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道:“鱼骨庙现在还在?”
老刘头点头道: “是,不过都荒废许久了,龙王爷的泥像没过两年就塌了。有人说是那位出钱修庙的商人心不诚,或者做过什么缺大德的事情,龙王爷不愿意受他的香火。再加上鱼骨庙建在龙岭山凹里头,道路艰难,一来二去的根本没人再去那座鱼骨庙了,不少人甚至都把这事忘在脑后了。当年文革,连红卫兵都没想起来要去砸鱼骨庙,其实就算去砸,也没什么可砸的。但是这庙的格局和鱼骨还在,你们有机会可以去瞧瞧。”
胖子笑骂:“有他妈什么好看的,今天我们仨都差点成了鱼食,不看也罢。”
大金牙却另有一番打算,他跟我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后天休息好了,去龙岭看看鱼骨庙,说不定这么大的一架鱼骨可以卖钱,最起码能卖给自然博物馆,把我们这路费钱报销了。
我们又连连给老刘头劝酒,问他这附近有没有出土过什么古董古墓。
老刘头喝得醉眼矇眬,说话舌头都有点大,不过酒后吐真言,着实吐出了一些当地的秘闻。
古蓝前一段时间被水冲出了几座古墓,都是宋代的,不过不是什么贵族墓葬,除了几具快烂没了的骨头,只有些破瓶子烂罐子。
这里出土的最贵重的东西,是有一年干旱,这一段黄河都快见底了,清淤的时候,从泥里挖出来三只大铁猴子,每一只都重达数百斤,把上边的锈迹去掉,发现铁猴身上雕刻的花纹优美流畅,外边都是镏金的,至今好像也没考证出来这些铁铸的猴子是做什么用的。
有人说是唐代镇妖的,也有人说是祭河的,后来是拉到哪个博物馆,还是大炼钢铁给熔了,就不得而知了。
最邪的是,从淤泥中发现三只铁铸的猴子之前,有不少人都梦见三个白胡子老头,哭求着放过他们。这事越传越玄,好多人都说这三个老头就是河中的铁猴精。
那年春节,家里有属猴的人,都穿红裤头,扎红腰带,怕被那三只铁猴精报复,结果最后这附近也没出什么大事,当然也有几个走背字倒邪霉的,不过那也都是他们自找的。
黄河里面沉着很多古怪的东西,这些事我们都听说过,河东博物馆里陈列的黄河铁牛,就是镇河用的。当年元末之时,还传说在黄河中捞到一具独眼石人,那时候正闹农民起义,有童谣说是什么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那件事只是传说,并不足为信,但是仍然可以见证黄河的古老神秘,稀烂的河泥中,不知道覆盖着多少秘密。
不过我们对什么铁猴、铁牛、石人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便一再追问,附近哪有古墓和遗迹,谁手里有古董想要出手。
老刘头想了想说,原来你们是倒腾古玩的,你们若是早几年来,能有很大收获,现在早都被收得差不多了,不光是民间的古玩商来收,政府也收,一年收十多遍,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么收啊。
前几年开始,古蓝附近接二连三出现盗墓的情况,好多当地人也都参与了,到了秋天一刮大风,你就看吧,地上全是盗洞,走路不下心就容易掉进去,城外古墓集中的地方,都快挖成筛子了。
老刘头说,咱们话赶话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听人说过,我姑且一说,你们姑且一听。我曾听当地一位老人说起过,龙岭里头有座唐代古墓,相传规模极大,这两年很多盗墓贼都想去找,始终也没人能找到,龙岭那片山岭太密了,而且那古墓藏得很深,甚至就连有没有都两说呢。毕竟这种事都是打多少年前口耳相传留下来的,未必便真有其事。这种古墓的传说,在我们当地非常多,而且几乎是一个人一种说法,没有固定的,有些人说龙岭中是唐代的大墓,也有说是别的朝代的。反正都是传说,谁也没见过。
第四章筹划
从老刘头的话中,我隐隐约约听出了一点东西,一位商人出资在龙岭修建鱼骨庙,供奉龙王爷,这本身就有点奇怪,龙王庙为什么不建在河边?偏偏建在那沟壑纵横的山岭之中?听老刘头所说,鱼骨庙的规模不大,这就更古怪了,这么一间小庙,何必费上如此周折,难道那龙岭中当真有什么风水位,适合建造庙宇?
再加上老刘头说龙岭中隐藏着一处极大的唐代古墓,那就更加蹊跷了,我心中一阵冷笑,他娘的,搞不好那出钱修鱼骨庙的也是我同行,他修庙是假,摸金是真。修庙是为了掩人耳目,在庙下挖条暗道通进古墓中摸宝贝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但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龙岭一带地形险恶,人迹罕至,为何还要如此脱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呢?
