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寒舍简陋,让两位笑话了。”钟伯倒是不以为意,随手拎来一个紫砂壶,泡了两杯茶水,沁人的茶香扑鼻而来。
“好茶!”冯婧用舌尖轻舔,香味直透心肺,神清气爽。
茶呈淡绿,清澈温润,嫩绿的茶叶微微悬浮旋转着。方媛看了一眼,笑着问:“钟伯,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吧?”
钟伯呵呵一笑:“正是碧螺春。这年头,喜欢茶艺的年轻人不多了,这位小姑娘,还在读书吧,很难得啊。”
方媛脸蛋微红:“我叫方媛,并不懂什么茶艺,只是以前喜欢看杂书,看过碧螺春的介绍,随便瞎猜的。”
钟伯坐下来,呷了一口清茶,徐徐吞入,这才问:“冯警官,有什么事需要老朽帮忙的?”
冯婧赔着笑脸:“是这样的,我们查案,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涉及到一块血玉,想请教你老人家,查找一下这块血玉的来历。”
“血玉?什么血玉?可有照片?”钟伯来了兴趣。
冯婧一脸歉意:“不好意思,钟伯,我们警方至今也没有找到那块血玉。”
钟伯有些失望:“哦。那有谁看过那块血玉?”
“也没有人看到过。我们推测,可能是块玉坠。”
钟伯哼了一声:“血玉坠多了,我连看都没看,如何帮你查找来历?”
冯婧也知道血玉的传说仅仅是捕风捉影,根本就拿不出真凭实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方媛在一旁插嘴:“钟伯,是这样的。我们虽然没见过那块血玉,但听血玉原来的主人提到过。那块血玉,有种特殊的效果,能诱惑别人不知不觉进入休眠状态。”
“诱惑别人休眠?”钟伯两眼如鹰,光芒大盛,仿佛炽热的火焰。方媛与他眼神相触,竟然有一种被灼伤的痛感。
“你说清楚点,怎么诱惑别人休眠?”
“我……我不知道……”方媛转过脸去,不看钟伯的眼,吞吞吐吐地说,“血玉的主人,利用血玉,催眠了很多女孩子,让她们自杀。”
“后来呢?那个血玉的主人怎么样了?”
“被抓到了,关到了精神病院,可警方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血玉。过了几个月,他就从精神病院逃走,逃得无影无踪,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钟伯继续问,问得很详细。无奈,方媛只好把以前441女生寝室发生的事简单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听完方媛的叙述后,钟伯缓缓闭上眼睛,老僧入定般,陷进沉思。两人不敢打扰他,只能静静地等待。
良久,钟伯睁开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难道,是那孽障重现人世?”
冯婧低声问:“钟伯,你说什么孽障?”
钟伯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解释说:“我说的孽障,是指邪玉。玉虽然是吉祥之物,却也并非绝对。人有正邪,玉器亦然。我知道,现在科学发达,我们这些陈词滥调,登不得大雅之堂。”
“也不是啊,中国自古就有玉文化,源远流长,流传至今,肯定有其道理的。钟伯不妨说说,不打紧的。”
“那也好,信不信,都无所谓,你们就当是听故事好了。玉器文化格局的奠定,是在汉代,分为礼玉、葬玉、饰玉、陈设玉四大类,其中水平最高的,是葬玉。而血玉,则是葬玉中的绝品。
“你们所说的那个血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小时随师傅见过的那块。我师傅是个江湖客,医卜星相,无一不精,但造诣最高的,还是鉴定玉器。我是孤儿,被师傅收养,跟随在他老人家身边做了入室弟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十二三岁。师傅年龄大了,落叶归根,回到了南江市。当时,日本刚刚投降,百废待兴,南江古城刚刚经过战火洗礼,残砖断瓦,哀鸿遍野,甚是凄凉。南江市有个名门望族,当家的熊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与师傅是至交好友,寻上门来,设宴款待师傅。
“酒过三巡,耳热酒酣之际,熊老太爷与师傅附耳低语,原来,他想请师傅去鉴定一块玉。按理说,以熊老太爷的财势,请个鉴玉的行家,并不难,他却执意要请师傅,这反而让师傅起疑。师傅婉言谢绝,熊老太爷执意不肯。好说歹说,终于还是抹不过情面,师傅答应了他。 “我记得很清楚,两天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雨下得很大。熊老太爷带了五六名随从,领我们去鉴玉。一路上,熊老太爷都在和我师傅嘀咕,我在旁边,听不清楚,隐约听到熊老太爷说多加小心,对方是个棘手人物。无论事成与不成,都要迅速撤离。我随师傅久了,知道他的脾气。师傅虽然表面上点头称是,唯唯诺诺,心里肯定很不以为然。他这辈子,最好面子,行走江湖,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这次鉴玉,却仿佛偷鸡摸狗般鬼鬼祟祟,已经让他大为不快。熊老太爷并没有带我们回他的豪宅,而是出了南江城,穿过十几里的山路,到了一座小庙前。小庙十分破旧,东倒西歪,在大雨中似乎随时会倒塌,早就没人供奉香火。
“熊老太爷在外面高呼了几声,里面传来咳嗽声,门开了。熊老太爷领着师傅与我进去,随从们留在庙外。小庙的角落里,有一张破烂草席,蜷缩着一个人影,烛光昏暗,看不清面貌。熊老太爷走上前,与他低声商量了半天,这才拿到一个小盒,连忙递给师傅鉴定。
“师傅接过小盒,小心地打开,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师傅看惯了各种奇珍异宝,眼界很高,一般的玉器,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而当时,他本来就有心理准备,却也禁不住出声,那盒中的玉器,其珍贵可想而知。师傅叫了声‘千年血玉’,手中的小盒中散发出轻淡柔和的血色光芒,将师傅的脸映照得血红。
“师傅细细鉴定,玩赏了很久。蜷缩在地上的影子咳嗽了几声,师傅这才依依不舍地递给熊老太爷,点了点头。熊老太爷大喜过望,解下背在身上的包裹,递给黑影。黑影打开包裹,金光四射,原来全是金条,起码有几百两。黑影却没半分欢喜,反而沙哑着嗓子说那块血玉只是暂时押在熊老太爷手上的,以后一定会来赎回。熊老太爷满脸堆笑,说那是自然,急忙告辞出庙。出庙后,我们十万火急地往回赶。奇怪的是,他的随从却没有跟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几个随从,全是熊老太爷请来的杀手,他想杀人灭口。师傅很不赞同熊老太爷的做法,认为那个黑影,是个极度可怕的人,这么做,不但不会成功,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只是熊老太爷一意孤行,师傅劝他不动,一气之下,与他分道扬镳,带我返回小庙,想要阻击杀戮。”
听到这,方媛再也忍不住了:“结果呢?那个人死了没有?”
“结果……结果……”钟伯的身子竟然微微颤抖,眼中现出一丝惊慌,那么多年前的事,至今还心有余悸。他叹了口气,说:“我们回到小庙,正看到那五个人从小庙里跑出来,一个个浑身是血,仿佛疯狗般自相残杀,刀锋过处,血肉横飞,残肢断脚。即使他们脚断后倒在了地上流着鲜血,依然满地乱爬着相互追杀。鲜血把地上的雨水都染红了,没过多久,五个人全都死了。”
“这么多年了,我总是忘不了那一幕。说实话,兵荒马乱的日子里,看过、听过、经历过的怪事不少,那些不过是浮云流水,随着时间渐渐淡忘。只有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怎么也忘不了。那五个杀手,原本都是些彪形大汉,生龙活虎的,一下子全都疯了。五个人全是鲜血淋淋的样子,身上血如泉涌,却似乎感觉不到痛苦,一个劲地爬来爬去,挥刀乱砍,只要会动的,就不放过。师傅于心不忍,前去阻止,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自己还差点被他们误伤。照理说,一个人流了那么多血,身体会支持不住休克晕倒。但那五个人,满地乱爬,仿佛流的不是他们的血。那情景,实在诡异,我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浑身发冷,心虚脚软,站都站不住,瘫坐在地上。
“师傅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折腾了许久,没有救下一个人。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五个人突然一起发声喊,叫声凄厉,鬼哭狼嚎般,同时仰头喷血而死。这时候,五个人没有一个完整的,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惨不忍睹。师傅叹息一声,叫我站在一边不要乱动,整整衣衫,报上姓名,也不管里面有没有回应,昂首阔步地走进小庙。当时,我害怕极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师傅也像那五个人一样发疯。以我当时的江湖阅历,根本就猜不到庙中黑影用了什么手段,但下手之狠辣,用心之恶毒,都是明摆着的。我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进去,这件事本来就和我们无关,何必以身犯险。
“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提心吊胆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庙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师傅那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我欣喜若狂,连忙冲上去,抱住师傅,却听到师傅低声咳嗽了几声。我医术虽浅,却也听出师傅受了内伤,当时不敢多问,扶着师傅一路回了南江城的住处。师傅回来后,闭门谢客,调养身体。熊老太爷亲自登门拜访了几次,师傅都没理。后来,实在拗不过了,写了一封信,叫我拿给熊老太爷。信中的内容,不得而知,不过自此以后,熊老太爷不再来打扰了。后来,我问师傅,那五个人的死因是什么?是不是中毒?据我所知,有一些毒草,能迷失人的本性,状若疯狂。
“师傅一直不肯回答,叫我潜心修行,不要多问世事。直到临终,他才告诉我,庙中黑影,用的是摄魂Big Fa,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催眠术。黑影的摄魂术,已臻化境,神出鬼没,高深莫测。师傅推断,那五个人财迷心窍,定力不足,进庙后看到满地金条,心神恍惚,被他乘虚而入,摄了心魂,自相残杀。熊老太爷当年也曾行走江湖,知道师傅见多识广,所以请师傅同去,以防万一。他倒并不在乎那些金条,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师傅之手,铲除黑影,永远得到那块千年血玉。师傅说,那块千年血玉,价值不菲,远远不是那些金条就能买到的,而且血玉本身还另有妙用。他只是多看了血玉几眼,就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也许,黑影摄魂术的修炼,与那块千年血玉有关系。只是,血玉本是陪葬之物,入土千年,尸烂骨朽,怨气太重。熊老太爷费尽心机,得到那块千年血玉,是福是祸,殊难预料。
“果然,还没两年,熊老太爷家迅速衰败下去。几个儿子,嫖的嫖,赌的赌,抽鸦片的抽鸦片,一个大好家业,全败光了。熊老太爷也被他几个不肖儿子,活活气死。那块千年血玉,也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血玉的来历,竟然如此离奇,这段故事在大白天讲出来,仍然令人心旌摇动。
钟伯讲到这里,再无下文,三个人一时无语,各怀心思。过了良久,方媛才开口问道:“那个庙中黑影呢?究竟是什么人?他最后怎么样了?”
钟伯苦笑:“我哪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据师傅说,庙中黑影,手段虽然毒辣,却也并不见得就是坏人。以他的摄魂术,如果偷盗财物,易如反掌。他却宁愿抵押自己的宝物,来和熊老太爷换取金条,盗亦有道。师傅怪他手段狠毒,话不投机,两人在庙中交手。那黑影与师傅交手前就已经身负重伤,尽管如此,师傅仍不是他的对手,负伤而退。黑影也没有追击,任师傅离去。”
往事如烟,恍然一梦,钟伯唏嘘不已:“我这辈子,玩了一辈子玉器,如果还有机会能再看到那块千年血玉,也算不枉此生了。”
冯婧不解:“钟伯,既然千年血玉有魔性,给人带来噩运,为什么你还念念不忘?”
“小女孩,这你就不懂了。是魔是神,要看在谁手里。魔神之间,不过是一线之间。”
再聊了会儿,冯婧看问不出个什么名堂,与方媛告辞离去。钟伯送两人出门,再三叮嘱,如果找到那块千年血玉,告知他一声。 出门后,冯婧与方媛分手,去南江市公安局找萧强,一方面了解案情进展,一方面汇报有关秦月与血玉的情况。
方媛回到南江医学院时,差不多是中午,下了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漫步在校园里,笑语随处可闻,似乎没有人记起刚刚发生过的事。深秋,天气却异样地闷热,金黄色的太阳拼命地焕发出它最后的热情。一点风都没有,天气沉闷。这些年,到处在提环保,但地球依然越来越热,天气也变得反常,忽冷忽热的。
苏雅不在寝室里,估计到外面吃饭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就算回来,她也没好脸色给方媛看。凭空插进一个冯婧,让方媛与苏雅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友谊一下子就出现了裂痕。
天气太热,女生宿舍的结构也没设计好。一般住房都是南北朝向,可女生宿舍却是东西朝向。这倒好,夏天更热,冬天更冷,冬冷夏热,锻炼她们的忍耐力呢。
方媛没有胃口,不想吃饭,坐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终于受不了那种闷热,仿佛有层油腻覆盖在皮肤上,遮住了皮肤的毛孔,透不过气来。方媛干脆坐到大厅里,打开吊扇,调到最高档。
吊扇“呼呼”地转了起来,方媛正准备把椅子挪到吊扇下面,寝室电话突然响起来了。伸手去接,电话里却没有声音,只听得到急促的喘气声。
“是谁?”方媛问了一声。
还是只有喘气声。
方媛有些奇怪,声音放大了一些:“找谁?再不说话,我可要挂掉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方媛吗?”
声音很奇怪,也不知是男是女,很难分辨,打电话的人故意改变了嗓音吧。
“我就是方媛,有什么事吗?”方媛仔细聆听,想要记下声音。
可是,没有回答,依然是喘气声,只是变得急促了些。
方媛等得有些不耐烦,刚想说话,奇变陡生。
大厅里的吊扇转了几下,突然间发出一声巨响,“砰”的一声从屋顶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扇叶兀自还在转动,在水泥地板上擦出一阵尖锐之极的声响,让方媛看得目瞪口呆。
第七章 尸房夺命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就是吊扇砸下来的那一刻,对方挂机了。扇叶在水泥的摩擦下终于停止了转动。方媛走上前,弯下腰,仔细查看。吊扇上没有明显的人为切割痕迹。抬头望天花板,原本钩着吊扇的铁钩好端端的挂在那里,没有一点损坏。看来,是吊扇的螺丝松掉了,在启动吊扇的振动过程中承受不了吊扇的重力脱落掉。
这个吊扇也不知用了多少年,十分陈旧,上面布满了灰尘油烟,黑糊糊的。难道,是因为使用年限太久才造成螺丝松动?想想,又不太像。用了这么久,早不松动,晚不松动,偏偏这时松动坠落?螺丝原来就咬得紧紧的,长时间没卸下来,铁锈斑斑,怎么会一下子就松动呢?
难道是有人动了手脚?
警方正在紧锣密鼓地搜索调查,谁想制造这么一起意外?针对的人,是谁?方媛?苏雅?冯婧?
还有,那个救命的电话,是谁打来的?怎么会那么巧?
