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0 11:22
不过枪弹如雨,仍起到了一定效果,深海恶鲷揭起一片水花,擦着我们所在的救生艇迅速游过,头也不回地撞向明叔和多铃姐弟所在的小艇。明叔面如土色,呆在当场,眼看就要被怪鲷揭翻小艇拖入水中,多铃和古猜只好抡起船桨砸向獠牙大张的鲷头。
我见状不妙,只要小艇一翻,明叔这三人还不够给这海怪般的恶鲷塞牙缝,但我们的两支M1卡宾枪无法射杀水中的恶鱼,只好使出当年在河里炸鱼的办法,同胖子取出集束手榴弹,咬掉导火环,拼命投向金眼鲷和橡皮艇之间。
手榴弹从脱手到爆炸有一个间隔,未能炸中金眼鲷的鱼头,不过还是炸中了乌青的鲷尾。爆炸激起一大片水柱,将金眼鲷鱼从水中掀翻至半空,可手榴弹爆炸的区域离救生艇过近,爆炸的冲击波同时将橡皮艇冲得一震,明叔和多铃都被甩入了水中,古猜想也没想,叼了短刀就下水救人,好在这些人都是海上搏风击浪以海为生之辈,掉到水里并未慌乱,迅速游了回去。
我见四周有鲨影闪现,不禁替他们捏了把汗,急忙将小艇靠拢过去。明叔等人的小艇已经漏水不能使用了,但我们这一艘救生艇,根本容不了六人和大量装备,如果让众人合乘一艇,那逃离时使用的水肺等潜水装备,以及淡水和食物这些看似累赘、实则维持着打捞队生命线的重要物资都要舍弃。
火烧眉毛,只好先顾眼下,为今之计,仅有冒死潜水,进入海下水底寻找出口。于是让众人暂时踏着青铜巨像,攀上海底神木落脚。另外归墟的出口唯有潜水离开鲸腹,然后摸清伏流的走向,潜回珊瑚森林附近的海沟,所以潜水装备绝不能舍弃。于是大伙都要把各自需要的水肺蛙具背了,又带了少量潜水炸药,枪支、手榴弹、食品、淡水全都抛下。捞来的青头自然是舍不得扔回去,分别缠在身上的潜水携行袋里。秦王照骨镜我始终绑在胸前,只要能活着回去,这古镜是必须带回去的,其余的青头和一日用量的清水食品,还有部分急救药品,则都装入一个加有铅块和充气囊的密封背包里,以便统一携带。
明叔把恨天氏刮蚌屠龙的两柄短剑分给我和胖子,他说想在归墟里潜水寻找生路,基本上就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心理准备,天知道水深处有什么危险,有疍民祖宗的分水剑防身,至少比潜水刀和鱼枪可靠,我和胖子暗骂明叔又想将我们顶出去做挡箭牌。
不过此刻容不得再去跟他计较,我抓紧时间告诉众人,看来海上就要发生大潮,归墟里随时都可能被海水灌满,留在这儿被龙火烧灼只有死路一条。咱们潜入水底求生,机会只有一次,绝没有回头的道理,如果水肺消耗尽了还游不出去……那结果就不用我说了,总之记住三点,第一,团队行动,同进同退;第二,不要耽搁时间;第三,最后时刻一定要顶住心理压力,必须豁得出去,孤注一掷,千万不能走回头路。
此时众人无不清楚,凭我们携带的水肺氧气,想在根本还没确定是否有出口的情况下逃出归墟,活着出去的概率恐怕连千分之一都没有。但留在这里不是被浪涌揭翻了小艇掉进水里喂鲨鱼,就是被龙火和热泉烧死,事态是急转之下一落千丈,连喘息考虑的时间都不剩几分钟了,眼瞅着再不采取行动就没有活路了,正如明叔所言,“不赌不知时运高”,机会再少也是机会,与其等死,何不趁着现在精力充足冒险一搏?当即便都下定了决心。
这时火雨突然不再落下,附近水面的鲨鱼都在抢夺鲷鱼的尸体,水已涨至青铜奴隶的头部,水面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铜人头颅,四周大水涌动之声如同在海底撞击巨钟,这时气氛压抑得难以形容,但我见正是入水的机会,对众人打个手势,扣上蛙镜含了呼吸管,正要带头顺着楗木下到水里,却被古猜拉住了胳膊。
我推开蛙镜问道:“怎么?临阵退缩了?”只见龙户古猜满脸都是惊讶骇异的神情,他对众人说:“不能走……我看到……一个白色……白色的太阳!”——
我听古猜说见到了白色的太阳,根本不明白这小子在说什么胡话,还以为是他过于紧张吓昏了头,毕竟绝望带来的强烈心理压力,不是他这十六七岁少年可以承受的。
明叔却吓了一跳,在海上见了白日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懂得海象天候之人都清楚“日头惨白,风暴连天”,那是将要发生翻海灾难的征兆,险些瘫坐在地上,幸好被扶了一把,Shirley杨问古猜:“别急,把话说清楚了。”
古猜急忙指着头顶:“你们看啦,太阳是白的……”众人均没想到他所说的太阳就在头顶,身在地形酷似鲸腹的归墟之中,怎么可能看到天空的太阳?当即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上方,不料真有个白茫茫的圆形物体悬在头顶,正对着楗木嵌满箭石的顶端。
刚才海气相激,岩层中的龙火飞溅,落下了一场火雨,半空都是阴火烧海形成的薄雾,谁都没曾注意上方的情况。我心中先是一凛,有些摸不着头脑,奇道:“那是什么?”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只有一片茫然,但却还知道,那东西肯定不是太阳。
Shirley杨凝视岩层中明显比周围隆起的一块黑色穹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喜道:“幽灵岛!”原来那白茫茫的光晕,不是古猜形容的太阳,而是归墟中没被海气遮掩的一处“天窗”,此地上有天门,下有伏流,才保得千百年来生气不减。我们刚入珊瑚螺旋之时,正值大潮退去,海面上露出了一片黑色的岛屿,那是一座由于潮汐作用时隐时现的幽灵岛。
潮水升涨之时,岛屿就会没在水下,等到潮位低落,它又会在海面上出现踪迹。开始的时候我们误以为幽灵岛是巨鲸出水的脊背,唯恐被它鼓浪而出揭翻了船只,曾以海神炮轰击,确认那是一座孤零零的海上小岛。幽灵岛将珊瑚螺旋分割成东西两个区域,我们受到大海蛇的袭击,从东侧沉入海眼,想不到归墟中恨天氏的古迹,正建在幽灵岛的正下方。
