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21

苏放静静地站在长沙发后,脸上带着迷惘的神色。

    “是啊,苏老师。”宋妮娜也站起身,像模特一样摆了个姿势,双手插进牛仔裤兜,“今天是捐款截止日,我和秦湘还有潘雄,打算星期六送去丹丹家的,现在成了巨款,恐怕她家人会有其他想法。”一米七的她,加上高跟鞋,和苏放几乎一般高。

    三人之中只有潘雄不表态,他来是为了避免男班主任有单独跟女生呆在家的嫌疑,他不是来看准师母的,这是他对此行的理解。

    “潘雄怎么不说话?”苏放惊叫一声后,变得沉默寡言了。

    潘雄挪挪身子,“啊,该说的秦湘和宋妮娜都说了,这件事的确变得棘手了,苏老师,最好由你来处理!”

    苏放心里很清楚,这三个学生故意把该说的话留下不说,想由他捅破这一层纸。苏放几次话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咽下去,考虑了好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我会向系里和校办反映,你们回去,尽量不要向外透露,以免引起各种各样的议论,甚至会招来媒体关注,那样的话,好事很容易演变成坏事,你们说呢?”

    三人早操后商量过,不去猜测谁捐的巨款,由苏放去分析猜测,那样就可以顺水推舟,让他出面做主,保证巨款能够稳妥地送到林丹丹家人手里。没料到苏放非但不去猜测,还要上报,等于撒手不管,三个人都非常失望,像静坐一样,半天没人说话。

    “好吧,苏老师,那我们走了!”秦湘是头儿,大概想过再争取也没用,起身要走。

    苏放也不留,“快到上课时间了,你们去吧!”

    “苏老师,给你提个意见。”宋妮娜走到门边回头笑道,“你赶快找个师母吧,要不然,我们女生想到你家蹭吃蹭喝不方便!嘻嘻……再见!”

    苏放最看不懂这个表面像花瓶的女孩,自从见了她那辆宝蓝色轿车后,他还是充满疑惑。但想想也正常,班上的学生,真正能看懂的有几个?包括表面朴实憨厚的潘雄,叫他不去安装空调,他答应了,但过后发现,这位老兄的确信守承诺,自己不安装了,却当起安装贩子,他接活,让别人去安装,从中抽取好处。苏放听朋友说,有十几个人死心塌地为他干活,这人简直是天生的头头。

    不过,要是个个都能轻易看懂了,那这些学生岂不成了泛泛之辈?苏放这么一想,反而为看不懂自己的学生而高兴起来。

    “发倒计时的邮件地址查到了!”

    刘晓岚从厨房走出来,将一张打印纸扔到茶几上,顺手抓起那包她上次留下的七星烟。

    苏放差点把她忘记在厨房里,抓起打火机笨拙地为她点火,“呵呵,实在对不住,学生来说点事,让你受委屈了,其实,你可以出来跟他们见面的。”

    “我、我是你什么人呀?”刘晓岚满腔委屈,说完眼睛又红了,脸扭往一边抽烟。

    “你是我朋友啊!”苏放没察觉她的变化,拿起打印纸看,“而且你也算是他们的师姐呢,肯定谈得来,我们……”突然脸色大变,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飞快跑进书房。

    刘晓岚莫名其妙,也跟了过去。

    “我、我见过这个地址,肯定见过,很熟悉的。”苏放紧张地在书房电脑上查找。

    刘晓岚一把将他推开,“一边去,自己的电脑也没搞明白,什么人啊,还大学老师呢,小学老师都比你强!”

    苏放对刘晓岚的数落似乎无动于衷,他的心思沉浸于一种强烈的畏怖之中。这个邮件地址太熟悉了,不是一般的熟悉,极可能属于班里的某一个学生。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危险隐藏在身边,你却毫无察觉。从刚离开的三个班干开始,他脑海里闪过三十二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突然间,他产生不想知道搜索结果的念头。刘晓岚敲击键盘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他的心、他的肉。

    刘晓岚见他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还想再刺激他几句解气,这时搜索结果跳出来了,她看得张口结舌。

    电脑中显示出几十个张子昂的名字,说明张子昂经常用这个地址往这部电脑发邮件。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苏放看过结果后哀声嘶叫,转眼之间,变成一只受伤的野兽,在书房里张牙舞爪、蹦来跳去。他预感到这个地址属于班里一个耀眼的学生,并且是跟林丹丹来往密切的人,否则,林丹丹不会轻率地打开那个死亡倒计时。比如秦湘,比如宋妮娜,也极可能是喜欢恶作剧的李海山,谁知,结果比他的预感更糟糕、更不能接受,他感觉自己又被捅了一刀,正中要害。

    刘晓岚不知是给结果吓着了,还是被他的反常行为吓着了,手脚迅速缩到电脑椅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21

“不可能!”苏放像刚刚高速骑完一百公里的自行车,大声喘息,“你一定搞错了……搞错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张子昂发的,绝对不可能!”最后一句像要恫吓谁一样大喊,脖子上鼓起青筋,又像正在力拔千钧。

    刘晓岚受到恫吓了,“我、我不会搞错,我们这方面的技术是过硬的,再说,这种隐藏邮件地址的手段不难破解,我们追踪出来的结果,往往都是百分百准确。”

    苏放的脸由紫色变红色,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照这个结果,即使不是他亲手害死林丹丹,他也罪责难逃。可是,他那天跳楼,你也在场亲眼看到了,我如果晚到一秒钟,他必死无疑,我自己当时就差点放弃了,他不可能是假装的呀!”短短几分钟之内,他似乎又成了一个在法庭上蒙受不白之冤的人。

    总算没有疯掉,还知道动脑子!刘晓岚心里安定下来,打量这个一会儿像老师、一会儿像书呆子、一会儿像学生、一会儿又变成丢失玩具的小孩的大男人,难道她爱上他了?想到这儿,突然想笑。随手拿起电脑旁的一本集邮册翻看,挡住笑脸。

    “你是警察,你应该看得出来的,你怎么不说话呢?”苏放一个人诉说了半天,见无人搭理,便主动发问。

    刘晓岚还是不理他,拎起集邮册走出书房,坐在客厅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总之,这个结果一点道理都没有,冤枉好人!”苏放追了出来,还是气鼓鼓的。

    “你知道agnosticism吗?”刘晓岚跷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翻弄集邮册,斜眼顽皮地笑看他,“我看过一点儿英国人休谟和德国人康德的书,他们主张,除感觉或现象以外,什么也不能认识。反过来讲,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甚至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现象,比如刚才我们看到的东西,如果是真的,我接受,没必要去害怕。”

    苏放听出是自己给她讲过的话,忍不住哑然失笑,“你、你跟我的学生一样,也给我来个以彼之言还之彼身。唉,你想想看,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用张子昂的邮箱发的?”

