰棍据为己有。
  
    婉约版。
    话说周娴带儿子常风路过冷饮厅,李云微举着冰棒兴高采烈的出来。常风拽拽周娴的衣角,可怜兮兮望穿秋水。周娴掏出钱来,不等排队,就听见服务员喊着,“卖没了卖没了”。李云微咬着所剩不多的冰棍斗争良久,终于阶级感情战胜了口腹之欲,她决定和常风分享这已经含在嘴里的最后的一口。她含情脉脉,秋波暗送,常风在美色和美食的双重诱惑下……
    “一失足成千古恨!”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5

李云微听到这句,啐了一口,“你说八十年代的时候,没有狗仔队提供花边新闻,大家的精神生活是不是极度贫瘠?要不然干吗反复念叨俩小屁孩儿的事儿?后来查户口的片警马叔都知道了,还说送小流氓去管教所呢,呵呵,吓得小流氓都尿裤子了。”
    
    “喂,怎么没人说第三个版本啊?”常风觉得很冤枉,“分明是你扑上来抱着我硬送上门的。”  
    
    李云微不再同他争辩,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一位中年男子给小女儿买了一只冰棍,牵着她的手慈爱的微笑。二十年前,每次从幼儿园回来,李政都会给小云微买一支马迭尔的奶油冰棒。“偷偷吃,别告诉妈妈哟!”爸爸也是那样慈爱的笑,父母月工资不到一百元,每日一只一角钱的冰棍儿,也是奢侈的宠溺。
    “我想我爸了。”李云微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常风也不再言语,环住她的肩膀。
    
    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骤然憔悴的李云微泪光闪动,说:“爸爸,爸爸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6

今时今日,常风问自己,如果没有初二夏天牙齿对牙齿的撞击,如果没有紧张得出了一手心冷汗,当时会不会温存的拭去李云微眼角的泪痕,轻轻给她一个吻。
    
    “靠,真是肉麻。”常风打了一个哆嗦,一定是烂俗的电视看太多了,一下就想起偶像剧里的桥断。十年前,少年常风用单薄的怀抱温暖着李云微,没有一丝邪念,他头一次体会到身为一个男生,可以给女孩子怎样的依靠和安全感。
    
    “老太太,小两口出去了,您接着昨天的说啊。”徐姨收拾完屋子,在桌上摆了茶水瓜子,“最喜欢听老太太讲故事了。”
    “嗨,其实,当初的事情全大院儿的人都知道。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家清竹,会嫁给老常家的小淦。”姥姥指指柜子,“里面有本相册,你拿来。”
  
    老式的相册,绿色硬纸封面上印着松花江铁路桥,五个烫金字——“为人.民服务”。
    姥姥盘腿坐在炕上,戴上老花镜,一张张指给徐姨看。
    “喏,这是清竹的爸爸,我家老头子,当年还是特级教师呢。”
    “这是清竹百天……这是清竹抓周,看,旁边那个胖小子,就是小淦。他俩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啊呀。”徐姨张大嘴指着一张黑白小照,“这,这。”
    “清竹和小淦初中毕业的合影,怎么样,就说云微和小风很像他们吧!”姥姥得意的笑。
    
    “这小伙子是谁?浓眉大眼的。”徐姨指着另一张照片,少女文清竹坐在江畔栏杆上,身后常淦和一位年轻人并肩而立。
    “哦,劲松啊,清竹的哥哥。”姥姥摘下眼镜,阖上双目,“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如果他还在,清竹和小淦也不会分开了。”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6

第三章
  “云微,我得走了,回家看看。”常风收拾好行李,“还要伪装成刚下火车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最好拖着行李绕哈尔滨跑一圈儿再回去,你看你看,在我家吃的红光满面。啧啧,还风尘仆仆呢。”
  “姥姥手艺太好了!我走南闯北,最喜欢吃的,还是姥姥做的山东大包子。”
  “小风啊,喜欢吃就带两个走。”姥姥向来对常风的马屁没有免疫力。
  
  “不用了,姥姥,俩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就是嘛,到底年轻人胃口好。”徐姨想起昨天晚上常风一口气吃了六个包子,笑道,“剩下的都给你拿着吧,回家和家里人一起吃。”
  
  “徐姨,算了吧,你看常风脸都白了。”李云微接过徐姨手里的包子,重新放回冰箱,“别说拿包子回去,他现在身上连包子味儿都不能有。要是让他妈知道,他回哈尔滨没回家,在咱这儿住了三天,还不砍死我!”
  “李云微,你怎么这么记仇啊?”常风皱眉,“上次出殡的时候,你们不都握手言和了?”
  “什么握手言和?那是我委曲求全。我这么有觉悟,哪能在死人面前和她闹?再说了,我那时候才19岁,人家骂我狐狸精,我就哭天抹泪。现在,你让她试试!”
  “你最近火气这么旺呢?”常风嘿嘿笑着,扭头说,“内分泌失调了不是?”
  