更没想到幽灵岛上有个天窗般的洞窟,直通海面,想必天色已明,露出圆盘大的一片天光,才被古猜误以为见到了大风暴前的白日头。估计这井口般的洞窟,并非是被三叉戟号上的震海炮轰塌的。这射日神器楗木,如同一株大树,以箭石嵌为伞盖,作势破天欲出。原来这射日图腾布局严谨,皆有深意,现在才感觉到恨天人煞费苦心建造了一幕神话般的场面,这其中绝不仅是摆摆样子那么简单,其中还似乎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自商周时,便有人将日月星辰和鱼龙百兽来代表防卫,从海底神木上那残破的铜饰来看,那天窗正应月位,我实在猜想不出为何如此安排。
胖子问众人道:“诸位,我说咱别光顾了惊叹了,没看水涨上来了吗?咱们是顺着这定海神针爬上去,还是潜入水底另寻出路?事不宜迟,何去何从,必须赶紧拿定主意。”
我见幽灵岛正是直通海面的生门,听四周隆隆巨响,正是大潮将涨的信号。潮位增加后,这幽灵岛也得被淹没在水下,只有抓紧时机攀上神木离开归墟,其余的事等回到海面上再作计较不迟。
我想到这些,正要作出决定,Shirley杨突然拦住我说:“我刚开始曾觉得用楗木来造巨箭,有些和华夏文明中那些古老的传说不符。恨天氏虽以射日图腾的后裔自居,但楗木是荫沉木,据说它本身是上古神木,能够从海底一直生长到月宫,那天窗般的洞窟设在月位,一定是明月的象征。古籍中对恨天氏的记载极少,不过周穆王时期的铜鼎上,却有恨天氏死后奔月的传说,这恐怕不是射日的图腾,而是奔月的冥途,是给死去亡灵使用的,咱们从这攀上去,是否会有危险?”
众人心中一沉,原来楗木并非是射日的战争图腾,而是奔月的冥途象征,归根结底,这环形山果然是一座存在于常理之外的古墓。在珊瑚螺旋海域由于海气凝结,等闲见不到星光月色。楗木顶端白茫茫的天光,确实如同一轮满月,这棵给亡魂升华的海底神木,似乎离明月仅有一步之遥,只要攀上楗木顶端,纵身一跃便可离开这片没有出口的混沌之海。
明叔见周围水面上鲨影纷乱,下海潜水难免要与群鲨生死相搏,他往来海上多年,自然知道其中厉害,现在的情形是宁上不下,忙对众人说:“杨小姐说得在理,在海上确有神木通月赴死的古旧传说,不过纵然是水底冤魂奔月的神木,眼下也是咱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通天之路了……”说罢带头攀着布满龙鳞般粗皮的古木斜面,一步步缓缓爬向上方的天窗,口中还哼着蛋民那套凄苦的曲子给自己壮胆,悲壮如同狼嚎鬼哭:“我的海神啊,救救我苦男儿,不怕海波深无底,只怕死采回不了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0 11:23
我见明叔已抢先上了好似能通住明月的神木,六十多岁的人了,说上就上毫不迟疑,手脚却也当真利索,心中大骂他是只顾个人不顾集体的本位主义倾向分子。但他的举动也打消了我们的顾虑,破釜沉舟,全都在此一举,此时只好全队攀上出口以求逃生,不过水肺蛙具都不能扔,咬牙负重往上爬,万一上面出不去,还能退回水里。
第二个爬上楗木的是胖子,他背着水肺和一大包青头,虽然分量沉重,但一件也舍不得扔下,负重对他来说还能应付,可登梯爬高的举动,向来是他的弱项,事情逼到这地步了,也只好豁出去了,他闭上眼,“噌噌噌”几步就从斜倒的巨木上连爬数米。
众人连成一串攀上了这挂满铜链的高大楗木,也不知这千万年的老木头,还能否经受得起。俯身向下一看,四周海水滔天翻滚,脚底的水面还能看到无数青铜奴隶的身影,更有许多鲨鱼在水中盘旋游动,整个环形古城的遗迹大半都已沉入了水中。我担心胖子紧张过度会失手坠下,便对趴在前面的胖子叫道:“王司令你快睁眼看看,咱们就要攀到月亮上了,月宫中的小寡妇和她的长生不死药还都等着你接收呢。”
胖子感到巨木下水势森然,从高处灌下来的冷风在耳畔飕飕直刮,哪里还敢睁眼,但嘴上还能支应,叫道:“胡八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又开始冒坏水缺德了。你还不知道本司令这辈子就有这么点雅兴,上到高处就专喜欢闭目沉思玩点深沉的,咱心里明镜儿似的,一睁眼不但看不见小寡妇,还非得掉下去喂鱼不可,到时候我非拉上你这缺德带冒烟的垫背……”
洪波怒涛声中,六人攀到了海底神木的顶端,到了此时已是被重物压迫得腰酸背疼,虽然手脚发软可谁也不敢松手。海面上的空气已经吹到了脸上,一片白蒙蒙的天空清晰可见。但在底下看楗木离出口似乎很近,可到了跟前才发现,不插上翅膀根本甭想出去。明叔在最高处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来,踮起脚尖,不死心地伸手去够洞窟边缘,可离得实在太远,尚且离着十余米的距离,顿觉心灰意冷,险些翻下神木栽进水里。
我暗骂这回大意了,出海没带绳钩枪和飞虎爪一类的攀高器械,此刻虽然就差那么几步的高度,却空自焦急,无计可施。到这时众人才明白,凡人不是吃了不死药而身轻飞升的嫦娥,人生在世,都是血肉之躯,其质重浊,就算是至圣至贤的孔孟二子,有经天纬地的才学,又或是神勇如西楚霸王,有裂帛拔地倒拽九牛的神力,也都不免受制于地心引力,绝不能凭空离地一步而行,飞天奔月的情形只会存在于神话传说当中。
我攀到嵌入木端的箭石上,这箭石已成化石,久遭海水冲刷依旧坚韧牢固。只见岩层中的龙火逼得海气朦胧,身临半空,犹如足底生云,几十米下是一片翻腾汹涌的混沌之水,水势还在逐渐增高。这时众人脸上全是汗水和水汽,眼见“奔月”之路是条绝路,都喘着气无可奈何。
明叔却还异想天开地出着主意,也许等到水涨上来,就能借着水涌从洞口游出去了,古猜和多铃左顾右盼,也都不知所措。我听得头顶天空声如裂帛,一阵阵呼啸来回,心想外边天色刚明,正是早潮初生的时候,恐怕不出片刻幽灵岛就会被上升的潮水淹没,海水会从这天窗里狂灌进来,留在这里必定会被激流冲成碎片,看来还得从水路下去。低头看时,只见水中群鲨恶鱼翻翻滚滚不计其数,实是令人心惊胆寒,无遮无拦地下水,别说想潜入深处,只怕刚一入水面,就会被群鲨分食了。