随即一想,是了,想必那墓极深,不是一朝一夕之工便可将通道挖进冥殿之中,他定是瞧准了方位,但是觉得需时颇长,觉得整日在龙岭之中出没,难免被当地人碰上,会起疑心,便修了座鱼骨庙,庙中暗挖地道,就算偶尔有人路过,也不会发觉,高招啊。
不过这些情况,得亲自去龙岭走上一遭,才能确定,不知道那位假扮商人的摸金校尉,有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大墓。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去龙岭鱼骨庙看上一看。
我又问老刘头去龙岭的详细路径,当地的地形地貌。
老刘头说:“鱼骨庙在龙岭边上,你们要去看看那庙倒也罢了,切记不可往龙岭深处走,那片岭子,地势险恶非常,有很多地方都是陷空地洞,在外边根本瞧不出来,表面是土壳子,一踩就塌,掉进去就爬不出来了。据说地下都是溶洞,极尽曲折复杂,当地人管那些洞叫龙岭迷窟,比迷宫还难走,更可怕的是那迷窟里边闹鬼,听我一句劝,万万不可进去。”
老刘头说了这么一件事,有五名地质队的工作人员去龙岭的溶洞中勘察,结果集体失踪,县里的老百姓都传开了,说他们在龙岭遇上了鬼砌墙,这不是到现在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吗?这件事都过去两年多了。
我连声称谢,说:“我们就是去鱼骨庙瞧个新鲜,瞧瞧那铁头龙王的骨头,龙岭那片荒山野岭我们去做什么,您尽管放心就是。”
刘老头喝得大醉而归,我把房门关上,同胖子与大金牙二人秘密商议,定要去龙岭迷窟走上一遭,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好东西,就算古墓已经被盗,说不定在附近的村落中,也能收到一两样东西,那样也不算白来了陕西一趟。
胖子问我:“老胡,这回有几成把握?咱可别再像上次去野人沟似的,累没少受,力没少出,差点赔上几条性命,结果就搞回来两块破瓦当子,连玉都不是。”
我说:“这次也没什么把握,只不过好容易得知龙岭中有座大墓,至今无人找到,我听着就心痒难耐,说不定老天爷开眼让咱们做上回大买卖,那就能把那美国妞儿的钱都还了,免得我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不过龙岭的古墓是否能保存至今,还得两说,据我估计,解放前那位出钱修鱼骨庙的商人,极有可能就是个倒斗的高手,他修鱼骨庙便是为了挖地道进入龙岭古墓的地宫之中,如果他得手了,咱们就没指望了。总之作好准备,到那看一看再说。”
大金牙听说要去倒斗,也很兴奋。他眼红这行当很久,但是每到春天就犯哮喘,从来都没真正参加过倒斗,而且他生意上往来的那些盗墓贼,都是些个在农村乱挖乱掘的毛贼,挖出来的也没什么太好的东西,大金牙恨不得自己也亲自出马干上一回大活,但始终没有机会。这时正是夏末,他的病是一种过敏性哮喘,这时候不太容易发作,又有我和胖子这两个实习过多次的摸金校尉在,更是有恃无恐。
不过我还是劝他别进冥殿,正好留在外边给我和胖子望风,我们在下边,上边留个人,万一有什么闪失,也好有个人接应一下。
当下我进行了一番部署,这趟出门本没指望发现大墓,一来是在内地,二来这边的古墓都让人挖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在这龙岭里面可能会有唐代大墓,实在是出乎意料,我们没有带太多的工具,工兵铲这种既能防身又能挖土的利器我自然是不离身半步,只不过在黄河中失落了一把,只剩下胖子随身携带的一把了。
在地道山洞里行动,还必须有足够的照明装备,我们有三支狼眼手电。这种手电是德国货,照明范围三十米,光线凝聚力极强,甚至可以作为防身武器,遇到敌人野兽,在近距离用狼眼手电照它们的眼睛,可以使对方瞬间失去视力。
狼眼是同Shirley 杨等人去新疆沙漠的时候,由Shirley 杨提供的先进装备,她回国时把剩余的大部分装备都给了我,我就老实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反正已经欠了她那么多钱,甚至被她在蛇口下救过一次,至今还欠她一条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再多加上一份人情债也不算什么。
最头疼的是没带防毒面具,只有几副简易的防毒口罩。这古蓝小城可不容易找防毒面具,以前的摸金校尉们代代相传古老的办法避免空气中毒,首先是放鸟笼子,我们在野人沟曾经用过一次;其次就是用蜡烛,这是摸金校尉们必不可少的道具,只要没有化学气体,防毒口罩也对付着够用了。
我开了张单子,让胖子就近采购,能买的都买来,买不来再另想办法。
我们需要两只大鹅,我特别强调要活的,否则胖子很可能买烧鹅回来。
还需要蜡烛、绳子、消防钩、手套、罐头、肉干、白酒,再看看邮局有没有附近的详细地图,最好能再买些补充热量的巧克力,其余的东西我们身上都有,暂时就这些了。
胖子问道:“没处买枪去啊,没枪怎么办?我没枪在手,胆子就不够壮。”
我说:“这附近没什么野兽,根本用不着枪,就算碰上了拿工兵铲对付就足够了。要在边境或者偏远地区,可以找打猎的买枪,在内地可不容易搞到枪械,再说要枪也没用,咱们只是这么计划,计划赶不上变化,说不定龙岭迷窟中的古墓早就被人掏光了。”
大金牙点头道:“胡爷说得是,听老刘头说龙岭地下多溶洞,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这种地质结构多有地震带,要是真有唐代大墓,从唐代到现在这么多年,指不定发生什么变化呢。咱们做万全的准备,但是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我突然想起来,陕西养尸地极多,万一碰上粽子如何是好,这事说起来就想揍大金牙,拿两枚伪造的摸金符蒙我们,好几次险些把命搭上。
大金牙见说起这件事,只好赔着笑脸再次解释:“胡爷胖爷,你们可千万别生气,我当时也不知道,当年我们家老爷子,就是戴的这种摸金符,也没出过什么事。依我看这其实就是一种心理作用,你们二位要是没见过那枚真的摸金符,一直拿我给你们的当真货,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没信心了,回头咱们想办法收两枚真的来,这钱算我的。摸金符这物件虽古,但只要下功夫,还是能收来的。”
我笑着说:“那就有劳金爷给上点心,给我们哥儿俩弄两枚真的来。说实话,不戴着这个东西干倒斗,心里还真是没底。干起活来要是没信心,那可比什么都危险。”
三人筹划已定,便各自安歇。连日舟车劳顿,加之又多饮了几杯,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胖子和大金牙去街上采买应用的东西,我找到老刘头,进一步地了解龙岭迷窟的情况。
但是老刘头说来说去,还是昨夜说的那些事,这一地区关于龙岭迷窟的传说很多,却尽是些捕风捉影不尽不实的内容,极少有确切的信息。其他的人也都是如此,一说起龙岭迷窟都有点谈虎色变,都说有鬼魂冤灵出没,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很少有人敢去那一带。
我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就此作罢,又在古蓝歇了一日,我们按照老刘头指点的路径,用竹筐背了两只大鹅,动身前往龙岭鱼骨庙。
第五章盘蛇坡
龙岭往大处说,是秦岭的余脉,往小处说,其实就是一片星罗棋布的土冈。一个土丘挨着一个土丘,高低起伏的落差极大,土丘与土丘之间被雨水和大风切割得支离破碎,有无数的深沟,还有些地方外边是土壳子,但是一踩就破,里面是陷空洞。看着两个山丘之间的直线距离很近,但是从这边走到那边,要绕上半天的路程。这个地方名不见经传,甚至连统一的名称都没有,古蓝县城附近的人管这片山叫龙岭,然而在附近居住的村民们,又管这一地区叫作盘蛇坡。
盘蛇坡远没有龙岭这个名号有气势,但是用以形容这里的地形地貌,比后者更为直观,更为形象。
我和胖子、大金牙三人,早晨九点离开古蓝县城,能坐车的路段就坐车,不通车的地方就开11号,一路打听着到了龙岭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龙岭山下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里大约有二十来户人家。现在天色已晚,想找鱼骨庙不太容易了,山路难行,别再一不留神掉沟里,那可就他娘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干脆晚上先在村里借宿一夜,有什么事等到明天早晨再说。
我们就近找了村口的一户人家,跟主人说明来意,出门赶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不能行个方便,借宿一夜,我们不白住可以付点钱。
这户主人是一对年老的夫妇,见我们三人身上背的大包小裹,还带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大白鹅,便有些疑惑,不知道我们这伙人是干什么的。
胖子赶紧堆着笑脸跟人家说:“大爷大妈,我们是去看望以前在部队的战友,路过此地,错过了宿头。您瞧我们这也是出门在外,很不容易,谁出门也不把房子带着不是吗?您能不能行行好,给我们找间房,让我们哥仨儿对付一宿,这二十块钱您拿着。”说完之后,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就掏出钱来塞给老两口。
老夫妇见我们也不像什么坏人,便欣然应允,给我们腾出一间屋来,里面好像有几年没人居住了。
胖子见院中有水桶和扁担,便对我说:“老胡,快去打两大桶水来。”
我奇道:“打水干什么?你水壶里不是有水吗?”