  “失你的头!”李云微手中的黄瓜尾巴飞过来,不偏不倚砸在他脑门上。
  “看,说到你的痛处了吧。早说让你找个人嫁了。过两年你满脸都是褶儿,天天抹黄瓜皮也没用啦。”常风还在笑,“贺扬一直也没有新女朋友吧?你们也快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次回来不去他家看看?”
  
  “去就去,怕什么?”李云微脖子一梗,“不就是去贺扬家么?”
  “对,不怕,又不是去我家。”常风背起行李,“那明天我也过去,咱们贺扬家碰头吧!”
  
  “云微,你们俩怎么和地下党似的?见面还瞒着他妈?”徐姨关上门,说道,“婆媳关系是不好处,但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啊。”
  “徐姨,什么婆媳啊,这辈子我都不会嫁给那个疯子的。还有,你是不知道我两家那些破事儿,我都懒得说了。”李云微蹭到外婆身边,“我倒是想去看看常奶奶,小风说她最近身体不好。”
  “那就去吧……你怕碰到你周姨?”姥姥看到李云微脸色一暗,“她也是好人,这些年照顾常家嫂子,不就是一个情分?”
  “她对谁都有情分,就对咱家人没有。”李云微说完“哼”了一声,心想,谁都不知道吧,上大学的时候,周娴打着长途电话骂我呢。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包括常风。
  “娴的心里也苦啊,还没处去说。”姥姥叹气,“其实她就是脾气躁,心里可稀罕你呢,你不也挺喜欢她?当初一口一个妈,叫得比亲闺女还亲。”
  
  “姥儿,你也知道,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李云微一想起周娴,就是二十年前的样子,烫着短发,大嗓门,做起事情风风火火。都说女儿长大了像妈妈,但李云微总觉得自己不过是遗传了母亲弱柳扶风的体形,张牙舞爪的神态酷似年轻时的周娴。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7

自从李云微三岁起,周娴就说她长着小狗鼻子,谁家做了好吃的,就往谁家跑。不过常家是个例外,李云微的狗鼻子派不上用场,每次周娴买菜回来,自然会去文家问一句,“云云今天来不来我家吃饭啊?”
  李云微跑过去扒开周娴手中的三角兜,仔仔细细检查一番:“今天吃排骨么?吃排骨我就去!阿姨做的排骨最好吃了!”
  “云云想吃排骨炖豆角,还是糖醋排骨?”周娴笑得大声,“以后想娶你进门,我就让小风提溜两扇排骨来提亲。”
  
  “妈,李云微又来咱家蹭饭!”常风愤愤不平,“你还让她用我的碗!”
  “常风,男子汉怎么那么小心眼?人家文奶奶每次送过来的包子,都吃到小狗肚子里去啦?”周娴拿着一把筷子,敲敲常风的头,“再说又不是外人,这不是你媳妇吗?”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7

周娴炖了排骨汤,还特意挑出几块儿做了糖醋,两个小人儿吃得不亦乐乎。
  “一、二、三、四……”李云微把吃完的骨头在桌上摆成一排,一高兴就张口乱喊,“妈,妈,你看我吃了四块儿。”
  常淦嘴里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人家说有奶就是娘,看来排骨也挺笼络人心的。”
  
  周娴拿着湿手巾,一下下擦着李云微手上的肉汁:“云云真聪明,现在就会数数了,那以后你也叫我妈吧,老婆婆也是妈呀。”她把李云微搂在怀里又亲又抱,“小女孩儿多可爱,又懂事儿,嘴还甜,和洋娃娃似的。我一定要帮我们小风看住了。”
  “妈,我也会数数!我还会背小九九。”常风把碗一推,跑到地中间,底气十足,“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四九五十六……”
  周娴乐不可支,“我儿子聪明的没边了,你再这么五十六下去,看谁嫁你。”
  因为周娴的大力宣传,常风一直到初中毕业,大院动迁,才摆脱了“常风五十六”的外号。
  
