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禁地》--作者: 地摊文学社
一、四鬼伤不平静的夏
大学毕业已经很多年了,现在还时常想起那段美好的时光。
我所经历过的很多发生在校园的事情,大多数已经变成各种颜色的烟雾,时常在我眼前飘荡却又看不清里面的细节;我所认识的那些老师和学生,大多数人也都化身成某种形象化的符号,可能是一个外号,也可能是一个小小的纪念品。
而我现在所要讲述的这个故事,是我脑海里少数至今还记忆犹新的事件之一。其原因在于,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所遇到过的最为诡异也最为惊险的一段经历。这次事件中的一些疑团至今也无法完全解开,最终只能归于某种超现实的力量的存在——是的,你可以称之为“鬼”,“神秘的电磁波”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这个事件中的每一个人物——尽管有很多已经少有联系,都令我难以忘怀,因为他们都是那样个性鲜明,其中有些还颇显得神秘。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跟我一起经历了那场令人疑惑进而令人惊悚的变故。
从他们的身上,无论是正反两方面,我都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人物之间有着千丝万缕而又错综复杂的关系,直到现在我要将这个故事写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完全理清了这些蛛网般的关系。
这个故事发生在2003年的夏天,地点就是人们所熟知的燕园——至于它所代表的那所大学,就不用我详说了。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月,但是对于一些不到考试前一天绝不看书复习的男生来说,每天必修的功课就是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地在寝室里连机打游戏,或者在学校的BBS论坛上疯狂灌水泡MM,不到熄灯停电的时候决不关机。
终于,在一片咒骂声中,整个寝室楼变得漆黑一片——熄灯了。
按照惯例,我们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卧谈”才能入睡。这“卧谈”的内容,大多是围绕着“女生”,“游戏”,“灵异”等话题,有时候还会轮流讲些“荤段子”。曾经有一个学校的学生居然还把这种卧谈录成了一个小电影,美其名曰“寝室夜话”。
这天晚上,寝室卧谈刚刚开始,我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息。是好友大猛发来的,内容是:“我在楼门口等你,快来,我必须见你!”
从这简单的一句话,我当然不清楚他要跟我说些什么,但却感觉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大猛看起来好像很着急,也很害怕。
大猛姓孟,内蒙古人,身高197,往那儿一站跟尊铁塔一样。事实上他是我们系篮球队的中锋,我是篮球队的后卫,我们两人的私交非常好。这个猛人的猛不单单体现在篮球场上篮下霸主的实力,他还有一件至今仍为同学们津津乐道的丰功伟绩。
那是两年前的夏天,大概就是这个月份。由于天气非常炎热,男生寝室白天晚上都不关门,包括睡觉的时候。大一大二的新生毕竟还是见识少,不知道校园里的小偷有多么猖狂。
小偷一般打扮成学生模样,有时甚至还戴着眼镜,白天混进楼里,楼上楼下的晃荡到入夜,趁学生们都睡着的时候才开始做案,专挑手机或者笔记本电脑下手。也有个别胆子大而且具备一定计算机硬件技术的小偷把台式机的主机抱走,在厕所里分拆之后拿走值钱的零件,空的主机箱被丢进垃圾桶。
那天晚上,我们都已经睡熟,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啊!啊!”
“让你跑!你妈的小偷!”
被惊醒的学生们赶紧打开手电筒或者应急灯,冲出寝室。
只见一个人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哀号一声又重重落在地上,摔得“嗝儿喽”一声。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像坦克一般碾了过去,一脚踏在地上那人的身上,抡起砂钵般大小的拳头就是一顿海扁。
原来,一个小偷潜进了大猛的寝室。大猛就睡在靠近门的床位。那小偷见大猛的手机就放在枕头边,打算顺走,可他刚把手机拿在手里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猛突然醒了。
那个小偷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被一脚从屋里踹飞到走廊上,紧接着又是一顿暴打。第二天警察来录口供的时候,说了这样两句话。
“孟同学,你抓小偷的行为是值得表扬的,但是要记住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下手这么狠了,那个小偷被你打成重伤,肋骨断了三根,医药费还得我们局里出……”
以及“这小子真猛,不当警察浪费材料了。”
于是,“大猛”这个外号就叫开了。
像这种猛人会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我心里嘀咕。
见到大猛的时候,他正在楼下的小卖部门口蹲着,不住地往嘴里灌啤酒,神色很不好看。见我来了,他赶紧把我拉到自行车棚子下面,四下张望了一圈,见没什么人,才开口说道:“你可来了,你可来了……”
“你干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FBI在抓你?” “别开玩笑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大猛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真把我吓了一跳。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慌成这样子?”
“唉……我,我遇到了怪事,我想来想去,只能跟你说,如果不说的话,我不被憋死也被吓死!”
“吓死?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吓唬住你?除非是鬼……”
我话没说完就被大猛堵住了嘴,那大手跟铁铲子似的,差点没把我的门牙按下来。
“就是鬼,就是鬼啊!”大猛声音都走调了,眼中闪烁着恐惧。
我头一次知道,一个男人无论多么魁梧有力,内心中也有胆小害怕的一面。
可是我从来就不相信世上有鬼。
“你说有鬼?怎么可能呢?这世界上哪有鬼啊?”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错?”
“什么时候看到的?”
“五天前的一个晚上……”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那样倒好了……我开始也以为是我走眼,还寻思着是不是又来小偷了,可我起身一看,却连影子也不见了!”
“会不会是你对门寝室的?”