这时Shirley杨忽然“咦”了一声,这倾斜的木身上,遍布许多直径数米长的箭石,犹如老树的树冠伞盖亭亭。箭石是古代海洋生物化石,荫沉木也是沉积海底万年的古木,我们已然无法判断嵌在荫沉木上的箭石是天然生成,还是人为嵌入装饰的,不过在木身箭石稀疏之处,有一道铜门,厚重铜板上的纹理都如鳞状,与木杆上的黑色鳞裂极为接近,若不是Shirley场在这木身斜面上停留,倒也不易察觉。
我们都没想到靠近楗木顶端的木身上,会有这么大一道铜门,用手擦去上面的海藻等物,铜纹中赫然有海底神木连接着海水和明月的模糊镂痕,那些在西周殷商古墓中也能见到的飞翔的送死鸟图腾,更证明了这是一座古墓的墓道,顿时使人联想到,楗木中空,里面隐蔽着一条通道,一条让死者亡灵踏着神木奔月的通道,那通道下必定是恨天氏的古墓。这与中国古墓葬俗中,在地宫口留下让墓主飞升化仙的“天门”,有异曲同工之理,只不过亡魂奔月以求不死药的“天门”,是开在了妄想通往月宫的神木上方
这时珊瑚螺旋海面的大潮蔽天而来,雾气腾腾的天光顿时暗了下来。众人心知这潮水一过幽灵岛,立刻就会狂灌下来,而楗木下的水也在跟着涨。鲨鱼们已吃光了那条被集束手榴弹炸死的深海金眼鲷,现在下水等于是找死。在大海的獠牙面前,身处进退两难的绝境,任谁也充不得好汉了,个个都已是面如死灰,牢牢抱在海底神木顶端的箭石上心慌意乱。
我看这道铜门微微陷入木中,密封得甚是严紧,也不知古墓里是否早故海水灌满了,但别无选择,只有从墓道里滑人古墓,才能避过上有激流、下有群鲨的险境。我对Shirley杨指了指铜门,说:“既然上不了广寒宫,咱们只能向下进坟地了。”
Shirley杨点了点头,便用潜水刀去撬闭合的铜门,我反手拽出恨天氏采取龙含的分水古剑,这时也顾不得这铜剑有多珍贵了,只有当做撬棍来使,不料剑刃锋锐坚韧,勒得几次,便割断了绑在铜门上的链条。
这时头顶海水已经一阵阵地灌了下来,大潮尚未淹没幽灵岛,但海潮涌动之下,潮头已到上方。时间越来越是紧迫,明叔和古猜等人看得心急如焚,也都挤过来相助,在湿淋淋的古树上协力撬锅门。厚重的铜门千年未曾开启,此刻打开,却未有阴晦之气,只是霉腥扑鼻,令人作呕,露出黑漆漆一个宽阔的通道,极广极深,幽不见底,仿佛直通冥冥。
Shirley杨划了根“寸磷”扔下去,测得空气流通,于人无害,便立即对大伙说:“里面没有海水,空气也安全,能下去!”
说话间潮水就到头顶了,再也不容多想,我将身边之人一个个推进楗木中的通道,紧随他们之后也钻了进去,顺手将铜门重新扣上。黑暗中就觉得整个空间一阵滚雷似的声音,海水的激流冲击到了海底神木之上轰然作响,在大木头内部听起来,更是震耳欲聋,全身筋骨仿佛都快被震碎了,铜门被我们撬坏的地方,也在不断往下渗着水。
我大张着嘴不敢合拢,以防止耳膜受损,漆黑的木洞通道里已经有人打开了潜水手电筒,这种照明工具在没水的环境中效果不佳。但可以挂在身上,腾出手来做些别的事情。我也扭开了自己胸前的潜水手电筒,只见这大得难以形容的木质墓道里,周围木质坚密异常,内壁粗糙,虽是潮气颇大,却不觉湿滑。众人身上负重极沉,在倾斜的墓道里上时容易下时难,只好用潜水刀扎住木壁,咬紧牙关,一寸寸地向下缓慢移动。
也不知向下攀爬了多久,海潮冲击神木的响声已经小了,不知是归墟里面的水满了,还是大潮退了,但就是见不到这墓道的尽头,越向深处腥恶的潮气越是刺鼻,最后终于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巨木到底了。
Shirley杨腾出一只手来抛了个磷光弹下去,光亮映水,距离水面已不过十米,下方是一潭幽水,远近并无着落。我让众人先将两个充气背囊的充气环扯开,扔在水面上,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落水,都挣扎着游到气囊边喘歇,回想刚才千钧一发的险状,都不免有些后怕。
我在惨亮的磷光中抬头打量四周,黑塔般的巨木底部,陷入一片上古珊瑚礁残骸形成的洞窟,下面积满了不知道有多深的水,铜门通向洞中水面,洞中堆满了大如磨盘的龟甲龙骨,骨甲上密密麻麻,全是推演卜卦的古老符号和标记,但遭海水浸泡年头太多,大部分都已模糊难辨。不远处的礁石上,摆放着一个类似巨鲸的古生物头骨,头骨中隐约有数十个隆起的人形,可能是古墓中停放尸体的地方,想来是口中含有驻颜珠,在海底千年不化的古尸。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潜水携行袋,这才记起没带黑驴蹄子,不过有面冰冷坚硬的秦王照骨镜,顿觉安下心来。想看看水深,却发现表盘上指数已经顶到了头,也不知是坏掉了,还是珊瑚洞里的水根本深不可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0 11:23
胖子刚才下来的时候,吓得腿肚子都抽筋了,可到底下一看这奇怪的古墓中还有死人,顿时又来了情绪,拉着众人要赴水过去看个究竟。我见那堆鲸骨化石,正好可让众人稍事休息,于是招了招手,让众人游过去卸掉装备喘口气。
众人疲惫不堪地攀上礁石,见有一具以鲛人干尸灌入油脂,而制作成的鱼膏灯烛。鲛人的油膏万年不枯,燃点极低,只要有些许空气即能燃烧,正好可以替代手电筒。明叔当即将鱼烛举起来点燃,照着鲸骨中的数具死尸,喃喃自语:“丢你老母黑,南海还真有恨天氏的古墓,这些货真价实的海底僵尸是值大价钱的呀……”
我们在鱼烛之下,尚未看清面目模糊的古尸,却先发现鲸骨前的龟甲上,有“震上震下”的标记,由于已在海上见过两三次了,连明叔和胖子那已认得,这是“震惊百里”的卦象,在归墟中反复出现的这一古卦,究竟有什么深意?