    “当然有这种可能了。”刘晓岚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否则,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抓张子昂来问话,而不是呆在这里看你发疯、看你撒娇。”

    想起刚才自己的反常行为,苏放有点手足无措,“啊,对不起,我、我刚才失态了。”

    “你失态的时候比较可爱,嘻嘻!”刘晓岚说的是真话。

    苏放感到浑身发热,喃喃道:“奇怪,我怎么突然像个小孩一样?”和这个女警察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他虽然虚心学习电脑,但心里一直把刘晓岚当成自己的学生看待。

    刘晓岚娇嗔一声:“哼,你呀,只有那天晚上像个男人……”这句话说到一半,发现很暧昧,她赶紧停口。

    苏放见她满脸羞色,眼睛望向他处,“啊,你、你还要去找张子昂吗?”

    “你说呢?”刘晓岚也不望他。

    “他离开学校后,我一直没去看他。”

    “哇,有你这样的老师?学生最需要时候,你居然不去看一眼?”

    苏放摇头,“不是的,我了解张子昂,他不想见到我,恐怕也不想见到其他同学,他想忘记林丹丹,我们只能勾起他对林丹丹的回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时间,不是任何人。”

    “那么,你不打算去了解邮件地址的事了?”刘晓岚发现这个男人其实很善解人意。

    苏放叹息,“唉,不去的话,你们也要去,还是让我先去吧!”

    “走吧!”刘晓岚跳下电脑椅,“我给你当司机,别误会,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说,你能从他电脑里查出什么?”

    苏放苦笑地跟着她。

    这一夜真够刺激的!

    李海山没料到苏放办事效率这么高,早上提的事,中午便落实。更没料到,那位叫凯尔的外国朋友如此拜师心切,只通了五分钟电话,到了晚上,居然亲自找到宿舍来,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好在他李海山是见过世面的人,跟凯尔到酒吧喝了一瓶啤酒,马上知道这位哥们儿想找的不是什么汉语老师,而是一个地头熟的玩伴或朋友或同伙,横竖就这意思,跟老师没多大关系。他真想在酒吧里大叫一声:“哥们儿,你找对人了,这样的角色舍我其谁?”苏老师真是慧眼识英才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22

“三八、三八……三八二十四……三八、三八、三八二十四……”李海山在出租车上一直念叨这条数学题。每月三百美元,乘以八,等于二千四百元人民币。老爸老妈起早贪黑地打工,每月加起来也就这个数。而且,今晚他拿到了一千元人民币,算定金。今晚还有更刺激的,凯尔邀请他陪同泡妞,尽管他有点动心,但还是拒绝了邀请。这条界线以后也不能逾越,跟凯尔分手后,他一直提醒自己。

    酒吧很远,到学校少说得半小时。这是李海山第一次坐出租车,以前跟张子昂一起,不是自己埋单不算。一个人坐车很无聊,他从挎包取出手提电脑,放到膝盖上。

    “咦!电脑怎么变样了?”李海山看电脑桌面就知道不是张子昂送的那部。想了想,自个儿发笑,肯定是早上在苏老师家拿错了林丹丹那部。瞧瞧林黛玉的电脑里有什么东西,看样子苏老师也在研究。他可不是电脑菜鸟,先查看苏放早前看过的文件目录列表,打开一个视频。画面里,那张暗恋多时的脸一出现,李海山的心“咯噔”一跳,像折断了一根筷子。

    “她自杀前有录像,苏老师居然瞒着我们。”李海山已发现这是林丹丹最后的时刻,他第一反应是给张子昂打电话,摸出手机却越看越心惊,害怕错过什么细节,最后关了手机扔到座位上。

    “看来,她自杀前已经疯了,难怪苏老师只字不提。”

    车子颠簸,李海山看得不是十分清楚,看完后心里十分沉重。他心目中完美的女人,怎么突然变疯了?沉重过后又失落,看来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存在。怎么跟张子说呢?实在难以解释,不如发给他自己看吧。看过这段视频,也许会帮助他解脱。

    发完电子邮件,李海山又打开第二个视频。

    这是个慢动作视频,李海山想起刚才那段视频的最后几十秒。这是经过刘晓岚剪裁处理出来的视频。为了这段视频,苏放不惜跑到刘晓岚办公室,又登门请求,才拿到的。

    “喂,小伙子,到了!”出租车司机停下车,半天没听见回应。转头看,只见李海山眼睛睁得老大,缩在后座一角,像在躲着另一角的电脑,一副给吓傻的样子。

    “醒醒!小伙子!”司机猛拍防护网,响声大作。

    “啊!”李海山被响声惊得大叫。

    “晚上不要看鬼片,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司机嘲笑。

    李海山像才回过魂来,给了钱,害怕地把没关机的电脑合上,下车时脑袋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车门楣。

    墙上挂钟已过了十二点,老谢晚上喝了一点酒,有点瞌睡,准备抽完一支烟后上床躺一会儿。轮到夜班最舒服,白天可以给老婆打下手。老婆是殡仪馆的化妆师,今天碰上个车祸死的,鼻子、嘴巴、眼睛一塌糊涂,分不出哪是哪,没一个化妆师愿意接,他们夫妻俩接了,做的活让家属很满意,多给了他们几百元,所以,老谢晚上喝了两盅才来上班。

    “这个打火机早该出手了!”老谢点燃烟,把玩那个捡到的打火机。已经有人开出三百,他对这个价格动心了,不过,他想卖给那个“女人相”,拿烟换也可以,便宜点也没关系,可这小子突然不感兴趣了,搞得他不敢出手,担心这小子把事闹到保卫处。

    “谢师傅,五楼的李海山回宿舍没有?”