“不是,除了我们寝室,别人家都是关着门的。”
我点点头。最近小偷又猖獗起来,除了大猛这个抓贼英雄所在的寝室,其他屋子都不敢开门睡觉。
“我第二天还问过他们,他们都说没有人起过夜,而且……我确信不是对面寝室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因为那是一个女的!”
“女的?”
这倒是挺有新意,只听说变态男半夜爬进女生楼的,倒没听说有女的半夜爬进男生楼的。
“你说说具体什么情况吧!”
“好!”大猛又灌了一口啤酒,似乎为了壮胆,然后开始描述他所见到的女鬼。
“那天晚上我刚睡下没多久,突然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把我给弄醒了!”
“哗啦哗啦?那是什么声音?流水?”
“不是不是,哗啦哗啦的,就是……你看过赌博电影里面玩的那个骰子吧?就是几个骰子放在一个骰盅里面,一摇晃起来,就是那样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哦,然后呢?”
“我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人在走廊里面赌钱呢,可起来一看,是个女的!她手里还打着一把雨伞,猩红色的雨伞,红得好像要滴血!”
“走廊里打雨伞?真是奇怪……对了,走廊里那么黑,你能看清楚么?”
“我们寝室的门不是靠着走廊里的窗户么,能透进来一点月光。借着月光能看见一点点模糊的影子,那个身材,你知道吧?”
大猛说着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我知道他是指女人的胸部,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小声地问,是谁啊?但是没有回答,那种哗啦哗啦的声音突然变大了。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害怕,没敢马上出去,等那声音小了一点才从门口探出脑袋一看,那个女的不见了!”
“这样你也会怕?啊,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也许是谁的女朋友在这边过夜,晚上起来上厕所……”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啊,你以为我愿意见到鬼么?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邮件里面说‘不该看到的东西不要看,否则小心没命’!而且那个发邮件的地址,就是……就是我自己的邮箱!”
大猛说话的时候,神情已经极度恐惧,五官都有点扭曲了,说实话,他这个表情倒是真的挺吓人的。
“你自己的邮箱?”
“不会有错的,就是我自己的邮箱,可是我从来没给自己发过这种信啊!”
“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儿给自己的邮箱发这种东西的……”
“是吧?是吧?很奇怪吧?我觉得我被鬼缠住了!完了完了!”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那就是个鬼?”
“我知道那一定是鬼!你知道么,你知道哪个哗啦哗啦的声音是什么声音么?”
“那不是……你刚才不是说骰子在骰盅里的声音么?”
“不是!那是她的牙齿!”
“牙齿?”我很惊讶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的脸烂掉了,牙齿脱落下来,但是她舍不得自己一口又白又整齐的牙齿,所以用一个口香糖罐子把牙齿装起来……她生前最喜欢吃那种口香糖……”
“别说了。”我听着也觉得有些恐怖了,“这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啊?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确实怀疑大猛的那个脑袋能想出这种故事。
“论坛啊,鬼故事的论坛!”
“你最近常看鬼故事?”
“咳,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我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里面是一个地址,我本来以为是垃圾邮件的,但一看给出的那个地址是我们学校BBS上的一个板块,我打开来一看,是鬼故事论坛。”
我点点头,那个论坛我知道,以前也曾经去泡过一段时间。鬼故事是所有大学里都经久不衰的一个话题,本来局限在小规模的故事会上,几个学生——大多是女生——聚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借着黑暗带给人的恐怖感,轮流讲述鬼故事。
有了网络论坛以后,这样的故事会更加流行了,只不过是被搬到了网上。脱去了空间的限制,你可以随便挑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猫在电脑屏幕前尽情地自己吓唬自己。
“你就进去看了?”我好像有些明知故问。
“我现在也后悔了啊!本来只是觉得好玩,以前没看过这些东西,结果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们寝室的人都不信我说的话,我只能找你说了,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我心说我怎么帮你?我又不是驱鬼的神棍,再说了,这事情是不是鬼作的,也还不一定呢!
但我还是得安慰他,不能眼看着这个彪形大汉被吓得睡不着觉,便道:“你别太担心了,你做过什么亏心事么?”
“没有啊!”
“那就是了,鬼不会找没做过亏心事的人,而且你阳气这么盛,鬼伤害不了你。”我说的这些,其实都是从以前看的鬼故事上学来的,现在照葫芦画瓢,来安慰大猛。
“真的?”
“当然了,我说话你还不信么?”
“我信我信,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是你说,那鬼来我们楼干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那鬼是找别人的吧。”我随口一说。又问:“你现在睡觉还开着门?”
“不敢啊,我都关着门,哪还敢开门啊!”
“那就好,关着门也安全。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谢谢你啊蚊子,我就知道找你说这事儿准没错,让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安稳多了。” 我的名字叫吴成文,外号“蚊子”。
我用拳头捶了他一下道:“跟我还瞎客气什么!”
就这样安抚了大猛,我们各自回屋睡觉。本以为这事情就此打住了,可没想到,不幸还是发生了。
从这天起,大猛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把寝室门锁死,还摆了两把椅子挡在门里,以备那个他自己也说不出的万一。过了两天,他也没再听到过那种哗啦哗啦的声音,本以为这样就算平安无事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在第三天的早上,一个噩耗将14号男寝楼从睡梦中无情地惊醒了。
这个消息,对于我们全楼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种晦气。而对大猛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名学生死在14号男寝楼下。
警察一大早就把现场封锁了,他们动作很快,几乎没让学生们看到什么就把现场收拾的干干净净。整个楼的男生都被问了话,因为死者住在五楼,所以重点集中在那里。我们六楼的男生甚至没有单独问话,只是被集合起来,简单地问了问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之类的问题。
没有人看到,或者说没有人说他曾经看到了什么可疑的人。
警察走后,我问大猛:“你为什么不跟警察说你看到那个女人?”