我现在是神困体乏,一想这些繁奥的易经卦数,就觉得头疼,但“震”卦中,似乎藏有与归墟密切相关的重大隐情。正当我苦思苦想不得其解之际,Shirley杨忽然问我:“我不太懂得易道,但曾看过一位旅美华人学者的著作,他是易学研究方面的著名专家,观点非常独到,曾提及易中卦象,凡是含有数字之语,都不是凭空而来,里面藏有古代的加密信息,今人已多不可解。这震卦中有震惊百里之言,老胡你可知道,为什么卦中不是九十九里和一百零一里,又或是用千里万里,而偏偏要说是震惊百里?”
Shirley杨偶然提到的事,是我以前从没想到过的,易含万象,天地间一切事物生生不息的变化都在此中,只不过极少有人能够参悟透彻。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看到一切,只要接触过周易之学的人,每人都会对《易经》产生自己的认识,在哲学家眼中它所包含的是哲理,在神秘主义者眼中,它又是一部预测事态变化的天书,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至今为止,世人对《易经》的解析,还仅属管中窥豹。
所以Shirley杨说到易中凡是具有数字的语句,都非凭空得来。“震卦”中“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之言,乃是特有所指,只不过不知道为何会有“震惊百里”之语,如果这只是一个现象的描述,为什么不用“震惊千里”或“震惊万里”?
Shirley杨说,咱们这支打捞队自在珊瑚庙岛出海以来,接连见过几次与这“震卦”有关的古物,这几次所见都是在棺椁、墓穴之中,或是鳞人龟卜的骨甲上面,好像那反复出现的“震卦”卦象,是与归墟中的幽冥之事大有关系,也就是说,它可能并非占卜所得之象,而是恨天人送葬埋骨的一个标记,或是恨天氏墓穴中隐藏的一种暗示,而且这些标记符号中,代表卦象中“百”的标记,格外突出,多次见到,不得不使人产生疑问。
我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怎样回答Shirley杨提出的问题,她虽然思维灵活,常能直接看到事物的本质,可“震惊百里”之言是否特有所指,那也只有古人才知。我听张赢川说过,当年他祖上有位奇才,是摸金校尉中的高手张三链子。张三爷在西周古墓中挖出如同天书般的阴阳十六字全卦,看后闭门不出,有人问他里面有什么天机,张三爷便连连摇头,只说了一句话:“谁解其中秘,洪荒或有仙。”这意思是说,也许只有洪荒初开的仙人,才能知道阴阳十六卦中真正的天机。
那十六卦大概只有通天的仙人能看懂,就算留传后世的八卦,虽然减了一半,即使是博古通今的高人,也不敢说自己能全解明白。我是半路出家。所以更不知易中含有数字之语都有什么玄机。
不过我嘴上却不肯承认,对Shirley杨说:“震惊百里的‘百’字,是代表整数,古代中国人都习惯用整数来做形容词,比如百故百胜、百步穿杨等等,可没人说九十九战九十九胜,或是一百零一步穿杨,说百显得简浩大气,这就叫做微言大义,并非有什么特定的含义。天上打个雷,谁知道它究竟会震多少里?其实这仅是一种抽象的比喻,可能美国人更喜欢精确的描述,所以你才觉得奇怪。”
Shirley杨大概觉得我刚才所说,极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再纠缠这墓中龟甲上的“震卦”了,走过去,同众人倚在雪白的鲸骨化石旁喘息。
我也跟着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在心中推测这古墓里的格局,看来这一切都与龙户古猜背上的图腾吻合。海底神木下是死而不僵的恨天氏古尸,疍人们将恨天氏古墓的秘密藏在龙户身上,一定不是为了让后代来这倒斗,但其中真正的原因,恐怕在现在还活着的蛋民里,已经没人再清楚了。
我又将视线投向我们下来的古木通道,看来这庞大无比的楗木亿万年前已经生长在此处,后来沧海桑田,森林变为汪洋大海,楗木就留在了海底,几乎穿破了三层地壳。难怪在古代传说中,它被视为连接着月亮上的广寒宫,恨天氏掏空了这棵海底神木,把底部这片珊瑚洞当成了墓穴。
墓穴中也无正式墓道墓室之类的格局,四周都是海底渗下的积水,而且下面的水洞中,水流的旋涡一个接着一个,更不知还有多深。远处水声隆隆,能感到时不时有滚滚灼热的白气传来,想来定是归墟水下的热泉,此水百倍灼热于人间温泉,任何生物一旦被沸水裹住,立刻就会被高温煮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另一边则有阵阵阴冷的寒意涌动,将上面的海水吸入虚无一片的地心。古墓墓穴的位置,正建在这一冷一热的阴阳界中,被一道道珊瑚礁残骸封堵严密,冷热之水皆不能侵,是一处风水学家眼中“通天地,化古今的神仙穴”。墓中生气不泄,大化流行,浩浩不已,占尽了自然造化的神奇之秘。
趁我观看地形的时候,胖子歇足了力气,探了半个身子进了鲸骨,打量那数具古尸。明叔也拽着古猜走到跟前,让古猜给祖宗磕头,明叔说:“这是你们疍人的祖先啊,要是先人有灵,说不定能保佑咱们平安回去。”
古猜并不了解几千年前的祖先是干什么的,不过看见古尸,还是心存敬畏,当下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双手合十,跟着明叔的举动,二人在鲸骨前胡乱拜了几拜。
胖于问明叔:“我说明叔您这辈子,挖了卖,卖了挖,贩过多少古尸?怎么到这儿又磕头又作揖了?我还以为您老得把这些海底僵尸,运回去坐地起价来个奇货可居,可你看你现在的表现,简直太让我失望了,你给我靠边站,你这个老没出息的……”
明叔愁眉苦脸地说:“休将昨日比今日,今朝已是艰难时。眼下大家陷在海底,能活着出去的机会太渺茫了,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去考虑古尸的价钱,现在当然是有什么神仙拜什么神仙了,说不准哪炷香就烧对了,咱们就能捡条命回去,否则肥仔你说还能怎么办?”