方媛似乎想起了什么,透过窗户去眺望。前面,是几幢女生宿舍和教师宿舍。她似乎能感觉到,某个窗帘背后,有双诡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冯婧回到441女生寝室时,被坠落在地的吊扇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吊扇怎么掉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
方媛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冯婧。
“你的意思,有人故意谋害你,又有人暗中救你?”冯婧头都大了。
“我也是胡乱猜测,也许,事情并我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仅仅是一场意外。”方媛忐忑不安,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希望如此。”冯婧只能这么想。最近发生的事,已经足够警方喝一壶了,她不想节外生枝。
冯婧帮方媛把吊扇清理好,叫来校工搬走。反正,天气也将冷起来了,不用也可以将就。
苏雅回来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吊扇挂钩,撇了撇嘴,什么也没问。
这天夜晚,方媛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她总是无端地想起电话里的那个声音,阴阳怪气,低沉沙哑,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那人只说了一句话:是方媛吗?这说明,那人的目标就是方媛。如果是存心打电话救她,那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他又怎么得知吊扇被人动了手脚?
熄灯哨响,迷迷糊糊中,方媛睡着了。但没睡多久,她就被噩梦惊醒。
方媛梦到了何剑辉!他又来找她了!
方媛只要一想到何剑辉,心里就冒寒气。奇怪的是,她却总忘记不了何剑辉那张英俊而邪气的脸,诡谲聪明,自信从容,仿佛一朵盛开的毒草,明知道有毒,却有一种令人沉醉无法自拔的妖艳。
是的,妖艳。用妖艳来形容一个男人,的确有点怪,但何剑辉给方媛的感觉就是如此。
直觉告诉她,何剑辉回来了,而且就在南江医学院里。虽然警方没找到,方媛也没看到,但他一定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窥视着。
想到这,方媛的睡意全消。
方媛起床,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走进水房。
扭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潺潺流淌着。方媛双手捧了些冷水,浸湿了脸。
她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在幽幽的灯光中,泛出一种死人才有的枯黄色,没有半点血色。这几天,疲劳过度,整个身体都透支了。
人终究是要死的。方媛忧伤地想。死神一直在她身边游荡,无法逃避。她身边的良师益友,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方媛的家乡,至今都流传着各种习俗。风水、算命,更是从来都没有真正销声匿迹过。方媛父亲死时,有人说她是天煞孤星,专克身边的亲朋好友。她从来不相信这些。命,谁能说得清?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下,一个人的生命脆弱得微不足道。一个很小的变化,对人的命运可能有极大的改变。在《蝴蝶效应》那部电影中,主人公多次回到过去,妄想让命运按照他设定的计划发展,却没一次能成功。
方媛关了灯,发了一会儿呆,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慢慢地回到卧室,重新上床睡觉。卧室的窗户是开着的,寒冷的夜风不时没头没脑地撞进来,呼啸着奔腾。 方媛紧了紧被子,似乎触动了什么,一条绳子模样的黑影突然蹿了起来,迅速蹿到了方媛的眼前。
是蛇!
方媛打了个寒战,心悬了起来,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窗外,一钩橘黄的残月有气无力地挂在半空中,被严重污染的天空只有几点星光能透过重重云雾闪烁不定。
即使这样昏暗的月光,方媛依然能分辨出,眼前,的确是一条蛇,而且是一条毒蛇。
这条毒蛇,起码有一米多长,蛇体呈暗褐色,蛇腹有一些黄白相间的横纹,半身竖起,蛇头扁平,吐着猩红的舌信,阴冷地盯着方媛。
眼镜蛇!
竟然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
方媛知道,蛇的视力很低,一般是靠振动来感觉物体。她不敢妄动,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能尽量保持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两眼死死地盯着眼镜蛇。
如果眼镜蛇窜过来攻击,她只能用手去抓住它,抛开,不让它攻击到自己的要害,咬伤后尽快赶到附近的南江医学院的附属医院治疗。
但现在,她只能与眼镜蛇对峙。幸好,这只是条眼镜蛇,不是眼镜王蛇,并不怎么主动攻击人。只是,眼镜蛇,也能长时间与人对峙。
眼镜蛇离方媛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嘴里发出“嗤嗤”的声音,竖起上半身,阴毒的眼睛盯着方媛,似乎在考虑进退。
方媛的手心里汗水淋淋,背后凉飕飕的,豆大的冷汗,一滴滴地从额头上滴落。久不动弹,身体难受得要命。有些地方僵硬,有些地方麻痒,有些地方酸痛。方媛这时才知道,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弹会这么难受。
还要对峙多久?方媛几乎坚持不住,很想动下身体,却又不敢,怕眼镜蛇在惊吓中突然袭击她。要知道,这可是条剧毒的眼镜蛇,被咬到了性命攸关。
一方面,方媛希望冯婧与苏雅能苏醒,看到她的现状来帮助她。另一方面,她又怕冯婧与苏雅苏醒后,失声惊叫而惊吓到眼镜蛇。事实上,两人都睡得很沉,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不管了!方媛咬了咬牙,双手暗暗握住被角。实在坚持不住了,再忍一会,眼镜蛇还不离开的话,她就要想办法逃跑。
还没等方媛决定,眼镜蛇突然张口,喷出一股毒液。好在方媛眼疾手快,下意识地卷起被子一挡,迅速跳下床逃离眼镜蛇的攻击范围,同时尖叫一声:“蛇!”
眼镜蛇被卷进了被子中,也不知爬出来了没有。方媛跑到卧室门旁,打开灯,对着刚刚被惊醒的冯婧与苏雅大叫:“快起床,有毒蛇!”
冯婧迅速翻身从床上蹦下来,动作利落。苏雅睡在方媛的上铺,情急之下跃到另一张上铺,再跳下来。三人狼狈不堪地跑出卧室,把卧室的门反手带上,但慌乱中,门没有被关紧,徐徐地被风吹开了。
“毒蛇在哪?”女生天生怕蛇,冯婧虽然心里也毛毛的,但她没忘记自己的刑警身份。
“就在我的床上!”方媛惊魂未定,“还是条眼镜蛇!”
“眼镜蛇?寝室里,怎么会有蛇?”冷静下来,苏雅有些怀疑,“方媛,你是不是在做梦?梦到眼镜蛇?”
“不是,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一条眼镜蛇,还向我喷射毒液。”方媛急忙解释。
似乎是为了证明方媛没有说谎,那条眼镜蛇竟然从卧室中爬了出来,扭曲着身体,“噌”的一下又竖起来了,面对着方媛她们三人。
三个人提心吊胆地望着眼镜蛇,慢慢后退。
冯婧毕竟是警察,顺手摸到一个扫帚,掂了掂,作为武器挡在方媛与苏雅前面。
这次,眼镜蛇并没有对峙太久,张望了一会儿,收回蛇信,低下头,沿着墙壁爬向了水房。
苏雅?
苏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方媛能听到上铺发出来的纷繁嘈杂的“吱吱”声,那是无数条眼镜蛇同时吞噬撕咬的声音。到现在,也没听到苏雅的动静,看来也在劫难逃。
但是,这么多眼镜蛇,为什么不攻击自己?它们,在等什么? 过了一会儿,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眼镜蛇群开始骚动起来。一条巨大的眼镜王蛇缓缓移上前,其他的眼镜蛇纷纷闪开一条路。这条眼镜王蛇足有七八米长,在地上爬,竖着半个身子,个头超过了方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方媛一阵眩晕。这条眼镜王蛇的眼睛,竟然闪动着异样的色彩。不,这不是毒蛇的眼睛,分明是一双人类的眼睛!而且,这双眼睛,方媛竟然有种熟悉感。
何剑辉!方媛心里一阵颤抖。这是何剑辉的眼睛!
这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凝视着方媛。它在说,嗨,方媛,我们又见面了。
方媛张了张口,哑然无声。
你不必说话,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恶毒而得意的眼睛在说。
你真的是何剑辉?方媛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我别管我是谁,何剑辉只是一个代号。你只要相信,我是来保护你的,这就行了。
可是,你是一条蛇!一条眼镜蛇!
无论我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我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来吧,宝贝,到我的世界来。你的生命,会因我而精彩。
你的世界?不,我是一个人,一个完完全全独.立自主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理念,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
方媛快要疯了。她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好好地感知这个世界,可何剑辉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她,破坏她的生活。
眼镜王蛇在摇头,在叹息。你太傻,可怜的人,你还不懂得人类社会的残酷自私,来到我的世界吧,让我来帮助你,我会给你幸福的。
眼镜王蛇再次移动,俯下头来,慢慢地靠近方媛。它的蛇信,舔到了方媛的脸,仿佛一道细微而滑腻的寒气在她脸上迅捷游动。方媛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想做什么?方媛惊恐万分。
我要让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从此永不分离。
不,我不愿意。
抱歉,你没得选择。
眼镜王蛇突然张大血盆大口,包裹了方媛的头。一股腥气扑鼻而来,方媛眼前一片漆黑,挣扎着,却依然被缓缓吞入蛇腹中。
我的爱人,相信我,我是爱你的。这次,方媛听清楚了,真是何剑辉的声音,磁性,低沉,带有一种重金属的质感,美妙动听。
这是方媛最后听到的声音。然后,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没入了眼镜王蛇的腹中,渐渐变得僵硬,仿佛被麻醉了,毫无痛感。
方媛的身体,慢慢地融化了。
黑暗,无休无止的黑暗。孤独,永远相随相伴的孤独。还有……还有灵魂深处对爱的渴望。
梦醒了。方媛撑起沉重的眼皮,汗涔涔的,内衣湿透了,紧紧地黏在身上。
刚才,只不过是一场梦。
窗外,曙光初现,一缕青白色的光亮穿透了重重黑幕射进441女生寝室,映照在方媛脸上,衬托出柔和的光泽,有着淡淡的暖意。
“又做噩梦了?”冯婧已经醒了,正在起床换衣服。
方媛点了点头,无力说话。闭上眼,脑海里再度浮现眼镜王蛇的那双恐怖眼睛。
上铺传来“吱咯吱咯”的声响,苏雅也醒了,下床,对着镜子梳头,一言不发。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看来昨晚也没休息好。
如果床边随时会出现一条剧毒的眼镜蛇,换了谁,也没办法安心睡眠。 冯婧穿好衣服,走过来拉方媛:“起床吧,懒鬼!”
方媛伸了下懒腰,浑身酸痛,脑袋依然昏沉沉的,比没睡觉前还要疲惫。
都怪那条蛇!
“对了,那条蛇呢?”想到蛇,方媛陡然一惊,心里发慌。
“还在水房吧。”冯婧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大厅。水房的门,还是紧闭的。那条蛇,应该还在里面。
方媛穿好衣服跟出来:“怎么办?”
“向学校保卫处报告吧,让他们来处理。毕竟,这是条剧毒的眼镜蛇,咬到人就不好办了。”冯婧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只能这样了。”方媛打电话给学校保卫处,叫他们派人来处理。
眼镜蛇霸占着水房,三人都没办法进去洗漱刷牙,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待保卫处的人。
方媛走到阳台上,任深秋的晨风顽皮地吹乱她的长发。站在阳台上,南江医学院的风景一览无余。红楼、教室、月亮湖、蘑菇亭、小树林、食堂、草地……一个个风景,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遥远,遥远到方媛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凄凉感觉。秋色正深,寂寥的荒芜成了这些风景的主色调。秋风飒飒,寒意袭人,反而让方媛的头脑清醒些。
昨天,吊扇坠落的时候,是谁打电话给她?那个电话,救了她一命,是故意,还是偶然?
忽然,方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怎么这么疏忽!寝室的电话有来电显示的。她走到大厅的电话旁,翻看通话纪录,查找昨天打电话给她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昨天中午十二点左右。这是接听那个电话的时间。寝室电话的通话次数并不多,很快就找到了。可是——可是,怎么可能有这种电话号码?
南江市的固定电话都是七位数的,这个号码竟然是“1414144”。
不可能的,谁会用这种电话号码?方媛站在电话旁,愣住了,面如死灰。
冯婧走过来,问:“方媛,你怎么了?”
“昨天,有个神秘人打了电话到寝室里来找我。我怀疑他是知情者,在查看他的电话号码。”
“是吗?我看看。”冯婧看了一眼,也愣住了,“是这个号码?不会吧,这是电话号码?”
“我也不相信。可事实上,那个电话,的确是这个时间打来的。”
“不会的,南江市的电话,市内的,都是以‘6’打头的,市外的,都是以‘3’打头,不可能以‘1’打头,这条基本原则,我还是知道的。”
电话号码上并没有显示区号,应该不是长途。
方媛怀疑,那个人如果真是知情者,存心救她,打电话时应该能看到441女生寝室大厅里的情形,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不早不迟,就要她启动吊扇时打来电话?
方媛从阳台望去,能看到寝室情形的,只有前面的女生宿舍和后面的教师宿舍。
“我试试能不能打通。”方媛拨打“1414144”这个号码,不出意料,电话里语音提示,她所拨打电话号码是空号。
“1414144,如果按我们的念法,就是要死要死要死死,这应该是个警告吧。”冯婧推测。
方媛也同意冯婧的推测,问题是,是谁在发出警告?发出警告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而要鬼鬼祟祟地躲藏起来?他有难言之隐不能正大光明的出现?还是他本来就没办法正大光明的出现?莫非,这个电话,是从某个神秘的空间打来的?否则,怎么会有人使用这么可怕的电话号码?
方媛又想起何剑辉那双眼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方媛,你别怕,今天我就去电信局调查一下。”冯婧摸了摸方媛,她的额头,烫得很,似乎受凉了,“你病了?走,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不了,我吃点药就会好的。”只是小小的感冒,方媛不想去医院。她不想闻到医院里那股浓浓的福尔马林味,不想看到医院里那些生老病死。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学校保卫处的人终于来了,曾国勇亲自带队,徐天也跟着来了。 “怎么回事?寝室里有眼镜蛇?”还没进门,曾国勇就叫了起来。最近发生的事,够他烦的了。人倒霉,喝凉水也会塞牙。女生寝室里,竟然会有毒蛇?这种事,传出去还得了!还不吓坏那些住校的学生!