“那不是人,那是鬼!”他抖抖索索。
“那也许就是人装的鬼,而且也许就不是个女的,是个小个子男的装的也说不定呢!”
“蚊子!连你也不相信我么?你也以为我是在自己吓唬自己么?我告诉你我确确实实地看到那个鬼了!你不相信我,好吧!等你看到我被鬼害死你再相信吧!”
大猛非常激动,似乎把我三天前对他说的那些话都忘记了。他一头钻进寝室,把门摔得山响,任凭我如何敲门叫唤他,也不再出来了。
我郁闷地回到寝室,打开电脑,准备到BBS上看看相关的新闻。
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大学校园里,人们已经习惯了到网络上、BBS上去看新闻,而且事实证明,这也确实是非常迅捷的手段——当然,要在海量垃圾信息里淘出有效信息,主要靠运气。
果然,已经有很多帖子开始讨论14号男寝楼发生的这件事情。我随便找了一个点击率比较高,回帖也很多的标题,点击进入。
帖子的内容如下:
“今日凌晨,14号男寝楼下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正在14号寝室楼外清理卫生的一名环卫工人。据知情人透露,该男生叫裴国栋,是管理学院三年级研究生,住在14号楼五层514号寝室。事件发生的时候,同寝的另一名男生出差在外,寝室内只有裴一人,寝室门是从室内反锁的,只有窗户大开,因此怀疑该生是从五楼窗口跳出坠地身亡,系为自杀。”
14号楼五层514寝室,14514,还真是个不吉利的门牌号码呢……等等,大猛住在六层614,那不正是大猛他们寝室楼下么?难怪大猛会如此心惊肉跳了!
我关了这个帖子,又抓紧时间把其他一些点击率较高的帖子复制下来,保存在电脑里。因为根据我的经验,类似事件的帖子都会很快地被学校网络管理中心彻底删除。
果然不出所料,5分钟后,所有跟14号楼男生坠楼死亡有关的帖子全部消失。学校封锁负面消息的功夫还是这样犀利。
看看时间,距离上课还有20分钟,今天这节《马列概论》课是绝对不能逃的——燕园里有一条不二规则,你可以逃任何一门课,但是不能逃思想政治课,这类课的老师会花费课上一半以上的时间来进行点名,任何缺席之人都会被打成不及格并因此而无法毕业。
我能够理解学校这样做的心思,我们这个大学号称是五·四精神的发祥地,百多年的历史中闹过无数次学生运动,因此——就算是给外人做做样子也好,我们学校的思想政治课受到了“重症看护”级别的关照。
一出楼门,左边那块空地就是早上发现尸体的地方,现在已经被警察打扫得干干净净,干净得让我怀疑这批警察原来是干“环卫”工作的——别看他们办案的效率很低,但打扫现场确实又快又及时,决不让公民获得任何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信息。
此时这块空地上空荡荡的,只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女生。
她有着流畅的线条和动人的背影,砍袖上衣和浅色长裙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理脱俗。从侧面看,她有着精致的五官,挺翘而不失小巧的鼻子。
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所站的地方在半个小时前就躺着一具脑浆迸裂的尸体,她正抬着头向上张望。
她那聚精会神地样子感染了我,我也不由自主地向上看去。五层514的窗户紧闭,想必那里已经被警方封锁。再往上就是大猛房间的窗户,也是关着的。想象大猛那硕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我不由得心里一酸。
大猛房间的窗子左边还有一扇窗,不属于任何寝室,那是走廊里的公用窗。如果从那个窗子爬下来,就能够爬进514房间,坠楼事件发生之前那扇窗子应该是敞开的!
可楼墙是绝对90度垂直于地面的,看上去也很光滑,似乎不太可能从六层的窗户爬下来……
我恍然大悟,“啊”地叫了一声就飞奔上楼。
绳子!
五层514寝室的窗户左边当然也有一扇公用窗,但是两窗距离足有两米,除了蜘蛛人以外,横向移动到514的窗户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如果从六层系下一根绳子,借助左右摇摆的力量,像钟摆一样,人就有可能荡到514窗户外面晾晒衣服用的铁架子上,进而从窗户潜入514。
如果是这样的话,六层窗户边或者附近其它什么地方应该有绳子捆绑后留下的痕迹!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欣喜,但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
六层窗户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捆住绳子的东西。对面墙壁上有一排暖气片,但是由于年头久了,上面本来就有很多划痕,无法分辨出最近是否被绳子捆过。可能性仍旧存在,但没有证据的推论等于零。 也许是窗户外面?我把头探出6层的窗口向下看去,墙壁上也毫无可疑之处。
刚要把头缩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楼下的那个女生正看着我,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我恍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她被风吹起的长发飘在空中,一动不动,仿佛油画里的人物,美丽在这一秒定格。
也许是很快,也许是很久,我回过神来,那女生正冲我微笑。
很显然,刚才我被她深深地吸引了,但我总觉得吸引我的似乎并不单单是她的美丽,还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当我满腹疑惑地走出楼门的时候,她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你好,发现什么了么?”她说。
“什么?你在跟我说话么?”我问。
“当然是你,这附近还有别人么?”她道。
“你问我发现了什么,是什么意思?”