    刚想到这小子,怎么就有人问?老谢抬头看出铁栅门,是经常来查房的黑脸班主任,老谢站了起来,笑脸相迎,“啊,是苏老师,李海山没回来呢,我、我也在等他。哦,你要进来吗?”宿舍大门已锁上,他走出值班室。

    “不用,不用!”苏放站在铁栅门外摇头,担忧地自言自语,“这么晚了,手机又不接……”

    “对了,苏老师,听下班的同事讲,晚上有个外国人找他出去了。”老谢很敬重这个负责任的班主任,在他眼里,老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苏放点头,“我也听说了,好,谢谢你,谢师傅,我到大门去看看。”说完,上了自行车。

    老谢回到值班室,酒意上头了,躺上床头靠被子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被冷醒,想盖上被子,又怕睡熟了有人回来叫门,尤其是李海山。

    这小子有麻烦了,晚归要扣分的!想起李海山,先在心里幸灾乐祸,随后又想,对了,帮他混过这一次,叫他也别管卖打火机的事。哈哈,好办法!想出了好办法,心里兴奋,睡意也没了,又点燃一支烟,眼望窗外,等待晚归的李海山出现。

    “零零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22

老谢以为是李海山,高兴地抓起话筒。

    “是谢大哥吗?”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口音怪里怪气的。

    “我是老谢,你找我?”老谢很奇怪,除了老婆,上班时间从没有女人给他打过电话。

    “谢大哥,我错了……呜……”女人哭起来,哭声很尖。

    老谢莫名其妙,“喂,喂,不要哭,你错了、你错了关我什么事?”

    “那天晚上,是我、是我……拉你下化粪池的……我错了……呜……”女人越哭越伤心。

    “你说什么?”老谢大吃一惊,“你、你拉我下粪池?你、你是谁?”

    “我是研究生院的,那天晚上,我、我方便,以为你偷看,所以拉你。”女人不哭了。

    老谢听明白了,“唉,你怎么现在才说呀?害得我以为……”“以为是‘变态佬’”没说出口。

    “听说你捡到了我的打火机,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的宝贝,明天早上他拿不到,会打我的,你还给我好吗?我、我给你两百元,求求你了……”女人又哭。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老谢铁石心肠也给她哭得心软,“我还给你,钱就算了,唉!你方便的话,现在来拿吧!”心想,如果她给钱,要还是不要呢?

    “我不敢去你那里,太晚了,又远,你能不能到研究生宿舍来,要不,我在那天的配电房等你?”

    从研究生宿舍来这里挺远,离那个配电房的确很近,要人家姑娘这么晚过来,是不大好。老谢想了一下说:“好吧,那个配电房前面有条路,你在路灯下等我就可以了。”说完,挂了电话。

    离开男生宿舍,老谢对李海山恼火起来,这个“女人相”居然敢骗人。口口声声说是他同学的打火机,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人家姑娘讲的才合情合理。唉,这姑娘恁小心,晚上黑灯瞎火的,偷看什么呀?犯不着把人拉下化粪池。哦,那晚上他带了手电筒,难怪人家拉。对了,手电筒还在化粪池里呢,那个手电筒是新的,唉,要不要去捞起来呢?

    苏放来到学校大门,等了十分钟,还是看不到李海山的影子。

    今天,跟刘晓岚去找张子昂,没有见到人。张大年亲自接待他们,说是儿子到海南疗养去了,过几天才回来。中午,非要邀他们共进午餐。大富豪请客,开口闭口“救儿之恩,无以回报”,两人却之不恭,只好从命。席间,张大年介绍了张子昂的情况,听上去已有所好转,委婉表达了张子昂不想被打扰的意思,尤其是学校的熟人。举了个例子,张子昂最好的朋友李海山前去探望,也遭冷遇。并且,张子昂受到刺激,过后把整间屋子的东西通通砸烂。

    苏放很理解张子昂有这样的想法,这个痛不欲生的男孩,试图割断一切与林丹丹有关的瓜葛。可是,刘晓岚今天像故意跟他过不去,想摆出警察的架势,公事公办,要张大年协助调查邮件地址的事。他又是打眼色,又是做手势,企图阻止,也无济于事,不得不数次将话题扯到另外的方面,趁张大年离开接电话时,他差点向刘晓岚下跪哀求。刘晓岚勉强答应不提,不过,宴席结束后,不让他上车,自己独自驾车离开。

    “苏老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句话好像说的是你。”张大年派车送苏放,临走时,开玩笑地对他说了这些话。苏放给刘晓岚这么一闹,连本想在餐桌上侧面打听是不是张大年给林丹丹捐了巨款的事,也忘记光了。回学校的路上,他懒得去搞清楚他和刘晓岚谁是落花,谁是流水,毕竟过了容易坠入情网的年纪,已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下午没课,他到别的学校上了一节兼职课,晚上回来,想起张子昂送给李海山的电脑,打算找李海山了解一下邮件地址的事。去到宿舍,胖子彭洋告诉他,有外国人找李海山出去了。

    “不会是闯祸了吧?”苏放打李海山手机没人接,打凯尔的手机也不通,越来越担心。凯尔以前是跟他学汉语的,不想正正经经呆在屋里学,整天想到外面去,边玩边学,有点花花公子的味道。这样的人和李海山在一起,臭味相投是肯定的,问题是,两人最好别玩出什么乱子来。眼下,第一天见面就晚归,他开始后悔给李海山介绍这份工作。

    “大哥、大叔,让我走吧,你们扣多少分都可以,我想马上回宿舍……”李海山终于出现在大门外。

    门卫不让他进来。“你喝酒了,对不对?酒气冲天的,我要给你们老师打电话,你等等。”林丹丹死后,学校的管理比以前严格多了。

    苏放闻声骑自行车过去,“我是他班主任,请让他进来吧。”

    “啊,苏老师,既然是你的学生,那带他走吧!”门卫认识苏放,这学期,他没少来大门等学生,都不好意思露面了,刚才站在十几米外的暗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23

李海山一脸委屈进了大门,战战兢兢地向苏放点点头,自顾自往里走。

    “怎么啦,被人欺负了?”苏放很奇怪,给门卫刁难一下不至于这么难过呀?

    李海山摇头不说话,把夹克衫拉链拉到顶,又像发冷一样抱起双臂。

    “喝了多少酒,是不是吵架了?”苏放推自行车跟着,他以为李海山跟凯尔酒后闹别扭。

    “两、两支喜力,一、一杯芝华士,我们没有、没有吵架。”李海山说话声音发抖。

    苏放第一次见到这个胆大妄为的学生害怕,笑了起来,“喂,海山,喝酒晚归,扣点分你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苏老师。”李海山停了下来,“我、我拿错电脑了,早上,我、我拿了林丹丹那部。”

    苏放这才大吃一惊,“你、你都看到了?”今天他没有认真看过电脑,一直没发觉。

    李海山点头,颤声道:“苏老师,是、是真的吗?我、我想不通,真、真的有鬼?”说完,害怕地看向黑暗的四周,不由自主靠近苏放。

    “我也想搞清楚,打算有点眉目再告诉你们。”苏放一手攀上他的肩,搂着他走。

    李海山镇定了一点,“能搞清楚吗?我们、我们学校有鬼,太可怕了!”