  有时候李云微认为,常风是郭靖翻版,四九都背成了五十六。至于他后来得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竞赛奖状,完全是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可是仔细一盘算,还是自己笨,居然心甘情愿被常风拐带着四处拜堂。
  常风申辩,说我那是大智若愚,再说其实也没四处拜,无非是你家、我家,居委会刘奶奶家。
  
  “那也不用每个地方去拜上五六次吧!” 李云微深恶痛绝的说,这辈子最没骨气的事情,就是为了讨几毛钱去买“喜糖”,隔三差五趴在地上给姥姥和常奶奶磕头。
  常风的存在,断绝了李云微一切关于“puppy love”的美好印象,大院儿里的邻居见到她,总笑说,“老常家的小媳妇”。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8

常风就说,“李云微你忘性大,从来不记着我的好处。”
  “就说八三年的‘四一七’大火吧,我可真是和你“死一起”,生同眠死同穴阿。”常风信誓旦旦。
  那场大火持续了十一个小时,从下午到凌晨,烧毁了五条街二百多栋房屋。天色擦黑时,居委会的刘大娘挨家挨户敲门:“正阳河着大火了,大家晚上别睡太死,今天风大,一不留神就烧过来啦!刚才一下就烧了三四条街。”
  常淦决定去附近看看。常风和李云微刚四岁,对于火灾没什么概念,吵着要去看热闹。于是前后坐在常淦的二八永久车上,一大俩小向西出发。沿路上早有人把家具搬出摆在路边,自行车后座上绑着十几寸的黑白电视,或者是比电视还大的收音机。
  黑夜里西面半边天被烧红,两三公里外的火光狰狞得如同近在眼前,李云微怯怯的问,“火能有多大,会死人吗?”
  “会。”常淦拍拍她的头顶,“尤其是半夜起来,发现周围都是火,人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跑。”
  “那我不睡了。”李云微一脸痛苦,被火烧死一定很难受,上次被蜡烛烫了一下,她都痛了好久。
  没等常淦开口安慰,他儿子就在身后发话了:“云云不怕,我给你站岗!火来了我抱着你就跑,什么沙发电视,我都不要!”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8

“沙发电视,你当你拿得动啊!”十多年后说起来,李云微直撇嘴,“年纪小小就会开空头支票。我当时居然还就信了你了,幸亏火没烧过来,看你那天睡的四仰八叉的,还救我呢,自己先变成烤乳猪了。”
  “李云微,你当时怎么不这么说呢?”常风挑眉,“我记得你感激涕零都要以身相许了,晚上死活拉我在你姥姥家睡,和八爪鱼似的抱着我不放。嘿嘿,我当时真是柳下惠啊。”
  “流氓,那时候你才四岁,就算有贼心有贼胆,你能把我怎么着啊?”
  当日一夜不能安眠的是常淦,直到天光乍现,东边的朝霞消弭了西面的火光,他才和衣入睡。
  
  走过曲曲折折的记忆长廊,两个小嘎豆儿在饭厅里追打嬉闹,常风一推,和桌子一样高的李云微撞在桌沿儿上,周娴从厨房里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手,哈哈大笑,揉着她红肿的额头。常淦正在给自行车上油,板下脸来佯装生气,说要把常风送到楼下让李政打一顿。常风躲在奶奶身后,老太太摇着蒲扇,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一朵菊花。夕阳下的大杂院里,谁家的煤球炉冒着袅袅轻烟,呛人的烟雾过去,飘来一阵炸鱼的香味儿。老花猫跳上窗台,伸个懒腰,咪唔咪唔的要求开饭。
  这一幕日复一日,平淡无奇,却定格成脑海中黑白照片,在二十年后不断重现。而真实的过往,早已泛黄老旧,碎裂在哪一年的秋风里。
  李云微浅浅一笑,发现自己并不恨周娴,而且,还有一点想她。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09

李云微站在一株碧桃树下,甩着手中米白的提包。忽然肩上被猛地拍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
    “看你穿裙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常风黑着脸。
    “九阴白骨爪啊,出手那么重。”李云微揉揉肩头,有什么东西轻软的熨帖在毛衣上,侧头一看,是一只长筒丝袜。“啊,我说怎么家里有一只单的,原来是你贪.污了!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下次送你一打。”
    
    “还好意思说!害死我了!”常风瞪眼,“昨天我妈帮我整理行李,看见这个,死活让我把新女朋友带回家去。”
    “那你怎么说?”李云微摆手,“别再让我找人冒充你女朋友给你妈打电话啊!就说那是你预备抢银行的面具。”
    
    “我和我妈说,买来做简易柔光镜的。”常风抢过丝袜,“抢银行,让你抢个够。”说罢他作势要将袜口套在李云微头上,“看你以后收衣服的时候还丢三落四不!”
    “分明是你贪.污我的!哼!”李云微一边回嘴,一边抱头躲闪,“喂喂,不要得寸进尺,弄坏我的新发型我和你急!”
  
