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燕妮早就料到了的结局，但她还是说：“那你能解释一下昨天是怎么回事吗？”
没想到，江昊听了这句话后竟暴跳如雷：“你别自作多情了！实话告诉你，我看你的照片是因为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而已！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
江昊的吼叫声震惊了其它桌的客人，他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
沈燕妮再也忍不住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长这么大也没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沈燕妮抓起皮包冲出了饭店。
伤心欲绝的沈燕妮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三个小时，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身边这么多优秀的男士她竟一个都没看上眼，现在偏偏要爱上一个比自己大近十岁的古怪男人。沈燕妮回忆起今天晚上的事觉得只能用“自取其辱”来形容自己，她在心里发誓要忘了江昊。
接近十一点时，沈燕妮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她觉得该回家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燕妮又路过了颐园饭店，她无意间望了一下刚才她坐过的那张桌子，站住不动了。
透过玻璃窗，沈燕妮清楚地看见：江昊竟然还坐在刚才哪个位置！而且桌子上多了十多瓶喝光的空啤酒瓶。虽然隔着玻璃，沈燕妮也能发觉江昊早已烂醉如泥。
沈燕妮刚才的悲伤情绪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直觉告诉她，江昊是因为自己才酗酒的。她立刻走进饭店，江昊已经醉倒在了桌子上。
“江昊，江昊！你没事吧？”沈燕妮摇江昊的身体。
江昊已经醉得进入了无意识状态，任凭沈燕妮怎样千呼万唤也无对于衷。
沈燕妮想送江昊回家，但她根本不知道江昊住在哪里。思索片刻后，沈燕妮想起附近有一家小旅馆，她决定先把江昊送到那里躺一会儿，等他酒醒了再说。
沈燕妮叫来服务员买单——江昊一共喝了十二瓶啤酒。她另外拿了五十元钱给服务员，请他帮助自己扶江昊到那家小旅馆。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醉得像死猪般的江昊抬到了旅馆的床上，沈燕妮定的是双人间。
江昊躺上床后只用了两分钟就鼾声如雷，沈燕妮意识到他不可能在明天早上之前醒来了，这意味着她今天晚上也只能住在这里——她不能把一个毫无意识的人丢在这儿不管。
沈燕妮打通了家里的电话，慌称晚上要留在公司加班。打完电话后，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帮江昊脱掉了外套和鞋子，替他盖上被子。忙完这一切，沈燕妮感到精疲力尽，她一头倒在另一张床上，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这家小旅馆虽然装修得不怎么样，周围环境却很好。特别是夜里，非常地安静。
睡到半夜的时候，沈燕妮忽然惊醒了，她听到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
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沈燕妮无法辨别是谁在说话，她感到恐惧，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身上的棉被。
过了两分钟后，沈燕妮听出是江昊的声音，她这时才想起自己现在和江昊睡在一个房间！
沈燕妮的第一反应是江昊睡到半夜醒了，她问：“江昊，你醒了吗？”
但江昊根本没理她，仍然躺在床上自言自语，沈燕妮打开床头的台灯，轻轻走到江昊的床边。
在昏暗的灯光中，沈燕妮看到江昊仍然紧闭着双眼，但嘴里却念念有词。她骤然明白，江昊是在说梦话。
沈燕妮站在江昊的床边，她开始留意江昊在说些什么。
“不，不是这样……你不要逼我……我不能告诉你，相信我……我不是这样想的……”江昊紧皱着双眉喃喃自语。
沈燕妮不知道江昊正在做什么梦，她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站了一会儿，沈燕妮准备回自己床上继续睡觉。
就在沈燕妮转身的一刻，她听到江昊在梦中清晰地喊了一句：
“燕妮，相信我，我爱你！”
听到这句话，沈燕妮浑身一震，她慢慢转过头——江昊仍然在熟睡中。
“燕妮，我真的爱你！”江昊在梦中大叫起来。
这算什么？酒后吐真言？还是梦中说实话？但不管是哪种，都让沈燕妮感动地几乎热泪盈眶。
“还想骗我，傻瓜。”沈燕妮在心里想。
江昊在又说了几句话后恢复了安静，沉沉地睡去了。