    “有句话叫,魔从心来,你知道的。”苏放拍拍他的肩头,向他笑了笑,“哦,我想问你一件事,张子昂的邮箱,除了他,还有别人能使用吗?”

    “你、你怀疑他和这事有关联?”李海山挣脱攀在肩上的手,又停步回身瞪大眼睛。

    苏放奇怪他有这么快的联想和夸张反应,也停住脚,“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我也在怀疑……”

    李海山的回答让苏放更为诧异了。

    “你也怀疑?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唉,是这样……”李海山简单地把老谢的打火机故事讲了一遍。

    苏放感觉事情复杂了,一时又不敢确定打火机和林丹丹之死有什么联系。考虑了一下,说:“这件事虽然可疑,但只是一面之词。哦,刚才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这个地址,你见过吗?”说着,摸出刘晓岚给的那张打印纸。

    “这个邮箱呀!”李海山就路灯光线看完,“是公共邮箱,密码几个班干都有,张子用来收集大家的意见,再发给你,有时是别人帮他做的。”

    苏放如释重负,“唉,我就知道说不通,张子昂不可能给林丹丹发恐怖邮件!”刘晓岚曾经告诉他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被黑客盗了密码。

    “什么恐怖邮件?我没看到。”李海山望向挎包,想起苏放早前看过的文件列表上有封邮件,马上取出电脑,一手捧着,一手操作,电脑还开着机,他很快找到了邮件,“啊,是这个吧?”

    “你最好别看,否则更加胡思乱想。”苏放又笑着拍他肩头。

    越这么说李海山越是好奇,“BMWX,这是张子的车呀,很像是张子发的,怎么没内容?”

    苏放脸色微变,把自行车停好,“在附件里,你是说,这个邮件标题,是宝马X,张子昂有一辆这样的车?”

    “是啊!”李海山点点头,打开附件,“你没见过,我开过几次呢,我们班可能也没人知道。”附件里软件生成,骷髅跳出来说话了:“你打开了死亡倒计时,十分钟后,你和死神有个约会。”吓得他将电脑扔掉,苏放早有预料,把电脑接在手中。

    “林、林丹丹给这个东西吓疯了,是、是真的吗?苏老师,不是真的吧?倒计时、倒计时结束,我、我不会死吧?”李海山像个受惊的小孩子,紧紧抱住苏放的手臂。

    苏放向他笑道:“我提醒过你别看的。不过,看了也没关系,我几乎每天看几遍,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李海山如获大赦,松开手大骂:“哪个王八蛋用这种软件吓女人?不得好死!”

    苏放摇头看他,“哦,这件事先不要跟别人讲,好吗?免得人心惶惶。”

    “啊!”李海山突然想到什么,失声大叫,从苏放手上夺过电脑,惶惑不安地在路灯下蹲下,不再理会那个倒计时,手忙脚乱在电脑上敲击。

    “有什么不对的?”苏放满腹疑团站到他身边。

    李海山停手了,目光痴呆地喃喃:“谁这么快删了,才几分钟呀?到底是谁干的?到底是谁……”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下。

    “喂,海山,你做了什么?”苏放焦急地蹲下看他。

    李海山摸出一支烟点燃,稍稍放松,拍那张打印纸,“唉,我、我在出租车上,把‘鬼视频’发到这个邮箱了,想让张子看看,让大家都看看,我也有这个邮箱的密码,刚才打开邮箱,我发的视频已经被人删掉了,这、这才几分钟呀,有人不想让张子看见这个视频?不想让别人看,到底是谁……”李海山害怕地望向苏放。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24

苏放站直身做了一次深呼吸,“这么说,有人在监视这个邮箱了,唉,删掉也好,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不过,删掉的人肯定跟林丹丹的死有关,这是毫无疑问的。”

    李海山收起电脑,点头说:“对,不管是谁,我们班上的人嫌疑最大,尤其是几个班干……啊,苏老师,我、我发誓,不是我干的!”想起恶作剧,数李海山自己最高明,他又是班干,还知道张子昂有一辆宝马X,于是紧张地站起身,无辜地望苏放。

    苏放心事重重,又攀着他的肩走,“我相信你,再说,那时你和子昂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参加生日宴会的人都可以排除。唉,全班三十二个人,到底林丹丹得罪谁了?这个邮件和后面发生的事,有没有关联呢?”后面的话,是苏放在自言自语。他心里并不完全相信李海山,或者说他谁也不信,全班学生的面孔再次幻灯片一样闪过他的脑海,每一个都像有嫌疑,每一个又都像是清白的。这个班的团队精神全校出名,同学之间少有矛盾,从未发生过冲突,他为此自豪了两年。然而,眼下他感觉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就横在喉咙下,随时都会出手割上来。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向前走。

    “喂,苏老师,老谢!”李海山突然小声叫道,手指向路边。

    苏放顺着李海山的手望去,叫了起来:“喂,谢师傅,你上哪去?”老谢没听见,匆匆忙忙走进一条小路,不是往男生宿舍的方向。

    “今晚男生宿舍他值班,他不在你进不去。”苏放跳上自行车要追。

    李海山拉住他,“苏老师,我想起来了,这条路通往女生宿舍。”

    “唉,大半夜的,他跑去女生宿舍干什么?”苏放又着急又奇怪。

    李海山有了主意,也朝那条小路走去,“苏老师,你跟我来,让你见识一下‘变态佬’。”发现张子昂给林丹丹送电脑,又看过“鬼视频”,他怀疑老谢的打火机故事是胡编的,再次将老谢和“变态佬”联系在了一起。

    夜里起风了,校园里茂盛的树木不安地摇曳着,树叶发出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像是有许多人同时在小声地拌嘴。

    “没人?”

    女生宿舍东楼后面,老谢在配电房附近的小路上看不到人。想想那姑娘可能没听清,跑到配电房去了,他又走进那片没人清理的建筑工地。

    “咦,谁又把盖子掀了?”

