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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两篇旧文支持一下可爱轻风的工作,全当拉拉队,不参赛:P
A.突如其来的一场厌食症
我站在面包房的透明玻璃的外面,嗅着空气里淡淡的奶油香甜,看着藤编的篮子里那金色的长条法式长棍,微笑着,让柜台里的那个男人帮我包裹起一长根,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想给他一个不一样的惊喜。打开他的房门,卧室里睡眼惺忪的两个人,我那个细高挑的前男友在我面前搂着另一个细高挑的女孩,万分痛苦的样子说,“对不起,伊伊。”那个女孩站起身,身上的床单滑落到地下,那纤细的身材不是我所能拥有的,连我站在她的面前都会感叹造物主的不公。我知道他想说地就是“对不起,你太胖了。”
我故作潇洒地关门而出,然后一个人走出来,面包房里传来的味道还是那种淡淡的甜,可是我的胃却在强烈抽搐着,我把手中的法式长棍塞进垃圾桶里,包括我放在面包里的那两枚戒指。我一个人站在垃圾桶旁边尽情地呕吐着,将体内那种苦苦的胆汁也快要呕吐出来。我看见面包房里一个男人诧异的脸,上面应该写满了嫌恶吧?我看起来那么憔悴,一定像个宿醉的酒鬼或是一个瘾君子。我踉跄着离开面包店的面前。
那天是2004年8月1日,那天是那个男人的生日。
一个礼拜后,我去了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医院,一个年轻的医生龙飞凤舞地在我的诊断书上写着大大的“厌食症”,然后在我手臂上插上细细的针管,往里面滴着一种叫做葡萄糖的药水。当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看着那些透明的液体静静地流进我的体内,我只能微微扬起嘴角,嘲笑自己的愚蠢。这是一种心病,一个愚蠢女人的心病。我以为我能洒脱面对一场背叛,可是我不能欺骗自己,那天之后我得到了一双哭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失去了一贯以来良好的食欲。那个年轻的医生说我是他第一个自己觉得自己患了厌食症过来看病的病人。我没有力气张开嘴巴微笑了,虽然我的心里在大笑,如果我能够面对着美食而丝毫不心动,我知道自己一定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葡萄糖水终究没有能够治好我的厌食症,我的体重还在一天天下降,我看着镜子里那张灰色的面孔,我要死了嘛?我会死嘛?外面的阳光还很灿烂,我却无力治好自己的伤口。
B.面包房里的男孩
2004年9月1日,我只有以前体重的四分之三了,我在心里计算着想按照这样的速度,三个月以后,我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忽然间地绝望,绝望到开始拒绝再去看医生。
九月的天空,明亮得让人想哭泣,我穿着自己以前的T-shirt,宽大的,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一样,我的腿在宽大的牛仔裤里晃荡着,这是我曾经追寻的骨感吧?我摸着自己颈间扎手的锁骨,无力问自己。我的脸色蜡黄的,阳光撒在脸上,却照不亮我的面容。我带着橘黄色的棒球帽,遮掩着自己可怕的脸色,我带了一支长长的洋伞出门,不是为了挡太阳,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那它就是我最好的拐杖。
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面包店,白色的屋子,撑开着暗红色的遮阳篷,我向里面瞥了一眼,那些金灿灿的面包,我彷佛可以想到它们的香气,然后一阵恶心,我捂着自己的嘴巴,然后吐在了燥热的水泥地面上。
“你好点了没有?”我微微睁开眼睛,有人在我耳边问我。周围一片刺眼的白,我嗅到消毒水的味道——我还是回到这里来了啊,这种想法让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面前的那个男人细长的眼睛,留着一些细碎的胡子,短短的头发,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
“医生说你太虚弱了,要好好吃饭才行,你看你这么瘦,就不要减肥了嘛……”男人絮絮叨叨地责备着我,我有些头痛,想起了那个好心却无比罗嗦的唐僧。
“看!”男人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大大的竹篮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想吃什么?”他把篮子堆在我面前,我这次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奶油香味,然后再次呕吐。
在两次呕吐之后,我认识了林霏,那个街口面包店里的糕点师,他也知道了我,不是刻意减肥却患上了无药可医的厌食症的女人。
C.廉价的女侍应生
几天之后,街角的那家面包店里多了个骨瘦如柴的女侍应生,常常端出一碟蛋糕之后,就捂着嘴巴冲进洗手间。林霏总是拍着我的后背说吐吧,吐着吐着就习惯了。我有的时候开始怀疑,林霏究竟是不是我最开始想象地那样单纯和善良。他总是插着腰,逼我吃一些散发着香味的面包,然后再皱着眉,看着我冲进洗手间大口的呕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受他的折磨,大概那天在医院,他奇怪的表情吧?“厌食症?不可能无药可医。”我的主治医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林霏说来我这里帮忙吧,我保证你不会死,于是我甘愿当一只死马,随便让人医治,因为我不想死。人在临死前,看见什么都会当作救世的主吧。