胖子把那鱼烛插在地上,说道:“依我看……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被迫按照我自身理智的指引去行动了……”说完就用摸金校尉的手段,抬起一具僵尸身体,用膝盖顶住僵尸后脑,一手推住天灵盖,一手去掐僵尸的脸颊,想让尸体吐出嘴里边塞的驻颜珠。
我赶紧把胖子拉住,这趟捞的青头已经足够多了,归墟占墓中都是古猜祖宗的尸体,含珠千年,死而不腐,如果出于尊重,一般不称僵尸或粽子,而是形容其已成僵人。此时还是不惊动他们为好,否则这墓中生气虽盛,一旦取出阴精凝聚的驻颜珠,这些保存了几千年的僵人,立刻就要化为齑粉。咱们这回出海是来捞青头采蛋的,不是来归墟里盗墓的,所以事别做绝了,别忘了祖师爷的规矩,贪心不足是天下祸机之所伏,咱还得想办法回去到美国享受几年呢,这些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在这折了可就太不划算了。
胖子被我好说歹说一通劝,才恋恋不舍地从鲸骨中钻出来。我虽不想动这些南海僵人,却想看看这鲸骨中有什么事物,要想撤离此地,还得指望着发现点什么线索才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0 11:24
巨鲸头骨的化石颌骨半合,这个鲸鱼头骨也并非极大,但裹住死尸却绰绰有余。说是鲸骨棺椁好像大了些,里面似乎还有些陪葬品,更像是设置在鲸骸里的墓室,一探身便可钻入鲸口,五具保存完好的尸体平静地躺在其中。
Shirley杨也想看个明白,打开手电筒,跟在我身后弯腰钻进了鲸骨墓室,明叔等人也想进来看个究竟,但墓室中太过狭窄,容不开这么多活人来回走动,我只好让他们在鲸口前举着鲛鱼烛台照明,并戒备有意外发生。这阴森漆黑的地下,谁知道会藏着什么怪物,可别管前不顾后地被抄了后路。
我和Shirley杨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从五具南海僵人身上迈过,进了墓室深处。我们蹲下身来回顾那些尸体,用手电筒一照,五具尸体分别是三女两男,男尸是一老一少,服饰大概都已化为尘土了,身上盖着厚厚一层干枯的“龙皮”遮掩,“龙皮”取自一种鳞甲璀璨的海中鱼,鱼头有角,近代已绝迹,不可复见。
五具尸体除了头部之外,都被“龙皮”盖得严严实实,边上的老者只露出半边手臂,尸体皮肤微黑,面容已经微有塌陷,但尸身里的水分都被驻颜珠镇住了,不腐不烂,也只有珊瑚螺旋受海气浸润的月光明珠,才有此神效。我拔出潜水刀,在那老者尸体的胳膊上轻轻刺了几刀。
不料僵人皮肉硬如坚铁,这样的古尸我从没见过,可能是古时候在海上特有的防腐处理,与传说中秦始皇南巡时,在海边遇到的僵尸似乎一样。Shirley杨低声问我:“你又乱来,用刀戮古尸做什么?”
我说:“我试探试探,看看会否诈尸,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归墟是南龙的穴眼,生气之盛,是我平生前所未见,这些僵人都快石化了,不会再起尸变。”
Shirley杨点了点头,用手电筒在鲸骨内一扫,发现墓室中的各种陪葬品着实不少。陪葬明器之事,自石器时代就已有了,也不仅是在中国,世界上各个古文明圈中,大多都有以物陪葬的习俗。鲸骨化石中有各种水族的残骸,与无数殉葬品相互叠压,在墓室中呈矩形分布,除了些坛坛罐罐和玉板龟甲外,还摆有一只造型奇特的青铜鼎。按周礼制度,鼎为三足,天子下葬,可享受在墓中列九鼎的规格。青铜是国之重器,九只铜鼎只有天子才配使用,天子以下,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级,即使贵为大公,也不能在自己的墓中放九只鼎,否则就是有谋反的野心了。
归墟墓穴中的这件青铜器,形状似鼎,但实为异类,巨腹分八面,下有九足,有半米高矮,虽然低矮,但应该不是铜簋①,而是罕见的九足异鼎。辨别古铜器。可以从古器颜色上,区分为腊茶、朱砂斑、真青、绿井口,只有这四种是真正的古铜。看那九足青铜鼎,虽近水千年,铜性中那股介于真青和绿井口两者之间的古幽之色犹存,恰似覆了一层井台缝隙中生长的绿苔,却尚没有真青铜器那种纯青铺翠般的明润,幽彻之意至今不减分毫。
①簋,音guǐ,古代盛食物的器具,圆口、两耳。
鼎口边缘俨如枕角,偃耳、海兽之纹俱备,四旁饰以星象。潘家园古物市场不怎么流通真正的古青铜器,但假冒的则遍地皆有,更有商贩以“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的古铜鉴定口诀来唬人,所以我也多少知道一些。这九足异鼎兼具夏周之特点,我心想比起秦王照骨镜来,也许这龙火铸造的铜鼎价值更高。
我和Shirley杨均知道鼎器历来有记事的作用,而且见了墓室中陪葬的铜鼎,实属世间瑰宝,都不免大有惊叹之意。怔了一怔,这才凑过去细看,她看鼎腹外表,我看鼎腹之渊,只见鼎渊中储满了水,水上有厚厚一层墨绿色的漂浮物,看起来好似黑乎乎一鼎污水,死水无波,看不清水里还有没有东西。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伸手进水里摸索一番,察看鼎身铸纹的Shirley杨已经有所发现,她让我蹲下来看鼎上所铸的图案。我依她所言看去,只见鼎身分为八面,都有阴痕,看来铜上曾嵌以金丝,年久金脱,形成了一片片凹陷的图形,详细地展现了恨天氏死后入葬升月的情形。
我们只看了一小半,便已恍然大悟,回头看了看那一排古尸,原来他们死后还没来得及正式入葬,而是停留在此准备等候满月降临,看来还没到“奔月求长生”的一刻,海岛上的古城就陷人了海里,幸存的遗民如星烟流散,沦为了蛮居海上以采珠捕鲸为生的疍人。