    化粪池居然又给打开了,盖子翻在一边。老谢警惕起来,明明他早就把盖子盖好的,而且,配电房屋檐本来有盏路灯,怎么也烧了?不对头,难道有人还想再拉他下去一次?他紧张地拿着手电筒把四周几个砖垛前后查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人埋伏,这才安心。其实,想把人推下化粪池并不容易,这个口子只有一米来宽不到两米,大概做基建时砸坏了水泥盖板,临时用铁皮做了一个盖。老谢那晚上毫无戒备,刚跨过去,冷不丁给人从背面拉了一把,不得不后退,从而失足落下。

    可能那姑娘没到,女人出门磨时间。老谢不再担心有人使坏,看着地下的盖子想,肯定是“变态佬”干的!掀起盖子“变态”,“变态”完了也不盖上,实在可恨,这里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人掉下去那可惨了!

    老谢决定做件好事,于是把手电筒放到地上。他知道盖子很沉,双手憋足劲去抓盖子的一端,想要发力掀过来。突然,一股强烈的热流透过双掌一下蹿到头顶,他下意识想放开手,手却像被粘在上边一样,反把他的上身也拉得趴到盖子上。霎时间,热流越来越强,他的整个身体像马达一样被带动起来,疯狂抖个不停,前摆后摇,口中也机械地“呀呀”乱叫。

    “什么声音?”

    苏放推车走在路上,隐约听到一种不像人发出的声音,有点像屠宰场用电击杀猪,猪在临死前发出的那种惨叫。可是,学校里不杀猪呀?他停住脚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声音却听不到了。

    “估计在这里!”

    走在前面的李海山记得老谢讲过,“变态佬”在配电房“变态”,但他没去过,所以他带苏放在女生宿舍周围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来到配电房附近的小路。李海山他慢慢走进路边的基建工地。

    苏放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也跟在后面。废弃的基建工地很黑,两人适应了黑暗,看到了配电房,小心翼翼向前走。开口的化粪池旁,有一道手电筒的光,映出一个趴在地下的人形,依稀是老谢。

    “老谢,起来,还没‘变态’够呀?”

    这丑八怪讲的“变态佬”原来真的是他自己。李海山感到恶心,在离化粪池一米处停住,大叫。老谢一声不吭,屁股蠕动了一下,算是回应,气得他大骂:“真是个变态狂!”骂完,跳过化粪池想抓老谢的后领。

    “慢着!”

    苏放也跳过化粪池,拦住李海山。他一直在想,听到的杀猪惨叫从哪来。现在又看见有人趴在地上,就感觉这地方有古怪。于是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照向老谢的头。

    “啊,啊……”李海山看清老谢的脸,惶恐地大叫两声,惊得旁边树上的乌鸦也飞了出来。

    老谢侧脸趴在铁皮盖子上,秃头上不多的头发弯弯曲曲竖起,鱼暴眼更加突出了,龇牙咧嘴的,似乎在跟谁开玩笑。只是脸色已黑得变紫,像刚凝固的混凝土做的。

    苏放对这副尊容也暗自发憷,说了声:“他触电了,这上边可能有电!”用手电筒往盖子上照,一条断掉的电线正好搭在铁盖子上。

    “打火机,他、他的打火机……”李海山惦记着那只打火机。

    苏放刚才听他说过老谢的打火机故事,明白他的意思。捡起一根枯枝,把那条电线从盖子上撩到砖垛上,伸手去摸老谢的口袋,摸出一只打火机,“是不是这个?”

    李海山显得很激动,“是,是,就是它……”这个打火机,是他近一段时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27

第六章 鬼心人面

三人倒地的同时,厨房爆炸了。厨房门被炸成两半,一半飞出大门,一半砸向那面挂满自行车的墙。无数的瓦砾和燃烧的木屑,如万箭齐飞,向客厅四处发射。

    “刚才在写字楼里参观,我们注意到,你的公司没有供奉佛像或者财神,这跟中国许多民营企业很不一样,我想问的是,你不迷信吗?或者你信仰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等等其他宗教?”

    张大年严肃认真地回答:“我没有任何宗教信仰,我也不迷信什么神灵,准确地说,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不需神灵保佑、眷顾,那么,你总是一帆风顺的吗?”

    “不,不,不!”张大年派头十足,点燃一支价值超过千元的雪茄,慢吞吞回答这个问题,“远的不说,单说今年,八月底,我儿子的女朋友自杀,我儿子精神濒临崩溃,命悬一线,也差点自杀;九月,我最得力的一个子公司总经理,猝死在工作岗位上,年仅三十八岁,比我还小一岁;十月,我的两名资深工程师和一名司机,出车祸身亡;几乎同时,我的一个基建工地脚手架坍塌,三死十一伤。这是黑色的三个月啊,不,是血色的三个月,是充满死亡的三个月!唉,我唯一得到点安慰的是,跟殡仪馆馆长成了好朋友。”他不忘记幽上一默,才接着说,“悲剧还在蔓延,欧美几国通过的歧视性反倾销法,直接、间接导致我全公司头八个月的利润全部赔光,我现在是一艘处于风口浪尖的破船了,你还认为我是一帆风顺的吗?”

    类似这样的一番话,张大年以前曾经在公司高层会议上说过,没有人听得出他要表达的真实意思。今天又说,正在采访他的这个外国记者想必也一样不理解。其实,他的真实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儿子倒霉,事业跟着遭殃。这是多次应验后,他得出的结论。上一次,儿子头天跟一个黑人打架受伤,隔日他的一个副总就莫名其妙地从步行梯上摔下死了,那个步行梯只有五级。还有一个新聘请的女博士死得更离奇,走在街上,被高空落下的一个花盆准确地砸中脑袋。儿子养伤期间,公司一项应该旱涝保收的投资,净亏损上千万。当然,他这个结论,从未向外透露过,包括公司的高层或者妻子马家慧。

    “你是不是跟其他中国父亲一样,特别溺爱自己的儿子?”外国记者大概发现他把儿子的悲剧排第一位,就提出这个传统问题。

    “不,不,不!”张大年又一次连声否认,将雪茄搁烟缸上,“我希望能够溺爱我的儿子,可惜他从没给过我机会。或者这么说,我儿子不需要我的溺爱。从小学到大学,他一直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学生,也一直是个跟一般人没两样的普通学生。学校爱他,老师爱他,同学也爱他,他在外面拥有足够的爱,用不着我从经济上或其他方面去帮助他,直到去年,学校的人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一般来讲,接受溺爱的孩子,是因为在外边得不到爱,才向父母攫取更多,你说对吗?”