“是的,关在那里面。”冯婧指了指水房。
“你看清了,真的是眼镜蛇,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冯婧是警察,曾国勇对她还算客气。其实,他压根就不信,寝室里会出现眼镜蛇。
“是的,我们三个人都看清了。”冯婧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方媛和苏雅也点了点头,为她旁证。
曾国勇没话好说了,挥了挥手,让其余的人散开,随手找了根棍子,试了试坚韧度,感觉还可以,昂首阔步地走向水房。
“曾处长,小心点,你就这样走过去?那可是条剧毒的眼镜蛇。”冯婧好心提醒。
曾国勇回头微微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没事,你就看好了。”
以前,他当侦察兵时,就专门受过野外生存技巧的训练。抓捕毒蛇,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轻轻推开水房的门,那条眼镜蛇赫然入目,正在角落里四处游走,寻找出路。曾国勇提着棍子,轻手轻脚。眼镜蛇对物体的振动特别敏感,没等曾国勇靠近,就发现了他。受惊的眼镜蛇蜷缩起身子,竖起了上半身,蛇头扁平,“嗤嗤”吐着蛇信,对曾国勇发出警告。
曾国勇哪把这条毒蛇放在眼里,手中长棍一扬,径直奔向眼镜蛇颈部七寸。眼镜蛇也不笨,扭曲着身体想要躲避,“啪”的一声,虽然挨了一下,却躲过了七寸要害。
眼镜蛇被激怒了,蛇尾蓄力,蛇头前探,仿佛离弦之箭般迅猛地射向曾国勇。曾国勇疾退两步,手中长棍回敲,又是“啪”的一声,这下,结结实实打到了眼镜蛇的身上,却把长棍打断了。眼镜蛇受此重击,精神委顿,趴在地上,疾速游走,似乎想夺路而逃。
曾国勇扔掉断棍,侧面拦截,左手一捞,迅速擒住眼镜蛇的蛇尾,还没等眼镜蛇回过神来,伸出双指,牢牢地钳住七寸,双手用力,反向一拉,但听得一阵“咯啦咯啦”的骨骼脱节声,眼镜蛇被软绵绵地提了起来。后面有人扔过一条麻袋,曾国勇接住,把眼镜蛇扔了进去。
“好!”有人发声喊,掌声鼓动。
冯婧叹服:“曾处长,好身手。”
“哪里,好久没捉过蛇,手生了。”曾国勇嘴里谦逊,脸上却有几分得意。当了这么久的保安处长,养尊处优惯了,难得有机会展露一下自己的身手。
方媛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看曾国勇抓捕毒蛇的娴熟手法,不知怎的,却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人群中,徐天隐藏在角落里,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影,暧昧地凝视着方媛。
秦月住院了。
方媛是在上晚自习时才知道这件事的。
她已经很久没上过晚自习了,以前的晚自习时间,她都要去图书馆工作。萧静留了一笔钱给方媛,已足够坚持学业。所以,方媛辞退了图书馆的兼职,一心一意把精力花在学习上。
晚自习后,方媛走出教学大楼,站在校园小径的分叉犹豫不决,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去看望秦月。她告诉苏雅,大概熄灯以前会回来,就一个人向校外走去。
不管怎么样,秦月曾经是她的老师,曾经关照和帮助过她。
五分钟后,方媛来到了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住院部,找到了秦月住的病房。
推开门,秦月正半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睛空洞无神,对着天花板发呆,对方媛的到来浑然不觉。
这个病房,只住着秦月一个人。
方媛轻轻叫了声:“秦老师?”
秦月充耳不闻。
方媛走近秦月身旁,加大了声音:“秦老师?你还好吗?”
秦月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方媛,惊喜交加:“方媛,你来了!太好了……” 方媛愕然,秦月的态度,热情得有些过分。
秦月拉着方媛的手,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话。
什么亲友们无情无义,一个个如狼似虎,跑来问她借钱,不借的话,就翻脸无情。什么以前的同学们不理解她,和她断交,形如陌路。她离开萧静,也是迫不得已,她还年轻,总不能给萧静陪葬。什么现在的人太贪婪自私,遇事待人,不为他人着想,表面看她现在有钱了风光了,其实有苦难言。诸如此类,一肚子牢骚。
方媛只能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身份。她能理解,秦月现在连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找不到。何剑辉留给她的那笔财富,非但没给她带来幸福,反而如蜗牛背上的躯壳般沉沉地压着她喘不过气来。而她,却坚守着这副躯壳,不知反省,导致众叛亲离。
医生说,秦月有严重的抑郁症,任其发展,很可能会导致自杀。现在,除了那笔财富,她一无所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成了孤家寡人,找不到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她对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都心生恐惧,猜测他们对她的企图,处处防范,时时警惕。
秦月老了。
方媛想。只有老人,才会这么啰唆,才会这么疑心,才会这么消沉。秦月身上,完全找不到年轻人的一点朝气,没有一点对未来的憧憬与梦想,更多的是对身边的人与事的超乎常理的愤怒嫉恨,对过去岁月的回忆与怀念。
好几次,方媛想告辞,都被秦月拉住了,不肯放她走。也不管方媛愿意不愿意听,秦月一个劲地述说自己的苦衷,感叹世人的无情,说到动情处,满面愁容,潸然泪下。方媛心中不以为然,秦月又何尝不贪婪自私?遇事待人,又何尝为他人着想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如此凄凉,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但现在,方媛只能赔着笑脸,虚伪地点头称是,随便敷衍她。
终于,住院部要关门了,方媛不得不离去。秦月依依不舍,再三叮嘱方媛记得来看她。也许是因为畅快地倾诉了一番,秦月的气色明显比方媛来的时候要好上许多,竟然有了几丝红润。
从附属医院走出来,走到医学院门口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早过了关门的时间,铁门紧闭。幸好,传达室的灯光还是亮着的。方媛记得看门的是一个叫小古的年轻小伙子,就站在传达室附近,叫了几声。
传达室的门打开了,小古披着件军大衣,慢慢地踱出来,手电筒的灯光射在方媛脸上。
方媛用手挡住灯光:“小古,我是医学院的学生,刚刚看望住院的老师,所以回来晚了。不好意思,麻烦你开门让我进去。”
小古没有说话,咧了咧嘴,似乎无声地笑了笑。传达室里倒是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古,放她进来吧,我认得她。”
小古乖乖地拿出钥匙,打开铁门中的小门,放方媛进来。
这么晚,谁在传达室里?方媛有些好奇,探头朝里面望了一眼。
传达室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桌边,对着一副象棋残局冥思苦想。方媛认出来了,这个男人是实验老师何伟。
“还没想好?”小古坐到了何伟的对面。原来,两人在下象棋。方媛记得,何伟的象棋下得很好,在医学院小有名气,没有对手。医学院每年都组织一些文艺活动,何伟是近几届的象棋比赛冠军。何伟性格内向,没有结婚,也没其他什么业余爱好,除了上班,就是研究棋谱。这几年下来,棋艺突飞猛进,即使面对职业棋手也有得一拼,比普通棋手高出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看情形,何伟的局面却有些不妙。小古那边还有车马炮,步步紧逼。何伟这边却仅有两炮一马,形成不了杀伤力,只能苦苦招架,左支右绌,明显落了下风。
“今天邪了,连输了两局。我就不信,这第三局,就不能守和。”何伟喃喃自语,撤炮回防。
“我看,你还是认输吧,别死撑了。”何伟的应对似乎早就在小古的意料之中,他看也没看,信手进马。
何伟却没看棋局,转脸对方媛说:“咦,你怎么还不回寝室?这么晚,快点回去,路上小心点。”
“谢谢何老师。我这就回去。”方媛原本对象棋的兴趣并不大,只是对小古的棋艺水平有点吃惊,这才多看了几眼。
从医学院的大门走到女生宿舍,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方媛行走在浓浓黑幕中,陪伴她的,只有她自己沉闷的脚步声。
深秋,一轮满月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天空日益污染,星辰黯淡无光。路上铺满了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耳边,不时传来呜呜的风声,时断时续,仿佛幽灵在哭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吃吃地笑。方媛单薄的身影缓缓前行,仿佛一片被秋风吹动飘飞的落叶。
忽然,方媛站住了。
寒冷的秋风,依然在咆哮着,翻腾着,飞舞着,疯狂地发泄它的愤怒,摧残那些瑟缩着身子害怕得战栗的乔木。 方媛却从风中感觉到一些异常的气息,有些像福尔马林。
不会的,校园里,怎么会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方媛猛然回头,睁大了眼睛。身后空荡荡的,一棵枯瘦的乔木被秋风吹断了一根树枝,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草丛中有一群小小的黑影轻轻掠起,那是无处过冬的麻雀。
方媛望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现。慢慢地转过脸,继续前行。
那种奇特的直觉还在,令她背脊发凉。
在方媛的身后,一个黑色的人影悄然浮现,似乎是浓浓的黑雾凝固出来的。
方媛再次闻到那股异常的气息。
这次,气息更浓了。
方媛刚要转头,一个手掌伸了过来,捂在她脸上,捂住了她呼吸的嘴巴和鼻子。
方媛终于明白了,那股异常的气息是什么。
那是乙醚。
乙醚是挥发性很强的麻醉类药物,普通人吸入乙醚气体后,经肺泡很快进入血液,并经血液流经全身,只要十几秒钟就会昏迷。
一秒、二秒、三秒……黑衣人在心中默数。
一开始,方媛还试图挣扎,但没过几秒,她就失去了力气,如一条死鱼,软软地倒下,瘫倒在黑衣人的手臂中。
十秒、十一秒……黑衣人轻轻地吐了口气,四处张望,打算数到十八秒时再放手。
医学院的校园里死一般的寂静,一幢幢建筑怪物般矗立着,凝视着这一切,缄默无语。在它们看来,人间的自相残杀,不过是一场粉墨登场的皮影戏。
就在黑衣人正打算放手的时候,小腹忽然受到重击,钻心的疼痛,使他痛得腰都弯曲了,手臂下意识地松开,捂着小腹后退了两步。
攻击黑衣人小腹的,是方媛的手肘。一个后肘,蓄势已久,结结实实地撞击在黑衣人小腹。小腹,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刚才还像死鱼一般疲软的方媛迅捷跃起,突然加速,疾步飞奔。
原来,方媛第一次闻到乙醚的气息时就留了心。第二次,她一发觉不对劲,就屏住了呼吸。
方媛从小就喜欢在家乡的水库游泳,水性颇佳,经常潜水。平时,她都能好几分钟不呼吸,这才十几秒,更不在话下。
方媛偷袭得手,不敢停留,马上逃离黑衣人。黑衣人的反应相当快,只是后退了两步,稍作喘息,立即凶猛地扑向方媛。
奔跑中,方媛张了张嘴,想要呼救。
“救……命……”
劲风之中,声音显得微弱,难以及远。方媛心中一急,被秋风呛了一口,差点换不过气来。
虽然有所防备,方媛还是吸入了一些乙醚气体,头脑混乱,昏昏欲睡。奔跑中的步伐有些错乱,踉踉跄跄,步履维艰。才跑了十几步,黑衣人就追上了方媛,伸出长臂,张开五指,擒拿方媛。方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自己跑不过黑衣人,身子一矮,忽然变向,奔向另一侧。
黑衣人微微一怔,堵住方媛回女生宿舍的路,紧追不舍。方媛跑“S”形,不断变向来摆脱黑衣人的追击。好几次,方媛差点被黑衣人抓住,险象环生。
方媛的体力、耐力、速度,和黑衣人相比都处于劣势。黑衣人紧紧地追在方媛身后,如影相随,方媛又抽空叫了几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干脆凝神跑路。
显然,黑衣人在这里动手,早就观察好了地理位置。离方媛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地方,是学校的小卖部,那也离这里有二百米左右,而且早就熄灯关门了。方媛的叫声,没有多少人能听到。即使听到了,也不一定听清。都近午夜了,这么晚,谁会为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声而起床开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方媛心如火燎,焦头烂额。越急,就越出错。方媛的脚步本来就有些乱,一下子没注意,被地上的石头绊住了,竟然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摔倒了。耳听着身后黑衣人已赶到,手在草地上突然摸到一根棍子,想也不想便反手甩了出去。 黑衣人眼见方媛摔倒,心中一喜,正要伸手抓她,料不到变生肘腋,方媛这一棍正打在他头上。黑衣人晕头转向,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可惜,那根棍子只是方媛随手拾起的枯枝,一击之下已经成为两截。
方媛站起身,一路狂奔,跑进了一幢黑漆漆的大楼里。爬了两层楼梯,到了三楼,转身拐进走廊,方媛这才停下来,躲到一个房间的角落里,呼呼喘气。她知道黑衣人这下受创不重,一定不会轻易舍弃,要想一个逃脱的办法,心神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耳听得脚步声从楼梯间渐渐上来,有雪亮的灯光从扶手处向上射来,想必是黑衣人随身带着手电筒。脚步声并不重,但在方媛此时听来,却如同惊雷,每一声都敲在方媛的心坎上。
上了三楼,黑衣人站在楼梯口停住了。电光变了方向,映照在幽长阴郁的走廊里,晃来晃去。方媛躲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一张桌子遮住了她的身影。方媛不敢大声呼吸,心如鹿撞。她强自镇定,慢慢地探出半张脸,从桌子的空隙望向电光的来源。
她总算看到了黑衣人。
黑皮衣、黑皮靴、黑皮帽,把黑衣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仿佛一个黑色的食肉猛兽。
然后,方媛看到了黑衣人的脸。脸是扁平状的,绿幽幽的颜色,嘴唇妖艳如血,倒八字眉,雌雄眼,狰狞凶恶,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
这哪里是人的脸!
方媛捂住了嘴,牙齿“咯咯”打颤,缩回了头,不敢再看,只能蜷缩在角落里,默默祷告。
黑衣人沿着三楼的走廊走了几步,似乎想要仔细搜寻。他再向前走几步,就能发现方媛了。
方媛头皮发炸,全身直打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这时,楼梯里似乎掉落了什么,“哗啦啦”地响。紧接着是一声猫叫,似乎受惊逃逸。黑衣人马上放弃了三楼的搜寻,返身向上,跑向四楼。
方媛吐了口气,勉强抬起沉重的双腿,蹑手蹑脚地慢慢摸索着前行。很快,她找到了楼梯,急忙下楼。心慌意乱中,方媛又踢到了什么,发出清脆的响声。响声过后,楼梯的上方传来黑衣人急促的脚步声。
黑衣人有手电筒,能看清路面,速度肯定比方媛快多了。这时候,方媛也管不了那么多,完全凭感觉下楼梯,“噔、噔、噔、噔”,一个劲瞎跑。
跑到了最底层,方媛转身,想找出口。按理说,出口处有微弱的月光。可是,方媛左看右看,两边仍然是黑漆漆一片,哪有什么出口!
该死!方媛猛然想起,这幢大楼,就是被称为“红楼”的解剖大楼,以前,她就被困在这里过,而且不止一次。没想到,这次,鬼使神差,她又跑到这里来了。
尤其可恨的是,她刚才惊惶失措,竟然忘记了解剖大楼是有地下室的,头脑发昏,一个劲地下楼梯,结果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右边,就是她以前被困过的仓库。地下室的左边,似乎是用来存放尸体的冷冻室。现在,她该怎么办?
方媛的第一个念头,是跑回一楼去,跑出解剖大楼。可是,没有时间了。黑衣人马上就会下来,她这时跑上去,会不会被撞个正着?也许,黑衣人不会想到她跑到了地下室里来,毕竟这里是条死路。方媛心存幻想,干脆拐弯,走向地下室的左边,也就是医学院里用来存放尸体的冷冻室,幻想冷冻室里能有一条出路,可以离开解剖大楼。
地下室的空气长年没有流通,那股子怪味特别难闻。尸体腐烂味、福尔马林味、真菌发酵味,等等,交融在一起,刺鼻得很。地下室的地板也滑滑的,十分潮湿,似乎还长了一些青苔。
方媛小心翼翼地走到冷冻室,推了推门。奇怪,冷冻室的门,竟然没有锁,在方媛的推动下,缓缓地开了。
冷冻室,也叫停尸房,专门用来存放医学院的尸体标本。平时这道门总是锁得牢牢的,禁止陌生人接近。今晚,为什么会没锁上?