沈燕妮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她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早晨七点，沈燕妮就醒了，这个时间是她多年的生物钟。沈燕妮从读初中起就不用闹钟叫自己起床。
沈燕妮起床洗漱后，看了一眼仍在睡梦中的江昊，她回忆起昨晚的片段，有一种甜蜜的喜悦。
过了一会儿，江昊也醒了，他看见沈燕妮和周围陌生的环境，诧异地问：“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昨晚喝醉了，我把你送到了这家旅馆来。”沈燕妮说。
江昊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突然间，他一下从床上站起来，紧张的问：“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昨天晚上睡在这里？”
“是啊，怎么，误了什么事吗？”沈燕妮望着惊慌失措的江昊。
“那你呢？也在这里？”江昊又问。
沈燕妮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吧。”
江昊的表情显得非常不自然，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沈燕妮：“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了吗？”
沈燕妮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承认说：“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你在说梦话。”
“我……我说什么了？”江昊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沈燕妮走到江昊的面前，望着他的眼睛说：“你在梦里叫了我的名字，你还说……”沈燕妮觉得开不了口。
江昊一把抓住沈燕妮的肩膀，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爱我。”沈燕妮低着头说。
江昊听到这句话后，放开了抓住沈燕妮的手，默不作声地走到阳台上，眼睛望向远方。
沈燕妮也走到阳台上，说：“江昊，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不是傻瓜，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可是你为什么老是要隐藏自己的感情呢？”
江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望着沈燕妮说：“我确实喜欢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燕妮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江昊又局促起来。
“什么毛病？”
“我……有说梦话的习惯。”
“什么？就因为这个？”沈燕妮觉得啼笑皆非，“很多人都有说梦话的习惯。”
“可是，我说梦话比一般人大声，有时会吓到我身边的人。”江昊说。
“难道……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不结婚和一直回避我的原因？”沈燕妮问。
江昊点点头：“我和我父母都害怕我的这个坏毛病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沈燕妮望着面容窘迫的江昊，觉得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男孩一样可爱。她望着江昊，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不怕，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江昊似乎被沈燕妮的话感动了，但他仍犹豫着：“可是……”
“别‘可是’了，我都说了我不在意，你还担心什么？”
江昊想了一会儿：“那么，我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好吗？”
虽然沈燕妮觉得这么大一个人还要回家和父母商量谈恋爱的事有点让她不痛快，但还是点头说：“好吧。”
两人在八点钟离开了这家小旅馆，到公司上班。
两天后——星期天下午，江昊把沈燕妮约到了附近的滨海公园见面。
“燕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父母同意了，他们说只要你不在乎就好。”江昊激动地说。
“真的？太好了！”沈燕妮兴奋。
“那我们……这段时间就把婚事办了吧！”江昊向沈燕妮求婚。
“这么快？”沈燕妮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有点接受不了。
“我早盼着有这么一天了！”江昊拉住沈燕妮的手。
沈燕妮望着满脸通红的江昊，幸福地点了点头，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滨海公园美丽的夕阳下。
沈燕妮和江昊结婚已经有一个月了，他们俩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享受着幸福美满的新婚生活。