胖子说:“你们解放军住到老乡家里,不都得把老乡家的水缸灌满了,然后还要扫院子,修房顶子。”
我对胖子说:“就他妈你废话多,我对这又不熟,我哪知道水井在哪,黑灯瞎火的我出去再转了向,回不来怎么办?还有,一会儿我找他们打听打听这附近的情况。你别话太多了,能少说就他娘的少说两句,别忘了言多语失。”
正说着话,老夫妇二人就给我们炒了几个鸡蛋,弄了两个锅盔,端进了屋中。
我连声称谢,边吃边跟主人套近乎,问起这间屋以前是谁住的。
没想到一问这话,老头老太太都落泪了。这间屋本是他们独生儿子住的,十年前,他们的儿子进盘蛇坡找家里走丢的一只羊羔,结果就再也没回来。村里人找了三四天,连尸首也没见着,想必是掉进土壳子陷空洞,落进山内的迷窟里了。唯一的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了,这些年,就靠同村的乡亲们帮衬着,勉强度日。
我和胖子等人听了,都觉得心酸,又多拿了些钱送给他们,老两口千恩万谢,连说碰上好人了。
我又问了些情况,老夫妇却都说盘蛇坡没有什么唐代古墓,只听老一辈儿的人提起过说有座西周的大墓,而且这座墓闹鬼闹得厉害,甚至大白天都有人在坡上碰到鬼砌墙,在沟底坡上迷了路,运气好的碰上人能救回来,运气不好的,就活活困死在里面了。
当地的人们称这一带为“盘蛇”,就是说道路复杂,容易迷路的意思,而龙岭迷窟则是指山中的洞穴,纵横交错,那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大迷宫。
至于鱼骨庙的旧址,确实还有,不过荒废了好几十年了,出了村转过两道山梁有条深沟,鱼骨庙就在那条沟的尽头,当年建庙的时候,出钱的商人说那是处风水位,修龙王庙必保得风调雨顺。没想到修了庙之后,也没什么改变,老天爷想下雨就下雨,不想下雨就给你旱上几年,烧香上供根本没有用,所以那庙的香火就断了,很少有人再去。 我说:“我们只是在过黄河的时候,险些被龙王爷把船掀翻了,所以比较好奇,想去鱼骨庙看看铁头龙王的骨头。”
老夫妇说你们想去鱼骨庙没什么,但是千万别往盘蛇坡深处走,连本村土生土长的都容易迷路,何况你们三个外来的。
我点头称谢,这时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动手帮着收拾,把碗筷从屋中端出去,走在院中,大金牙突然低声对我说:“胡爷,这院里有好东西啊!”
我回头看了一眼,大金牙伸手指了指院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是块碑,有年头了。”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帮忙收拾完了碗筷。老夫妇回房睡觉,我们三人围在院中假装抽烟闲聊,偷偷观看大金牙所说的石碑。
要不是大金牙眼贼,我们根本不会发现,这块长方形的石碑磨损得十分严重,中间刻了几道深深的石槽,看样子可能是用来拴牲口的。
石碑只有一半,碑顶还有半个残缺的兽头,碑上的文字花纹早都没了,没有这半个兽头,也瞧不出这是块石碑。
胖子问大金牙:“这就是您说的好东西?我看以前可能还值钱,现在这样,也就是块大石头了,你们瞧瞧,这上边的东西都磨平了,这用了多少年了。”
大金牙抽着烟说:“胖爷,我倒不是说这石碑值钱,这块残碑现在肯定不值钱了,就剩半个兽头,连研究价值可能都不存在了,有点可惜。但是您别忘了,我们家祖上也是干倒斗的,我之所以说这是好东西,也不是一点理由没有,就冲这块残碑上的半个兽头,我就敢断定,这龙岭中一定有座唐代古墓,但是具体位置嘛,明天咱们就得瞧胡爷的手段了。”
我伸手摸了摸石碑上的兽头,对大金牙说道:“你是说这是块墓碑?”
大金牙说道:“就算是墓碑吧,这碑上的兽头虽然残了,但是我还能瞧出来,这只兽叫乐猁。唐代国力强盛,都把陵墓修在山中,以山为陵,地面上也有一些相应的设施,竖一些石碑石像,石骆驼、石狻猊之类的,作为拱卫陵寝的象征。这乐猁就是一种专趴在石碑上的吉兽,传说它是西天的灵兽,声音好听,如同仙乐,以此推断,这石碑上应该是歌功颂德之类的内容。陵寝前十八里,每隔一里便有一对,乐猁是第二对石碑。”
我说:“金爷,别看你不懂风水,但是你对古代历史文化的造诣,我是望尘莫及。咱们别在院里说了,回屋商量商量去。”
我们回到屋中继续谋划,现在已经到了龙岭边上了,从现在的线索看来,这里有古墓是肯定的,不过这墓究竟是大唐的或西周的,倒有几分矛盾。
要是从墓碑上看,是唐代大墓毫无疑问,也符合在古蓝县城招待所中老刘头所言,但是当地的村民怎么说这山里是西周的古墓?
大金牙问我:“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一条风水宝脉之中,有多处穴位可以设陵?”