停尸房里亮着灯,事实上,这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亮着灯。灯光惨淡,在森森冷气中全无半点暖意。方媛的头皮有些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停尸房里,常年保持着低温,寒流阵阵,特别的冷。而且,这种冷,和外面的寒冷不同,似乎更纯粹,更顽固,寒意直透心窝,冷得人直打哆嗦。
在停尸房里,并排陈列着两排冰柜,柜面上都凝结了冰霜。方媛知道,每个柜子里面,都存放着一具尸体,多半是些死于非命无人认领的尸体。停尸房里面,似乎弥漫着一股子怪味,说不清的味道,令人产生呕吐的欲望。
方媛的眼神迅速地浏览过停尸房,没发现其他的出路。其实,停尸房又怎么可能有其他的出路?这里要保持低温,就要与外界隔离封闭。就连窗户,也是常年紧闭从不打开,上面锈迹斑斑。何况,这里存放的都是尸体,更应该小心保管,以防丢失或惊吓到他人。
可是,停尸房的门,今晚没有锁上,仅仅是虚掩着,停尸房是实验老师何伟管理的,他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方媛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服,望了望停尸房里孤零零地倒吊着的灯。仿佛有股怪异的寒流掠过,那灯便在寒流中轻轻摇摆,连带着原本就黯淡的灯光愈发闪烁不定。不知怎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涌上方媛心头。身体再度浮现那种难以述说的虚弱感,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宛如行尸走肉。 哪怕在停尸房多呆一秒,方媛都不愿意。既然在停尸房里找不到出路,不如另想办法。方媛走出停尸房,带上门,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地下室的天花板,就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方向正是朝着地下室的入口。方媛怔住了,这脚步声赫然就是刚才追袭她的黑衣人的。
方媛无计可施,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轻轻推开停尸房的门,悄悄潜进去,反手将门关紧。
方媛尽量远离停尸房的冰柜,蹲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停尸房的大门。
门关上了,黑衣人应该进不来吧。方媛安慰自己。
可是,不祥的预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了。方媛忽然意识到,自己肯定遗漏了什么。而这个遗漏,足以致命。
到底哪里不对劲?
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在方媛的脑海里。也许,这个停尸房,原本就是黑衣人用来存放她尸体的地方。黑衣人选择在解剖大楼附近袭击她,固然有这里地理偏僻的原因,也有能妥善处理尸体的便利。所以,停尸房的门,根本就无须锁上,原本就在等待方媛尸体的到来。
这个推测,令惊惶失措的方媛更加心惊胆战。她四处望了望,停尸房里除了两排冰柜、几辆停尸车,什么也没有。
藏在哪里?
没有时间了!
方媛壮着胆子,步履蹒跚地走到两排冰柜前。她走到靠后的几个冰柜,随手抽了一个出来。
冰柜里有具尸体,脸上白花花的尽是冷霜。
方媛不敢看,瞄了一眼,推了进去。
然后,再抽出一个冰柜。
仍然有具尸体,侧着头,脖子上的缝线隐约可见。
再推进去,再抽出另一个。
一连抽了三四个冰柜,竟然都有尸体。
方媛急得要哭出来了。没想到,停尸房的冰柜都存放了尸体。
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在停尸房的门外停住了。黑衣人果然来了!方媛甚至听到了钥匙撞击的声音,黑衣人似乎在寻找开门的钥匙。
方媛咬了咬牙,抽出一个冰柜,捏着鼻子,颤巍巍地钻进去。冰柜里,原本有一具尸体,是个女人,年约四十,冻住了,身体硬邦邦的。幸好,冰柜的空间比她想象的要大,方媛缩紧身子,勉强钻进去了。然后,她用手撑着柜顶,缓缓用力,慢慢地把冰柜滑进去。
方媛刚把冰柜滑进去,停尸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接着脚步声开始向冰柜这边移动了,有抽出冰柜的声音,合上,再抽开,再合上……
方媛躲在冰柜中,冷得发抖。冰柜的温度,应该在零度左右,方媛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在冰柜里,方媛和女尸面对面地躺着。黑暗中,方媛看不清女尸的脸,但那股子尸体味道扑鼻而来,特别恶心。身上仿佛爬满了毛毛虫,奇痒难忍。
抽出冰柜的声音更近了,方媛觉得那声音几乎就在隔壁,她闭上了眼睛,不管如何努力,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一声尖锐的叫喊突然响起。
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停尸房的门被撞响,脚步声渐渐远去。
方媛等了一会儿,躲在冰柜里实在冷得受不了,故伎重施,悄悄把冰柜滑出来,从冰柜里钻出来。
灯光还是那么惨淡,在风中幽幽地飘荡不定。停尸房里,一片的惨白色,冷气森森,触目惊心。
方媛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脯剧烈起伏着。 良久,方媛稍微镇定了一些。整排的冰柜,有一格被拉出了一段,突兀地悬在空中。刚才黑衣人应该是抽到这个冰柜时喊了一声,并且放弃了对其余的继续搜索。
她走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年轻的女尸。
女尸的眼,不但是睁着的,而且凸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别人,似乎凝聚了千年不化的浓浓怨气,令人不寒而栗。淡青色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狰狞凶恶。方媛只看了一眼,就仿佛掉进了冰窖一般,寒意彻骨,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全身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了。
好可怕!怪不得黑衣人会被吓走。
方媛赶紧走到停尸房门口,扭开锁,想要开门离去。但是,不管她再用力,铁门纹丝不动。
“开门!”方媛下意识地叫喊。她宁可面对谋害她的黑衣人,也不愿意呆在这个可怕的停尸房里。
没有人开门。大门与地面的缝隙里,倒是缓缓流进了一些透明的液体。
是什么?汽油?黑衣人想要烧死她?
方媛往后退了几步,瞪着眼睛,望着流进来的透明液体。
她嗅了嗅,没有味道,不是汽油。似乎……似乎就是常见的自来水。
这水,有什么古怪?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方媛,这是送你去天堂的圣水。我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你祈祷吧。”
声音很怪,听不出是男是女,就像——就像是上次吊扇坠落时打电话给她的声音!
黑衣人,就是上次打电话救她的人?
这怎么可能?
方媛的头都大了。
但现在,她还没时间去思索这些。
送她去天堂的圣水?意思是,这些水,能要方媛的命?
方媛不敢沾上那些水,一个劲地后退,往地势高的地方走。
不知从哪儿蹿出一只老鼠,走入了水中,突然怪叫一身,肚皮一翻,四肢抽搐,没多久就断气了。
方媛亲眼目睹了老鼠惨死的经过。心思一转,已经明白了。
水是有电的!
黑衣人在外面,对流在地上的自来水通了电!
方媛只能不断躲避缓缓弥漫过来的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停尸房的地面终究会被源源不断流入的自来水所覆盖。而这些水,是万万不能接触的,一接触,就会触电而亡。
第八章 步步杀机
临近熄灯时,冯婧回到了寝室。苏雅在电脑上打着字,没有看到方媛。
“苏雅,方媛怎么还没回来?”
“噢,她去看秦月了。”苏雅并没有回身,自从经历过眼镜蛇事件后,她与冯婧的关系大为缓和,已经能说上话了。
“秦月怎么了?”
“听说住院了。”
冯婧想问秦月为什么会住院,但看苏雅聚精会神的样子,就收了声。
又过了一会儿,走廊上更加安静了,离熄灯只剩几分钟时间,冯婧再也忍不住了。
“方媛没有说几点回来吗?”
“啊——现在几点钟了?”苏雅如梦初醒,站起身来看了看宿舍里的挂钟,“天啊!”
“怎么了?”冯婧被苏雅的叫声吓了一跳。
“她说熄灯前会回来,现在……”
苏雅话音未落,寝室的灯忽然熄了,电脑屏幕的光将两个人的脸映成瓦蓝。
冯婧没有再问,打开门便往外走,苏雅紧跟了出去。
校园中已经没有几个人,连续的命案后,原本定时关闭的路灯现在改为长明。冯婧和苏雅在路上打电话给医院,得知方媛离开病房已经很久,心里更加焦急,决定先到校卫队去,让巡逻队帮忙找人。
临近校卫队办公室时,冯婧看到马路上站着一个人,正在侧耳聆听着什么,姿势古怪。走近看时,正是校卫队现在的队长徐天。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站着另一个校卫队员罗海。
“怎么是你们?方媛呢?”看到她们,徐天抢上前来问。
“我们就是来找她的!下了晚自习后她去医院看秦月,但我们打过电话,她已经离开医院有两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没回寝室。”
“什么?”徐天喃喃自语,“方媛还没回寝室?这么晚,她会去哪里?”
突然,徐天像想到了什么,他遥望着远处,不断地转换视线。
“你又装什么神啊?”苏雅看不惯徐天煞有介事的样子,张口就呵斥,“赶紧叫人找找吧。”
“你们来之前,我隐约听到有人呼救,现在想起来,确实像方媛的声音。”徐天的眉头拧成一团,冯婧和苏雅的心却闻言沉了下去。
“你听见声音是从哪儿传过来的?”冯婧迫不及待地问。
“方媛不会有事吧!”一向冷静的苏雅也失去了方寸。
徐天对两人的问话恍然未听,眉头紧锁,回忆刚才求救声的来源。其实,他也仅仅是隐隐约约听到求救声,并不真切,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方向。
如果刚才的求救声真是方媛发出来的,现在方媛的处境肯定很危险,没时间再想了!东面,是学校大门的方向,那边有传达室。南面,是女生宿舍,冯婧和苏雅是从那边走过来的。西面,刚刚罗海巡逻回来并没有发现情况。这样看来,声音从北面传来的概率最大。
想到这,徐天撒腿就是一阵狂奔,一口气跑了三四百米,然后,站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停下来了。苏雅、冯婧和罗海随后赶到,跟着徐天环视周遭的动静。
枯瘦的老树、空旷的操场、肮脏的矮墙、陈旧的大楼…… 四处无人,没看到方媛的身影。
徐天的目光盯在那幢陈旧的大楼上。这是俗称为“红楼”的解剖大楼,里面死气沉沉,阴森恐怖,到处残留着死亡的痕迹。听说,里面曾经烧死过很多人,这些冤魂们阴魂不散,到了晚上就会从阴暗潮湿的地底深处爬出来,借尸还魂。而解剖大楼里,偏偏有许多医学用的尸体标本。
上次,有几个学生打赌,让其中的一个学生跑到医学院的停尸房去。那名学生心惊胆战地走进了停尸房,却发现一辆停尸车上的裹尸布被缓缓揭开,一个全身赤裸的尸体竟然直挺挺地坐起来。这名学生吓得魂飞魄散,随手抓到一把手术刀,怪叫一声,插到了那具尸体的心脏上。这次,他居然插得很准,不愧是成绩优异的医学院学生。
但是,奇怪的事发生了,那具被手术刀插中心脏的尸体,不是别人,竟然是和这名学生打赌的同学。据说,这名死者,是因为关心这名学生的安危而进去寻他的,谁知道竟然会横死停尸床上。事情的真相,不得而知,也一直没有人能说清楚。有人说死者恶作剧,故意假扮尸体来吓人,结果酿成惨祸。但更多的人说,死者是被冤魂上了身,迷了心窍,所以才会鬼使神差地躺到了停尸车上去。从此,南江医学院里开始流传厉鬼借尸还魂的灵异传说,解剖大楼成了医学院的禁忌之地。到了晚上,这里更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附近,除了这幢解剖大楼,没有其他的建筑。如果方媛真在这里发出了求救声,现在,她又在哪里?
“看到了方媛没有?”
徐天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解剖大楼。显然,解剖大楼是这附近最适合隐藏伏击的地点。
身为刑警,冯婧很快就意识到这点,疾步跑向解剖大楼,手电筒的电光如蛇一般扭曲,歪歪斜斜地映照着解剖大楼的入口。
解剖大楼仿佛一个正在沉睡的怪兽,入口处深邃幽深,看不到底,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涂满了黑色的油漆。两扇红褐色的木门在风中悄无声息地开开闭闭,晃动个不停。
突然,晃动的木门中,一个黑色的人影鬼魅般蹿了出来,动作敏捷,速度惊人。冯婧看得真切,身形晃动,斜刺里拦去了黑衣人的去路。
然后,冯婧看到了那张恐怖的脸。
脸是扁平的,一片深绿。嘴唇如血,血一般的妖艳鲜明。两只雌雄眼,狰狞恶毒,仿佛凶神恶煞般,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乍然出现,吓得冯婧一个激灵,浑身陡然一震。
黑衣人抓住时机,在冯婧被吓得愣住的一刹那,肩膀一沉,动作迅捷无比,仿佛一只黑蝙蝠般,迅速从冯婧身边滑翔过去。
冯婧回过神来,再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逃窜而去。罗海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站在那里,望着黑衣人的背影,目瞪口呆。苏雅一个小女生,有心无力,指望不上,只来得及惊叫一声。
黑衣人眼看绕过众人,直奔一旁的小树林,眼前忽然立着一个人,正是徐天。黑衣人去势很猛,眼看要和徐天撞成一团,但他随机应变,双臂屈肘,去势不减,硬生生地撞向徐天。
黑衣人加速前奔的冲力加上自身的体重,这一肘如果撞实了,不把徐天撞飞才怪。情急之下,徐天伸出双手,抓住黑衣人的双臂,身体后仰,借力使力,一个后翻,反手将黑衣人摔出去。
黑衣人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徐天站起来,转身面对黑衣人,并没有追击。黑衣人翻身站起,狠狠地瞪了徐天一眼。
两人目光相触,恍如刀剑在空气中交错击鸣,各自有点意外。
冯婧飞速追来,黑衣人不敢耽搁,转身就逃。
罗海也回过神来,紧随着冯婧去追捕黑衣人。
徐天却站在原地不动,若有所思。苏雅走过来,不满地说:“发什么呆,人都跑了,还不去追!”
徐天阴沉着一张脸:“你认为是抓人要紧,还是救人要紧?”
“你是说,方媛她……”
徐天却没有回答,望了望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转身走进黑漆漆的解剖大楼。苏雅微一沉吟,也跟了上去。
穿过幽深的走廊,走到楼梯口。往上?还是往下?上面,是一层层的解剖实验室。向下,是停尸房和仓库。徐天犹豫不决。
突然,徐天仿佛听到了什么,对身后的苏雅做了一个禁止出声的动作。 徐天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
流水声是从地下室里发出来的。这么晚,谁会在地下室里用水?
难道,是方媛?
徐天的心跳得“砰砰”直响。借着微弱闪烁的手电筒光芒,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楼梯。苏雅快走两步,紧跟着徐天,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还没走到地下室,徐天就停住了脚步。
水!到处是水!整个地下室的通道,都被水浸湿了,到处是肮脏的黑色积水。
怎么会有这么多积水?
徐天站在楼梯上,望着下面满地的积水,心生狐疑。
“徐天,你怎么不走了?”苏雅担心方媛,在后面催促。
“这水有问题。”徐天冷冷地说,手电筒的光芒四处映射。
水应该是从地下室的一个水龙头中流出来的。问题是,即使真的有人忘了关水龙头,流出来的水也应该排入了下水道,而不是漫延整个地下室。显然,下水道的入口被堵住了,而且极可能是黑衣人故意堵住的。他这么做,用意是什么?
徐天没有接触这些积水,而是站在高处,仔细观察。自从得知月亮湖的湖水含有剧毒后,他就对来历不明的水源格外小心。
地下室的污水中,似乎有一些爬虫沉浸在里面,随着水流起起伏伏。这些爬虫,全都失去了生命,是被水淹死的?可是,很多爬虫,天生就有不被溺死的本能。
苏雅等得有些不耐烦:“这水有什么问题?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胆小?你倒是抓紧时间,快点找到方媛啊!”
徐天听得心烦气躁,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不说话,让我冷静地思考一下好不好?这些水很可能被通了电!”
“通电?”苏雅刚还想着要涉水而过,听到这话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没错!所以,请你不要打扰我,我比你还急!”