结婚以后，沈燕妮对一切都很满意：江昊的本性其实非常热情活泼，和以前他刻意伪装出来的冷漠形象截然相反。结婚后江昊对沈燕妮既温柔又体贴，让沈燕妮感受到了浓浓的爱意。
但是最近几天，沈燕妮开始感觉到她的生活和以前比较起来好像有一些异常的地方，但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后来想了想，沈燕妮觉得结婚后生活出现差异大概是所有人都有的正常现象。
这天晚上，江昊像往常一样给沈燕妮泡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这是沈燕妮多年的习惯。沈燕妮正躺在床上看书，看见江昊过来后她微笑着接过牛奶：“亲爱的，两个月前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会有这么体贴。”
“就好像我也想不到你会有这么迷人一样。”江昊说完后靠过来吻了沈燕妮的面颊一下。
沈燕妮极尽满足地搂住江昊，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天早晨，江昊在八点钟叫醒沈燕妮。沈燕妮起床后例行公事地进行洗漱，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突然，沈燕妮看到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全金属外壳的闹钟，她愣住了。
沈燕妮在看到这个闹钟的一瞬间知道了这几天她老是感觉不对劲的原因——她多年来七点钟起床的生物钟在结婚后荡然无存，自从结婚以后每天都是由江昊叫醒她起床的。
沈燕妮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正在这时，江昊走过来说：“燕妮，快点，一会儿上班迟到了！”
“这个闹钟是你买的？”沈燕妮问。
江昊一边拴领带一边说：“是我从家里拿来的，我一直都用的它。怎么了？”
沈燕妮想了想，觉得生物钟的消失大概是结婚后生活习惯的改变造成的，就对江昊说：“没什么，我马上就好，一起走吧。”
江昊和沈燕妮一起走到公司，他们俩的结合是现在公司的一大话题。尤其是肖霞，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整天缠着沈燕妮问长问短，在此不作详述。
几天后的星期日，江昊到自己父母家去了，沈燕妮一个人在家制作电脑软件。忽然，她遇到一个无法解决的技术问题，沈燕妮想打电话问江昊，又怕打扰了江昊与家人的团聚——自从结婚后江昊就很少回父母家。
沈燕妮考虑再三后决定还是不打扰江昊，她准备自己翻书解决问题。沈燕妮来到书房的大书柜面前，这是他们俩共用的书柜，沈燕妮的书放在下面几层，江昊的书放在最上面两层，沈燕妮想起江昊的一本书里有她想找的内容。
沈燕妮平时根本不去碰江昊的书，因为以她的身高根本无法直接拿到最上面两层的书，沈燕妮只有找来一把椅子，踩在上面去拿。
找了几分钟后，沈燕妮发现了那本重达五斤以上的资料书，她吃力地向外抽这本砖头一样的大书，在将书抽出的一瞬间，一个白色的塑料小瓶从书的顶端坠落到地上，弹了几下。
沈燕妮从椅子上下来后，好奇地捡起这个小瓶子。她看到瓶子上写的字后，惊呆了——
瓶身上面清楚地写着“安定胶囊”，这是安眠药中的一种。
沈燕妮望着这个小瓶发愣，她在一霎那明白了为什么自从结婚后她就需要每天由江昊叫醒起床。她不明白江昊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他是在什么时候把药喂给自己的？沈燕妮的脑子一片乱麻。
几分钟后，沈燕妮猛地抬起头来，她想到一个细节：自从结婚后江昊就每天晚上主动地为她调牛奶，没有一天间断过——想到这一点后，沈燕妮心里产生一种恐惧的感觉，她不明白江昊为什么每天晚上要让她服用安眠药。难道，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江昊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沈燕妮越想越害怕。
沈燕妮坐了起来，她开始仔细思索江昊这样做的原因并回忆和江昊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几分钟后，沈燕妮突然想起江昊在结婚前曾说过他有说梦话的习惯，而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多年未婚的。难道，江昊让她服用安眠药就是为了不让她听到自己说梦话？
想到这里，沈燕妮觉得那次在小旅馆听到江昊说梦话后，确实感觉到江昊说梦话似乎比一般人要清晰。可她还是不懂，为什么江昊这么害怕别人听到他说梦话呢？
沈燕妮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一头雾水。最后，她想到了一个了解真相的方法，准备在今天晚上实行。
沈燕妮把那本厚书放回原位，又把那瓶安眠药仍旧放在书的顶端，她开始实施计划。
江昊在吃完晚饭后回到家中，沈燕妮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和江昊一起在客厅看电视，聊天。很快到了十一点，江昊又像往日一样到厨房给沈燕妮调牛奶，这次沈燕妮注意到江昊先到书房去了一趟，她当然知道他要拿什么。