    提起儿子,张大年也是只讲了个表面。十八年前,他骑自行车送儿子上托儿所的第一天,下着大雨,儿子盖在雨衣下,还是被淋湿了裤子。托儿所门外,有个小朋友坐轿车来,儿子说:“爸,明年你开汽车送我好吗?”他忘记当时怎么回答的了,那年他二十一岁,像儿子现在这么大,才刚刚买得起自行车,根本没把儿子的话挂在心上。但是,第二年的同一天,当他真的开汽车送儿子的时候,觉得儿子这句话是多么的惊人。这一年,他顺风顺水,好运不断,由小本生意,变成了做大买卖的倒爷,买车不是为了送儿子,是为投机生意抢时间。难道这孩子能带来好运?再回想三年前,马家慧怀孕,两人着了魔似的,听不进双方家长的劝说,坚决不流产,宁可被学校开除。为了保住孩子,未满十八岁的他,带马家慧从县城躲到这个大城市,货真价实地白手起家。不过,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艰难,儿子顺利降生,一家三口也衣食无忧。

    “你想过把儿子送到国外接受教育吗?”外国记者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张大年把熄灭的雪茄重新点燃,“我从不给儿子做计划,除非他主动问我,我才会给他一点儿建议。自从小学三年级,他不让我开车送他上学后,他给我的建议,比我给他的多得多。现在,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也去过不少国家,至于他是否去国外念书,我想他自有主张。”

    儿子的主张能带来好运,张大年坚信不移。儿子六岁时,马家慧不愿意在家当主妇,想开一家商店,夫妻俩为商店卖什么东西讨论了几天,儿子说:“卖玩具,我的小朋友都来买!”这句话,将他由一个投机商转化为实业家,他不但卖玩具,还生产玩具,三年后,媒体给他一绰号:“儿童大王”,他生产的玩具、童装、童车等等儿童用品,卖到了几十个国家。如今,归马家慧掌舵的儿童产业,仍在他的王国里占相当的比重。此后,儿子成了他创业的指南针、风向标、护身符,他没有把儿子的天赋看成特异功能,遇上难以抉择的棘手事,并不主动向儿子问这问那,除非儿子自己开口。他掌握了一个规律,只要儿子顺顺当当,开开心心,身体健康,他的生意必定一帆风顺,甚至逢凶化吉,如果儿子大病小灾或在学校遇上挫折,那么,一连串的亏本生意不可避免将要发生,甚至,他身边的手下要有一两个突遭横祸,非死即伤。

    “你打算培养儿子接你的班吗?或者你准备让他自己创业?”外国记者对张大年的儿子越来越感兴趣了。

    张大年大笑,“给我看过相的算命先生都认为,我不是一个短命人,关键是,我的医生对我的健康非常有信心,所以,在我这个年纪,回答第一个问题为时尚早,至于第二个问题呢,应该问我儿子,不过他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我刚才也曾经说过,我向来尊重他的主张,不管他将来怎么打算。”

    在张大年眼里,儿子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前几年,投资圈里刮起一股互联网风潮,阿猫阿狗都想从中捞一把。正好,他手中有一大笔闲散资金,也跃跃欲试,又举棋不定。上高中的儿子开口了:“老大,网站对你来讲太难、太复杂了,如果你真想赌一把,不如到NASDAQ去试试中国概念股。”当时,在NASDAQ上市的几支中国概念股,跌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非但公司所有高层反对,连马家慧也不赞成,他毅然决然带儿子飞往纽约。一年半的时间,这笔投资翻了将近二十番。虽然没人知道是儿子的主意,但他还是把一半的利润存到儿子名下,儿子开始不接受,他对儿子说:“你十八岁了,如果这笔投资失败,你同样要负担一半的损失。”那以后,儿子拥有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真要创业,儿子会干什么呢?估计不会往财富方面发展,他自己也搞不懂儿子的目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29

“听说你夫人是个女强人,她是你创业的搭档吗?平时,你们怎么处理公事和私事之间的关系?”外国记者转移了目标。

    “实在抱歉,我要接一个重要电话!”张大年身上手机响了,他起身离开采访所在的会议厅,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才接。

    “老大,这么久才接电话,正在干坏事,还是不欢迎我回家?”儿子愉悦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大年大笑出声,“什么话呀?有个外国记者采访,耽搁了一下,我以为你们坐明早的飞机呢。”

    儿子也笑,“老妈对你不放心呗,你可得悠着点,别做坏事啊!”

    张大年又笑,“我不怕你老妈,我怕你了!”他说的是心里话。

    “不会吧?”儿子似乎很开心,“也难讲,你不是有句名言吗?能让父亲害怕的儿子才是好儿子,哈哈……老妈也说怕我了,已经同意让我自己开车,这样你心里平衡一点了吧?”

    儿子挂了电话,张大年发呆地回想他是否说过那句“名言”。秘书提醒记者等了半小时了,他才记起采访没有结束。

    驾驶一辆款式很酷、颜色很炫的敞篷车,身边坐个长发飘飘的绝色女生,在摇滚乐的节奏中,奔驰在校园的林阴道上兜风。这样的愿望,不是每一个男生都有过,但是,如果有机会成为现实,恐怕任何一个男生都不会拒绝。

    李海山从没有过这样的愿望,他是个很现实的人,对他而言,这不是愿望,是痴心妄想。来到这所大学的第一天,张子昂走在校园里,说出了这个愿望,被他笑话是做白日梦。当时,不了解张子昂有能力把这个愿望变为现实,再酷、再炫的敞篷车对张子昂也不是什么难题,只缺一个长发飘飘的绝色女生。现在,李海山明白了,为什么张子昂第二个学期邀请他去学驾驶。大概那个时候,张子昂心目中有了长发飘飘的绝色女生,也就是林丹丹,一切是在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做准备。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张子昂后来开的是一辆非敞篷的宝马X,说明他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愿望。

    命运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李海山以为的痴心妄想,偏偏在他自己身上实现了。

    “李海山,李海山!”