确实,徐天忧心如焚,头大如斗。照这样的情形,方媛很可能躲到了地下室的某个地方,黑衣人寻不到她,故意扭开水龙头,堵住排水道口,然后接上电流,妄想电死方媛。
这些水,漫延了整个地下室的地面。方媛如果不知道这些水通了电,无论躲得多么隐蔽,也是在劫难逃。退一步说,即使方媛知道这些水通了电,地下室就只有这么大,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徐天急了,往下走了几步,探出头,对着地下室放声大喊:“方媛——方媛——”
声音在地下室里嗡嗡回响,绵绵不绝,仿佛有无数个人在叫喊。
解剖大楼的结构有些古怪,不知为什么,地下室的隔音效果相当好。无论你在地下室里叫喊的声音多么嘹亮,都难以传播到楼上,更别说解剖大楼的外面了。但如果同处地下室,声音的回响特别大,传播得特别清楚。
“我——在——这——”
地下室左边的停尸房,传来一个时断时续的声音,虚弱不堪。
徐天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两眼发亮:“是方媛的声音!她没事,还活着!”
苏雅从来没看到徐天这么兴奋过,一向沉稳冷静的徐天竟然高兴得像个小孩子,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隐隐闪烁。
费尽周折,徐天终于关闭了整个解剖大楼的电源,找到并拔掉那根通电的电线,疏通积水后,打开停尸房的铁门。
方媛已经快被冻僵了,牙齿“咯咯”直响,身体僵硬得像冰块,手上、脚上、脸上多处出现浮肿的冻伤迹象。
原来,当通了电的自来水缓缓流入停尸房时,被逼入死角的方媛急中生智,抽出两个相邻的冰柜,站在上面。冰柜是绝缘的,不导电,可是会不断制造出森森冷气,把方媛的脚都冻僵了。方媛不敢乱动,即使两条腿的神经系统被冻得没有感觉,依然凭着意志力强自支撑着。 事实上,这种方法,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不是徐天及时赶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方媛看到苏雅,喜极而泣。青紫色的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方媛困在停尸房里,身边全是死神光顾后的痕迹,孤独,绝望,恐惧。一具具失去生命干瘪变形的尸体,一阵阵混合着福尔马林味的尸体腐烂臭味,冰冷的寒气从始至终都覆盖在她身上,挥之不去。停尸房里的一切,猛烈地冲击她的感官神经。
人的神经系统有一种自我保护措施,如果刺激过度,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会自动晕厥。方媛知道,如果她晕厥过去,结果只有一个——和死神约会。
有那么一个瞬间,方媛想要放弃,这种惨绝人寰的折磨,她实在难以承受。但这种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方媛否决了。
她不想死,人生对她来说,还仅仅是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还有很多人,等待她去爱。还有很多幸福,值得她去追求。
强烈的求生本能让方媛强撑着一口气,倔强而坚毅地坚守着对生存的信念,终于等到了救星。
徐天二话不说,背起方媛。苏雅拿着手电筒帮他们照明。
临出门时,徐天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吓退了黑衣人的年轻女尸,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询问方媛,犹豫了一下,又没问。
三人终于走出了地下室,走出了解剖大楼,走到秋风飒飒的医学院校园。方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现在她才感觉到,能自由呼吸到清新的空气,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谁也没注意到,在一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一双诡谲的眼睛一直在窥视着他们,一直到他们走远,这才隐入了夜色之中。
冯婧死死地咬住黑衣人,紧追不舍。这次,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她可不能轻易放过。
黑衣人被徐天摔了一跤,似乎受了伤,腿脚有些不方便,动作显得生硬。尽管如此,冯婧还是没办法追上他。
显然,黑衣人很熟悉南江医学院的地理环境,故意带着冯婧绕圈子,东躲西藏。如果不是他的腿脚不方便,早就把冯婧甩脱了。
罗海也指望不上。一个学生,没受过专门训练,临变能力、反应速度、追踪经验等各方面都很欠缺,能跟上冯婧就算不错了。
跑了大约十多分钟,黑衣人突然绕进一幢大楼,然后,人影消失了。
冯婧站在这幢大楼面前,一边喘气,一边用眼神搜索。
这是一幢普通的教师宿舍,与前面那幢教学宿舍间隔的距离并不大,两者之间只有一条灰白色的水泥小路,这么小的空间里,根本就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冯婧判断,黑衣人钻进了这幢教师宿舍。
也许,他原本就住在这幢教师宿舍里。
罗海喘着粗气跟上来,问:“那个人呢?”
“进了这幢教师宿舍。”冯婧拿出手机,打电话通知萧强,让他紧急召集人手来围捕黑衣人。
关上手机,冯婧看了看罗海,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叫冯婧,是市刑警队的!你站在这里别动,守着这个出口,我上去看看。”
罗海抖了抖身子,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要不要我陪你一起上去?”
“不用,萧队马上就到了,你在这等他。记住,一定要守住出口。”冯婧紧绷着一张脸,格外严肃,“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你尽管放心。”罗海蓦然涌起一种庄严的使命感。
冯婧微微一笑,拍了拍罗海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她警戒着慢慢走进教师宿舍。
里面很黑,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冯婧咳嗽了几声,感应灯却没有随之亮起,说不定早就坏掉了。
在一楼没有发现异常,冯婧小心翼翼地爬到二楼。就在这时,冯婧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防盗门关闭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脆。冯婧心里一动,连忙再往楼上跑。
黑衣人的腿受了伤,跑了那么久,虽然没被冯婧追到,估计也是强弩之末了。在这种情形下,跑回自己的住处,躲避起来,不失为摆脱冯婧的一种良策。但是,这么做,也有后遗症,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关门的声音,似乎就是从三楼或四楼发出来的。冯婧加快了脚步,“蹬蹬蹬”地跑到了三楼。她静静地聆听了一会儿,整幢大楼里死一般的寂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也没其他的声音了。
冯婧按响了301室的门铃。门铃响了一会儿,终于传来脚步声。走廊里的灯亮了,一只暗黄浑浊的眼珠在猫眼中张望,然后,里面的木门被打开,探出一张满脸沧桑爬满皱纹的脸。301里面,住的是一对退休的老教师。隔着坚硬的防盗门,冯婧询问刚才有没有人进屋,回答说没有。再问其他的情况,门关上了。
冯婧摇了摇头。现在的人,都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是非。正因为这样,社会风气每况愈下,犯罪分子越来越猖獗。
然后,是302室,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赔着笑脸,反过来对冯婧问东问西,颇有兴趣。冯婧还没来得及咨询情况,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怒吼声,尖锐刺耳,言语中脏话连篇。小伙子满脸歉意,还想解释,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耳朵,小伙子被拉回房去,“咣当”一声,大门被女人顺手关上了。
冯婧默默地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思索了一会儿。301室和302室,似乎都没有特别异常的疑点。那么,再去四楼看看吧。
这次,门铃没响很久,401室的门就打开了。冯婧正等得不耐烦,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惊讶得合不上嘴。
“曾处长……怎么,你……”冯婧缓了一口气,才把话说完,“你住在这里?”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曾国勇打了个哈欠,似乎刚睡醒,“你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吧?等了很久?”
“嗯,有一会儿了。”
“哦,不好意思,我最近忙着校庆的事,太疲倦了,睡得太死。人老了,身体不行了。”曾国勇把防盗门打开,示意冯婧进去。
冯婧站在门外,却没有进去的意思:“校庆?”
“是啊,再过两天,就是我们南江医学院成立五十周年纪念日,学校邀请了很多社会名流和从医学院走出去的精英人才前来庆祝。这次校庆的档次非常高,学校为校庆做了很多准备,光是食宿……”
冯婧急忙打断曾国勇的话:“曾处长,校庆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想请你协助。”
“很重要的事?什么事?你们找到凶手的线索了?”不知是不是灯光的效果,曾国勇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
“虽然还没抓到,但也差不多了。”冯婧把她追踪黑衣人来到这幢教师宿舍的经过简要地叙述给曾国勇听。
曾国勇的脸色在灯光下令人畏惧:“这么说,你能肯定黑衣人进了这幢教师宿舍?”
“没错。”
“而且,他就在三楼或四楼的某个房间里面?”
“应该是的。”
“你确定没有听错?也许,只是某个教师偶然关下门。”
冯婧沉吟着说:“就算听错了,也没关系,反正,这个黑衣人,肯定是进了这幢教师宿舍。他受了伤,应该还在这幢宿舍里。我已经让一个校卫队成员守在宿舍的入口,并且通知了萧队,他马上就会带人赶来。到时,将整幢宿舍做一次地毯式搜索,挖地三尺,不信抓不到凶手。这次,他是插翅也难飞了。”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警车长鸣声,呼啸着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曾国勇突然骂了句脏话。
冯婧愣住了:“曾处长,你刚才在说什么?”
曾国勇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是太高兴了,总算把他逮住了!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次,你可是居功至伟啊。”
冯婧有些羞涩:“别这么说。对了,曾处长,你知道对面的402住的是什么人?”
冯婧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现在,最可疑的,就是402室了。
“哦,402啊,里面住着一个单身汉,是我们实验室的管理老师,叫何伟。”
“何伟?”冯婧想起来了,梅干被杀时,何伟是证人之一,警方曾经找过他做笔录,当时就觉得他脾气有些怪怪的,这么大年龄,居然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现在想想,的确可疑。 冯婧缓缓按响402的门铃。
“丁零零……丁零零……”
冯婧退后一步,集中注意力,高度警惕地望着402室。
她没有带枪,如果与凶手狭路相逢,拼死搏斗,真不知鹿死谁手,还是谨慎点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忽然,冯婧嗅到了一种淡淡的怪味,有点像酒,却没有酒那种独特的香气。
冯婧刹那间心中雪亮,但已经来不及反应,一只有力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块白色的丝巾捂在她脸上,捂住了她的嘴巴与鼻子,强烈的刺激性气体顺着她的呼吸道奔涌而入。
冯婧徒劳地挣扎,头脑越来越迷糊,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罗海守在教师宿舍入口附近,既紧张,又兴奋。加入校卫队这么久,所接触的只是一些鸡鸣狗盗的小偷小摸,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重大的刑事案件。每个年轻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英雄情结,罗海也不例外。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黑幽幽的入口,眼睛都不眨一下。
冯婧怎么还不出来?罗海心里开始发急。才等了十分钟,却仿佛等了十个世纪那么漫长。教师宿舍里似乎有灯光亮了一会儿,后来又熄灭了,重新恢复到那种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黑暗。
冯婧一直没有出来。
罗海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再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对着教师宿舍大叫:“喂,冯婧,你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他。
教师宿舍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仿佛有股凉气,从他的脚底弥漫上来,穿过脊背,直冲后脑勺,冷得他打了个寒战。
刑警怎么还没来?刚才,还隐隐听到警车长鸣声,现在却听不到了,估计刑警们下了车正在步行赶来。
突然,教师宿舍的入口处闪出一个人影,飞奔而来。皎洁的月光下,罗海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影是黑色的!黑皮衣,黑皮靴、黑皮帽,一张惨绿的脸,仿佛一头凶猛敏捷的黑豹。
罗海大喝:“什么人?站住!”
黑衣人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速迎面奔来。
事到临头,罗海也没有多想,硬着头皮迎上去。罗海有一米八一的身高,一百五十斤的体重,加上长期体育锻炼造就的肌肉群,完全是彪形大汉的个头,即使在身高马大的校卫队成员中也是相当突出的。而徐天在校卫队却是以斯文儒雅著称的,从来没看到他和别人动过手。刚才却毫不费力地把黑衣人摔了个跟头。
想到这点,罗海畏惧之心大减,看准时机,待黑衣人临近,大喝一声,伸脚侧踢黑衣人。罗海这脚,是对着黑衣人的腰眼踢过去的,蓄势已久,劲力十足。按理说,黑衣人在高速奔跑中,难以躲避。可黑衣人似乎早就料到了罗海会有此动作,鬼魅似的变向,轻松闪过,如风一般呼啸而至,绕到罗海的身后,伸腿横扫。罗海右腿在空中没有收回,左腿受到重击,站立不稳,立刻摔倒在地。
黑衣人没有继续攻击,一击得手,转身就逃。罗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左腿似乎被踢得骨折了,稍稍用力就钻心般地疼,勉强追了十几米,实在追不上,眼看着黑衣人的背影渐渐缩小模糊,就要逃出他的视线范围。
罗海心中懊恼不己,正无计可施,突然看到另一个方向萧强带着几名刑警风驰电掣地急奔而来,连忙指着黑衣人的背影,对萧强他们大声叫喊:“在那边!快追!”
听到罗海的提醒后,萧强他们发现了黑衣人的行踪,改变前行方向,成扇形散开围捕黑衣人。黑衣人虽然熟悉医学院的地理环境,却始终无法摆脱刑警们的追捕,奔跑了十多分钟,最终被逼到了医学院的一个死角,无处可逃。
黑衣人不死心,妄想突出重围,运用各种擒拿技巧,一口气摔倒了好几名狭路相逢的刑警。这些刑警也不是吃素的,前赴后继,一拥而上,黑衣人毕竟是孤身作战,双拳难敌四手,抵抗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被众人制伏就擒。
“哟,还戴着面具!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萧强冷笑着走近黑衣人,伸手揭去他脸上那张丑恶可怖的面具。
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萧强面前。
“怎么是你?”萧强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曾处长……原来……真的是你!” 曾国勇斜睥了萧强一眼,没有说话,似乎完全不认识他一般。
萧强上上下下打量着曾国勇,眼神中充满了疑问,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曾国勇被关押到南江市公安局的拘留室。冯婧则被发现瘫倒在曾国勇的家门口,她吸入过量的乙醚而晕厥。
当晚,萧强连夜找到方媛和徐天,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第二天,萧强忙了一整天,在南江医学院搜集曾国勇的资料。
第三天,萧强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冯婧一起去提审曾国勇。
八点十分,阳光依然炽热明艳。曾国勇端坐在拘留室的角落阴影里,面无表情。他的一双眼睛微微闭着,仿佛老僧入定般,对身边的一切不闻不问。
一个年轻的刑警准备做笔录。
让曾国勇意外的是,萧强居然让冯婧负责提问审讯,他自己则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饶有兴趣地看着曾国勇,不知在想什么,不可捉摸。
“姓名?”
曾国勇置若罔闻。
“问你话呢,姓名!”冯婧拍了一下桌子,气愤填膺。
正是因为相信曾国勇,她才麻痹大意,没有提防他,结果被他迷晕了。这件事,说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同事们一个个笑得贼兮兮的,甚至还不怀好意地问她,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问得冯婧耳根火辣辣地烧,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落荒而逃。现在她一看到曾国勇,就一肚子气。
曾国勇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浮现几丝嘲讽。
“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还是那句老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已经充分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之所以还没有把案卷移送检察院,只是给你一个从宽处理的机会。你自己想清楚。”冯婧停了一会儿,盯着曾国勇的眼说:“现在,我再问你一次,姓名?”
曾国勇缓缓倾斜着脑袋,看着冯婧,闭上眼睛沉思了几秒,终于肯开口了:“曾国勇。”
“你谋杀方媛的动机是什么?”