几分钟后，江昊将调好的热牛奶递到沈燕妮手中，沈燕妮假装喝了一口后，说：“对了，我今天上街买了些葡萄，放在厨房柜子里，你去洗一下吧，我想吃。”
“好。”江昊走进厨房洗葡萄。
沈燕妮利用这个时间悄悄地将牛奶全倒进了卧室的卫生间里。
当江昊把洗好的葡萄端出来时，沈燕妮已经“喝”完了牛奶，他们又看了会儿电视后，上床睡觉。
关灯以后，沈燕妮一直睁着眼睛，她下午喝了两杯浓咖啡，今天晚上她不打算睡了。
沈燕妮躺在床上和睡魔抗争，到半夜两点过时，她有点熬不住了，正在昏昏欲睡时，沈燕妮听到身边的江昊开始说话。
“这个软件的构思新颖，实用性强……是目前市场上最抢手的产品之一……我还将为大家介绍的是……”
沈燕妮屏住呼吸聆听了几分钟后，感到失望。江昊似乎正在做着新软件宣传的梦，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第二天晚上，沈燕妮仍然以同样的方法试图听到江昊在梦里说出什么来，但江昊那天晚上根本没说梦话。
折腾了几个晚上后，沈燕妮一无所获——江昊即便是说梦话也和一般人别无它样，只是说的次数频繁了点。沈燕妮这几天因为这件事根本没能睡好觉，导致白天上班时精力不足。她甚至开始觉得江昊给她服用安眠药也许真的是怕吵醒她，是为她好。
沈燕妮决定如果再过一个星期都没发生什么异常状况，就跟江昊摊牌，她想和江昊正式地谈谈。
这天晚上，沈燕妮在接过江昊端来的牛奶后，借口要到阳台上喝，她准备将牛奶倒到楼下。
但沈燕妮没想到的是，江昊竟然跟着她一起走到阳台，她立刻意识到——江昊要亲眼看着她喝掉牛奶！
沈燕妮只能硬着头皮喝光牛奶，看到江昊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沈燕妮立刻到浴室洗澡，在洗澡时用手指伸到喉咙里吐掉了牛奶。
沈燕妮洗完澡后觉得心力交瘁，她躺到床上只用了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江昊也上床睡觉。
睡到半夜，沈燕妮被身边的说话声弄醒。她转过头一看，江昊又开始说梦话了。沈燕妮听了一会儿，发现江昊说的似乎是工作上的事，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准备继续睡觉。
就在沈燕妮闭上眼睛的一刻，她突然听到江昊清晰地说出了一句：“赵婷，原谅我！”
沈燕妮的神经一下绷紧了，她能听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紧接着，江昊又在梦中连叫了好几声“赵婷”这个名字，然后就再没说话，不一会，传出了沉闷的鼾声。
但沈燕妮却怎么样也睡不着了，她不断地想：赵婷是谁？江昊为什么要叫她？
第二天起床后，沈燕妮一脸倦意，看着神采焕发的江昊，她想直接问他，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沈燕妮喊了一声：“江昊。”
“什么事？”江昊回过头。
“我……”沈燕妮欲言又止。
江昊坐过来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看到江昊关切的样子，沈燕妮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决定调查清楚再说，虽然她根本不知道怎样调查。
“没什么，我说今天早上想吃鸡蛋煎饼。”沈燕妮说。
“那走吧，我们去买。”江昊站起来。
到了公司后，沈燕妮仍然心神不定，她一直在想着那个叫“赵婷”的女人。
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沈燕妮看到了电脑桌面上的英特网，她打开网页，不自觉地在地址栏输入了“赵婷”这两个字。
刚一敲回车键，沈燕妮就发现自己做了愚蠢的事——网上关于“赵婷”的新闻和信息多达上百条。有当董事长的赵婷，也有当民工的赵婷，还有画家赵婷，摄影师赵婷……
沈燕妮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她看了几条后，觉得无聊，正准备关掉网页，突然发现有一则新闻的介绍是这样的：
“X市X县一名叫赵婷的22岁少女在1995年8月17日晚被人谋杀后，弃尸于当地的千叶湖中，十四天后被打捞上岸，面容惨不忍睹……”
看到这则新闻后，沈燕妮感觉脊背一凉，全身的血液也几乎凝固。新闻中提到的X市就正是她所在的城市！而那个县城就是江昊的老家！
沈燕妮尽量控制住自己没有叫出声来，她颤抖着手点击了这条新闻，将这条十年前的新闻详细看了一遍。
原来这则新闻来自本市一个法制周刊中的“刑事档案”栏目，作为一个多年未破的悬案刊登了出来。沈燕妮特别注意到文中“凶手直到现在任未破获”这一句话。
沈燕妮仔细回想了一下，江昊曾跟她讲过：他是在25岁大学毕业后才到本市的这家公司工作的，之前一直生活在X县。沈燕妮想起江昊在梦中说的那一句“赵婷，原谅我。”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只觉得全身一阵阵发冷，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在沈燕妮看这则新闻的时候，她完全忽略了一件事——江昊就在离她几张桌子远的地方办公。