    阳光明媚,南国的初冬,温暖如春。驾驶红色的四座软顶敞篷车,在校园里转了两圈,李海山正为身边少一个美女而兴致索然,第三次经过女生宿舍,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美女来了!”李海山看清叫他的是秦湘,急促刹车,把车倒了回去,停在秦湘身侧。

    “你有驾驶证吗?”秦湘像个女交警一样问话。

    李海山潇洒地拉下墨镜,“想跟我学车呀,没问题,美女免费,上车吧!”虽说秦湘人长得不赖,但为人太过严肃,穿着又保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李海山心目中从没把她当美女看待,不过,此时只要她坐到身边来,她就是绝色女生。

    “我要看驾驶证!”秦湘冷冰冰伸出一只手。

    李海山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女班长大摇其头,关掉摇滚乐。“你、你什么时候当女交警了?唉,看吧,看吧……没有违章、没有超速、没有喝酒、没有吸毒……”拿出驾驶证给她看。

    “不知道是真是假。”秦湘看过驾驶证后问他。

    “哎哟喂,我说警察小姐!”李海山哭丧着脸乱叫,“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敢拿假证驾车兜风?吃豹子胆还是想被开除呀?我神经病呀我!”

    秦湘见他着急反而嫣然一笑,“好吧,本警官信你一回,不过,送我到市区去一趟。”说完上了车。

    “早说呀!”李海山知道她看驾驶证的目的了,发动汽车,“这么早去会男朋友呀?”

    秦湘答非所问,“你借谁的车,张子的?”眼睛四处打量,手按了几下音响按钮,摇滚乐响起,吓了她一跳。

    “我的洋人学生的!”李海山得意扬扬。昨晚,他的外国学生凯尔泡夜店,喝得烂醉如泥,被他驾这辆车送回家,他顺便把车开回学校,今天特意起个大早在校园里驾车拉风。

    秦湘可能受摇滚乐感染,笑容满面地看向两旁掠过的花草树木,“坐这种车真过瘾,比坐宋妮娜的车还要刺激!”

    “哈哈,你也high了!喂,宋妮娜从哪搞来的新车,三四十万呢,她男朋友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29

“我也不知道,看情形更像她的。”

    “走了个张子,又冒出一个女张子,我们班有钱人真多呀!”

    “你嫉妒呀,怪你父母去!”

    “我才不怪我父母,我对他们的产品非常满意,咱不是有钱人,照样驾敞篷车带美女拉风,哈哈……”

    “真是个阿Q,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开心的?”

    “哈哈,能high一时算一时,喂,干吗不叫宋妮娜送你去会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呀,我要赶去做家教,自行车坏了,宋妮娜这个懒鬼没起床呢!”

    “自行车坏了,送到苏老师的‘修理铺’去呀。”

    “苏老师的‘修理铺’?你说他家呀,怎么好意思……喂,你把车开哪去了,半天出不了大门。”秦湘发现车在校园里兜圈子。

    李海山是故意的,“快了,快了,前面篮球场拐个弯,马上到大门。”

    这辆耀眼的敞篷车已经是第三次经过篮球场了,每经过一次,正在打球的中文系的杨卫都要向车子竖起一根中指。这一次也不例外,为了效果更好,他还特意跑到路边等候,当车子驶近,凝聚全身力量在中指上,解恨地做出这个猥亵下流的动作。他那高大健美的身躯,有如古罗马雕塑一般立在路边,具体形象地诠释出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是看到学校的大红人秦湘坐在车上,他自己先目瞪口呆,然后落荒而逃。

    “这人怎么这么恶心,还想竞选学生会主席呢。”秦湘又恼又羞。

    李海山大笑,“我敢打赌,今天晚上,你的邮箱里肯定会出现一封洋洋万言的致歉书,除了对他刚才的作为痛心疾首,说不定还会趁机倾诉他对你的仰慕之情,我早看出来,这小子暗恋你至少一年了。”

    秦湘嗔道:“胡说八道,这人是打林丹丹的主意。”

    “你不懂了吧?你跟林黛玉是死党,他玩旁敲侧击呢,醉翁之意只在你。”

    “你们男生,花花肠子真多,我才不想懂呢!哇,总算到大门了!”

    大门在望,李海山看秦湘在身边长发飘飘、笑语嫣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车子徐徐通过大门,他想到了张子昂。如果张子昂看见自己的愿望被他实现了,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许会大骂李海山盗版他的愿望吧?唉,别让张子昂看见的好,否则,他又会想起林丹丹。

    要是以前,李海山绝不会忽略停在大门对面马路的那辆灰色宝马X,尤其是,这样的车在学校附近并不多见,等于摆在那儿给人参观。然而,现在李海山却视而不见。驾敞篷车、身边坐了绝色女生,他认为自己不是参观者,而是被参观的对象。此时此刻,他已经目空一切,享受着当参观对象的快感。他怎么也想不到,宝马X摆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目的就是为了给他看见。这辆车,全学校两万多人中,只有他一个人认识,本来还有一个,但这个人在三个月前,香消玉殒了。

    坐在宝马X上的张子昂百感交集。他等待了一个小时,李海山终于出现了,以盗版他愿望的方式出现,真是莫大的讽刺!这个愿望曾经离他近在咫尺,时过境迁,他失之交臂,再想去实现,机会却越来越渺茫。摆在眼前最大的困难是,他连进这所大学的勇气都没有。

    张子昂既不嫉妒,也不羡慕李海山,更不想骂他盗版。不用猜,车肯定是借的,而秦湘更不可能看上他,秦湘的意中人是苏老师,她无疑是搭顺风车,甚至是命令他当司机。

    “咳、咳、咳……”一个熟悉的咳嗽声响起。张子昂扭头看,苏放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正在咳嗽着横过马路。要不要跟苏老师打个招呼?犹豫半天,张子昂不但没下车,身子还缩到座位下边,害怕苏放从车边经过发现。咳嗽声渐渐变小,他慢慢直身坐好。默默望着苏放佝偻着身子,边咳嗽边骑自行车远去。心想,苏老师也生病了,他的脸真白呀,从没见到他的脸这么白过。这个被别人称为全校最健康的男人,同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病得不轻,应该跟他问声好的呀。

    吃喝玩乐的效果,的确比心理医生和高僧的说教好得多,张子昂认为自己可以走出林丹丹的阴影了,父母也已放心地让他独来独往。不过,自由了几天,他又想有个人陪在身边,当然不是张福之类的,他要的是同伴。想来想去,李海山还是最佳人选。不敢进大门,只好在外边等待,今天星期六,这小子在宿舍是呆不住的。可是,等到了李海山,却眼睁睁让他从眼前经过,紧接着,又不敢下车跟生病的苏放打招呼。突然间,张子昂意识到,刚才不是被李海山出现的方式镇住了,而是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抵触这所学校的人,与自己的美好愿望没什么关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1 23:30

走吧,压根不该来,或者今后永远也不能再来了。张子昂想明白了,心灰意冷地发动车子。学校大门被抛在几十米开外,张子昂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这时,一辆宝蓝色轿车蛮横无理地从他右侧超过,他下意识往左打方向盘,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车,又赶紧打方向盘往右。

    没错,是她!张子昂手忙脚乱稳定住车,看清了宝蓝色轿车的车牌,也看清了一晃而过的驾车人。在海南期间,他心里一直记挂这辆车上的校花,没想到校花会把这辆价值可观的车开到学校来。敢在老师同学面前耍阔,莫非她不是“牛粪”上的“鲜花”?

