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其事
夜深了,国内的朋友给我传了一次活动的几张照片,于是,我发给了他大三时我为这次活动写的一篇旧文。朋友问我,如果现在你再写,会有什么不同。
我想了想,告诉他,我会尽量少用男孩女孩这些称谓来代表我们。
[ 本帖最后由 原氏勿语 于 2007-5-26 02:50 编辑 ] 西安其事
--昨天不可改变,那么今天呢?
自序
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后,我们的展览终于在学校展出了。在活动的最初,我们是忐忑的,不知道是否会有人驻足在我们的成果前,给我们一个机会讲述一下发生在西安居的故事。攒动的人群,专注的眼神,这些让我们每一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我们成功了。我们把暑假感动了自己的东西呈现在了同学们面前,也或多或少地感动了同学们,一个男孩看了展览后,说他没有参加这次活动好像失恋了一样,还清楚的记得两个女孩滚烫的泪水--我们只想有个人来听听我们的呼唤,却没料到得到了如雷的掌声。
在夏日广场夹杂在人群中一遍遍地看着拍摄的DV,彩色的画面传递着黑白的信息,我站在时间的轴线上一遍遍看着这些属于我的过去--清晰如新。在西安居的日子如过往的每一天一样从指尖凝重缓和地走过,却留下了铭心刻骨的伤口。造成伤口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可结果往往都带给我连心的疼痛。有些人已经失去疼痛的感觉,他们在过往的疼痛中养成了习惯而变得麻木不仁,他们失去了热情的同时也失去了希望,于是我很庆幸自己还有疼痛的感觉。我希望且坚信伤口有一天会痊愈,不过最好留下道浅浅的疤痕--不时提醒我那里曾经存在过的那么一个伤口。所以我记录记录下了一些与风花雪月无关的事情,记录下了一些被人们忽视的事情,事情不会改变,依然与风花雪月无关,但希望不要再被忽视。总有一天这些事情会因为消失而再次被遗忘。“那就忘了吧。”我们会笑着说。
[ 本帖最后由 原氏勿语 于 2007-5-26 02:42 编辑 ] 第一章出发
说起这次活动,我先要介绍一个人,她叫刘瑶,和我一届,是个大大咧咧、敢说敢做的北京女孩。在交往中我俩发现,其实我们的小学就在一条街的两边;上中学后,她上学会路过我的学校,我周末也去她的学校上过补习班;她的小学同学是我高中时的同窗好友,我们彼此之间在上大学前从未见过。和刘瑶最初相识开始于大一。那时的我刚走进校门,就稀里糊涂地参加学校的第一届校庆杯辩论赛,然后稀里糊涂地当上了一辩,而后稀里糊涂地做着准备。一个晚上,在宿舍楼阳台上与三辩商量比赛对策时,第一次见到刘瑶,她和我们一起聊了聊,就离开了,所以我们的第一次碰面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不过据刘瑶后来对我说,她第一次见我,就对我印象很好,很想交我这个朋友。(听到这话的时候,着实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不过说句实在的,瑶瑶,你还挺有眼光的嘛:P)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四个从来没参加过辩论赛的鸭子被赶着上了架,居然首战告捷。下来的时候,领队的罗老师先批评我坐在台上像只猫,接着又表扬了我在比赛中坚决地贯彻了他的指导思想。然后刘瑶就和另外一个女孩(是周渭那个家伙吧)走过来向我们祝贺,好像还给了我一个拥抱,瑶瑶对不起那个时候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直到我们的第三次见面,四个辩手做了一些调整,刘瑶和另外一个男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彼此认识并成了朋友,一直到今天。
我之所以用这么一段文字来追溯一下我和刘瑶相识的过程,是因为我想告诉大家在有些事情缘分确实是由天注定的,就像我和刘瑶的相交,就像这次暑期实践。我不知道如果那天我中午没有从化学所回学校,如果那个男生先答应了她的邀请,如果那天刘瑶没有想起还有我这个潜伏的替补,谢天谢地这些只是如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假设。缘分注定我要去那里,上天安排的最大。
出发前的准备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定计划,买东西……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
出发的早上,我们在主席像前集合,留下了我们的第一张合影,是我很怕照的那种,找不准一个合适的表情,最后的效果总是拘谨生涩。
上了火车,在车轮隆隆开动时放好行李,我们各安其位。在挨过了一个小时以后,我和刘瑶终于忍不住,提议打双升。可罗老师却一拍脑门告诉我们,他忘记带牌了。在权衡了4个多小时的无聊旅程与火车上昂贵的物价以后,不得以我们斥巨资添置了两副扑克。打牌的确是打发无聊时光的好消遣,而且还有增进人际关系的奇妙功效。几圈过后,我们彼此之间熟识了不少,终点也马上就到了。
[ 本帖最后由 原氏勿语 于 2007-5-26 02:42 编辑 ] 第二章 到达