    “新发型,我还以为你早上没梳头呢!”常风一把抓住李云微的手腕,“别跑,让我看看你的乱草头。”
    “老土吧你!”李云微一甩头,“这期瑞丽的新发型呢!哈尔滨比北京便宜一半,真划算!”
    
    “哈谁不好,哈小日本!”常风嘟囔着,从头到脚打量着李云微。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10

水粉色罗纹一字领针织衫,简约的乳白荷叶裙,带着春天的清爽气息。浅褐色卷发轻盈流畅,充满弹性,在她甩头时自然摇摆着,边缘层层叠叠,羽毛般漂浮于流淌的春风里。她袅袅婷婷站在含苞待放的碧桃树前,四月明媚的暖阳下,光彩流溢。
  
    
    “原来,你是个女人!”常风一幅不可置信的神情,“果然人靠衣装,现在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比抹黄瓜皮管用。”
    “去,”李云微甩开他的手,拢拢头发,“去拜访贺扬爸妈,能像和你混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不拘小节么?”
  
    “哟,你也知道自己不拘小节?简直衣冠不整。”常风笑,李云微在他公寓里穿着家居服,头不梳脸不洗,盘腿坐在地毯上打电视游戏,手边放一串香蕉,饿了就掰一根,根本不理会常风要求听新闻联播的抗议。就算常风恶狠狠咒她受辐射长一脸皱纹也无济于事。
    她还大声嚷着,“人家过两天就走啦,你就让穷苦人.民过过瘾吧!真是堕落的有钱人,这么大电视来玩儿ps2,享受啊!”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10

贺扬出国近两年,从没回来探亲过。父母思念儿子,看到李云微和常风,就拉着他们说个没完,从贺扬一岁半能背诗三岁开始学滑冰聊到他初中受伤退出市足球少年队转而学业更上一层楼最后去了哈佛。常风和李云微笑到脸部麻痹,听了三个小时的天才儿童成长史。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李云微摸着发硬的脸感叹道,“下次一定让贺扬请我们吃顿好的!替他尽孝心,我们容易么!”
    “云微,如果三年后贺扬拿到博士学位就回国,你会不会和他重新开始?”坐在计程车上,常风忽然问了一句。
    
    “嗯?三年,三年后搞不好我孩子都满地跑了。”
    “切,如果你还没处理出去呢?”常风撇嘴。
    “那就处理给贺扬好啦!”李云微一脸兴奋,“哈佛毕业的帅哥博士,不要那是傻瓜!”
  
    “怪不得打扮得这么光鲜去看人家爸妈。”
    “那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光鲜干嘛!”李云微凑过来研究着常风的下巴,“胡子都刮这么干净,怎么着,和我抢贺扬?”
    “算了,我哪儿抢得过啊!他妈见着你就两眼放光,我好不容易忍住,没拆穿你的真面目。”常风摸摸下巴,“别说现在把胡子刮了,当年没胡子的时候,贺扬也没看上我啊!他喜欢你多久了?十五年?”
    “十五年,还不是一样分开了?”李云微轻笑,“所谓合久必分。”
   “这什么逻辑!”常风握住李云微的手,“我们两个在一起,都二十五年了吧。”
    李云微抽出手来,在常风肩上打了一拳,“这不一样,咱们的友情就是‘一国两制’,五十年不变!五十年后……还不变!”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7 14:11

:) :) :) :) :)

给自己的.情书 发表于 2006-12-17 17:24

原帖由 @Paopao@ 于 2006-12-17 13:11 发表
:) :) :) :) :)
$汗$ $汗$ $汗$

怎么这么多啊。。。MS这几天来了好多高产的

@Paopao@ 发表于 2006-12-18 00:11

原帖由 给自己的.情书 于 2006-12-17 16:24 发表

$汗$ $汗$ $汗$

怎么这么多啊。。。MS这几天来了好多高产的
我说你在水库没灌够,又来这里水我帖子呀:) :) :) :)

海棠 发表于 2007-1-5 11:47

这个还有后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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