“我没有谋杀方媛。”曾国勇想也不想地说。
冯婧轻蔑地看着曾国勇:“你没有谋杀方媛?我们去电信局查过了,那个神秘的1414114的电话号码,其实就是你家的电话号码。我们在你家里,搜到一个电话信号干扰器,一个高倍数望远镜。这种干扰器,能干扰接听电话的来电显示。而那个高倍数望远镜,恰好能从你家看到前面的441女生寝室。还有,441女生寝室曾经出现了一条剧毒的眼镜蛇,是一个懂得捕蛇的人故意放进去的,而你,恰恰就是懂得捕蛇的人。方媛说,她逃到停尸房时,停尸房的门是开着的,很可能是黑衣人原来打算迷晕她后把她隐藏在停尸房里。能打开停尸房的,除了何伟外,还有身为保卫处长的你。”
“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给方媛打了个电话,平常喜好研究天文学,懂得捕蛇。保安处不但有停尸房的钥匙,南江医学院所有教学房间的钥匙都有,难道出了事,全是我做的?”
“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打个电话,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吗?还研究天文学?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物证人证齐全,你还要狡辩?
“是吗?”曾国勇故意将这两个字的音节拖得长长的,“那证据呢?”
“不是吗?”冯婧冷笑,“你将水通电,注入停尸房,想害方媛触电而亡,这方法真不错,可惜,没有成功。你没想到吧,聪明的方媛躲过了你的绝杀。我们拿你穿的那身黑衣和面具给方媛辨认了,她能确定这些就是谋杀她的那个黑衣人所用的装备。还有,从你身上搜出来的浸了乙醚的丝巾。难道,你认为,这些证据,还不够吗?”
“既然你们认为证据足够了,何必再审,浪费时间?直接把案卷移送到检察院,不是更好?”
“曾国勇!你别嚣张!据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你所犯下的滔天恶行,不仅仅是谋杀方媛未遂这一件。陈安琪,黄嘉雯,都是你杀死的!”
曾国勇一脸不屑:“你不要含血喷人。陈安琪、黄嘉雯的死,和我无关。”
“和你无关?”冯婧冷笑,“好一个和你无关!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你们说我杀了陈安琪、黄嘉雯,证据呢?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们刑警办案,也要遵守法律程序。有证据,就直接起诉我。拿不出证据,就别诈诈唬唬,我不吃这一套!” 冯婧语塞。确实,警方拿不出曾国勇杀害陈安琪和黄嘉雯的相关证据。曾国勇的手法太老练了,在现场根本就没留下一点痕迹,一个指纹、一根头发、一滴鲜血都没收集到。
“怎么了,没话说了?你们最多起诉我杀人未遂。就是这点,我也不会承认的。方媛仅仅是看到和我着装相似的黑衣人,她又没看到黑衣人的真实容貌,怎么能肯定我就是黑衣人?而且,我有不在场的时间证明。”
“时间证明?”
“不错。在你来找我之前,我一直在看电视。幸好,当时电视正在直播欧洲冠军杯,皇马对曼联,我正好看完了上半场,很多精彩镜头都记得一清二楚。上半场快结束时皇马的罗纳尔多攻入了一球。”原来,曾国勇早就有对策,怪不得这么镇定。
这回,轮到冯婧不知所措了。
难道,那个谋害方媛的黑衣人,真的不是曾国勇?
“那你为什么要迷晕我,仓皇出逃?”
“我只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
“开玩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那种情形下,能开玩笑吗?”
“所以,我错了。我现在郑重地向冯警官赔礼道歉。”曾国勇装出一副沉痛忏悔的样子,却假得要命。
萧强不动声色地递给冯婧一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显然是他事先写好的。冯婧看完后,面有喜色。
“别装了!曾国勇,我告诉你,趁早打消侥幸心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错,我们现在是找不到你杀害陈安琪和黄嘉雯的有力证据,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其实,萧队长早就怀疑你了。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凶手杀害陈安琪和黄嘉雯的手法十分纯熟老练,这说明他不是第一次作案。按犯罪心理学的常理来说,在这之前,凶手应该至少还杀了一个人。被杀的这个人,不但是凶手身边的人,而且与凶手关系密切,身份应该和陈安琪、黄嘉雯一样,是南江医学院的学生。一个学生,死亡或失踪,身为学校保卫处处长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但萧队长向你了解情况时,你却故意隐瞒,没有提供名单。”
曾国勇“哼”了一声:“我是为了南江医学院的声誉着想。”
“是吗?好吧,就算你是为了南江医学院的声誉着想。不过,我告诉你一件事,方媛特意提醒我们,她困在停尸房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黑衣人走进停尸房追杀她时,被一具年轻的女孩尸体吓跑了。曾国勇,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曾国勇浑身一震,沉默不语。
“不愿意回答?好吧,我告诉你。一个凶狠残暴的杀人恶魔,胆大妄为,怎么可能会被一具女孩尸体吓得慌不择路地逃跑呢?除非,这具女孩尸体,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们查到这个女孩的名字,她叫柳玉香,是南江医学院的女学生,两年前的一个深夜在水房里上吊自杀。”
曾国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两只手哆嗦着,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镇静。
“我现在问你,曾国勇,你认识不认识这个柳玉香?”
曾国勇低着头,有气无力:“认识。”
“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师生关系。”
“师生关系?除此之外呢?”
曾国勇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还有恋爱关系。”
“你的年龄都可以当柳玉香的父亲了,还和她谈恋爱?我看,你是把她当作性伴侣吧。当年,南江医学院曾经发生一起轰动一时的桃色事件,柳玉香的男朋友,把你和柳玉香捉奸在床。有这回事没有?”
曾国勇低着头,点了点头。
“在外人的眼中,这件事很奇怪。柳玉香来自农村,容貌清秀,一向洁身自好,以学业为重。一直到了大四,才结交了一个男朋友,两人一向恩恩爱爱,情真意切,被视为模范情侣,怎么会突然背着男朋友和你上床?曾国勇,你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曾国勇缄默不语。
“其实,你不说也无所谓。两年前,我们警方组织过一次大型扫黄活动,抓到一个从事色情活动的女大学生,那个女大学生的名字,就叫柳玉香。据我们了解,当时,柳玉香的家境本来就贫寒,下面还有四五个弟弟妹妹,为了支持她读书,家里负债累累,家徒四壁。她的母亲长年卧病在床,偏偏此时,父亲在外打工时不慎摔断了腿,住院治疗需要一大笔钱。为了筹钱,柳玉香只好向社会恶势力借钱,答应从事色情活动来还债。不巧的是,正好遇到了扫黄行动,被抓了进来。办案人员了解了情况,念她是初犯,确有苦衷,没有深究,拘留了几天,就通知医学院派人来领人。领走柳玉香的人,就是你曾国勇!我们查看过柳玉香的档案。档案里,这件事,只字没提。显然,你帮柳玉香向学校隐瞒了这件事。当然,你也不是白帮忙的,你开出的条件,想必就是柳玉香的身体吧。”
曾国勇小声争辩:“她是自愿的。”
“自愿?你以为你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大明星?她自愿为你献身?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献身?事实上,你为了满足你的生理需求,一直在胁迫这个可怜的女孩。”
“她本来就是个妓女!我又不是没给钱!”曾国勇在冯婧一再的质问之下,突然恼羞成怒,大声叫嚣起来。
冯婧蓦然生出许多悲愤出来,为了柳玉香这个从未谋面的可怜女孩。是的,她的确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但是,她有什么错?这个社会,越来越冷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崇尚金钱和权力,她一个弱女子,拿什么和悲惨的命运抗争?她能怪谁?怪越来越昂贵的大学教育体制?怪贫困没有能力而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父母,还是怪日渐沉沦的社会风气与价值取向?
柳玉香已经死了。也许,她这一生,都没有感受到多少快乐。
“你给我闭嘴!”冯婧涨红了脸,骂了句脏话,随手拿起桌上的台灯就扔了过去。
曾国勇坐在那里,略微闪了闪身。台灯砸在他的背上,灯泡炸开,碎了一地玻璃。
“人都死了,你还诋毁她,你还有没有人性!”冯婧怒发冲冠,气势汹汹,如果不是萧强拉住,她真要滥用私刑了。
这次,曾国勇没有争辩。
冯婧走到窗口吹了一会儿风,让自己冷静下来:“柳玉香的男朋友把你和柳玉香捉奸在床,这件事,让她名声扫地,无地自容。没过两天,她就死了,医学院的结论是她服毒自杀,当时,警方承认了这一结论。柳玉香的家人本来想找医学院理论的,后来却不了了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方面答应赔偿柳玉香的家人一大笔钱,另一方面拿出柳玉香从事过色情活动的事情,软硬兼施,逼柳玉香的家人放弃追究。你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柳玉香根本就不是什么上吊自杀,而是你杀的。你之所以看到她的尸体就吓得落荒而逃,是因为你做贼心虚!”
这回,曾国勇没有争辩,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身体在微微颤抖。
冯婧稍稍歇了口气,整理一下思路,打算趁曾国勇心理防线动摇之际,再接再厉,彻底击溃曾国勇的心理防线。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萧强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接听电话,脸色变得越来越严峻,两道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两分钟后,萧强挂了手机,转脸对跃跃欲试的冯婧说:“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
“可是……”冯婧有些不甘心,她不想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没有可是!”萧强态度决绝,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
第九章 狂者归来
曾国勇押下去后,冯婧闷闷不乐,找萧强理论。“萧队,你为什么不让我审下去?是不是认为我审讯曾国勇时做得不好?”
萧强看出了冯婧的不快,勉强挤出几丝笑容:“没有,你刚才的表现很好。”
“既然我表现好,为什么要中止审讯?刚才多好的机会啊,曾国勇明显动摇了,我敢肯定,柳玉香就是他杀的。只要再逼问下去,他的心理防线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崩溃,到时一五一十地交代一切,不好吗?”冯婧还在惋惜。
萧强只得说:“好。”
“既然好,你为什么要中止!”冯婧更加不乐意了,“萧队,我想不通。”
萧强只好停下脚步,凝视着冯婧:“我只是觉得,曾国勇的表现有些蹊跷,案件中存在太多的疑点。”
“疑点?”
“是的。你仔细想想,曾国勇被提审时的表现。我们指控他谋杀方媛,他一点都不激动,似乎早就有心理准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既没有喊冤,也没有过多的争辩,冷静得可怕。从犯罪心理学分析,这样的表现,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根本就没犯罪,有足够的信心能洗涮自身的清白。但我们警方掌握了这么多证据,仅凭他一句并不充分的不在场时间证明,是不可能全部驳倒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心理素质超强,即使全部是他自己做的,他都能做到稳如磐石,处之泰然。心理素质好,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培养的。曾国勇原来当过侦察兵,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心理素质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对你提及的陈安琪、黄嘉雯被杀案,不露声色,强悍无比。问题出来了,既然心理素质好,杀了这么多人都能泰然处之,为什么偏偏对柳玉香的死如此惊魂失魄,惶惶不安?”
冯婧怔住了,但她依然不死心:“萧队,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罪犯的心理,本来就很难揣测的,如果心理健康正常,就不会去作奸犯科,做出那么多灭绝人性的刑事案件。如果你中止审讯的决定是建立在你对曾国勇心理活动异常的推断上,我还是不服!”
萧强叹了口气:“好吧,不谈犯罪心理,来点实际的吧。你也说了,方媛接到个神秘电话,而这个电话却是从曾国勇家里打出来的。如果曾国勇真想谋杀方媛,他为什么要打电话,而且偏偏是在方媛打开吊扇开关时打电话,无形中等于救了方媛一次。在曾国勇的住处,发现了高倍数望远镜,他能通过高倍数望远镜望到441女生寝室的大厅。换句话说,曾国勇打电话救方媛,时机掌握得那么好,不是偶然,而是有意。从这点分析,曾国勇本来就无意谋杀方媛。”
“那眼镜蛇呢?他放眼镜蛇到441女生寝室,总没安好心吧。”
“首先,我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眼镜蛇是曾国勇放的。其次,就算是曾国勇放的,也不能断定他想谋杀方媛。眼镜蛇虽然毒,但从被咬到毒发身亡,起码要四五个小时。你别忘了,当时,你和苏雅都住在441女生寝室,方媛被毒蛇咬伤,你们会不知道?而南江医学院附属医院就在附近,哪怕是爬着去,也要不了一个小时。所以,眼镜蛇最多咬伤方媛,但绝对要不了方媛的命。”
冯婧想想,萧强的推理的确有道理。
“你还记得不记得方媛的证词?她说,黑衣人将通了电的水放进停尸房时,暗示了她,这些水,能让她致命。”
冯婧想起来了:“黑衣人说,方媛,这是送你去天堂的圣水。我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你祈祷吧。正因为黑衣人这么一说,方媛才想到这些水是通电的。”
“不错。既然黑衣人存心谋杀方媛,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让方媛警惕,踩在冰柜上,躲过一劫?何况,自始至终,我们都找不到曾国勇谋杀方媛的动机。”
冯婧还是想不通:“既然曾国勇不是存心想谋杀方媛,他这么煞费苦心,到底是什么用意?”
萧强苦笑:“我哪里知道。不过,如果真是曾国勇,他这么接二连三地故意惊吓方媛,有可能是警告另外的人。而这个人,肯定对方媛的安危非常关心。”
冯婧眼前一亮:“没错!我想,曾国勇想警告何剑辉!何剑辉手上有块价值不菲的血玉,说不定,曾国勇想得到这块血玉,故意惊吓方媛,警告何剑辉。嗯,到后来,他发出惊吓方媛没有效果,于是干脆绑架方媛,来与何剑辉谈判。”
冯婧越讲越兴奋,那些缠绕在南江医学院的迷雾一下子烟消云散,豁然开朗。
“所以,陈安琪被害的现场,曾国勇留下了441这三个血写的数字,其实也是为了警告何剑辉。我想,何剑辉很可能用另外一个身份潜伏在南江医学院里。对不对,萧队?”
冯婧这才注意到,萧强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其实,这种眼神,从她提到“何剑辉”这个名字后就开始了。
“萧队?”冯婧被萧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足无措,“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怎么了?”