江昊在电脑前工作时，无意间望了一眼同处一室的沈燕妮，他发现妻子的神色有些不对，便站起来向沈燕妮走去。
当江昊走到沈燕妮身后时，沈燕妮仍望着电脑屏幕出神，完全没有察觉到江昊就在身边。
江昊拍了沈燕妮的肩膀一下：“你怎么了？”
这一拍把沈燕妮吓得心惊肉跳，她赶紧关闭了正在看的网页。
“你在看什么？怎么这么紧张？”江昊感到奇怪。
“没什么……我，有点不舒服。”沈燕妮慌忙解释。
“生病了？”江昊摸了摸沈燕妮的额头，“没什么呀。”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坐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忙吧。”沈燕妮想把江昊支开。
江昊满脸狐疑地望着沈燕妮的电脑：“你刚才，慌着把什么关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沈燕妮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在这时，主任到了办公室，他看见江昊和沈燕妮后，说：“你们俩的那个新软件制作得怎么样了？”
“就快设计出来了。”江昊说。
“那你到我办公室来具体地给我讲讲。”主任说。
江昊望了沈燕妮一眼，跟主任走了。
沈燕妮松了一口气，她赶紧删除了今天上网的“历史记录”。
整个一上午，沈燕妮都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中午休息时，江昊和沈燕妮一起在公司的餐厅吃饭。
江昊注意到沈燕妮今天一直不说话，甚至连望都没望过他，他终于忍不住问：“燕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没什么。”沈燕妮仍然埋着头。
江昊停止吃饭，他皱起眉头看沈燕妮。
过了一会儿，沈燕妮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说：“江昊，我们俩结婚后还没去旅游过呢。”
“什么？”沈燕妮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江昊有点反应不过来，“旅游？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当时不是你说不想去旅游的吗？”
“但现在我想去了，我们制作好这个软件就去吧。”
江昊一下来了精神：“原来你一直就在想这个？好啊！我们去哪儿旅行？”
“去你老家的千叶湖吧。”沈燕妮盯着江昊的眼睛说。
听到这句话后，江昊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杯打翻在桌子上，沈燕妮从江昊的眼睛中清楚地看到了惊恐的神色。她想，她什么都明白了。沈燕妮的心一阵收紧。
江昊扶起茶杯，颤抖着问：“为……为什么要去千叶湖？”
沈燕妮故做轻松地说：“那是你的老家啊！我还从没去你老家看过呢，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但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比较好。”江昊的眼睛望着茶杯。
“那我们再商量吧。”沈燕妮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下午上班时，沈燕妮几乎一直坐在办公桌前发愣，她在心里已经猜到：江昊十之八九就是那个谋杀了赵婷的凶手，而这也刚好解释了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结婚和在牛奶中下安眠药的原因——因为他有说梦话的习惯，怕在梦中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现在沈燕妮面对的最大问题是——自己该怎么办？
沈燕妮首先想到的是报警，但这就意味着她将亲手破坏自己幸福的家庭，她不忍心。她又想和江昊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毕竟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呢？可如果江昊真的是杀人凶手，那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沈燕妮不敢往下想。
经过一下午激烈的思想斗争，沈燕妮最后做出决定：她要和江昊面对面地谈一次，把这件事彻底弄清楚。
下班后，沈燕妮仍旧和江昊一起回家，他们在附近的饭馆吃完晚饭后，回到家中。
江昊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躺在沙发上，沈燕妮挂好外套后，也坐到江昊身边。她用遥控器关掉电视，望着丈夫说：“江昊，我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
“你认识赵婷这个人吗？”
江昊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望着沈燕妮：“你……果然已经知道了，是吗？”
“知道什么？”
“你中午突然提起千叶湖时，我就感到奇怪，现在你竟连赵婷都……你果然已经知道了！”江昊惊恐地说。