    这一次看你往哪儿跑?张子昂好奇心骤起,紧紧跟随。校花是个十足的飞车党,在市区开车的速度,比他平时快一倍不止,好在四驱动的宝马X马力极其强大,虽然经常落下一段距离,但很快又能追上去,这样也好,跟踪了十几分钟,看上去校花没有察觉。

    终于到校花的老巢了!

    前头的校花把车开进一个新落成的住宅区,张子昂也跟了进去,却不见了宝蓝色轿车的影子,只好在住宅区内兜圈子,沿途看遍停在路边的车辆,还是没找到。跑哪去了呢?他仍不死心,寻找另外的出口。住宅区规模相当大,档次还不低,一些住户设有封闭的私人车库,他知道麻烦了。正打算放弃,宝蓝色轿车横着从前面的一排楼房穿过,他马上换挡加速,冲到路的尽头,向左一个急速九十度拐弯。堪堪拐正车身,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眼前,面对面朝他奔来,司机面目狰狞。转方向已来不及了,他本能地踩刹车,然后,闭上眼睛大喊。喊声被两辆车的碰撞声淹没,与此同时,强烈的惯性将他从座位上抛出,紧接着,又像被一只巨大的拳头重重击中胸腹,把他重新打跌。他脑袋一歪,跌进了黑暗中……

    六月六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是个可怕的日子,也许还是个有意义的日子,谁知道呢?

    我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描绘我的心情,但是,有一种心情让我感到羞耻,因为我居然很兴奋。而此时,那个人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动弹不得。晚上班会,听苏老师讲,他断了两根肋骨,我差点当众哭了。我想,我喜欢他了。对李海山我很抱歉,虽然他给我写的信,是我看过的最能打动人的文字,我爱看他的信,也爱听他说话,但是我对他本人没感觉,不像那个人。上学期,跟那个人只说了一次话,仿佛上辈子认识一样。我很害怕,我一直躲着他,尽管我知道我是躲不过他的。

    今天,那个黑人用法语下流话骂我,我没听懂,李海山听懂了,他和那个人都兼修法语。后来,他们用法语吵什么我不知道,是李海山先动手的,想必黑人说了一些让他忍无可忍的话吧。平时,李海山只是嘴巴刻薄一点,粗口话我也没听他说过,挺有书卷气的一个人。想不到他也敢打架。可是,那个黑人恐怕有两米高吧?他那么矮、那么瘦、手无缚鸡之力,哪儿是对手呀?看他被打惨了,我只知道哭。最可恨的是,围观的男生没有一个人去劝阻或帮他。这时候,那个人来了,他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轻轻把我拉开,然后,像老虎一样扑了上去,他居然把那黑人打倒了,两个人滚到餐桌下扭打。最后,不知怎么回事,那黑人惨叫一声,趴在地下哭了。他颤颤巍巍地从餐桌下爬起来,我想去扶他,又不敢,他向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嘴角还挂着鲜血。他和李海山两人,一个攀一个的肩走了。

    后来,听说他们没走出多远又跌倒了,再也起不来,急救车把他们送去了医院。苏老师不说,我还不知道他们受了重伤。

    实在写不下去,眼泪老是流……

    我为他们祈祷,祝他们早日康复!

    看完林丹丹这篇日记,苏放脑子里浮现的主角是挨打的李海山,而不是胜利者张子昂。这次打斗事件,给苏放的压力非常大,一年级学生在校园斗殴已经够恶劣的了,斗殴对象还是个黑人留学生。他的班长面临被开除的危险。后来几天,他天天耗在院办和学生处,使出浑身解数为张子昂开脱。那时,李海山给他的印象是个混混儿,加上又是肇事者,他多少有点偏心,甚至认为,如果非要开除一个,李海山罪有应得。因此,帮李海山说的好话不多。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人仅仅受到了警告处分,黑人留学生公开道歉,退学回国。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恰恰是他瞧不上眼的李海山。

    在受伤治疗期间,李海山写了三封信:致校长、致全校同学、致一个不知名的留学生。这三封信,张贴在学校网站的各个论坛上,引起了广泛的争议。几天内,蔓延到整个互联网中文论坛。而且,愈演愈烈,连主流媒体也跟了进来,转载了这三封信,学者、专家、教授纷纷跳出来发表看法。一时间,成了网上网下的热门话题。三封信中,李海山认错悔改绝口不提,反而把自己打扮成了受害者,义正词严、掷地有声,无非突出三个焦点。起因:留学生调戏女生不成又辱骂女生;导火索:好言相劝,留学生非但不道歉反而变本加厉,说出侮辱国格人格的话;冲突过程:胜负无关紧要,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只有一人挺身而出。这三个焦点,生生把人们的视线吸引到事件背后所隐藏的问题中。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校方开除这两个学生是不可能的了,惩罚的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事件过后,苏放眼中的李海山,换了一个样。那个吊儿郎当的混混儿学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颇具古风的穷酸秀才。当然,他也欣赏张子昂挺身而出,不管他为了哥们儿义气,还是英雄救美,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来讲,那一份舍我其谁的勇气非常可贵。但是,从整个事件的高度看来,李海山显得更加成熟和优秀,以三封信移花接木,巧妙脱身,苏放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更不要说他三封信里,缜密的思维和富于煽情的文字,中文系的老师得知出自外语学院学生之手,个个大跌眼镜。

    “咳、咳、咳……”

    苏放已经咳嗽几天了,这一次重感冒来得不轻,他很少生病,生病也从不吃药,加上几天来睡眠严重不足,病情自然加重。今天,早上去上了一节兼职课,头昏脑涨事小,鼻子堵得厉害,发音学生听不懂,每个英语单词都要重复两遍以上。他不得不把下午的兼职课换成明天的,打算在家休息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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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失声尖叫·外院“耶稣”》--作者: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