我正要转去着铜鼎背面,却听明叔在鲸骨化石的口前招呼我,我只好转身退回几步,问他这老没出息的又有什么事情,明叔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对我说:“你有没有发现,墓室中这几位女僵人的肚子里,怎地藏着些缺胳膊少腿的死孩子?”——
原来明叔等人在鲸骨外提心吊胆地守着,见墓中排着的一列尸体盖在鳞片纵横的皮下,如同合盖了一床大被,龙裹中鼓鼓囊囊的很不寻常。他以为五具千年不化的尸体身上都有陪葬品,就算不取,也要揭开来看几眼那些在归墟中保留了几千年的古物,开开眼也是好的。
谁知挑开龙盖,发现居中并列的三具女尸,都是生前怀孕之时惨遭破腹之厄。肚子里成了形的胎儿,少说也有八九个月大小,却都被生生剜了出来,摆在女尸豁开的肚子上,尸身腹内都被塞满了一种被称为“寒玉”的圆石。女尸面颊微鼓,口中含着明珠,尸身腹腔里塞满了事物,所以仍然显得鼓鼓胀胀,好像即将临盆。
死婴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处理,但借着身下女尸体内的寒玉与驻颜珠,形骸尚在,碳化发黑色盘作一团,看上去让人觉得头发根都发乍,再用手电筒仔细一照,这三具死婴不是少条胳膊,就是缺了条腿,看样子都是先天畸形。
明叔吃了一惊,这其中怕有古怪,以前背尸的盗墓贼中盛传孩儿鬼、胎儿鬼之说,有墓主特意在墓中藏着含冤而死的胎儿,凡有盗墓之徒窃取墓中明器,或是损毁墓主尸体,便会为小鬼所缠,昼夜不得安生,迟早都要被害去性命。所以明叔见状不妙,赶紧招呼我看看这恨天氏是不是在墓中养了小鬼,说着话,冷汗涔涔而下,显然惊俱已极。
我闻言立即察看被“龙皮”遮住的几具僵人,一看之下果如其言,三个被掏出来的死婴,似乎还保留着生命终结时痛苦挣扎的姿势。可它们四肢当中,或胳膊或腿都缺了其一,也不像是被人残忍地截了去,而是由于先天畸形,若是仔细观看,可以分辨出细小如同鼠掌的人手,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没能和身体其余部位一同发育成长。
墓中有小鬼的事并不多见,只在南方某些偏远地区才有,大多数倒斗的手艺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粤东粤西两地,却有着很多这种传说。清末民初,有一批活动于两广地区,做背尸翻窨子勾当的盗墓贼,他们中才真正有人从墓中背出小鬼回家,被害掉了性命,都是近代之事,并非什么子虚乌有的鬼话。可见这是一种区域性的风俗,而且据说在明清时期才开始出现,广东广西地处偏远,直到明清之际,文化经济才得以发展起来,所以没人能考证在墓中藏小鬼防盗墓的传统是从何而来。
但是这种事情,在其余诸省都极为罕见,想来未必出自古法,在归墟这座几千年前的遗迹里,又怎么会有那种邪术?可这些已经即将成形出生的婴儿,又是因为什么遭此毒手?另外,三个全是畸形先天残疾,未免有些太巧了,我们身处奇险,不能说不信邪祟鬼魅之说,但有些事确实不得不防。
想到这儿我已有心毁尸灭迹,我问明叔等人该怎么办,明叔对他祖上传下来的一些旧事,向来深信不疑,这时听我问起对策,忙不迭地说道:“这时候咱们就别心慈手软了,不然即使回到海上,至少也要有三人背上那甩不脱的小鬼。古墓里为何要养小鬼呢?因为胎儿已经成形了,投胎进来的孤魂野鬼已经附在其上,这时候从孕妇肚子里活生生挖出来,那些小鬼贪恋自己的形骸,故此不肯离去。胎死的小鬼最是气量狭小,心肠歹毒,它们见到活人,不把人缠死就绝不算完,所以要依阿叔我之所见,一不做,二不休,把小贼们的形骸用火化去,才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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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0 11:24
明叔说着就拍了拍手中握的人鱼灯烛,烛光下他脸色难看至极,想来是从骨子里忌讳背着小鬼回家。胖子也撺掇着要点火,不过烧尸之前,最好先把死人嘴里的东西都抠出来,否则又要浪费了。
我又看了看古猜,那小子愣头愣脑,还没搞清楚自己这个龙户和海眼下的古墓有什么关系,根本不在乎放火烧化了这些死婴尸骸。而多铃的胆子是这伙人中最小的,根本不敢过来看鲸骨中的僵尸。
以我的经验来看,背小鬼的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墓中死婴必有蹊跷,与其让麻烦找上门来,还不如提前烧了干净,何必再去追根溯源探查其中究竟,于是我狠下心来,对明叔点了点头。明叔带着胖子古猜等人一拥而上,便要先取驻颜珠,再放“往生火”。
众人刚要动手,便被Shirley杨拦了下来,她始终在看那尊九足鼎,听到我们这边商量着要点火烧毁墓中僵尸,急忙先让明叔等人停下。她说从墓中背出小鬼之事,搬山道人中也有类似传闻,这些都是近两三百年才出现于山区的民间邪术,归墟之中又如何会有?而且从未听说墓中藏小鬼,特意要选畸形残疾的胎儿,世上可有此理?贸然点火焚烧,才会真正引来麻烦。
我们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胎儿四肢各有短缺之事极为诡异,确实难以理解,毕竟谁也没真正见过藏了孩儿鬼的古墓是如何布置。
Shirley杨说:“恨天氏将这件事铸在了九足鼎上,咱们要想从海底的这片珊瑚洞残骸里逃出去,怕是还得指望这些南海僵人。”