“比如窗边有没有绳子捆绑过痕迹……”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看那个的?”我心里一惊,难道她能看穿我的心思?
“刚才你在楼下抬头向上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然后你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飞奔回去,必然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后就见到你的脑袋出现在六层的窗口,所以我想你一定有那样的想法——从六层顺下一条绳子,利用钟摆原理便可以把身体荡到五层的窗口,虽然那也需要很高的技术和不俗的胆量,但总比徒手攀援楼外墙要容易得多,不是么?”
她的分析跟我所想的一模一样,我不由得点点头。
“那你发现了什么?”她又问。
“很遗憾,什么也没有。”
“嗯,你仔细检查过了?”
“是的,窗户和窗户附近任何一处可能捆住绳子的地方。”我回答。
“走廊里的暖气管子呢?那些管子上本来就有很多破损的痕迹,也许……”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我正色问道。
“我只是想证实我的一个预感,确切地说是否定那个预感,一个很不祥的预感。”她笑了笑,又说:“你也觉得这次坠楼事件不是一起自杀么?”
我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怀疑,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如果能证明是自杀,对大猛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安慰。
但我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是不是自杀,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来,毕竟手上的资料还太少,至少应该深入了解一下死者的背景……”
她打断我的话说:“那不是自杀!”
“什么?你为什么敢那么肯定?刚才我可没发现绳子捆过的痕迹……”
“跟绳子无关,那不是自杀,也不是什么人潜进屋内杀人,而是……”
她突然停住了声音,神色变得非常难看,甚至还带着一种恐惧,然后以一种异常低却又让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说道:“那是鬼做的。”
“你,你说什么啊,怎么可能是鬼……”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在十天之前就感到这幢楼里有很强烈的鬼气,那是一种非常悲哀,非常凄惨的鬼气……让人不寒而栗……”
我皱紧眉头,无法相信,却又觉得无法不相信。这真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看不到的人自然不会相信,但是我觉得我有义务告诉你,那的的确确是鬼做的。而且那个鬼……似乎盯上了你或者你身边的人,我能够隐隐约约的在你身上感觉到那股气息。”
她的声音似乎从更远更幽深的地方传来。炎热的夏天里,我感到一股恶寒冰住全身。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需要的话请你联系我。”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张纸条。“也许你会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也许你还会觉得我很烦,甚至骚扰到你,但作为灵缘社的一员,守护这个燕园不被恶灵侵害的一分子,我必须这样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张纸条。
“好了,现在告诉我,你跑的快么?”她突然这样问。
“哎?什么意思?”
“你现在必须跟时间赛跑,你还有5分钟,《马列概论》课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
我“啊”地一声恍然大悟,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及地说就开始奔跑——这节课迟到也是要扣分的!
当我气喘吁吁跑进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刚好响起。我坐到座位上,暗自思量,她怎么知道我要赶来上这节课呢?
我看看手里的《马列概论》课本,原来如此,这本书刚才一直拿在我手中。但是这个女孩的反映也够快的。
神秘而美丽的女孩,她到底是谁呢?
我展开纸条,上面用非常娟秀的字迹写着“139********,潘惠媛”。
这就是我与潘惠媛,本故事中最为重要的人物之一的初次见面,其场景显然跟浪漫刮不上边,反而有几分诡异。而正是这次见面,标志了一个极为不平静的夏天正式来临。 校园侦探在行动
我环视整个教室,没有发现大猛的影子,老师点名的时候也没有人答到。大猛居然连这节课都逃掉了,看来他确实受了不小的惊吓和打击。
大猛这种反应超出我的预料,没想到他对鬼的事情如此相信,是不是他心底里常年积压的对于“鬼”的惧怕被那些阴恻恐怖的故事彻底激发出来了呢?回头一想,毕竟遇到那些怪事儿的是大猛而不是我,所以我无法理解他内心的恐惧。
半夜见到鬼故事里的主角,收到自己邮箱发来的恐吓信,楼下寝室死人,也许这些加起来确实已经足够让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变得疯疯癫癫、惶惶而不可终日了。
在这个时候,大猛需要一个朋友支持他那健硕身躯包裹下的脆弱灵魂,而我都做了什么?
我没有给与他应有的信任,甚至只用鬼故事里的说法来敷衍搪塞他,亏我还是他最信任朋友!不,也许已经不是了,刚才他把门摔得山响不就是一种回答么?那道紧锁的房门已经把我和他隔离开来了。
不行,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帮助大猛,也挽救我们危在旦夕的友谊。
此刻,在大猛的心中必然有一个连环套,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夜半“女鬼”,神秘邮件和坠楼事件,这三者互为明证,首尾相连地把大猛紧紧套住,越勒越紧,直到恐惧让他窒息。
所以,要帮助大猛,就要从这三点下手。大猛不让我进屋,神秘邮件暂时看不到。于是我决定双管齐下,白天调查坠楼事件,晚上蹲点守着,看看那个所谓的“女鬼”到底是何方神圣!