沈燕妮也站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梦中喊赵婷的名字，我感到奇怪，上班时……”沈燕妮把整个过程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江昊听完后，一言不发地瘫倒在沙发上，过了半晌，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你怎么会听得到我说梦话……”
“因为我发现牛奶的秘密了，江昊。”
江昊闭上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认为，是我杀了赵婷，是吗？”
“不管是不是你，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
江昊望着沈燕妮：“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不！我害怕！但我相信你，江昊！就算是你做的，也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对吗？”沈燕妮说。
江昊叹了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
几分钟后，他开口道：“赵婷……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我们从高三开始确立的这种关系。但没有多少人知道，因为我们的交往非常隐秘。后来我考上重点大学，并到了现在这家公司工作，而她却在那个县城里开了个杂货铺，我父母知道我们的事后说我们身份相差悬殊，硬要我和她分手，我只有跟她提出……”
“赵婷听我说要分手后，约我到千叶湖边见面，我也想当面跟她说清楚，没想到……”江昊停了下来，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中。
“后来呢？怎么了？”沈燕妮急切地问。
“我们在湖边谈得很不愉快，但我没想到……她竟从皮包里摸出一把刀来……这时我才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我后徇情！我拼命地争斗，结果……失手杀了她……”江昊捂住脸，痛哭起来。
沈燕妮一言不发地抱住江昊，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我害怕极了，只有将她的尸体沉到千叶湖中……由于我们俩的关系没多少人知道，所以警方根本没有怀疑到我身上，以至于一直到现在仍未破案……但是，我的父母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他们经常听到我在梦中喊起赵婷的名字——因为我从小就有说梦话的习惯。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我想，后来的事，你都能猜到了吧。”
沈燕妮听完江昊的叙述后，抬起头问：“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一直守住这个秘密？”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江昊说。
沈燕妮紧抓住江昊的手：“你可以去自首啊！”
江昊猛地转过头，紧张地望着沈燕妮：“自首？你想毁了我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抓住沈燕妮的手：“燕妮！我们现在的生活这么幸福、快乐，你想破坏掉它吗？我们忘了这件事吧！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会有人知道的，江昊，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江昊惊慌失措地说：“已经有人知道了？”
“是的，那就是你的良心。你的良心从十年前就知道了，它不会原谅你的，这你知道，江昊。从你每天晚上在噩梦中呼唤赵婷的名字你就知道了，不是吗？你想让它这样折磨你一辈子？”
江昊痛苦地抱着头：“可是，如果我去自首……一切都完了。”
“不会的！江昊，你知道吗？如果实际情况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你只是属于正当防卫，在法律上，这是无罪的！”
“这我知道，可是……我能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正当防卫？那天晚上根本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件事情！而且……都过这么多年了！”
“那把刀！江昊！那把刀是她的！刀就是证据！”
江昊摇了摇头：“可我们当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要弄到一把她的刀并不是什么难事，对吗？”
沈燕妮沉默了一会儿，说：“江昊，我相信警方会调查清楚的，不管怎样，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不，不！”江昊痛苦地摇着头：“我不能去冒这个险！”