众人一听有了计策,无不动容,明叔激动得泪眼模糊:“杨小姐,你阿叔年纪大了,脑筋也有些迟钝,你是说这些古尸能带咱们回去?不知计将安出?还望明示,以解愚怀啊……”
Shirley杨让众人去看九足鼎的背面,原来这深陷在归墟下面与外界隔绝的珊瑚洞,并非是一座古墓,那胎儿缺足少臂之事,竟是与古时发生的月蚀有关。鲸骨中用龙皮遮盖的五具古尸,一老一少皆是即将殓入棺椁下葬的死者,而三个被剖开肚子的孕妇,却是由于不幸见到了月蚀,而被用来殉葬的祭品。
日食和月蚀是两大天文现象,古人虽不明其理,但对这些天文异象的认识由来已久。自古有种传说,孕妇不可见月蚀,一旦见到,胎中胎儿降生后,四肢必有残缺。这种充满神秘色彩的传说,并非捕风捉影,即使到了科学昌明医学发达的现代,也无法彻底解释其中奥秘。见过月蚀的孕妇所生婴儿,十有八九皆为畸形残疾,其比例之高令人难以理解。而在古代充满迷信观念的认识中,这是由于“月全蚀”为“大破”,其余则为“小破”,月破的那一刻是月阴精气遭受天地侵损,带胎气者见之必有所感。
古老的文明都是发源于大河,恨天氏正是起源于黄河流域,渡海南迁之后,仍然保留了古老的神话图腾崇拜,除了象征战争屠杀的射日,还有迫求长生不死的奔月,恨天之国的名称,是后世学者根据周穆王时期铜鼎上的记载所杜撰而出,也许并不准确。
恨天之国采取龙火,造就了空前绝后的青铜文明,但大概因为对月宫中有不死药的传说过度迷信,举国之力,全部倾注于挖掘海底神木和铸造青铜,万人伐木,却无一人升天,结果导致古城沉入大海。根据九足巨鼎的记载,这片珊瑚洞的水底,还有个更大的铜鼎。要凑够三具被月破损伤的畸形儿投入海底的巨鼎,才可以让亡灵通过楗木通往藏有不死药的月宫。
Shirley杨说:“月蚀造成的残疾胎儿,在商周时期叫做蚀天,是炼取不死药的药引,这种观念在古代非常普遍,从殷商至秦汉,有大量文物都有与之相关的痕迹。”
我点头道:“秦汉之时,是最热衷于寻仙求不死的时代,想想也可以理解,一个人生前在哪,死后又在哪,这都是凡人难以理解的,毕竟生命匆匆,一转眼就是青丝变白发了,比起有限的光阴,人们当然更关注在永恒的虚无中,是否能得到永生。这股风气到唐宋之后就慢慢淡了,连皇帝老儿也不肯自己欺骗自己了,到世上走一遭就逃不过生老病死,又哪里会有不死的神仙。古人迷信可以原谅,咱们迷信就太不应该了,难道将这三个少胳膊少腿的婴儿扔进水底的大鼎里,咱们就能跟着这一老一小两位僵人,一起飞往月宫吃不死药?”
胖子也说:“就是,要依这么说,那还造登月火箭干什么?美苏两国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忙活了,人家古猜的祖宗在几千年前通过爬树就已经爬上月球了……”
明叔急道:“你们这两个衰仔向来是对什么都不相信,就不能让杨小姐把话说完了你们再吹水?”他又对Shirley杨说:“杨小姐你可别跟这俩衰仔一般见识,阿叔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你快接着说,咱们在月球上吃了长生不死药之后,还能不能下来?这长生不死虽是件很爽的事情,不过还是要能回到下面享受荣华富贵才好……”
Shirley杨说:“我可没说真能从海底神木爬进月宫,我只是以九足鼎上铸绘的图案来解释,这种从不死传说中演化而来的葬法,可能正是海葬的一种。水底的巨鼎是个机关,其中隐有震卦的标记,似乎可以引出潜流……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可以将尸体从归墟里托出海面。只是不知隔了这么多年,这机关是否还有作用。”
我急忙看了看鼎上铸造的纹绘,确如Shirley杨所说,水中有个标有“震卦”机关的巨鼎,如今来看,震上震下的符号,似乎正是某种机关,一旦开启,这珊瑚洞里的海水,就会将巨大的楗木托出海面,可是否如此,还需要我们潜水下去探明真相。
我忽然想到古猜背后的文身,这有僵尸的珊瑚洞下,应该是鲛人的墓穴,再深处则是一片龙骸,不知那口铸有“震卦”标记的巨鼎究竟是在哪里。他背上一代代传下来的透海阵,隐藏着归墟古墓的真相,也许正是祖上希望有后代能返回海眼之中,将祖先的遗骸正式安葬,可直到古猜这最后一位龙户,才有机会跟我们误入此地。看这珊瑚洞内的水流形势,似乎是与外界封闭隔绝,还不知这墓穴下的水有多深,如果大鼎所在的深度超出极限,我们也没有能力到达。
我决定由我和胖子,再加上古猜三人立刻潜水下去,先侦察水底巨鼎的位置,看看能否开启这个巨大的机关,但我心知这只是碰运气,几千年前的模糊记录,又怎做得准?再说,也许这些疍人的祖宗们想起一出是一出,胡乱编个什么段子来唬人,所以我嘱托Shirley杨和明叔,留在这片礁石上,不要光顾着替我们担心,还要继续想别的办法。
我和Shirley杨简单商量了一下潜水方案,带上恨天氏的分水剑防身,水下纵有变故,也应该足能应付了。Shirley杨说:“你可千万别忘了,只是潜水侦察,一见到水底的大鼎就立刻回来……”
我知道她再说下去,就也要跟着去了,我们携带的水肺有限,行动时必须有所保留,所以在情况还不明朗的时候,不可能一股脑都下水。于是赶紧将她的话头引开,让她要照顾好明叔和多铃。水面寂静无波,看来水下情况不算危险,我们只不过下去侦察一番,料也无妨。然后和古猜、胖子三人吃了些压缩饼干,各自收拾齐整,每人抱了一个蚀天胎儿质化了的形骸,装入随身的潜水携行袋中,这才来到水边。
在短期内连续行动,使得古猜已经和我们逐渐产生了一些默契,我不需要再嘱咐他什么,而且他在漆黑一片的水底目力过人,搜寻大鼎和确认路线都要依靠他的帮助。他仍然不带水肺,赤了膀子,口衔蛋人刮蚌使的龙弧短刃。