邯郸比北京要热得多,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还好这只是一个中转站,出了火车站,我们就搭乘上了去往涉县的汽车,几经辗转傍晚时分到达目的地,在县领导的安排下,我们住进了涉县宾馆,晚上还要给我们接风。在晚宴开始前,我们三个女生利用短暂的30分钟四处游逛了一番,结果发现别人看我们像是在zoo里看panda,搞得我们有些兴致索然。晚上那里人的酒量着实吓了我们一大跳。我们几个女的还好,强硬着不喝也就是了。可苦了那四位男同胞,杯杯白酒下肚,脸红眼红,怕是吃了海王金樽也没用。在席间,有位领导对我说:“这可不是腐败,等你们到了村里有你们吃的苦,趁现在赶紧吃顿好的吧。”
次日早晨,我们在县城买了些日用品(大一时学校发的脸盆还没坚持到我出校门就不怎么光彩地挂了彩,然后在火车上终因病情加重抢救无效而over了),向着我们的最后一站西安居村出发。
西安居村属于鹿头乡。一路上,鹿头的公路让我大大的惊奇了一番,全部都是一马平川的柏油路,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尘土飞扬,这让我有点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到了西安居,我们有些坐立不安了,没有胡乱堆砌的房屋,更没有衣衫褴褛的村民,眼前的一切让人无法接受贫困这个评价。于是我们向乡领导提出换个再困难点的村子的请求,谁知道竟然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可能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我们所谓的关注贫困其实是在揭他们的短处,而现在这个请求显然是一种赤裸裸的表现。因此我们没有再坚持下去。
我们一行8人被分别安排在8户人家(根据村委会提供的选择标准:房子结实,家境中等,有上学的孩子,还要没有养任何家畜家禽)。我被安排在了靠近村委会的一家,我住进去的时候家里的房子的二层刚刚搭好外部轮廓尚未完工,以至当周老师(在屋后)第一次看到它时颇为担心的问我:“这里能住人吗?”
这家男女主人都是那种一望便知淳朴的人,他们看我的时候有点紧张,其实我也好不了哪去。有点结巴地做完自我介绍后,我问按当地的习惯应该怎么称呼他们,得到的答案竟是大哥大嫂。我有点诧异,继而又问还有没有别的。他们可能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说:“那就叫叔和婶吧”,然后婶子就一把拽过11岁女儿玉静,说:“叫姐姐。”呵呵,刚来就多了个妹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婶子喊我去吃午饭,这时候我才见到了这个家里的另一员玉静的哥哥玉洁。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在西安居吃的这第一顿饭。婶子把我的饭放在我面前,一海碗的米饭,然后冒尖地浇上土豆、青椒和西红柿熬成的菜。看着足有小半斤的饭,我有点挠头地问能不能让我自己再另外盛一份。当我端着重新盛过的饭上了饭桌,他们都很认真地对我说别客气多吃点吧,你吃这么少怎么行呢,于是我也很认真地说真的够了。结果那天中午我吃得最早也吃得最少,可仍是最后一个吃完的。饭的味道?还好了,又不是没有在学校食堂吃过饭。
吃过饭,婶子在门口做着活计,我坐在旁边和她随便地谈天。(婶子做的活是用细线先编成粗线,然后再用粗线依着图案盘成桌布的花边,做一张普通桌布花边要花去她们2到3天的时间,可收购的价格是5角钱。后来在活动的留言簿上,一个男孩子写道:“在中国这几年的建设中,我们剥削了农民。”可能说我们剥削了农民有点激进,但在改革开放的日子里,农民兄弟的确为中国的腾飞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并没有得到他们所应该得到的东西。展览中,放了一张当地妇女做这种活计的照片,我在照片下,写着如下的注释:“在这里,连时间都变得廉价。”
不知觉间已是午后,我们该开始工作了。
[ 本帖最后由 原氏勿语 于 2007-5-26 02:43 编辑 ] 第三章采访侧记(一)
我们是在西安居村认识李国叶的。
她出生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冬天,由于已经有了一个姐姐,她的到来给了这个渴望男丁的家庭沉重的一击,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母亲的哭声中,父亲把在襁褓中尚不知事的国叶送给了一对膝下没有子女的夫妻。在她一岁的时候,养父母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个男孩。可男孩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太长时间的快乐--由于遗传的原因,他的智商同他母亲一样不大正常。于是国叶成了父亲酒后的撒气筒,每天非打即骂,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一片叶子,可这片叶子顽强地在风雨的枝头生长了11年。她有明亮的眼睛,灿烂的笑容。她穿着全班最破旧的衣服,却有着最好的成绩。学校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与同学嬉戏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但是现在由于家里困难,她生活中的这一点仅存的幸福也要被剥夺了……