我说:“那倒也是有的,不过整整一条地脉不可能都是好地方,各处穴位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最好的位置,往往只够修一座墓。不过,也不排除两朝的古墓都看上一个穴位的可能。”
我让胖子和大金牙今晚好好养精蓄锐,明日一早,管它是龙岭也好,还是盘蛇坡也好,咱们到地方好好瞧瞧。另外这村里说不定也有不少没被人发现的古董,回来的时候再多到当地老乡家里瞧瞧。
第六章鱼骨庙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收拾完东西,按照昨天打听到的,出村转了两道山梁,去寻找鱼骨庙。两道山梁说起来简单,直线距离可能很短,真正走起来可着实不易。昨天到这里天已经黑了,周围的环境看不清楚,这时借着曙光放眼观望,一道道沟壑纵横,支离破碎的土原、土梁、土峁、土沟耸立在四周。
这里虽然不是黄土高原,但是受黄泛的影响,地表有大量的黄色硬泥,风就是造物主的刻刀,把原本绵延起伏的山岭切割雕凿,形成了无数的沟壑风洞,有些地方的沟深得吓人。
这里自然环境恶劣,地广人稀,风从山沟中刮过,呜呜作响,像是厉鬼哀号,山梁上尽是大大小小的洞穴,深不见底,在远处一看,如同山坡上长满了黑斑。
我们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在一条山沟中找到了鱼骨庙。这庙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残破。我们听说这座龙王庙香火断了几十年,提前有些心理准备,没成想到实地一看,这座破庙破得都快散架了。
鱼骨庙只有一间庙堂,也不分什么前进后进,东厢西厢,庙门早就没了,不过总算是看到了铁头龙王鱼的头骨,那鱼嘴便是庙门。
胖子拿工兵铲敲了敲,当当作响,这骨头还真够硬的。我们仔细观看,见这鱼头骨截然不同于寻常的鱼骨,虽然没有了皮肉,仍然让人觉得狰狞丑陋。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鱼,不是鲸鱼也不是普通的河鱼,大得吓人,都不敢多观。
庙堂内龙王爷的泥像早就不知哪去了,地面梁上全是尘土蛛网,不过在里面,却看不出房梁是由鱼骨搭建的,估计鱼骨都封在砖瓦之中了。
墙壁还没完全剥落,勉强能够辨认出上面有“风调雨顺”四个大字,地上有好几窝小耗子,看见进来人了吓得嗖嗖乱窜。
我们没敢在鱼骨庙的庙堂中多耽,这破庙可能随时会塌,来阵大风,说不定就把房顶掀没了。
在庙门前,大金牙说这种鱼骨建的龙王庙,在沿海地区有几座,在内地确实不常见,民国时期天津静海有这么一座,也是大鱼死在岸上,有善人出钱用鱼骨盖了龙王庙,香火极盛,后来那座庙在七十年代初毁了,就再没见过。
我看了看鱼骨庙在这山沟中的地形,笑道:“这鱼骨庙的位置要是风水位,我回去就把我那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扯了烧火。”
胖子问道:“这地方不挺好的吗?风刮得呼呼的,风水的风是有了,嗯……就他妈有点缺水,再有条小河,差不多就是风水宝地了。”
我说:“建寺修庙的地方,比起安宅修坟来另有一套讲究,寺庙是为了造福一方,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盖,建寺庙之地必是星峰磊落,明山大殿。除了这座鱼骨庙,你可见过在沟里的庙吗?就连土地庙也不能修在这么深的山沟里啊,正所谓是:谷中有隐莫穿心,穿心而立不入相。”
大金牙问道:“胡爷,你刚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是说山谷中修庙不好吗?”
我点头道:“是的,你看这些沟沟壑壑,似龙行蛇走,怎奈四周山岭贫瘠,无帐无护,都不成事势,加之又深陷山中,阴气也重。如果说这山岭植被茂密,还稍微好一点,那叫‘帐中隐隐仙带飞,隐护深厚主兴旺’。这条破山沟子,按中国古风水学的原理,别说修庙了,埋人都不合适,所以我断定这庙修得有问题,一定是摸金校尉们用来掩护倒斗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出所料。”
胖子说道:“要说是掩人耳目,也犯不上如此兴师动众啊,我看搭间草棚也就够用了。再说这条沟里哪有人,顶多偶尔来个放羊的,听村里人说,过了这道梁便是龙岭迷窟,里面邪性得很,平时根本没法去,所以到这放羊的恐怕也不多。”
我说:“这恐怕主要还是博取当地人的信任,外地人出钱给当地修龙王庙,保一方风调雨顺太平如意,当地人就不会怀疑了,倘若直接来山沟里盖间房子,是不是会让人觉得行为反常,有些莫名其妙,好好地在山沟里盖哪门子房屋呢?这就容易被人怀疑了。不如说这里是风水位,盖间庙宇,这样才有欺骗性,以前还有假装种庄稼地的,种上青纱帐再干活,都是一个宗旨,不让别人知道。”
大金牙和胖子听了我的分析,都表示认同,外地人在山沟里盖庙确实比盖房子更容易伪装。
其实胖子所说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还得上到山梁上看看那龙岭的形势,才能进一步判断在此修庙的原因。我估计古墓离鱼骨庙距离不会太远,否则打地道的工程量未免太大。
现在终于到了龙岭坡下,我最担心的两件事,第一件就是龙岭中有没有大墓,现在看来,答案应该是绝对肯定的。
第二件事是,这座墓如此之大,而且早就被建鱼骨庙的那位假商人盯上了,他有没有得手,这还不好说,不过看他这般作为,如此经营,定是志在必得。
不过就算是这龙岭的古墓已经被倒了斗,我想我们也可以进去参观参观,看看别的高手是怎么做的活,说不定没掏空,还能留下几样。
摸金校尉的行规很严,倒开一个斗,只能拿上一两件东西,多了便要坏了规矩,看这位修鱼骨庙的高人,既然能在龙岭找到很多人都找不到的大墓,一定是个老手。
越是老手高手,越看重这些规矩,有时候甚至把行规看得比命都重要,不过这些优良传统现在恐怕没人在乎了,现在的民盗跟当年闹日本鬼子差不多,基本上到哪都执行三光政策。
我们围着鱼骨庙转了几圈,没发现地道的位置,看来藏得极为隐蔽,不太容易找到,甚至有可能在那位摸金校尉做了活之后,就给彻底封死了。
大金牙问能不能看出那古墓的具体位置,我说沟里看不出来,得爬到山梁上,居高临下地看才能瞧得分明。
大金牙平日吃喝嫖赌,身体不太好,经不得长途跋涉,走到鱼骨庙已经累得不轻了,要再爬上山梁然后爬回来,确实吃不消。我让他和胖子留在鱼骨庙,找找附近有没有地道,并嘱咐他们如果进庙堂之中,务必小心谨慎,别被砸在里头。
我自己则顺着山坡,手足并用爬了上去,没用多久就爬到了山梁之上,只见梁下沟壑纵横,大地像是被人捏了一把,形成一道道皱褶,高低错落,地形非常复杂。