“那……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你也让他每天晚上吃安眠药吗！”沈燕妮哭着说。
这句话就像一记闷棍敲在了江昊的头上，他整个人一下呆住了。
“你不解开这个心结，会一辈子不得安心的！”
江昊没有说话，他背靠着沙发沉思了很久，终于说：“燕妮，我听你的，我明天就去自首。”
沈燕妮听到这句话后，泪如泉涌，她将江昊紧紧地抱住。
江昊说：“我自首后，也许会被警方拘留调查……今天晚上，我们就安安稳稳地渡过这最后一个晚上吧。”
沈燕妮哭着说：“别说得这么绝望，你会没事的，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之后，两人就这样一直紧紧地互相依偎，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十一点半，才上床睡觉。
沈燕妮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到底这样做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警方调查不清楚当时的实情，那江昊会不会真的被判入狱呢？沈燕妮甚至有点后悔了。已经半夜两点多钟，但她怎么样也睡不着。
这时，沈燕妮想起睡觉前江昊说的最后一句话：“安安稳稳地渡过最后一个晚上。”她觉得江昊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有些怪异，难道这句话还另有什么含义？
就在沈燕妮左思右想的时候，她听到身旁的江昊又开始说梦话了，而且她清楚地听到江昊在叫自己的名字。
“燕妮，燕妮！”江昊在梦中急切的呼喊。
沈燕妮不知道江昊在做什么梦，她将身体抬高看江昊的脸——江昊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却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沈燕妮准备躺下身子的时候，她突然看见江昊的两只手猛地伸了出来，似乎想掐住前面的什么东西一样，嘴里喊叫着：“我不会让你毁了我的，我要杀了你！”
沈燕妮脑子里“嗡”地一响，一霎那心胆俱裂。她“啊”地尖叫了一声后，从床上翻滚到地下，手臂碰到了床头的台灯，“咣”的一声，玻璃台灯摔碎在地上。
在寂静的夜里，这一声巨响立刻将江昊惊醒了，他看见站在床边惊慌失措的沈燕妮，问：“燕妮，你怎么了？”
沈燕妮惊恐万状地望着江昊：“你……你竟然打算……”
江昊立刻翻身起床，向沈燕妮走去，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别过来！”沈燕妮声嘶力竭地喊道。
但江昊并没有停下脚步，沈燕妮惊慌地想立刻冲出房间，但她发现，要出门就必须从江昊身边经过！
这时，江昊已经走到沈燕妮面前，他伸出手来抓沈燕妮。沈燕妮惊叫一声后猛地将江昊推开，然后打开卧室的另一道门，逃进饭厅，这时她发现，前面只有卫生间和厨房。沈燕妮没有犹豫的时间，她立刻冲进厨房，将门锁上，江昊慢了一秒钟，他“砰”的一声撞在门上。
“燕妮！燕妮！开门呀！你到底是怎么了！”江昊在门口狂喊。
“走开！”沈燕妮边哭边喊。
“你到底怎么了！燕妮！”
“别装了，我都听到了，你刚才在梦里都喊出来了！你想杀了我！”
“什么？”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为了守住你的秘密……”
“不！燕妮，不是这样的！你把门打开！”江昊开始猛烈的捶门。
“你走开！我不会相信你的！”沈燕妮捂住耳朵大喊，她瘫坐在厨房的地上。
“好，我不敲门，你也别叫了，你冷静下来，先出来好吗？”
“我不会出来的！”
过了几秒钟，江昊在门外说：“燕妮，你刚才又听到我说梦话了？我告诉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亲耳听到的！你在梦中想杀了我……你就是这样想的！”
江昊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你等我一下。”然后从门口走开了。
沈燕妮听到江昊渐渐离开的脚步声，从地上站起来。她无法判断江昊去了哪儿，她在想该不该利用这个时间逃出去。犹豫了几秒钟后，沈燕妮试探着将厨房门打开一条小缝，想看一下外面的情况，就在这时，江昊一下从旁边闪了出来！他将厨房门猛地推开，沈燕妮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江昊就已经冲进了厨房，他的手里，拿着一把一尺长的尖刀。
可怜的沈燕妮此时就像一只被猫追赶到角落里的老鼠，她尖叫着向后退，江昊走上前来捂住她的嘴。
就在这时，沈燕妮的右手一下摸到了墙边挂着的一样东西。凭手感，她能判断出这是前不久才买的铁制平底锅，沈燕妮下意识地抓起铁锅，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向江昊的头部猛地砸去，只听到一记沉闷的响声，江昊应声倒了下去，鲜血从他的头部流了下来。
江昊倒在沈燕妮的脚下，惊魂未定的沈燕妮赶紧冲出了厨房，她不知道江昊现在是死是活。沈燕妮抓起床上的衣服，快速地穿好后夺门而去。
冲到大街上，沈燕妮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公安局。