但是请原谅以上这些都纯属我的杜撰和想象。虽然村里人对她的评价如出一辙:这个女孩的身世很可怜,可她可怜的身世自村民的嘴中道出时却也简单的可怜。所以未曾见面之前,我对她的了解也只是以下支离破碎的几点信息:
1. 她现在的父母只是她的养父母
2. 她的养父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是脾气暴躁
3. 她的养母的智商不大正常
4. 她的弟弟(养父母的亲生儿子)的智商也不大正常
5. 她很聪明,成绩不错
6. 她家里很穷
我们从北京出发的时候,有一个同学托我们带去一个书包送给当地的孩子,对接受馈赠者提了几点要求:女孩,家庭贫困,身世可怜。在农村找一个家庭贫困的女孩并不困难,但还要符合身世可怜这个条件就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情了。幸好这并不是我们活动的一部分,如果实在找不到,随便找个孩子相送也就是了。当听到村民对国叶的介绍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她了。
在村民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李国叶的家。那是一栋老房子,门上贴着一副对子,破旧的纸对联比起崭新的石刻对联平添了几分韵味,内容也和在其它人家所看到的颇为不同:“春雨夏熹冬冰雪,唐诗宋词汉文章”,想来一直不曾更换,应该是年头不短的物件。推开吱吱哑哑的木门,斑驳的影壁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福,上面的红色已经褪去了火热的气氛,似乎连带这个字也失去了它本身的含义,变得冷冷清清。走进院子,尽管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仍是让我大吃一惊,倒也不是什么杂草丛生、满目荒凉,而是这院中的气氛——不高的院墙围起的一片天都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我们就在天的下面呼吸着固体的空气,就像是把一块块砖粉碎在身体里打一个转后再排出体外——压抑,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感受。咽下一块砖,我发现在院角有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我们,是个男孩。
“国强,你姐姐呢?”和我们同去的村民问道。
“俺姐姐在姥姥家。”
“那你爹呢?”
“俺爹在屋里。”
侧屋的门帘一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他揉揉眼睛,迟疑地看着院子里看着他的我们。
这就是国叶的父亲,同行的大叔替我们做了个简短的介绍:“这是北京来的大学生下来调查,来看看你家国叶。”
他冲我们点点了头(嘴角向上翘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又转瞬即逝,让我很是疑惑这个笑的存在)算是打了个招呼。
“叔,我们是中国地质大学的学生,这次来是为了调查农村的……”听完我们自己对活动目的的介绍,他又是冲我们点点头,继而就是那令人疑惑的一笑。这次我倒是确定了那个笑的存在,只是无法确定它的含义。来到这个地方见过的人除了眼前这位大叔,即使不曾说话,也是笑得清清楚楚,不笑得明明白白。而他的这两笑只不过在外表上具备了笑的肌肉特征,难以想见有什么内容。回想着这空洞的两笑,我脑中突然蹦出了五个字:三笑逍遥散。一番胡思乱想,抬起头,正见到了他的第三笑,但这时我才知道中毒的原来不是他,而是早已冰冷僵硬的我们。于是我们就这样尴尬地站在原地,重新开始吞吐砖块。
第一次对国叶的拜访就在这样的吞吐之间结束了,没有一个人记得问问她的归期,也没有一个人表达寻人不遇的遗憾,自然也就没人说出什么再顾茅庐的提议,我以为国叶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出离计划之外了。
一日,结束了对村中一个在县城上中学的女孩的采访已近傍晚,走到中南海(郑老师住的地方,被我们戏称为中南海)去看看搭档们的战果。那天第一次见到了国叶,当时,她正坐在一群人中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朱欢告诉我这就是国叶。恍然间,只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晚上碰头时,我们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去较为偏僻的几个村子采访,我则和另外两个男生去采访国叶。
[ 本帖最后由 原氏勿语 于 2007-5-26 02:45 编辑 ] 第四章 采访侧记(二)
第一天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着国叶玩,让她尽快和我们熟悉起来,以方便以后的拍摄工作。
那天我起的很早,还好我的手机在这里仍然勤勉地工作着,而刘瑶的在县城就失去了网络的有力支持,走到村委会门口给家里播了一个电话,简单和妈妈说了说在这里的情况。有几辆小客车从旁边开过,车上的人纷纷转头看我,看稀罕物件似的。挂了电话,看见玉洁在对面蹲着,就走过去在他旁边站定,聊了起来。说是聊,不如说是我采访他或者说是我提审他,因为一直都是我问他答,不过倒也我有来言他有去语,就姑且算是聊兴不浓吧。下面是我记录下的我俩之间的一段对话:
我:“你平时没事都干什么呀?”