陕西地貌总的特点是南北高,中间低,西北高,东南低,由西向东呈倾斜状。北部为黄土高原,南部为秦巴山地,中部为关中平原。而这一带由于秦岭山势的延续,出现了罕见的一片低山丘陵,这些山脊都不太高,如果从高处看,可能会觉得像是大地的一块伤疤。
我手搭凉棚,仔细分辨面前一道道山岭的形状,龙岭果真是名不虚传,地脉纵横,枝干并起,寻龙诀有言:大山大川百十条,龙楼宝殿去无数。
这龙岭之中便有一座隐藏得极深的“龙楼宝殿”,形势依随,聚众环合,这些绵延起伏的群岭都是当中这座“龙楼宝殿”呈现出来的势。这里的龙“势”不是那种可以埋葬帝王的“势”,皇帝陵的“势”需要稳而健,像那种名山耸峙、大川环流、凭高扼深、雄于天下的地方才有,龙岭呈现出来的“势”则是卧居深远、安宁停蓄之“势”。
如此形势可葬国亲,例如皇后、太后、公主、亲王一类的皇室近亲,葬在这里,可使帝室兴旺平稳,宫廷之中祥和安宁,说白了,就类似于镇住自家后院差不多。
不过这个“势”已经被自然环境破了,风雨切割,地震山塌,这一带水土流失非常严重,地表破碎,已经不复当年之气象。
虽然如此,还是一眼便能看出来,龙岭中的这座龙楼宝殿就在我所站的山梁下边。这是一座受自然环境破坏很大的山坡,附近所有的山梁山沟,都是从这座山丘中延伸出来的,那座唐代古墓定在这山腹之中。 我站在山脊上,瞧准了山川行止起伏的气脉,把可能存在古墓的位置用笔记下,标明了距离方位,然后转身去看另一边的胖子和大金牙。
他们两个正围着鱼骨庙找盗洞,我把手指放在嘴中,对着胖子和大金牙打了声响亮的口哨。
胖子二人听见声音,抬头对我耸了耸肩膀,示意还没找到盗洞的入口,随后便低头继续搜索,把鱼骨庙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又一遍。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往爬上来的地方看了看,太陡了,很难按原路下去,四处一张望,见左手不远处的山坡上,受风雨侵蚀,土坡塌落了一大块,从那里下去会比较容易。
于是顺着山脊向左走了一段,踩着坍塌的土疙瘩缓缓下行,这段土坡仍然很难立足,一踩就打滑,我见附近有处稍微平整的地方可以落足,便跃了过去。
没想到站定之后,刚走出没两步,脚下突然一陷,下半身瞬间落了下去,我暗道不妙,这是踩到土壳子上了。
听附近村里的人说这盘蛇坡尽是这种陷人洞,我本以为这边缘地带还算安全,想不到大意了。这时候我的腰部已经整个陷落在土洞中了,我心中明白,这时候千万不能挣扎,这里的地质结构与沙漠的流沙大同小异,所不同的就是沙子少,细土多,越是挣扎用力,越是陷落得快,遇上这种情况,只能等待救援,如果独自一人,就只好等死了。
我尽量保持不让自己的身体有所动作,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唯恐稍有动作就再陷进去一截,倘若一过胸口,那就麻烦大了。
我两手轻轻撑住,保持身体受力均匀,等了十几秒钟,见不再继续往下掉了,便腾出一只手从脖子上摘下哨子,放到嘴边准备吹哨子招呼胖子过来帮忙。
不过吹哨子便要胸腹用力,我现在处在一种微妙的力量平衡之中,身体不敢稍动,否则这块土坡随时有可能坍塌,把我活埋进里边;当然也不一定陷落下去就必定被活埋,下面也许是大型溶洞;更倒霉的是落进去半截,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活活憋死,那滋味可着实难受。
这个想法在我脑中一转,我还是决定吹哨子,否则等胖子他们俩想起我来,他娘的黄花菜都凉了,希望他们听到之后赶快来援,否则俺老胡这回真要归位了。大风大浪没少经历,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死在这土坡子里。
我吹响了哨子,胸腹稍微一动,身体呼噜一下,又陷进去一块,刚好挤住胸口,呼吸越来越艰难。要是活埋一个人,一般不用埋到头顶,土过胸口就憋死了。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形,两只手伸在外边,明明憋得难受,却又不敢挣扎。这一刻是考验一个人忍耐力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千万不能因为胸口憋闷得快要窒息了,就企图用胳膊撑着往外爬,那样做死得更快。
对我现在的处境来说,一秒钟比一年还要漫长,操他奶奶的,死胖子怎么还不赶过来,倘若他们没听见哨声,那我就算交代到这了。
正当我忍住呼吸,胡思乱想之际,见胖子和大金牙俩人,慢慢悠悠,有说有笑地从下边溜达着走了上来。
他们一见我的样子,都大吃一惊,甩开腿就跑了过来。胖子边跑边解身上携带的绳索,他还背着竹筐,里面的两只大白鹅被胖子突然的加速吓得大声叫着。
胖子和大金牙怕附近还有土壳子,没敢靠得太近,在十几步开外站住,把绳子扔了过来,我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把绳索在手上挽了两扣。
双方一齐用力,把我从土壳子里拉了出来,上来的时候我的双腿把整个一块土壳彻底踩塌,山坡上露出一个大洞,碎土不断落了进去。
我大口喘着粗气,把水壶拧开,灌了几口,把剩下的水全倒在头上,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回头看了看身后塌陷的土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又从鬼门关转回来了,实在是后怕,不敢多想。
胖子给我点了根烟压惊,我惊魂未定,吸了两口烟,呛得自己直咳嗽,这次经历不同以往,以前生死就在一瞬间,来不及害怕,这回则是死神一步步慢慢地逼近,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能折磨人的神经了。
我的三魂七魄,大概已经飞了两魂六魄,足足过了二十分钟,我的那两魂六魄才慢慢回来。
大金牙和胖子见我脸色刷白,也不敢说话,过了半晌看我眼神不再发直了,便问我怎么样了。
我让胖子把白酒拿来,喝了几口酒,这才算彻底恢复。
我们三人去看刚才我踩塌的土洞,大金牙问道:“这会不会是个盗洞?”
我说:“不会,盗洞边缘没这么散,这就是山内溶洞侵蚀的结果,山体外边只剩下一个空壳了,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看来这龙岭下的溶洞规模着实不小。”
我把刚才在山脊上所见的情况对他们说了,那边的山中肯定有座大墓,和鱼骨庙的直线距离约有一公里。
如果鱼骨庙有个盗洞通往那座古墓,这个距离和方位完全符合情理,打一公里的盗洞对一个高手来讲,不是难事,只是多费些时日而已。
胖子问道:“这人吃饱了撑的啊,既然能看出古墓的具体位置,怎么还跑这么老远打洞?”