对于调查坠楼事件,我列出了需要了解的相关信息和对应的获取途径,大致如下:
1. 死者的精神和身体健康状况,学习成绩,财务状况,人际关系,是否有女友或者关系亲密者,是否有特殊嗜好,参加过何种社团活动。从死者的同学,老师等人处了解,尤其要关注其同寝室友。
2. 尸体表征。从现场第一发现人环卫工人开始调查,首先要找到当值的环卫工人,向校环卫处查询。如有可能,向警方了解情况。
3. 调查14号寝室楼,重点在4,5,6层。
4. 关注校内BBS上的相关新闻。关注鬼故事版面。
我将这四条看了一遍 ,自己觉得很满意。所列的条目,条理清晰,内容详尽,操作性强,很有专业味道——嘿嘿,谁叫我们家里有我爸爸和我姐姐这一老一少的两位正派儿刑警呢?
耳濡目染也好,有意学习也好,总之我能够列出解决问题所需要的全部重要线索,如果所列各条都能得到详细的信息,整个事情就会有一个清晰的轮廓,至少在判断自杀和他杀的时候已经可以给出有力的佐证。
至于这其中的第四条,关注校内BBS论坛则需要加以说明。
网络上的文章大多不负责任,很多人又添油加醋,信息是真是假都难以判断。更有甚者,也许凶手也在那里发布一些信息,故意扰乱视听。但是,如果能看出来哪些信息带有明显的导向性,说不定可以逆向思考,发现凶手所要隐藏的事情真相。
至于鬼故事板块,则是因为大猛所说的女鬼。尽管刚刚被什么“灵缘社”的潘惠媛同学灌输了一通灵异思想,我骨子里还是不相信鬼魂的存在。但是,我却觉得这起坠楼事件,跟大猛看到的女鬼和收到的恐吓邮件有着什么联系。
那种联系就好像萤火虫划出的幽幽光线,千丝万缕,亦幻亦真。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能抓住那些细到几乎不可见的线,便能揭开事情的真相。至于要我说出这种感觉的由来,可能也只好归结到“直觉”之类的东西上了。
下课铃声一响,我就冲出了教室,直奔校环卫处。
校环卫处是一桩二层小楼,整个一楼被彻底打通来堆放垃圾。
现在是炎热的夏季,垃圾堆的气味可想而知。距离环卫处还有几百米,那股冲天臭气就扑面而来,几乎把我放倒在地。看看左右,除我以外已经不见人影——看来这校园侦探还真不好干。
我用手掩着口鼻,仍旧抵挡不住恶臭,但为了获取情报,拼了丧失嗅觉的危险也要上。一楼垃圾堆里,几个工人正在分理不同类型的垃圾,似乎什么也闻不到。我询问他们领导的所在,他们头也不抬,用手往上指指。
就在我要上楼的一瞬间,我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可回头一看,却什么人也没有。我摇摇头,这种鬼地方,除了环卫工人和我以外还有谁会来呢?
拼了命爬上二楼,见到了环卫处副处长,我说明来意,他极其不耐烦地告诉我,那个工人因为受了惊吓,请假回家了。
“那他家住什么地方?”
“不知道,都是农民工,居无定所的,我哪知道他家住那里!”副处长的态度极差,这也难怪,成天坐在这垃圾堆上面,饱尝熏天臭气,就算是菩萨心肠的人也被要变成一副坏脾气。
逃离了环卫处,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原来北京的空气居然还是这么好闻。我不禁有些可怜那些环卫工人,当我们抱怨北京的空气质量的时候,他们正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谋生。
清新的空气让我的大脑又恢复了机能,我不由得苦笑,自己太傻了,去找那个环卫工人有什么用呢?
首先,封锁信息,强奸学生知情权的事情在我们学校绝对不足为奇,该环卫工人一定已经被校方封口,同时被“放了长假”。其次,一个没有受过专业刑侦训练的环卫工人无法准确细致地观察到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加上当时现场一定血腥恐怖,那个环卫工人估计已经吓傻了,又能看清楚什么?
看来,要得到尸体表征的信息,只有求助于警察了。
我那个顽固不化的老爸恐怕是不可能了。爸爸干了一辈子警察,却从来没说过一句为这职业感到自豪的话。结果我姐姐也当了警察。爸爸发誓绝对不让我当警察,哪怕是交通警察都不行。他从来不跟我谈论他的工作,不让我接触他单位的警察同事,甚至还把我心爱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撕成碎片。 但姐姐就不一样了,我那些关于刑侦的知识,一半来自小说,一半来自同姐姐聊天。去问问姐姐?这是我头一次要求她透露警方内部的资料,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保密纪律而拒绝呢?
我妈妈去世的早,爸爸没日没夜地追逃犯,根本很少在家。姐姐只比我大两岁,却要负担起照顾我的责任。小时候我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洗澡,直到后来我们稍大一点,知道了男女有别的问题。爸爸从警察单身宿舍里拿回来一张上下铺的床,我和姐姐才分开睡觉,也不再一起洗澡了。但姐姐仍旧是最疼我的人,如果我说明这件事情对我的重要性,她一定会想办法帮我的。
这样想着,我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小文?你怎么想起给姐姐打电话了?”姐姐的声音本来很好听,小时候是我们院儿公认的“百灵鸟”,可现在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有些嘶哑。
“姐,你嗓子怎么了?”
“没事儿,这几天‘大干’。”姐姐轻描淡写地说。
“大干”指那种针对某类案件集中警力来一次严抓严打。大干的时候就是警察最忙的时候,常常要几天几夜的连轴转,这我是知道的。记得有一次我过生日正赶上爸爸他们分局“大干”,结果过了一个没有爸爸的生日。
我当时很伤心,也很气愤,见到爸爸的第一面就对他说:“为什么平时不把案子都处理了,非要搞什么‘大干’?”结果爸爸抡起铁锹一般的巴掌就要抽我,要不是姐姐护着,估计我的嘴就要横移10厘米了。
从那以后,我对“大干”这个词就深恶痛绝,现在听到姐姐也被万恶的“大干”折磨,心里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小文,正好姐姐要问你点事情,你是住哪个寝室楼的?”