玉洁:“Fei”
我:“Fei?”
玉洁(看出来我没听懂):“耍”
我(因为口音问题,还是没听懂):“哦?”
玉洁:“就是玩!”
我(恍然大悟):“那玩,……Fei些什么呢?”
玉洁:“就在这坐着”
我:“别的呢?”
玉洁:“跑”
我:“跑?”
玉洁(一挥胳膊):“跑,在山里跑,在这里跑。”
Fei是这里的方言,读去声,意思是玩。我在回到北京之后查了一些资料都没有这个字的写法,在西安时我也问过村民,但他们也并不确定,大体归纳有两种答案,一说是费,另一说是废。看来玩在西安的大人们眼中不是个褒义词,玩是费时费事,贪玩的孩子免不了废物的结果。但我更愿意把这个字写成沸,把孩子们的嬉戏看作一锅烧开的水。在西安的日子里,尤其是夕阳渐沉的时间里,总可以看到孩子们奔跑的身影。在玩耍的时候,孩子们的脸上都是一样的笑容,无论在城在乡,无论谁富谁贫。城市的孩子在电脑、游戏机前得到的快乐,和农村的孩子游戏时的快乐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只不过前者获得快乐的方式多样复杂,后者较为简单罢了。现在一想起西安的孩子,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两种姿态:跑和蹲。跑是玩耍的姿态,蹲是消磨的做派。总有几个男孩子蹲在村边、道口,有人经过看看人,有车开过看看车,无人也无车时,便无所事事。一蹲间,老去了年华,荒废了时光。
跑题太远了,言归正传,该是国叶的章节。
吃过早饭,等来了沈振和武小强,我们便到国叶家去了。
走进小院,国叶的父亲依然如旧,我们也不在他那里停顿,直接说明来意,就来到国叶面前对她说:我们给你带了一点礼物。在国叶家破旧的土炕上,我把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捧到她面前,她面无表情地一样样接过。我等她露齿一笑等得焦急万分,表面还要保持着温和的笑脸。当我手里只剩下一个书包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昨天国叶说平时最喜欢看动画片《蓝猫淘气3000问》,天助我也,书包上印着一只蓝猫。“你看蓝猫好看吗?”我充满期待地望着她。终于国叶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刘墉说:在孩子眼里,礼物即爱(大意)。的确不假,礼物尤其是那只蓝猫,拉近了我们和国叶间的距离。我趁热打铁,厚着脸皮让国叶带我们去玩。
她想了一下,小声对我说:“去我家地里?”