我对胖子说道:“盖鱼骨庙的这位前辈,相形度地,远胜于你,他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推测他是想从下边进入地宫。”
大金牙说:“噢?从下边进去?莫不是因为这座墓四周修得太过坚固结实,无从下手,只好从底下上去?我听说这招叫顶宫。” 我说:“应该是这样。唐代都是在山中建陵,而且大唐盛世,国力殷实,冠绝天下,陵墓一定修得极为坚固,地宫都是用大石堆砌,铸铁长条加固,很难破墓墙而入。不过古墓修得再如何铜墙铁壁,也不是无缝的鸡蛋,任何陵墓都有一个虚位,从风水学的角度上说,这就是为了藏风聚气,如果墓中没有这个虚位,风水再好的宝穴也没有半点用处。”
胖子问道:“就是留个后门?”
我说:“不是,形止气方蓄,为了保持风水位的形与势,让风水宝地固定不变,陵墓的格局不可周密,需要气聚而有融,一般陵墓的甬道或者后殿便是融气之所,那种地方不能封得太实,否则于主不利。”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大型陵墓都和宫殿差不多,最后封口的时候,为了保守地宫中的秘密,都要把最后留下的一批工匠闷死在里边,那些有经验的工匠,在工程进行的过程中,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偷偷地修条秘道,这种秘道往往都在地宫的下边。
不过这种工匠们为自己偷建的逃生秘道,是完全没有风水学依据的,怎么隐蔽就怎么修,对陵墓格局的影响很大,但是却始终无法禁止。
所以遇到这种四壁坚固异常的大墓,摸金校尉们查明情况之后,便会选择从下边动手。
我们三人稍稍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值得花费力气进龙岭大墓中走上一趟,因为这座墓所在的位置非常特殊,山体形势已经不复当年的旧貌。能发现这里有墓的,一定是摸金校尉中的高手,他定会秉承行规,两不一取,这么大的墓,别说他拿走一两件宝贝,就算摸走了百十件,剩下的我们随便摸上两样,也收获匪浅。
我们决定还是从鱼骨庙的盗洞下手,这样做比较省事,首先,鱼骨庙盗洞距今不过几十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中间就算有坍塌的地方,我们挖一条短道绕过去就行;其次龙岭上有陷人的土壳子,在岭中行走,有一定的危险性,我刚刚就险些憋死在里边,这样也避免危险。
当下计议已定,便回鱼骨庙,胖子和大金牙已经找了半日,一直没发现有什么盗洞。这座庙修得不靠山不靠水,也谈不上什么格局,从外观上极难判断出盗洞的位置。但这个盗洞对我们来讲太重要了,我做出的一切推论,其前提都是鱼骨庙是摸金校尉所筑。
我忽然灵机一动,招呼胖子和大金牙:“咱们看看以前摆龙王爷泥像的神坛,如果有盗洞,极有可能在神坛下藏着。”
第七章盗洞
鱼骨庙的房顶在山风中微微摇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慌,不过我们观察了这么长时间,发现这座庙虽然破败不堪,却十分坚固,可能和它的梁架是整条鱼骨有关。庙中的龙王泥像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上面的部分早不知到哪去了,神坛的底座是个珊瑚盘的造型,也是用泥做的,上面的颜色已经退没了,显得很难看。
据我估计如果庙中有盗洞,很有可能便在这泥坛下边,胖子问我有没有什么依据,我没告诉他,我的灵感来自当时流行的“武侠小说”。
我把身上的东西都放在地上,挽起袖子和胖子用力搬动神坛,神坛上的泥块被我们俩掰下来不少,但是整体的神坛和小半截泥像纹丝不动。
我心想这么蛮干不管用,那会不会是有什么机关啊?
胖子却不管什么机关,爆脾气上来,抡起工兵铲去砸那神坛,神坛虽然是泥做的,但是非常坚硬,胖子又切又砸,累出了一身汗,才砸掉一半,露出下边白生生的石头茬子。
这说明神坛下没有通道,我们白忙活了半天,心中都不免有些气馁。
大金牙一直在旁帮忙,胖子砸神坛的时候他远远站开,以防被飞溅的泥石击中,他突然说道:“胡爷,胖爷,你们瞧瞧这神坛后面是不是有暗道,也许是修在了侧面,不是咱们想象中直上直下的地道。”
经大金牙一提醒,我伏下身看那神坛的后面,神坛有半人多高,是长方形,位于庙堂深处,后边的空隙狭小,只容一人经过。
我先前在后边看过,以为是和神坛连成一体的泥胎,另外我先入为主,一直认为地道入口应该是在地面上,所以始终没想到这一点。
这时仔细观察,用手敲了敲神坛的背面,想不到一敲之下,发出空空的回声,而且凭手感得知,外边的一层泥后是一层厚厚的木板。
我抬脚就踹,咔咔几声,木板一揭开,神坛背面露出一个地洞。原来这盗洞果真是在神坛下边,不过上边是砖泥所建,坚固厚实,毫不作假,背面的入口则是木板,外边糊上同神坛整体一样的泥,再涂上颜色,木板其实是活动的,在里边外边都可以开动关闭,外边根本就瞧不出来。
我对大金牙说:“行啊,金爷,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大金牙露着金灿灿的大牙说道:“我也是顺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蒙上了,看来今天咱们运气不坏,能大捞一把了。”
我们三人忍不住心中一阵狂喜,急急忙忙地把东西都搬到洞口后边。我打开狼眼手电筒向里面照了照,洞口的直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胖子爬进去也有富裕,但是他这体形在里边转不了身,倘若半路上想退回来,还得脚朝前倒着往回爬。
我脱口赞道:“真是绝顶手段,小胖,金爷,你们瞧这洞挖的,见棱见线,圆的地方跟他娘的拿圆规画的似的,还有洞壁上的铲印,一个挨一个,甭提多匀称了。”
大金牙是世家出身,端的是识得些本领的,也连声赞好,唯独胖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胖子抱着两只大白鹅说道:“该这两块料上了吧,让它们做探路尖兵。”
我说:“且不忙这一时,盗洞常年封闭,先散散里边的秽气,然后再放只鹅下去探路。咱们折腾了大半日,先吃点喝点再说。”
胖子又把两只鹅装回了筐里,取出牛肉干和白酒,反正这龙王庙是假的,我们也用不着顾忌许多,三人就坐在神坛上吃喝。
我们边吃边商量进盗洞的事,大金牙一直有个疑惑,这山体中既然是空的,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在鱼骨庙挖地道呢?找个山洞挖进去岂不是好?