萧强叹了口气说:“刚才,我接了一个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
“法医处的人告诉我,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确认是何剑辉。”
原来,离南江医学院不远的城郊结合地带,有一个小小的私人加油站。这种加油站,只是用塑料壶定量装了一些汽油,专门供给城乡来往的摩托车司机,没有办理相关手续,属于违法销售。好在这个加油站的地理位置比较好,正好是三不管地区,很难执法到位。加油站的主人是一个上了年龄的老头,无亲无故,靠此为生,别人也不好对他赶尽杀绝。
一个星期前,一个神秘的年轻人打电话给加油站老头,说要买下这个加油站。其实,说是加油站,其实就是几间平房,值不了多少钱。老头原本不想卖,但那个神秘人出了十万元的高价。十万元,足够他回乡下盖幢房子养老了。老头心动了,答应出售。神秘人问他要了个银行账号,存了十万元进去。
老头把存放钥匙的地方告诉了神秘人,取了钱搬迁到乡下去了。从此,加油站就再也没有开过门。三天前的一个黑夜,加油站突然起火。由于加油站里还库存了一些汽油,房子又是传统的木瓦结构,火势一下子就猛烈起来,烈焰冲天,消防车赶来也无济于事。
火势熄灭后,加油站成了一片残砖断垣,到处是祝融肆虐过后的灰烬。消防队员从加油站里拖出了一具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浑身乌黑,弥漫着一种烤肉的气味。
南江市公安局在现场贴了公告,却一直没有人前来认领。法医将这具尸体作解剖鉴定,初步认定尸体是男性,二十六至二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六,呼吸道里有烟灰,没有其他外伤,吸入过量毒气窒息而死。在死者的附近,发现了一个被烧得扭曲的金属饰品盒,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一枚钻石戒指,上面刻了两个字——方媛。
法医查阅到何剑辉在精神病院留下的牙齿档案,与尸体上面的牙齿相对比,两者惊人的相似,基本上可以确认,死者就是何剑辉。
何剑辉死了,刚才所有的推理都失去了依赖的基础,如空中楼阁般虚幻不切实际。冯婧看着萧强紧锁的眉头,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后来,萧强坐在办公室里翻看资料,思考案件,一直没有出来,连吃饭都是叫同事带的快餐。
夜幕垂落。
冯婧下班,走在繁华喧嚣的大街上,仰头远望,南江公安局的办公大楼里那扇窗户依然孤零零地亮着灯光。
南江医学院里喜气洋洋,红旗飘飘,一个个宣传气球腾空飞舞。在大门口,竖起了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用金漆写着“庆祝南江市医学院建校五十周年”字样,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为了组织这次校庆,医学院的领导煞费苦心,大张旗鼓地请来不少社会名流。南江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卫生局局长、教育局局长等相关领导,国内医学界各个领域的泰山北斗、知名专家,冠盖云集,熙熙攘攘。当然,还有从南江市医学院毕业出去的杰出学生代表,其中不少已经成为医学界的优秀医生。
医学院的学生们对这些人却不是很关注,他们关注的是医学院特别请来的一个人。这个人,名字叫做程晓雪,以前也是医学院的学生。之所以引起学生们的特别关注,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别的学生,毕业后,大多从事医生,即使不是医生,也是与医学有关的行业。比如药厂厂长、销售员等等。但程晓雪毕业后,所选择的职业,完全与医学脱钩。
程晓雪选择了当演员。
其实,更准确地说,程晓雪选择了当明星。她主演的青春爱情片《试婚男女》,是以当代大学校园为背景,讲述一群女大学生恋爱、试婚、同居中发生的一系列爱情故事。在这部连续剧中,程晓雪很好地塑造了一名迷惘、困惑、敢爱敢恨的漂亮女大学生形象,爱上了自己的老师,唯美浪漫,仿佛一个金黄色的童话般,颇受现在的年轻人欢迎。收视率是节节攀高,制片方赚了个盆满钵满,程晓雪在演艺圈一鸣惊人,被评为“大学生最喜欢的女明星”。
在《试婚男女》中,从未受过演艺训练的程晓雪的表演得到了影评人的一致肯定,认为她的表演真实、朴素、自然,仿佛一股凉爽的清风,吹进了日益浮躁矫揉造作的演艺圈。有人猜测,程晓雪在荧屏前的表演,其实就是她自己的往事重现,本色演出,所以才显得真实感人。但也这仅仅是猜测而已,并没有得到程晓雪本人的证实。
早上九点,程晓雪下了飞机,从机场直奔南江市医学院。快到南江市医学院时,豪华宝马被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挡住了去路。
程晓雪示意司机停车,摇下车窗的玻璃。
年轻人凑到了窗前:“坐在里面的,是程晓雪小姐吗?”
“是的,什么事?”程晓雪冷冷地说。
“我是南江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这是我的工作证。”萧强把工作证递进去。
程晓雪接过,扫了一眼:“哦,萧队长,你好。有事吗?我很忙,和李市长约好了会面,现在时间快到了。”
萧强微微一笑,程晓雪真是个聪明女子,有意无意地提到李市长,既显示了自己的身份,又为拒绝萧强找到理由。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单独谈。”
程晓雪还在迟疑,萧强加重了语气:“这件事,关系到你的人身安全。”
“这样……那好吧……快点说,我没时间。”程晓雪让司机和助理下车。
萧强坐到司机的位置,摇下车窗玻璃,确定没有人可以看到,转过脸来,凝视着程晓雪说:“是这样的,程小姐,我们警方得到情报,有人可能对你不利。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决定在你身上装一个定位器。”
“定位器?不行!”程晓雪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果装了定位器,她还有什么个人隐私可言?
“程小姐,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不装定位器的话,我们必须派两个刑警贴身保护你。如果校庆时身为贵宾的程小姐身边一直有两个刑警形影不离,传出去的话……”
程晓雪反问:“既然你们知道有人想谋害我,为什么不抓他?”
萧强有些尴尬:“这个,我们还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目前仅仅是怀疑。程小姐,我劝你还是听从我们的建议。这个定位器的外形就是一只手表,平常可以关闭,不会影响你的日常活动。如果你感到危险,需要我们警方的帮助,按下这个红色的小按钮,定位器就会启用,给我们警方发出所在方位的信号。”
最终,程晓雪还是听从了萧强的建议,戴上了那只定位手表,虽然外形花哨和土气。
也许,这件事破坏了程晓雪的心情。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绿色的薄荷烟,点燃,贪婪地吸了一口。
萧强皱了皱眉:“程小姐,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程晓雪仿佛看个怪物似的看着萧强:“萧队长,你不抽烟?”
“不抽。”
程晓雪讥笑:“不抽烟,还算男人?”
萧强懒得和她争辩,一再叮嘱,小心保护好定位器,遇到危险,情况紧急时一定要记得按下按钮呼救。
十点整,程晓雪准时来到南江医学院的贵宾室,和那些名流达官周旋交际。贵宾室里坐了不少人,每个人都声名显赫,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簇拥,但此时,程晓雪才是真正的主角。她的美丽,让所有的人都为之惊艳倾倒。
接下来就比较程序化了。参加典礼,领导致词,剪彩,滔滔不绝的报告,嘉宾的演讲。轮到程晓雪时,她说了一些感谢的套话,在学生们的一再要求下清唱了《试婚男女》的主题曲《依然爱你》。
冗长枯燥的典礼结束后,程晓雪来到医学院特意安排给她的休息室休息,意外地遇到了她以前的老师叶馨婷。
叶馨婷提了些精美的纪念品,一个个地发放给休息室里的嘉宾们。
“叶老师。”程晓雪弱弱地叫了一声。
“程晓雪。”叶馨婷淡淡地笑了笑。
没有意料中的激动,叶馨婷神态自如,平静如水。程晓雪的心稍稍放下来:“叶老师,很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是吗?很久不见,没想到你的嘴是越来越甜了,越来越会说话,怪不得能成为人见人爱的大明星。”
“叶老师别取笑我了。”
“不是取笑,是真心话。如果你不可爱,怎么会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上你。”叶馨婷板着脸,一本正经。
一时之间,程晓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两人面对面,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
程晓雪点上一支烟,不一会儿,两人之间,弥漫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叶馨婷挥了挥烟雾:“喜爱?”
“是的,喜爱。叶老师怎么知道?”
叶馨婷幽幽地说:“我也吸这种烟。”
程晓雪无语。
“看来,我们都没变,品味还是那么相似。喜欢的男人,喜欢吸的烟,都惊人的一致。”叶馨婷话里有话。
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经过。程晓雪熄灭烟,强作欢颜:“叶老师,不说这些了。难得遇到,不如一起去逛商场吧,我好久没回南江市了,也不知道这几年有什么变化。”
叶馨婷看了看手上的纪念品,抱歉地笑笑:“我现在还有事,脱不了身。这样吧,晚上吧,我们一起去,行吗?”
“行!没问题。”程晓雪拿出名片,写下自己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我住在万豪酒店,这是我的电话。到时,你给我打电话。”
叶馨婷接过名片,放好,转身离去。
不知为什么,程晓雪看着叶馨婷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涌出许多怜悯之情来。她总觉得,她对不起叶馨婷这个可怜的女人。
庆祝活动还在继续,程晓雪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吃完了晚饭,才离开南江医学院,来到预订的万豪酒店。她累坏了,一走进自己的房间,就扑到那张松软的大床上,不想动弹。
女助理殷勤地帮程晓雪收拾行李,放好热水。
程晓雪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慵懒地躺在床上翻看《瑞丽》时尚杂志,边看边等叶馨婷的电话。她吩咐过司机与助理,如果是叶馨婷来找她,不必阻拦,直接让她进来。
很快,程晓雪就把那本《瑞丽》看完了,叶馨婷还没打电话来。她看了看时间,八点三十分。
百无聊赖,程晓雪又抽起了烟。烟是韩国产的“喜爱”绿色薄荷烟,吸到嘴里有股淡淡的凉意,令人神清气爽。
不一会儿,房间里烟雾缭绕,程晓雪的思绪飘飞到烟雾般迷茫的往事中。
为了求学,程晓雪在南江市生活了五年。五年的时间,程晓雪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成长为一个人情练达的女明星。其实,她之所以在《试婚男女》中大红大紫,一方面固然是她努力奋斗的结果,另一方面,不能不说,她的运气好到了极点。在这部青春类电视连续剧中,她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就能捕捉到角色的定位。因为,她所演绎的,完全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和《试婚男女》的剧情一样,她本来就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大学生,踏入南江市医学院没多久就喜欢上自己的老师谢飞。直到现在,她都不能忘记谢飞的容颜——英俊秀气的脸,白白净净的,总是微笑着,如黑宝石般光泽的眼睛永远是那么纯净明亮,仿佛春风般温暖祥和。
谢飞是那么热情、乐观、开朗、幽默,可以说,在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一丝医生的沉静与冷漠,怪不得他不喜欢当医生,宁可留校当一名医学教师。程晓雪对谢飞是一见钟情,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仿佛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深深震撼了,莫名地对谢飞产生一种亲切感,似乎早就在梦幻般的童话世界里相依相伴过。
在那之后,暗恋情愫悄悄地滋生成长,宛如一个顽强的种子,随着时间推移开始发芽、成长,日渐茁壮,直至蔓延了她整个心灵世界。那时,不管她多么烦躁、苦闷、忧郁,只要一看到谢飞的身影,她的心境马上会澄清成一片空灵,仿佛深山中的清泉般清爽幽静。
三年后,谢飞有了女朋友,刚进医学院当体育教师的叶馨婷。在单相思中苦苦挣扎的程晓雪受不了这种刺激,终于决定主动出击。一开始,谢飞对程晓雪的示爱是恐慌的、抗拒的、躲避的,甚至是拒绝的。但没过多久,他就被程晓雪的坚韧所感动。事实上,他本来就对程晓雪有好感。程晓雪是那种在一群漂亮女孩中都特别显眼的漂亮,这种漂亮,不单是容貌和身材,更多的是她那种独特的气质,可爱、温柔、善解人意,有种古典美女的娇柔,一见面就让男人心生爱怜之心,就想要宠爱呵护。
而叶馨婷属于那种内敛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永远别指望什么激情和浪漫,淡得如一杯白开水。慢慢地,谢飞开始疏远叶馨婷,有意无意地与程晓雪走在一起。很快,他就发现,和程晓雪在一起,远比和叶馨婷在一起要快乐开心得多。在叶馨婷的眼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男性朋友,交谈的都是些日常琐事。而在程晓雪的眼里,他就是才华横溢的白马王子,是她心仪的梦中情人,谈笑举止间全是欲说还休的万种风情。他们在一起,交谈的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梦幻和憧憬,流光溢彩。
叶馨婷终于发现了谢飞与程晓雪交往的事实。让人意外的是,她没有大吵大闹,而是悄然退出,表现得非常冷静。有一次,她遇到了谢飞和程晓雪,竟然还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幸福如意。正因为此,程晓雪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叶馨婷。 但是,最终,她还是没和谢飞走在一起。
生活总是这么残酷,所有的梦幻和憧憬,所有的浪漫和激情,最终在物质社会中被磨砺得失去光彩,破碎不堪,渐渐湮灭。
想到谢飞的结局,程晓雪心中就隐隐作痛。这些年来,她一直试图忘记谢飞,但他的音容笑貌,如刀如刻,始终飘荡在她的灵魂深处,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中,让她梦醒后原本怅惘的心境变得更加空虚怅惘。
香烟上的火花,一点点的后退,燃烧到了手指。
程晓雪手指一阵灼痛,扔掉了手中的香烟。烟抽多了,她有些口渴,想站起来去喝杯水。
还没等程晓雪站起身,一只黑色的手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块白色的丝巾,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和鼻子。一股令人头晕的刺激性气体,沉没进程晓雪的呼吸道。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般。程晓雪只坚持了十几秒,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晓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皮干涩,浑身酸痛。呈现在她眼前的,还是一片黑暗,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置放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渗透着阵阵寒气。程晓雪试着伸展手脚,却动不了——她的手脚被牛皮绳绑住了。她想呼救,但却发不出声音——嘴巴被胶布封住了。
现在的她,仿佛一个肉粽,被孤零零地抛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中。
这是哪里?地狱?
自己,已经死了?
程晓雪提着一颗心,怦怦直跳,身体僵硬,浑身直冒冷汗。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歌声,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程晓雪听不清歌词,隐隐听出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歌声,歌声哀婉而凄冷,仿佛在讲述一个女人思念爱人的痛楚心情。歌声仿佛是一条滚滚翻腾的河流,明亮亮地耀人眼,看似美丽,其实却暗潮汹涌,不时翻出些灰白色的破碎骸骨,让她感觉到忧郁沉重的死亡气息,听得心悸。
程晓雪从来没有想到,歌声会如此可怕。黑暗中,程晓雪什么也看不清,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似乎,她发出的响声惊动了唱歌的人,歌声停住了。
然后,她听到一个轻盈的脚步声,有人走过来,站到了她面前,却没有说话。
等了几秒钟,灯亮了。
程晓雪看着眼前的人影,眼睛瞪得滚圆——站在她面前的,竟然就是约好和她一起去逛街的老师叶馨婷。
但是,这个人,真的是叶馨婷吗?
眼前的叶馨婷,根本就不像平时的叶馨婷。平时的叶馨婷,冷静、稳重、沉着,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而眼前的叶馨婷,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妖。
眼影是深绿色,是那种一股脑涂抹上去没有深浅搭配的那种,绿幽幽地闪烁着,形状可怖。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层粉底,仿佛死人般的苍白僵硬。嘴唇倒是红艳,只是涂抹的面积太多,红得有些过分,仿佛刚喝过人血似的。头发乱糟糟的,却没有那种波浪般蓬松的效果,反而更像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她的眼神,直勾勾的,透露着森森寒气,凶恶狠毒,仿佛一条随时就要噬人的毒蛇,让程晓雪不寒而栗。
程晓雪蜷缩着身子,脚下用力,颤抖着后移。此时的叶馨婷,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可怕。毕竟,那些妖魔鬼怪只是虚幻的影子,而眼前的叶馨婷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魔鬼——杀人的魔鬼。
叶馨婷怪笑了几声,十分难听,声音像兀鹫般,一点点地靠近程晓雪,把她那张妖气弥漫的脸凑到程晓雪面前,盯着程晓雪看了好久,摆了几个姿势,装出一副妩媚的样子问:“你说,我这样打扮,漂亮吗?”