公按局的值班警察和刑侦大队的李队长接待了深夜前来报案的沈燕妮。沈燕妮将整件事的过程毫无保留地向李队长讲述了一遍。
“这么说，江昊现在仍在家中，死活不明？”李队长问。
沈燕妮点头。
“马上出发！”李队长吩咐手下的警员，“立刻赶往沈女士家！”
几分钟，几辆警车呼啸着开到沈燕妮家的楼下。
沈燕妮和李队长以及六、七位干警一起来到家中，江昊仍然躺在厨房里，血已经淌了一大片。
一位警员走到江昊身边，俯下身去探了探江昊的呼吸：“队长，还有气！”
“马上送医院抢救！”李队长下令。
几位干警将江昊抬起，江昊的手里仍握着那把刀，李队长用一个塑料口袋将刀装了起来，然后去每个房间转了一遍，做了些记录。
“请你再跟我们回局里一趟，我们需要一份详细的笔录。”李队长对沈燕妮说。
沈燕妮点头，表示愿意配合警察的工作，她和李队长一起走下楼。
这件事情过后，沈燕妮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几天，她一直住在父母家里。
江昊被送进医院后沈燕妮就再没有他的消息，她也不想去医院看他。沈燕妮每天就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发呆。
一天下午，沈燕妮接到李队长的电话，请她马上到公安局去一趟。
沈燕妮快速赶到公安局，李队长在自己的办公室等着她。
“坐吧。”李队长请沈燕妮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
“有什么事吗？李队长。”
李队长从桌上拿起一个本子，递给沈燕妮：“这是江昊被送到医院后我们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的，你看看吧。”
沈燕妮赶紧拿起本子，一翻开，她发现这是江昊的日记本。
“看最后几篇日记。”李队长说。
沈燕妮翻到最后几页，她发现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
“自从结婚后，我时常都会做到同一个梦：我和燕妮走在一起，赵婷却突然闯了出来，她强行把燕妮从我的身边带走了，我在梦里焦急地寻找……当我找到她们时，我发现赵婷正打算加害燕妮，她还说决不会让我们在一起，要毁了我们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只有掐住赵婷的脖子，让燕妮逃跑……我在现实中就失手杀了她一次，难道又要在梦中再次杀她吗？我不想再做这个梦，可梦又怎么能让我控制呢……”
看到这里，沈燕妮的脑子开始充血，她能听到头脑里嗡嗡作响的声音。她用手按住头，颤抖着说：“等一下，这篇日记上写的内容……天啊，那我岂不是……”
李队长说：“在事发当晚，江昊曾说让你等他一下，然后就离开了厨房门口一会儿，对吗？”
沈燕妮麻木地点着头：“是的，他让我等一下……难道……他就是去拿这本日记给我看，好向我解释？”
“恐怕就是这样。”李队长说。
“可是，”沈燕妮一下叫起来：“他确实手里拿着刀进来的啊！这又是为什么？”
“这正是我马上要说的。”李队长说，“经过我们的检验，发现那把刀上除了江昊的指纹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
“难道是……”沈燕妮有些猜到了。
李队长点了点头：“正是十年前遇害的赵婷的。这说明这把刀有可能就是当年赵婷准备杀死江昊，却反被江昊杀死的那把刀！”
“而且事发当晚，我去你们家勘察案发现场的时候，就注意到一个细节：明明在你们的客厅茶几上，就摆放了一把锋利无比的水果刀，江昊手里却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如果他真是要杀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去找这样一把十年前的旧刀？”
听完李队长的这番话，沈燕妮呆若木鸡，过了几分钟，她忽然浑身颤抖，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一切都明白了！江昊是想拿这把他收起来十多年的刀给我看，向我证明他去自首的决心！而我……我却错怪了他，将他……”沈燕妮痛苦的抱着头，嚎啕大哭。
李队长坐过来安慰沈燕妮：“你也别太难过了，按你当时说的那种情况，任何人都有可能会产生误会的，也不能怪你……”
沈燕妮突然抬起头来，抓住李队长的手问：“江昊呢？他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你冷静下来……江昊的情况不太好，虽然已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为头部失血过多，现在仍在昏迷中。医生已经尽了力，能不能苏醒过来，就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和造化了……”
后面的话，沈燕妮一句也没有听见，她很想立刻冲到医院，陪在江昊的身边，全身却没有一丝力气。模糊的意识中，沈燕妮又想起了江昊第一次看她照片时那种甜蜜的微笑，她觉得那一瞬间真美好。
（《梦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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