“行,哪儿都行,我们跟你走。”可不光我们跟着国叶走,国强(国叶的弟弟)也跟着国叶走,以后的几天他也是形影不离,我如果左手拉着国叶,右手就要牵着国强,苦也。
说实话,我对到地里去没什么兴趣。我心中的农田永是暮色中的景致,田埂交错,间有老者荷锄晚归,道边有牧童骑牛缓行,抬眼见倦鸟归巢,举目望远山渐淡。这张水墨应是南方写意,属于北方的虽也有麦浪滚滚的佳景,可我们来的季节不妥,地点不对。这里有的只是青纱帐,在我眼中入不得画。不过我们是来工作的,并非来游玩的,就姑且如此吧。七拐八绕,便到了国叶家的地。我们在西安的那几天正赶上热的时候,在大道上行走常被太阳烤得发干,在这里地势高低错落种着一人高的玉米,给了我们一个清凉的所在。以前只是坐在车上走马观花地看过玉米地,现在来到近处才知道为什么当初游击队员可以埋伏在里面打小鬼子,确实茎叶交生紧密,不愧青纱帐之称。
从地里出来,我们就跟着国叶在西安居里转来转去。西安居不大,从村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用不了10分钟,被一条大道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面基本上都是祖上留下的老房子,下面则全是这几年才盖起来的新房子,每次走过那条大道,总觉得是通过了时间的隧道,从一个年代到了另一个年代。当我们在上面走家串户时,总是发自内心地赞叹房子的古朴美丽,而他们却只是说有什么好的。这样的回答听得多了我才明白,这并非他们哪里哪里的谦虚,而也是发自内心的回答,可能在村民看来我们所赞叹的古朴美丽倒像是为掩饰他们的穷而歉然披上的一件外套——多半不是什么掏心窝子的话,于是我更多地收起了这种赞赏,只是偶尔与同伴交换上一个惊喜的眼神和心领神会的笑容。写到这里再不能赘述,已经是在描景抒情的文字了。现在我坐在电脑前实在不好把我们那天上午的活动一一道来,因为确实干扁无味,还是打住再起炉灶的好。
下午,国叶要回姥姥家,我们决定骑车送她。回到家借了辆自行车,叔劝我坐车去,说是上坡太多。我说没事,大不了骑一半下来推着。最后事实证明我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从村里出来我们就遇上了一个一里多地的上坡,还没坚持到一半我就开始推。在我欣喜地迎来第一个同样超长的下坡时,我惊恐地发现车没有闸。所以一路上,我一面费力地推车追赶前面的同伴,一面在同伴惊恐的注视下风驰电掣地冲向下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上坡。
就这样到了西庄,国叶自小长大的地方。
到西庄时已经很晚了,我们与国叶的家人简单谈了几句,约定明天还要来,就得走了。
回去的路上,看到一条计划生育的标语:“计划生育,丈夫有责。”沈振和小强决定明天来时,与此标语合影一张,以示纪念。
经过了几个抛物线,我们回到了西安。
晚上照例在中南海集合,大家讨论,周老师给我们讲人生的课,如昨。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三个8点就坐在道旁等到西庄的巴士,9点多才有一辆车从县城开过来。
车上,坐我旁边的一个大男孩问我从哪里来的。
“北京。”
他指着我的包:“我猜也是,中央电视台的嘛。”
我尴尬地笑笑,也没否定。我带了一个斜背的单肩包,上面确实清楚地印着中央电视台CCTV。
“那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来了?”
“哦,我们来拍一个片子。”听了我的回答,男孩开始给我介绍起涉县的风土人情,还推荐了几个地方让我们去拍摄。
“西庄到了,谢了啊,再见”,我冲男孩招了招手。在涉县的每一天,我们都能感受到当地人的热情。在村中行走,每过一户,总有人邀我们到家中坐坐。一次,我到一个女孩家去采访,中午时分,我说我歇一会就走,她竟然铺上床要我小憩。刘瑶和朱欢采访回来,在路边随便拦下一辆车子,言明去处顺路就可捎上一程。在回到北京,我和一个同学说:“怪不得那里会是老区,那里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质朴。”
国叶姥姥家也是一处老房,两间房,国叶的姥爷和姥姥一间,舅舅、舅妈和两个孩子住另一间。我们的到来引起了混乱,找椅子,涮杯子,倒水。坐定之后,我们的采访也开始了。
采访的过程中,我抽空打量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坐在对面的是国叶的姥爷,已近古稀之年,刚从地里干活回来,赤裸着晒得通红的上身,打着扇子。国叶的姥姥坐在树下,用针线把一双旧凉鞋张开的底密密地缝着。国叶的舅妈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准备午饭。国叶抱着舅舅的孩子在一旁,那孩子正在仔细研究一块从地上捡起的塑料泡沫。唯一吸引我目光停留的,是国叶的妈妈。她穿着一双破旧的布鞋,不住地挠着腿,而腿上满是斑斑的伤痕,几只苍蝇嗅到了血的味道,上下嗡嗡地叫着。可以存在在脑海里的画面有很多种,那天的这一帧是最真切的那类。至今想起,我仍然会骤然停止呼吸。