惊慌中的程晓雪胡乱地摇头。
叶馨婷瞪了她一眼,目露凶光,瞪得程晓雪浑身直冒冷气,连忙急急点头不已。
叶馨婷似乎满意了,怪笑着说:“连你都说我漂亮,肯定错不了。哦,我差点忘了,你的嘴被封住了。你看,我这记性。别急,我来帮你揭掉。”
叶馨婷真的蹲下来,慢慢地帮程晓雪揭掉了嘴上的胶布。程晓雪惊恐地望着叶馨婷,一揭开胶布就大叫:“救命——”
叫声中断了,她的嘴,又被叶馨婷捂住了。
“听话,别叫!我最怕吵了,乖乖的,听话。”叶馨婷手上拿着一把修眉毛的小刀,刀锋沿着程晓雪的脸缓缓下刮。
刀锋凉飕飕的,锋芒毕露,程晓雪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汗毛被一点点地刮去。她生怕小刀刮破她的脸,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敢动弹。 “对了,这就乖嘛。我最喜欢乖乖的学生。你乖乖的听话,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准叫,叫一声,就在你的脸上划一刀。”叶馨婷缓缓把手移开。
程晓雪深深地呼吸几次,没敢再叫。
“叶老师,你……你……”程晓雪说了几个“你”字,不知道下面应该怎么形容,怕形容得不好,刺激到她。很明显,叶馨婷现在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我这样,很漂亮,是不是?”叶馨婷拿着小刀,转了个圈,洋洋自得。
“是的……很漂亮……”程晓雪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四下打量,想要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奇怪,这个房屋的家具、摆设,怎么那么熟悉?
“叶老师,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馨婷突然狂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认识?你居然不认识?这是谢飞的家!是你和谢飞的爱巢!女明星真是健忘,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程晓雪想起来了,这里,真是谢飞在医学院的家。以前,她经常在这过夜,躺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搂着谢飞卿卿我我。正是在这里,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
叶馨婷的脸变得狰狞起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程晓雪哆嗦着往后蠕动,颤声问:“什么日子?”
她实在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会是谢飞的忌日?不,不是,她记得很清楚,谢飞是六月份去世的,而现在都已是十一月了。
叶馨婷的脸慢慢地凑到程晓雪面前:“我来告诉你吧,今天是你抢走谢飞的一千五百天纪念日。一千五百天,我每天都在数,从第一天数起,好不容易数到了一千五百,你说,应不应该纪念?”
程晓雪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叶老师,我没有抢走谢飞,是他自己……”
“够了!别叫我老师,我担当不起。谢飞就是毁在你手上的。如果没有你,现在我早就和他结婚,生儿育女,恩恩爱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全是你!全是你这个狐狸精,自以为长得年轻点,漂亮点,迷住了他的心,把他从我身边硬生生地抢走。我早就知道,谢飞和你这个狐狸精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怪就怪,我心太软了,当时以为,只要他觉得快乐幸福,让他做做白日梦玩玩也无所谓。吃了亏,自然会回头来找我。可我没想到,你这么狠,害得他性命都丢了。”
说到激动处,叶馨婷竟然呜咽着啜泣起来,泪如泉涌,不能自持。
程晓雪被叶馨婷的样子吓坏了:“叶老师,谢飞的死,我也很难过,真的是意外。”
是的,谢飞的死,能怪她吗?当初,她是真心真意地爱着谢飞的。那时,她也把爱情看得崇高神圣,虔诚膜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揭开了爱情的那层神秘的面纱,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新鲜感没有了,距离感没有了,两个人在一起,褪去了当初的激情与梦幻,仿佛只是一个熟悉的老朋友般。谢飞只是一个穷教师,他能用甜言蜜语哄她开心,却永远拿不出实际的行动。浪漫是需要金钱的,爱情也是需要承诺的,尤其是承诺不能实现,再美好的爱情也会如镜花水月般显得虚假。
就在程晓雪对谢飞的感情动摇之际,一个男人闯进了她的生活。这个男人,是个世家子弟,年少多金,疯狂地追求程晓雪。他可以在程晓雪的生日为她订下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可以买下最时尚的衣服、最昂贵的珠宝来衬托她的美丽。哪个女人,不想拥有这些?爱情,又值多少钱?一万?十万?一百万?如果仅仅是一百万,程晓雪还不会动心,但这个世家子弟拿出来的,是几百上千万。甚至,为了讨她的欢心,他愿意投资拍摄以她为主角的电视剧,让她一夜成名,享受万众瞩目的聚焦和羡慕。
谢飞呢?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这种男人,她随时可以找到。但那个世家子弟,却是凤毛麟角,难得遇上,更难得是对她有兴趣。两者相比,感情的天平倾向哪里,不言而明。要怪,就怪谢飞太普通了,他没有世家子弟的金钱和地位,养不起锦衣玉食的她。
有人说,爱情让人变得更傻,谢飞就是如此。他竟然还说那个世家子弟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去找那个世家子弟理论。他真是太傻了,程晓雪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世家子弟看上她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她不可能永远拴住世家子弟的心,她也从来就没奢望嫁入豪门。她和世家子弟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这点,谢飞都看不穿,还强自为她出头。结果,在和世家子弟保镖的争执打斗中,发生了意外,谢飞被保镖错手打死。
叶馨婷可不听她的辩解,一副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样子:“你说意外?如果你没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会发生这种意外?如果不是你见异思迁,会发生这种意外?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一句意外,就想抹杀所有的罪行?”
程晓雪害怕得哭出来了:“那你想怎么样?人死又不能复生。”
“我想怎么样?”叶馨婷阴森森地笑,“是的,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他在下面,肯定很苦。这样吧,我们一起下去陪他,你看好不好?”
程晓雪头皮发炸,手脚冰凉,全身瘫软无力,所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身上冷汗淋漓。一起下去陪他?叶馨婷的意思,是要杀了她,然后自杀殉情?她绝对是疯了!
叶馨婷诡笑着,伸手抓住程晓雪的长发,二话不说,拖着她就走。程晓雪的手脚被捆住了,头皮疼痛钻心,大把大把的长发被拔掉,身体在长发的牵引下随着叶馨婷的脚步在地上滑行。
“不要!救命!”这时,程晓雪也管不了那么多,大声呼救。 叶馨婷置若罔闻,拖着程晓雪面无表情地缓缓前行。很快,她就把程晓雪拖到了另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就是叶馨婷刚才化妆唱歌的房间。里面只摆了一张双人床,一个梳妆台。程晓雪忍痛抬起头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在房间最里面,已经死去多时的谢飞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鬼气森森的正冷冷地盯着她看。
谢飞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活着站在这里?
程晓雪吓得闭上眼睛,不敢抬头。
她听到叶馨婷说话的声音:“飞飞,你看,我把那个狐狸精带来了。有什么话,你当面和她说清楚吧。”
可是,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听到谢飞的声音。
程晓雪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再次仔细地望了谢飞一眼。原来,她所看到的,只是谢飞的尸体,站在一具透明的冰棺里,脸上凝结了一层冰霜。
太恐怖了!叶馨婷竟然没把谢飞的尸体火化,而是一直冰冻保存在他家里。她竟然与谢飞的尸体朝夕相处了一年多。
直到这时候,程晓雪才猛然记起萧强送给她的定位器,蠕动着身体试图按下那个报警的按钮。
叶馨婷还在对谢飞的尸体呢喃燕语,深情倾诉,陶醉其中,没有发现程晓雪的小动作。程晓雪终于凭借身体的压力按下了按钮,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果然,叶馨婷停止了对谢飞尸体的倾诉,一脸诡笑着走向程晓雪。
“你……你别过来……”程晓雪苦苦哀求,“谢飞的死,真的不关我的事,真是意外,警方也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很爱谢飞的吗?为了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你可费了不少苦心。怎么了,现在不爱了?”叶馨婷揪起程晓雪的长发,恶狠狠地说,“快回答我,你还爱不爱谢飞?”
“爱……”程晓雪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爱?爱就行了。他一个人在下面,肯定很孤单,我们一起下去陪他,好不好?”
“不——不——叶老师,你醒醒,谢飞已经死了。”
“怎么了?不愿意了?”叶馨婷冷笑,“不是海誓山盟、生死与共吗?现在,后悔了?这次,由不得你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都要拉着你陪葬!一起到谢飞面前说个清楚,看他还会不会被你这个狐狸精迷住!”
叶馨婷高高地举起小刀,刀光寒寒,划向程晓雪的咽喉。
程晓雪本能地偏了一下头,小刀从她脸上划过,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慢慢地渗透出来。
程晓雪尖叫一声,拼命呼救,身体在坚硬的地面上不停地翻滚。
叶馨婷冷笑着,缓缓地跟了上来。在程晓雪翻滚到墙角时一脚踩住她的身体,手中的小刀再度挥向程晓雪的咽喉。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窗户玻璃被撞碎的声音,一个人影,从窗户外钻了进来,大喝一声:“叶馨婷,住手!”
叶馨婷转眼一看,发现不速之客是萧强。
“叶馨婷,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不要考验我的射击能力。”
萧强的手上,端着一把手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叶馨婷。这么近的距离,身为优秀刑警的萧强不可能射不中。
叶馨婷望了望萧强,又看了看被踩住的程晓雪,歪了歪头,似乎在犹豫。
这时,门也被强行打开了,冯婧带着几个刑警冲进来,一个个端着手枪如临大敌围住叶馨婷。
“放下刀!”
叶馨婷明白大势已去,手上的小刀滑落下去。
刑警们一拥而上,铐住叶馨婷。 程晓雪获救了,对萧强再三道谢。但有一件事,她疑惑不解。从她按下定位器按钮发出警报,到萧强破窗而入,仅有短短的几分钟:“萧队长,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萧强没有解释,叫来冯婧安慰和保护程晓雪,送她回酒店。
其实,他也没办法解释。总不能告诉程晓雪,他早就知道叶馨婷是南江医学院一系列谋杀案的凶手,极可能是因为感情纠纷导致心理异常,仇视并且会谋害程晓雪。那个定位器,其实一直是启用的,不但能定位,而且里面还装了窃听器,而萧强一直在跟踪监视着程晓雪,所以才能在千钧一发间及时赶到。
那晚,得知何剑辉的死讯后,萧强坐在办公室里通宵达旦地翻阅案件资料,发现案件中疑点甚多。他一直没有搞清凶手的杀人动机。以萧强多年的刑警经验来推断,凶手极可能是一个心理异常者,在柳玉香、黄嘉雯、陈安琪身上,有某种引起她杀机的因素。如果说曾国勇杀害柳玉香还有可能的话,那黄嘉雯、陈安琪都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他有什么理由去杀害她们?再说了,无论从哪方面看,曾国勇都不像是那种仇视女生的心理异常者。
如果不是曾国勇,他又何苦替人背黑锅?萧强马上想到了曾国勇的女友叶馨婷。曾国勇被抓到公安局,叶馨婷竟然没有露面,一次也没有来探望,不合常理。而且,以叶馨婷的条件,怎么会找一个比她大这么多的男人?萧强调查叶馨婷的资料,得知她以前谈过恋爱,可男友却被一个女生横刀夺爱,并且死于非命。凑巧的是,第二天就是医学院的校庆,那名已经成为女明星的情敌也受邀参加。萧强紧急布局,设下这个陷阱,引叶馨婷自投罗网。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叶馨婷想抵赖也抵赖不了。何况,叶馨婷根本就没打算抵赖,对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其实,叶馨婷的童年很不快乐,她父亲早死,母亲带着她改嫁。继父也有小孩,经常欺负她,甚至在她青春发育时对她进行了性侵犯。青少年时期留下的阴影让叶馨婷变得内向压抑,郁郁寡欢,敏感自卑,怀疑身边的一切异性。谢飞是唯一一个闯进她心灵的男人,让她重新感受到生活的阳光。可是,谢飞最终还是被程晓雪抢走了,并且惨遭横死。刺激过度的叶馨婷受此影响,本来就压抑的心理更加不正常了。白天,她还是一名普通的体育教师,但是到了晚上,她总产生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
柳玉香,是她杀害的第一个女生。挑中柳玉香的理由很简单,她是女生,和身为老师的曾国勇关系暧昧,仿佛就是程晓雪与谢飞的翻版。失去理智的叶馨婷,把柳玉香幻想成程晓雪残忍地勒死了。
那次,柳玉香偷偷溜出实验室,却被跟踪而至的叶馨婷迷晕后杀害。这是她第一次杀人,经验不足,手忙脚乱,结果移动尸体时被前来约会的曾国勇发现了。她本以为,身为保安处长的曾国勇会告发她。结果出乎意料,曾国勇竟然对柳玉香的死漠不关心,反而以此要挟叶馨婷嫁给他。无奈,叶馨婷只好虚与委蛇,暂时答应他,却一直在找借口拖延,结果只确定了恋爱关系。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编造出飘移空间的灵异传说来转移视线,并且在病理学试验室里置放了一些能引起人神经系统产生幻觉的挥发性药物。柳玉香的家人曾经找到医学院,要求查清柳玉香的真实死因,却在曾国勇的软硬兼施下而忍气吞声不予追究。正因为此,曾国勇听到冯婧提到柳玉香时,神情大变,知道无法再隐瞒真相。
杀了柳玉香后,叶馨婷不能停止变异的心理需求,先后对黄嘉雯和陈安琪下手。黄嘉雯身上有一股野性的美,而这种美在叶馨婷眼中就是程晓雪的那种狐媚。陈安琪看上去可爱清纯,叶馨婷认为这种可爱清纯和程晓雪一样是用来迷惑男人的,刚进学校就和男生卿卿我我不清不楚。所以,她认为两个人都该杀。所用的手法和谋杀过程,和徐天的推理大致相符,没有什么出入。
黑衣人就是叶馨婷。打电话、放毒蛇、追杀方媛,都是叶馨婷所做的。正因为此,她才在看到被自己谋害而死不瞑目的柳玉香的尸体时,吓得扭身就跑。在解剖大楼外,叶馨婷被徐天摔伤了,仓皇出逃,由于腿伤摆脱不了冯婧的追踪。无奈,她只好逃到曾国勇那里,请求他的帮助。曾国勇和叶馨婷已经坐在一条船上,不得不出手帮忙。而且,他也心存侥幸,因为当时正在看直播的足球比赛,没有作案时间,警方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控告他。于是,他迷晕了冯婧,换了叶馨婷的黑衣引开警方的注意力,让叶馨婷顺利脱身。
虽然叶馨婷对所犯的谋杀罪行供认不讳,但还是有一些细节萧强没有弄清:“梅干看到的树妖是怎么回事?”
叶馨婷颇为自得:“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警方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梅干和陈安琪喜欢深夜在草地上卿卿我我,于是我特意把树妖做成黄嘉雯的样子来吓唬梅干。树妖的传说本来就是我散布出去的,我对树妖的形象自然了如指掌。其实,所谓的树妖制作起来也很简单,准备一张巨大的可以卷起来的黑纸,黑纸表面用银箔画好树妖的模样,悬挂在老榕树上,在夜色中反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悬浮在半空随风飘舞的树妖。”
“陈安琪被谋杀的现场留下的‘441’三个血字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逼陈安琪写的。医学院有很多灵异传说,其中不少是我和曾国勇编造出来散布出去的。但441女生寝室的灵异传闻却真的和我无关,所以,我让她写下这三个字,用来转移警方视线。”
“那你为什么要谋杀方媛?”
叶馨婷诡谲地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谋杀方媛?”
萧强一愣:“你不想谋杀方媛?”
“我如果想谋杀方媛,怎么会打电话救她?”
这件事,萧强也想不通:“那制造吊扇坠毁、放眼镜蛇进441女生寝室、用乙醚攻击方媛、把自来水通电流入停尸房,是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