“14号。”
“……你们楼出事儿了,你知道吧?”
“知道,我打电话给你就是问这事情,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搞到现场的照片,文字的也行。”
“我跟你说,那事儿一出来我一夜都没合眼,跑到海淀分局那边仔细看了卷宗和验尸报告,结论很明显,是自杀。”
“自杀?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就算我会出错,分局那么多警察,还有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会出错么?全局一致认定是自杀。”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不过,能不能给我点资料……”
“你要干什么?不是都告诉过你是自杀了么?”姐姐粗暴地打断了我。
“姐姐?你,你到底怎么了?”我有些吃惊,记忆中的姐姐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过话,这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没事儿,反正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别管,要管也是警察来管,你只要好好读书,别多想那么多。”
“可是,我有个同学好像看到了些什么,他一直胆战心惊的,我打算帮帮他……”
“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具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没办法告诉姐姐大猛说他见到鬼的事情,姐姐也不会相信。
“你那同学叫什么名字?”姐姐追问道。
“叫……”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大猛的名字,毕竟那是我姐姐,而且她也不认识大猛,她决不可能对我的好朋友构成任何威胁。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就是自杀,你就不要管了,也别胡思乱想的,好么?姐姐求求你了!”姐姐的语气又变得异常的温和,几乎是在哀求我。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只不过是……”
“你还不明白么?我不想你有危险啊!”
“好了姐姐,你,你别着急,身体要紧。这事儿我不问了,好吧?不问了。”
“嗯,那就好,姐姐就放心了。对了,这周末爸爸的生日,你回家么?”
“爸爸回家么?”我反问。
我们这个家,说是家,其实已经不是个家了。自从我上了大学,就很少回家;姐姐因为工作地点距离家里太远,就搬到了分局提供的单身宿舍,而爸爸索性也把自己的分局当成家了,一家人几个月都未必能聚起一次。说到这里,你也该明白我为什么这么看重学校里的同学和朋友,因为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我才能多少找到点“家”的感觉。
“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答应回家的。你也回来吧。姐姐和爸爸都很想你。”
“好的,我知道了。”
要说姐姐会想我,那我肯定相信;但我可不觉得那个老爸会想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见吧,姐姐这边又要开会了,挂电话了。”
“姐姐,注意身体……”
“嘟……嘟……”姐姐挂了电话,看来真的是很着急。想到姐姐忙成了这样子,还要为我的事情分心,还要惦记爸爸的生日,还要把我们这个几乎支离破碎的家连接在一起,而我却拿大猛见了鬼这些事情去打扰她,心里一阵难以忍耐的内疚和阵痛。
回寝室的路上,我心里想,也许事情并没有侦探小说里面的故事那样错综复杂、扑朔迷离;也许就如警方所说,这是一个自杀事件;也许有一天那个出现在大猛门口的“女鬼”手挽着隔壁寝室某个小子的手臂跟我们微笑着打招呼,也许……
世上没那么多也许,事实证明,我当时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 猩红伞无牙女
回到寝室,陈北和刘冬冬两人都不在。
按照学校的规定,本科生4人一间,研究生2人一间,博士生可以享受单间。我们寝室有一位同学因为压力太大得了什么抑郁症,只好休学回家养病,因此屋里一般就剩下我们三人。
这两个小子一般来说都是在寝室里疯狂打反恐精英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都消失了。
等了半天没人回来,我百无聊赖,就自己打了一会儿游戏,可一直玩不踏实。
我总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让我做什么都觉得憋闷,往常能打得大汗淋漓的游戏,今天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果然还是对那件事情放心不下。无奈苦笑一下,我打开网页,进入“未名BBS”的“鬼故事”版面。说也奇怪,看到那一个个惊悚的标题,我的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我运用搜索功能,找到了关于“牙”这个关键字的几篇主题帖。
《以牙还牙,厉鬼寻仇!》,不像是这个;
《住在牙里的精灵》,也不是这个;
《我们的目标——没有蛀牙!》,我晕,这都什么玩意!
《无牙女鬼游荡燕园》,就是这个!无牙女鬼,大猛提到过的那个把牙齿装进口香糖罐子里然后在男生寝室楼游荡的女鬼!
我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立刻来了精神,点击进入。那是一篇以第一人称写成的小故事,还注明了“本故事绝对真实,亲身经历!”帖子内容如下:
“那一晚,我刚刚下了晚自习,应该是11点多钟,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我没带雨伞,怕雨下大了回不去寝室,便加紧脚步往回跑。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路灯忽明忽暗,怪吓人的。雨把我的衣服都打透了,浑身又湿又冷,特别难受。
突然,我听到一阵声音,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你们可不要以为那是下雨的声音,不是,绝对和水流的声音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们看过香港拍的那些赌博片,就一定知道,里面不是常有摇骰子的镜头么?对了,就是那种声音,骰子在骰盅里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我当时还纳闷,以为咱们学校有人聚赌呢!可是那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当时我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然后,那声音就在我身后停下了!
之后就有人跟我说话,那声音有些奇怪,唔唔的,吐字不是很清晰,但我能听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
‘没带雨伞么?’