回去以后,我跟一个朋友说,以前一直以为人步入老年之后,都应该早上去打打太极,傍晚在路边下下象棋,再不然和姥姥奶奶那样平时学学文件,闲了孙儿绕膝,给他们讲过去的故事。可我从未想过其实还有那样一些老人,还要为自己的生计奔波。朋友说:“你一直很天真的,不止这件事情。”我愧然,因为自觉我一直把肤浅当作了天真。
吃过饭后,国叶带我们去她常去玩的关帝庙,看她跟我提过的红脸老爷。庙外的一面墙上有张光荣榜,记录着村民的出资金额。回到北京,西庄的那一堵墙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深刻清晰。人们修庙求神的缘由有很多,西庄关帝庙的修建原因不外乎有这几点:1。地域:涉县现归河北管理,原属山西地界,关公是山西汴梁人,所以在这里的人们会给这位老乡烧几柱高香确实不足为奇。2。风俗:有钱了,先给自家修房;然后就要给神仙修宅。后来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再次去过西安居,正好赶上当地的一次开庙仪式。庙里供的是何方神圣,至今我仍然不太清楚,只知道来自当地的传说。晚上吃过晚饭,我们摸黑到了仪式地点。庙里已经是烟雾缭绕,与白天的清净大相径庭。庙外是从外村请来的锣鼓队,还有一队神婆,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跳大神”。我俩都从未见过,看得津津有味。跳到最后,已经不再是为了祈福,全村人都热热闹闹地跟着拍手,笑着叫着。
[ 本帖最后由 原氏勿语 于 2007-5-26 02:48 编辑 ] 第五章 后记
后来总有人问我,记录片中国叶在关公前的那一拜。在这里,我必须要承认那个镜头是为了片子需要摆拍的。村中的孩子们去庙里都只是为了玩耍,看着红脸的老爷吃吃地笑,烧香供奉的都只是大人,关帝庙的供案纤尘不染,想来应是香火颇旺。但现在我每每看到这个镜头总感到不寒而栗,不知道长大后的孩子们会不会接过大人们手中的香火,一代代对着泥胎顶礼膜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的摆拍成了预演的真实,……还是不要做这种假设了,此种推理是痛苦的。
记得沈振和罗老师有这样一番话。沈振:想想真是幸运,我没有生在这样的地方。罗老师:即使生在这样的地方,我也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来的。我想罗老师会的,而且他也确实是一步步从农村走到了城市,而这里的许多孩子尚在途中就掉下了独木桥,爬起来再上桥的机会却微乎其微,因此能够抓住一个个宝贵机会走下去的人是优秀而幸运的。但这种淘汰极少再给失败者一个机会,未免太过残忍。
听瑶瑶说,在青峰,当他们结束采访离开的时候,一个男孩跟着他们的车子跑出很远。每当我想起那个男孩,总是思虑他在车后奔跑的原因:是对我们队员的不舍,还是对汽车的好奇,我不曾知晓,但每思至此总不免悲从中来,只不过是对不舍的悲伤,而对好奇的悲哀。我想起了很多同龄的男孩:那个在我的书架前贪婪地盯着书的男孩;还有那个总在放学后敲着我家后窗羞涩地问着作业的男孩……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可脸上是否还会露出往日的表情。哦,贪婪是一种永不会消失的表情,对象却已不尽然是书;羞涩是在女孩脸上都再难寻觅的表情。纷繁的生活模糊了彼此的脸庞,那些不再常见的表情却在回忆中显得越发清晰。
我要感谢一些人,因为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没有机会对着电脑敲击出我的感触。
感谢询问我对这次活动是否感兴趣的人,如果没有你出于信任给我打的那个电话,我可能会错过一些东西却还茫然不自知。感谢发起的这次活动人,感谢您同意让我参加这次活动。感谢在活动中可爱的伙伴们,我们的齐心协力做到了一切!感谢我在西安居认识或不认识的每一个人。
[ 本帖最后由 原氏勿语 于 2007-5-26 02:49 编辑 ] 这就是国叶。这张照片总让我想到那双著名的黑眼睛,因为求学的眼神本就没什么不同
http://img501.imageshack.us/img501/7131/y1pzem3n5mvmkcetqfeyaoapb9.jpg 采访中,我们在路边买了几只冰棍,一只一角钱,大家吃得都很开心
http://img157.imageshack.us/img157/9185/1156143603kz4.jpg http://img138.imageshack.us/img138/2126/1156143188ra8.jpg
http://img186.imageshack.us/img186/8888/1156143535ul2.jpg
http://img138.imageshack.us/img138/9104/1156143378qb2.jpg
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