我说不然,这里虽然有溶洞地貌,而且分布很广,规模不小,但是从咱们打探到的情报来分析,可以作出这样的判断:当地人管这里叫作龙岭也好,盘蛇坡也好,地名并不重要,只不过都是形容这里地形复杂。
最重要的一点,知道的人几乎都说这山里的溶洞是迷宫,龙岭迷窟之名,就是从这来的。所以我认为这片溶洞,并不是一个整体的大洞,而是支离破碎,有大有小。有些地方的山体是实的,有些又是空的,这些洞深浅长短不一,而又互相连接,错综复杂,所以掉进去的人就不容易走出来了。
盖鱼骨庙的这位摸金校尉,既然能够在一片被破了势的山岭中准确地找到古墓方位,他一定有常人及不得之处,相形度势的本领极为了得。
这个盗洞是斜着下去的,盗墓倒斗也讲究个望闻问切,“望”是指的通过打望,用双眼去观望风水,寻找古墓的具体位置,这是最难的;“闻”是闻土辨质,掌握古墓的地质结构土质信息;“问”是套近乎,骗取信任,通过与当地的老人闲谈,得知古墓的情报;最后这个切,在打盗洞的手法里,有专门的有技术叫“切”,就是提前精确计算好方位角度和地形等因素,然后从远处打个盗洞,这洞就笔直通到墓主的棺椁停放之处。
咱们眼前这个盗洞,角度稍微倾斜向下,恐怕就是个切洞,只要看好了直线距离,就算盗洞打了一半,打进了溶洞之中,也可以按照预先计算好的方向,穿过溶洞,继续奔着地宫挖掘,不至于被陷到龙岭迷窟中迷了方向。
我对挖这个盗洞的高手十分钦佩,这个洞应该就是附近通到古墓地宫中最佳的黄金路线,可惜没赶在同一年代里,不能和那位前辈交流交流心得经验。
我对胖子和大金牙说:“盗洞很有可能穿过龙岭周边的溶洞,溶洞四通八达,里面还会有水,那样的话咱们就不用担心呼吸的问题了,如果是个实洞,那咱们进去之后每呼吸一次,就会增加一部分二氧化碳的浓度……”
大金牙说:“这确实十分危险,没有足够的防止呼吸中毒措施,咱们不可贸然进去。既然已经找到了盗洞,不如先封起来,等准备万全,再来动手,这古墓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我说:“这倒不必担心,我在前边开路,戴上简易防毒口罩,走一段就在洞中插根蜡烛,蜡烛一灭,就说明不支持燃烧的有害气体过多,那时马上退回来就是;另外还可以先用绳子拴住两只大鹅,赶着它们走在前边,若见这两只大鹅打蔫,也立刻退回来便是;再说我这几副简易防毒口罩虽然比不上专业的防毒面具,也能应付一阵了。”
大金牙见我说得如此稳妥,便也心动起来,非要跟我们一起进地宫看看。干这行的就是有这毛病,你要不让他知道地宫在哪,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而且又在左近,若不进去看看如何肯善罢甘休。
别说大金牙这等俗人,想那些大学者也曾和一些考古学者多次联名上书总理,要求打开李治的乾陵。说是担心乾陵刚好建在地震带上,一旦地震里面的文物便都毁了,其实是这帮学者想在有生之年看看地宫里的东西,都干了一辈子这工作了,做得年头越多,好奇心就越强,一想到陪葬品中的王曦之真迹,便心急火燎再也按捺不住,最后总理给他们批复的是:十年之内不动。他们这才死心。
所以我很理解大金牙的心情,做古玩行的要是能进大墓的地宫中看一看,那回去之后便有谈资了,身份都能提升一两个档次。
我又劝了他几句,见他执意要去,便给了他一副防毒口罩,然后由胖子当前开路,牵着两只大鹅爬进盗洞。
我紧随在后,手中擎了一支点燃的蜡烛,大金牙跟在最后,三人缓慢地向前爬行。盗洞里面每隔一段就有木架固定,虽然不用担心坍塌,但是其中阴暗压抑,往前爬了一段,觉得眼睛被辣了一下,我急忙点了支蜡烛,没有熄灭,这说明空气质量还容许继续前进。
越向前爬越是觉得压抑。我正爬着,大金牙在后边拍了拍我的脚,我回头看他,见大金牙满脸是汗,喘着粗气,我知道他是累了,便招呼前边的胖子停下,顺手把蜡烛插在地上,刚要问大金牙情况如何,还能不能坚持继续往前爬,却见插在地上的蜡烛忽然灭了。
又赶上一回鬼吹灯?没这么邪门吧。再说我们现在还在漫长的盗洞中爬行,距离古墓的地宫尚远,我摸了摸嘴上的简易防毒口罩,应该不会是我的呼吸和动作使蜡烛熄灭的。
会不会是盗洞中有气流通过,我摘下手套,在四周试了试,也没觉出有什么强烈的气流,且不管他,再点上试试。
我划了根火柴,想再点蜡烛,却发现面前的地上空空如也,原本插在地上的蜡烛不知去向了。这时候我头皮整个都炸了起来,本以为按以前的盗洞进地宫,易如探囊取物,这回可真活见鬼了,面前的蜡烛就在我一分神思索的瞬间,凭空消失了。 我伸手摸了摸原来插蜡烛的地方,触手坚硬,却是块平整的石板,这石板是从哪出来的?