我的体重还是在每天下降,我的颧骨高高地耸立了出来,再也看不出来曾经那么可爱的Babyfat。坐下的客人常常因为看见我的脸,善意地提醒霏要换个侍应生,林霏总是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好看的白色牙齿,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她是廉价劳动力哦。”的确,我是个不要工钱的长工,每天早上六点钟会被霏的敲门声叫醒,然后去他的面包店帮忙,虽然我的工作只是看看烤箱,看着他挥汗如雨的揉面,看着他怎么样烤出香甜的面包,最重的体力活就是端一小篮面包给客人。每天傍晚七点收工之后,我会准时被林霏押解着送往医院,看着葡萄糖一点一滴注射进我的体内。在清晨六点到晚上七点之间,他会强迫我品尝各式各样新鲜出炉的面包,我每每冲向洗手间的动作,让他的眉头越拧越紧。
我开始习惯化妆,很浓的粉底去掩盖我灰色的面容。我每天还能够看见太阳,这也许应该感谢林霏,我在自己的日历上划着横线,看着自己所剩的三个月生命还能够留下多少。
D.法式长棍
2004年10月15日,林霏来敲我的门,我终于没能像以前那样来给他开门,我虚弱的身体已经连开门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再完成了。我终于算错了时间,我不需要到体重为零才会和这个世界告别。我听着铃声,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所谓的数学头脑,慢慢地想闭上眼睛。
林霏抱着两根长长的隔夜法式长棍冲进我的卧室,我眯着眼睛看着他,却无力地和他告别。他红着眼睛说,“孙涟伊,你是我雇佣的廉价劳动力,你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死掉?”他撕开法式长棍,坚硬的法式长棍,我根本无法咀嚼。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旋转,我的心忽然间有烈火灼过般温暖的疼痛。
他冲去厨房,当然那里是空的,一个什么都不能吃的厌食症患者,需要储存食物嘛?我微微地笑了,可是嘴角已经没有了扬起来的力气。林霏撕扯着面包,放进自己的嘴里咀嚼着,然后像母鸟给小鸟喂食一样,把他口中温热的面包糊喂进我的口中,然后轻轻抱起我,拍着我的背,让食物顺进我的胃里。他一口口这么喂着我,面包有些咸味,虽然我已经尝不出味道,但是我知道,因为里面混合着林霏的眼泪。他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喂着我,直到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我抬上担架,他握着我的手,未曾松开过。
他在我的耳边说,“你这个家伙,不是说过要开咖啡店嘛?我说过要供应你一辈子的面包!你这个家伙要好好活下去,不然我的面包怎么办?”声音轻飘飘地飘进我的耳朵,恍惚间我彷佛看见一个七岁的瘦弱男孩被一群高大的男孩子包围着,他怯懦着瑟缩着,却逃不开那些霸气男人的包围,“什么嘛,将来要做糕点师?算了吧,没出息的烤面包的家伙。”然后一个高高胖胖的小女生扯开围着他的人群,拉着他的手,坚定地站在人群里,“才不是呢!会烤面包的男孩是最可爱的,我将来要开咖啡馆,他会供应我一辈子的面包!”然后两个人向那群目瞪口呆的家伙们做了一个鬼脸,飞也似的逃开……
我淡淡地笑了,原来是他,很早以前我们曾经见过啊……眼皮很沉重,我不能在勉强自己,只能慢慢地睡去,不管我多么不希望……
E.咖啡店的女老板
“一杯黑咖啡。”
“要不要再配一小份法式长棍。”系着橙红色围裙的女老板站在柜台后面,微笑地问着客人。这个女人有着红润的面孔,颧骨几乎看不见,掩盖在淡粉红色的Babyfat中。
柜台的电话响了,“老婆,你要的面包马上就出炉了。”
“出炉了就送来吧,还打什么电话啊?”女人嗔怪着。
“因为想你了。”对面老老实实地回答。
还好依靠着柜台,否则一定昏倒摔下去,女人笑着想,再简单的话从林霏的口中出来,就变成了一种可爱的孩子气。这个靠在柜台上的女人是大难未死的我,这家叫做“法式长棍”的咖啡馆是属于我的。
一年前那个撕扯着法式长棍流着眼泪的男人将面包糊喂进一个在死亡边缘的女人,于是那个气若游丝的皮包骨头的女人,被奇迹般地从死亡线上拉扯了回来。那个年轻的医生说我是他手中第一个到了死亡边缘还能被拉扯回来的厌食症病人,他一夜成名,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厌食症方面的专家。
只有我知道,我的生命是怎样被另外一个男人救回来的,那个男人挥舞着一把叫做“爱”的利剑,劈开死神的狞笑,把我从死神的爪子中夺了回来。只是那个傻傻的男人以为是法式长棍救了我的命,于是我的咖啡馆被他固执地用“恩人”法式长棍而命名。
夜晚,风凉如水的时候,我轻吻着身边男人的额头,他甜甜地睡着,我踱步走到厨房,我们的厨房永远都会摆放着两根隔夜的法式长棍,我撕扯了一小块,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品出其中甜甜的味道。
(发表于2006年11月,某杂志)
[ 本帖最后由 潇潇泉伊 于 2007-8-16 19:58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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