我回头一看,确实是个女的,打着一把红雨伞,猩红猩红的,红得好像要流出血来!当时的光线不是很好,但我还是能看得出那个女生长得挺漂亮,大眼睛,瓜籽儿脸,就是嘴巴有点奇怪,往里面抠抠着。
我看是个美女,心里的警惕就少了一大半,答道:‘我没看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下雨。’
‘天气预报根本就不可信了,你看我,天天都打着雨伞。’
当时我以为她说的是‘天天都带着伞’,你知道,‘打’和‘带’这两个字发音有些接近,而且她说话的口音就是不清不楚的。如果我知道她说的是‘天天都打着伞’,一定会觉得很奇怪的。
然后那女生就向我走过来,她一走动,那种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又响起来了。
‘我有伞,送你回去吧,你住在那个寝室?’她说。
我当时还有点不好意思,便说:‘不太好吧,这么晚了你还是早点回自己的寝室吧。’
‘那怎么能行呢?你这样淋着雨会感冒的……’
就在我为她的体贴而万分感动甚至产生了绮丽幻想的时候,她用低低的冷冷的声音跟了一句‘感冒可是会死人的哦!’
我一下子打了个冷颤,便说:‘那,那就麻烦你了……’
‘别客气,你住在那个寝室?’
‘14号楼。’我说。
‘我是问你住在那个寝室,房间号码是多少?’她追问。
我当时还想,她问这么多,不会真的是对我有意思吧?便回答:‘514房间。’
‘14514啊,呵呵呵呵,真不是个吉利的号码……’她笑得很诡异,诡异到骇人。
‘呵呵,我可不信这些。’我嘴上这样说,其实还是很介意这件事情的,几次要求调换寝室,宿管办的人根本不答应,还拿什么唯物主义无神论教训了我一顿。
‘那我们走吧,你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你。’她说。 我们刚一开始走,那个哗啦哗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能确定,那个声音就是从女生的身上发出来的。我停住脚步,回头问:‘哗啦哗啦的,什么声音?’
‘哦,你是说这个么?’她拿出一个口香糖罐子,塑料瓶的那种,晃了晃,果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你爱吃口香糖么?’她问道。
‘还行吧。’
‘我很爱吃口香糖呢!’她说,‘口香糖有很多好处,不但能清除口气,还能美白牙齿呢!’
‘呵呵,那你的牙齿一定很白很漂亮了。’
‘那是当然了!’她露出得意的微笑,但只是微微一笑,笑不露齿的那种。紧接着她的神情就变得很悲伤的样子,低下头,声音很小地说:‘可惜现在我的牙不行了……’
‘怎,怎么会呢?’我感到一丝诡异的气氛在身边蔓延开来,说话也有些结巴了。
‘唉,我好惨啊……’那一声叹息,那句‘我好惨啊’,幽怨至极,伴着淅沥沥的小雨和昏暗的路灯,像极了鬼片里的镜头。她问道:‘你知道这个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她说着又举起那个口香糖罐子,摇晃了一下,哗啦哗啦……
‘不是口香糖么?’我很惊异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嘿嘿嘿嘿……’她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不是哦……’
那女的突然抬起头!她的脸从颧骨到下巴整个都烂掉了,没有一丝肉,只剩白骨!
‘这里装的是我最最心爱的牙齿!’”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真是个可怕的故事,我感觉自己都冒了一身冷汗。但是最可怕的事情还不是故事本身,而是这里面描述的女鬼,和大猛口中的女鬼一般无二——不管什么时候都打着猩红的雨伞,脸烂掉了所以把牙齿装在一个口香糖罐子里,走起路来哗啦哗啦的响!。
我赶紧察看了一下发帖子的日期,是二十天前,也就是大猛看到鬼的12天之前。
发帖人的ID叫做“窃玉偷香”——怪淫荡的名字,IP地址是169.152.1.107,我们学校的校园网络采用动态IP,所以不能确定是那一个房间的地址,但可以确定是属于我们这片宿舍楼的某一个房间。
我又查看了一下回复,大概一百多篇,其中有63篇只有一个“顶”字,10几篇是两个字“支持”,还有的回复说“我干,吓死我了!以后天天带伞!”,也有两个人危言耸听地说“遇到鬼非常不吉利,建议楼主找通灵者或者风水先生好好看看,不然怕有血光之灾”云云。
倒是有一篇回复是说他也遇见了相同的鬼,回复人的ID是“一柱擎天”,这正是大猛的ID。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回复,发现大猛在说自己也遇到无牙女鬼之前还回复过一篇,内容是“真够吓人的,以后不敢上晚自习了。”也就是说大猛在遇见鬼之前就看过这篇帖子,遇见鬼以后又立刻发了一篇。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网络上喜欢跟风的人不少,也有人受了鬼故事的影响出现幻觉,甚至自己注册“马甲”——同一个人的不同ID来回复自己的帖子给自己造声势的也大有人在。
大猛不是那种喜欢哗众取宠的人,他本身已经够引人注意了。我开始觉得大猛属于受了影响而出现幻觉那一伙儿的。可是这个有胆暴打小偷的大猛是那么容易出现幻觉的么?
结论是,这篇帖子既不能说明鬼的存在,同样也不能否定鬼的存在。
这不是等于白看么?不,我不这样认为,我的心里有一种感觉,这篇帖子似乎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它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我却一时说不上来。
我开始大面积浏览鬼故事版面的文章,并运用搜索技巧,进而发现了三个问题。
第一,从每个人的签名档可以看出,这个版面里的一部分人属于一个固定组织——校园通灵社团“灵缘社”。本版版主“灵缘泣猫”就是灵缘社的社长。这个组织在鬼版有着非常高的声望,大家一致认为“灵缘社”是保护这个燕园不受鬼怪侵害的守护者。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潘惠媛,她不就自称是灵缘社的一员,而且坚决要从妖魔鬼怪的手里保护这个学校么?