我顾不上许多,扯下防毒口罩,拍了拍胖子的腿对他说:“快往回爬,这个盗洞不对劲。”
大金牙正趴在后边呼哧呼哧地喘气,听到我的话,急忙蜷起身体,掉头往回爬。这回却苦了胖子,他在盗洞中转不开身,只得倒拖着拴两只大鹅的绳子,用两只胳膊肘撑地,往后面倒着爬行。
我们掉转方向往回爬了没五米,前边的大金牙突然停了下来,我在后边问道:“怎么了金爷,咬咬牙坚持住,爬出去再休息,现在不是歇气的时候。”
大金牙回过头来对我说:“胡爷……前边有道石门,把路都封死了,出不去啊。”他脸上已吓得毫无血色,能把话说出来就算不易。
我用狼眼隔着大金牙照了照前边的去路,果然是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我经过的时候每前进一步,都仔细观察,并没有发现过什么石槽之类的机关,洞壁都是平整的泥土,也不知这厚重的大石板是从哪冒出来的,齐刷刷挡在面前。
我见无路可退,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只好对大金牙打个手势,让他再转回来,然后又在后边推胖子,让他往前爬。
胖子不知所以,见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大怒道:“老胡你他妈想折腾死我啊,我爬不动了,要想再爬你从我身上爬过去。”
我知道我们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现在说不清楚,但是绝不能停下来,也腾不出工夫和胖子解释,便连声催促:“你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往前,你向前爬就是了,快快,服从命令听指挥。”
胖子听我语气不对,也知道可能情况有变,便不再抱怨,赶着两只鹅又往前爬。匆匆忙忙向前爬行了将近两百多米的距离,突然停了下来。
我以为他也累了,想休息一下,却听胖子在前边对我说:“我操,老胡,这前边三个洞,咱往哪个洞里钻?”
“三个洞?”历来盗洞都是一条,从来没听说过有岔路之说,此时我就是再多长两个脑袋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让胖子爬进正前方的盗洞中,把岔路口的位置给我腾出来,以便让我查看这三个相连盗洞的情形。我来到中间,大金牙也跟着爬了过来,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我示意他别担心,先在这歇歇,等我看明白了这三个盗洞究竟再作计较。
我仔细查看前边的三个盗洞,这三个盗洞和我们钻进来的这个,如同是一个十字路口,正前方盗洞的洞壁和先前一样,工整平滑,挖得从容不迫。
然而另外两边,活做得却极为零乱,显然挖这两个洞的人十分匆忙,但是从手法上看,和那条平整盗洞基本相同。这段洞中堆了大量泥土,显然是打这两边通道的时候,积在此处的。
我心想这会不会是出资修鱼骨庙的那位前辈挖的?难道他打通盗洞之后,到地宫里取了宝贝,退路便被石门封死,回不去了,于是从两边打了洞,想逃出去?
这么推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让胖子和大金牙在原地休息守候,我在腰上系了长绳,先爬进左侧的盗洞中探探情况,万一有情况,就吹响哨子,让胖子二人把我拉回来。
我刚准备钻进去,大金牙伸手拉住我,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金护身佛来,递给我说:“胡爷,戴上这个吧,开过光的,万一碰上什么脏东西,也可以防身。”
我接过金佛来看了看,这可有年头了,是个古物,我对大金牙说:“这金佛很贵重,还是留着你们俩防身吧。盗洞邪得厉害,不过好像不是鬼闹的,也许是咱们没见过的某种机关,我到两边的洞中去侦察一下,不会有事,别担心。”
大金牙已不像刚才那么惊慌,咧嘴一笑,把手伸进衣领,掏出来二十多个挂件,都是佛爷菩萨观音之类,还有些道教的纸符,挂件则有金的、有玉的、有象牙的、有翡翠的,个个不同,大金对我说道:“我这还有一堆呢,全是开过光的,来他妈多少脏东西都不怵它。”
我心想怪不得这孙子非要进地宫,一点都不怕,原来有这些宝贝做后台,对他说道:“没错,怕鬼不倒斗,倒斗不怕鬼,我只不过担心咱们遇到了超越常识的东西,那样才是难办,不过眼下还不能确定,待我去这边的洞中看看再说。”
说着便接过了大金牙给我的金佛,挂在项上,暗地里想:“这段时间我接触古物不少,眼力也非比从前,我看这只开光金佛不像假的,他娘的,先不还他了。上回他送给我和胖子的两枚摸金符,都是西贝① 货,说不定我先前几次摸金都不顺利,是因为戴了假符,惹得祖师爷不爽,那种假货无胜于有,不戴可能都比戴假的好,等大金牙给我们淘换来真的摸金符再还他,这个就先算是押金了。”
这段洞中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有风,气流很强,看来和哪里通着,那便不用担心空气质量的问题了,我交代胖子还是按照以前几次的联络暗号。
胖子和大金牙留在原地休息,我向左侧探路,中间连着绳子,不至于迷路,如果哪一方遇到情况,可以拉扯绳索,也可以通过吹哨子来传递信息。
都交代妥当,我戴上防毒口罩,用狼眼照明,伏身钻进了左边的洞穴。这个洞明显挖得极为仓促,窄小难行,仅仅能容一人爬行,要是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在这里很容易会因为太过低矮压抑,犹如被活埋在地下一般,导致精神崩溃。 我担心洞穴深处空气不畅,也不敢多作停留,毕竟防毒口罩只能保护口鼻不吸入有害气体,而眼睛耳朵却无遮拦,如果有阴雾瘴气之类的有毒气体,都是走五观通七窍,眼睛暴露在外,也会中毒。
窄小的地洞使我完全丧失了方位感和距离感,凭直觉没爬出多远的距离,便在前边又遇到了一堵厚重的石板。这块石板之厚无法估算,和周围的泥土似乎长成了一体,不像是后来埋进去的,其大小也无从确认,整个出路完全被封堵住了。
盗洞的尽头,忽然扩大,显然先前那人想从下边或者四周掘路出去,四周都挖了很深,但是那巨大的石板好像大得没有边际,想找到尽头挖条通道出去是不可能的事。
我被困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事虽怪,却并没有心灰,当下按原路爬了回去,胖子大金牙见我爬了回来,便问怎样,通着哪里。
我把通道尽头的事大概说了一遍,三人都是纳闷,难以明白,难道这巨大的石板是天然生在土里的不成?却又生得如此工整,以人工修凿这重达几千斤的石板也是极难。
最他妈奇怪的是我们钻进盗洞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道石板,回去的时候才凭空冒出来?传说古墓中机关众多,也不会这么厉害,不,不能说厉害,只能说奇怪。
现在我们面前还有两个洞,一个是向下的盗洞,另一个和我刚才进去的窄洞差不多。我估计里面的情形和刚进去的窄洞差不多,也是石板挡道,绕无可绕。
不过我这人不到黄河不死心,这话有点不太吉利,这里离黄河不远,岂不是要死心了?那就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可是这是倒斗的盗洞,距离古墓地宫不远,古墓里自然会有棺椁,这回真是到绝地了,黄河棺椁都齐了。
不敢再想,这时候最怕就是自己吓唬自己,我稍微休息了几分钟,依照刚才的样子,钻进了右手边的盗洞,里面是否也被大石封死,毕竟要看过才知道,这条路绝了再设法另作计较。
我爬到了窄洞的尽头,果然是仍有块巨石,我忍不住就想破口大骂,却突然发现这里有些不寻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