第二,大猛来到这个版面时间不是很长,只有一个多月,应该就是他说的收到第一封神秘邮件开始。但在这一个月内,大猛近乎痴迷地读鬼故事,很多很久以前发布的故事帖他也都去读,而且很认真地回复。
第三,“窃玉偷香”这个ID在鬼故事版只出现过一次,而且该ID的积分很低,一看就不是常泡论坛的人。此人所发的为数不多的主题帖中,大部分是卖电脑硬件的广告贴,跟贴人寥寥无几。但是,《无牙女鬼游荡燕园》这篇帖子确实得了很不错的点击率和回复数。
我开始试图把这些线索综合起来,希望能发现点什么,结果发现这三者也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似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它们背后隐藏了些什么,而且是很关键的信息呢?
如果真有绞尽脑汁一说,我想我已经把颅骨都绞碎了,但仍旧是一无所获。有点气馁的我索性开始看鬼故事。也许是因为最近的遭遇,本来把鬼故事当笑话看的我今晚被吓得不轻。
鬼故事这东西真是奇妙,却是害怕越想看,越看越他妈的害怕——就跟吃水煮鱼一样,越辣越想吃,越吃就越辣,直到辣得一地鼻涕纸,满脸大疙瘩。
我看看表,已经快一点了,距离熄灯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陈北和刘冬冬这两个小子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是泡妞泡到夜不归宿了?不可能,我绝对不相信,我老哥还单身一个人呢,凭什么他们两个小子能率先“脱光”?
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我想起刚刚看到的各种阴恻恐怖的鬼故事,心里又是一股恶寒。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声音……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我的汗毛一瞬间都立了起来,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上发冷。这声音,不就是无牙女鬼的故事里所描述的声音么?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大猛是不是也听到这个声音了?还有谁听到了?
那声音终于来到了我的寝室门口,然后消失在紧张的空气中了。
“咚,咚,咚!”
有人敲我的门! 见鬼者必有血光之灾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仿佛是落在我的心上,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去开门。
“有人在么?523寝室有人在么?”
是个男人的声音,真切而浑厚,跟鬼什么的丝毫扯不上边。我这才发觉自己的糗样,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满脸胡茬子的“中年男子”——当然,通过后来的接触,我发现这个人只是长得比较老,其实心理不是很成熟。
他带着歉意的微笑自我介绍道:“同学,你好,我叫万正,住在你们楼下,就是那个514房间……那个,你也知道了吧,我的室友出了事,现在那间屋子还被警察封着,我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没地方睡觉了,楼长跟我说你们屋有个空位,把我安排这儿来了……”
“快!快请进!”我赶紧把他让进屋来,心中激动不已,死者裴国栋的室友万正,不用我去找,自己就送上门来了,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哎?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吴成文,另外两个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没回来,你就睡在这张床吧。”
“好的,幸亏我出差带着不少衣服和洗漱用具。”万正开始从皮箱里往外翻东西。
从皮箱里拿出了一个很小的透明玻璃碗,里面是淡黄色的蜡状固体。万正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啊,我能不能薰点香?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精神衰弱,再遇上国栋的事情,不薰香我怕睡不着。”
原来他手里拿的碗装的薰香蜡烛。我提鼻子闻闻寝室里的味道,脸上红了,赶紧说薰吧薰吧,是该熏熏。万正点燃蜡烛,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飘荡起来,我立刻觉得很舒服,而万正更是一幅享受的表情。
趁他继续收拾东西的时候,我问道:“刚才你有没有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
“哗啦哗啦?好像没有吧……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我听错了。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差的?”
“大概出去两周了,我今天接到电话,是警察打来的,说裴国栋出事儿了,要找我了解情况,正好项目也结束了,我就赶回来,说是明天警察要来做笔录什么的……”
看来此人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同他一起出差的人都应该能证明他的清白。
“你的室友出了这档子事情,你一定也挺难过吧。”我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说。
“可不是么,哎,国栋是很好的一个人啊,怎么会自杀呢?”
“你怎么知道是自杀?”
“哎?警察在电话里这么告诉我的啊,难道不是?”万正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不,我随口一问,我听说也是自杀。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裴国栋这个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一个人为什么好端端的会自杀呢?如果你不想说,或者累了,就先休息吧……”我欲擒故纵。
“不,不累,火车上睡了一天了,正好也想找人聊聊。我也觉得奇怪,国栋怎么说也不像是会自杀的那种人。”
“怎么说?”我眼睛一亮,赶紧问。
“他性格开朗,外向,很少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当然了,也许有我不知道。但是他曾经跟我说,人间的烦心事一瓶酒一包烟就全解决了。”
我点点头,心想说出这种话的人不太可能是会自杀的人。我又问:“那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
“反常?没有啊……至少我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而且可以说他的心情很好,非常的好,比以往都要好!”
“哦?为什么?”
“哦,你可能不知道,国栋自己有个小买卖,就是通过网络销售电脑零件什么的,大概是上个月开始吧,生意很不错,国栋几乎天天请我和其他几个朋友吃饭呢!”万正似乎很怀念每天有人请客下馆子的生活,现在裴国栋不在了,还很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