我看胖子和古猜准备就绪,便用手一指自己的蛙镜,告诉他们注意观察,随后三人同时入水。珊瑚洞里的水深不可测,漆黑一片,我们的水底探照灯损失已尽,只能依靠潜水手电筒来照明,身前数米开外,就已黑暗不可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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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0 11:25
珊瑚洞水下空间深幽宽广,令人一时不知所措,偶尔有些带着生物发光器的水族接近过来,谁也没看清是些什么,就已如流星般从身边掠过,消逝在漆黑的水中。忽地里,只见黑暗中一片光芒闪动,虽然身在水下,却如置身星海,我眼花之下定睛一看,原来是成千上万只幽灵蛸,在水底来回游动出没。这些幽灵蛸遍体都能发出一股鬼火般的蓝色光芒,可以通过幽蓝色的生物光来吸引细小水族接近,然后寻找机会将其吞噬。发光器还能够用来吓退海中死敌,但它们并不主动攻击潜水员,反倒是为我们起到了很好的照明作用。越深处水质越清,不过幽灵蛸忽聚忽散,在水底卷起一波波的光雾,迷离变幻的情形,使人眼花缭乱。
我们抱住一株古珊瑚树的化石,趁机看了看四处的情形,太远的地方看不到。眼前全是各种珊瑚的化石,缝隙和窟窿中有大群的甲壳类生物在快速爬动。我正要倾下身子,继续往探处潜去,忽然发现身旁的珊瑚树化石上,都如筛孔一般,密布着难以计数的窟窿,每个洞窟的大小都可容纳一人,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我对胖子和古猜一招手,三人凑到近处,将潜水手电的光束照将进去,只见珊瑚树身的洞窟里躺着一具鲛人的尸骸,皮肉已被鱼吃尽了,只剩下凌乱的骨骼,上面挂着些与筋相连的鳞片,锯齿般的獠牙暴露在外,显得好生狰狞恐怖。又接连看了几个洞窟,珊瑚树化石中的无数洞窟,几乎都藏满了鲛人的尸体,这株珊瑚树正是海底鳞族的墓穴。
我见到有成千上万的鲛人尸骸,心中也不禁有几分发怵,幸好都是死的,否则在水底遇到这么一群恶鬼,哪里还有命在?不过这些鲛人面目身体都被小鱼啃噬光了,骸骨却未化去,据传这是由于它们脑中有鱼珠。蚌珠分海珠和湖珠,跟鱼珠一样,都是水里的珍异之物,之所以鱼珠未曾流传于世,是因为其离开水的时间稍久,其精华即失,所以向来不如蚌珠珍贵。
我不知这传说是真是假,又琢磨着龙户文身上既然有鲛人墓穴这个标记,必定是个极为重要的所在,理所当然应该看个明白。于是对胖子打个手势,探手入洞,拽出一个鲛人的头颅,胖子跟着用分水剑伸进鲛人眼窝中一挑,这剑身乌沉沉的分水剑,在水底竟有层暗淡的光芒,而且造为鲛鱼吐刃的形象,可能正是古时对付水底恶鬼鲛鱼的利器。剑刃翻起处,早将那狰狞的鱼头挑为两半,当中果然有个核挑大小的黑色骨球,毫无光泽。鲛人刚死之时,鱼珠自身应该也有精光,保存了尸骨多年,精华消散暗淡,用手一捻,鱼珠立刻变为了齑粉。
古猜在水中看得好奇,也大着胆子把胳膊伸进另一个洞窟里,想摸个酷似人头的鲛鱼脑袋出来看看有无鱼珠。不料他刚一伸手,那珊瑚树上的墓穴里,就无声无息地探出一只满是黑鳞的枯爪,牢牢攥在了他的腕上,将他向里面拖去。
古猜一只手被死死捉住,可另一手抓着气螺,臂弯里还抱着装有死胎尸骸的密封袋,密封袋始终挎在他身上,可这家伙莽莽撞撞地竟不知放掉死婴,取下口中的利刃解决自己,只是用脚撑在珊瑚树上,死命向后用力摆脱,一时僵持不下。
我和胖子见状也都吓了一跳,海里的鲛人诈尸了?哪里还顾得上多想,抬手一剑挥出,那分水剑造得好生了得,在水中挥动起来丝毫感觉不到阻力,古剑斩落,顿时将洞中伸出的爪子挥为两段,一股污血紧跟着冒了出来,水中血腥一现,在幽灵蛸卷动的光波中,只见珊瑚树密密麻麻的洞穴中,有无数遍体黑鳞的鲛鱼,像是一股股黑色的浊流涌将出来。
从珊瑚化石中突然出现的大量鲛鱼,犹如在水中卷起一股黑色的飓风,附近有些幽灵蛸逃得稍稍慢了,即被黑潮般的鲛人吞没,鬼火般幽蓝色的光波化为了无数逃窜的流星,顷刻间,大片色彩斑斓的珊瑚化石被这股浊流遮为了黑色。
我和胖子、古猜三人,都没想到洞穴内部纵横交错,形同蚁巢,除了那些尸骸,其中更是藏匿着无数活生生的鲛鱼。事出突然,但我们还算清楚难以触其锋芒,急忙抱着死婴,游进了身后一处鲛人藏骨的墓穴躲避。
我关上潜水手电筒,握了分水剑守在洞口,又将墓穴中鲛人的尸骸堵住洞穴。胖子和古猜二人则以利刃把住深处的珊瑚洞,感觉到外边水流涌动,似乎有无数鲛鱼在珊瑚树上游动,不由得暗自心惊,若是晚得半步进洞,此时怕已被这些海底的恶鬼咬碎了。
在秦汉之后,海上的鲛人几近绝迹,往往隔了数十上百年,才有船员在海中偶尔见到。据说是由于鲛鱼皆为雌性,又非以卵生繁殖,而是半卵半胎,科学家也无法解释它们是怎么繁衍至今的。只有渔民蛋民们流传下的种种传说,把鲛人形容得生性奇淫,能上岸与人交合,这些则不足为信。
古时鲛也是鲨的一种名称,不过这大概是一种误解,鲛相貌丑陋狰狞,有近似于人手的前肢。春秋年间,就已经有人捕得活鲛熬制灯油,西方人认为它属于人鱼的一种,实际上人鱼多在东海,南海少之又少,但不能说绝对没有。人鱼是一种形状似人的四脚鱼,寿命极长,生性灵动,能在海上踏波而行,食其肉能治百病,并且延年益寿,比只有制灯燃油用途的鲛人珍贵许多。人鱼虽然稀少珍异,可是在近代又比鲛要多见,虽没见人捉过活的,却屡屡有人目击。近千百年来鲛鳞之属,几乎已经绝迹,却不料在这与世隔绝的珊瑚洞里,还有如此之多的鲛人。
我把潜水手电筒的灯头遮住,悄悄照了照珊瑚洞深处纵横交错的鲛人巢穴,窄小处只有瘦骨嶙峋的鲛人可以穿梭往来,根本不容潜水员通过,往里面走无路可行,贸然进去,免不得被卡在其中进退两难。
胖子自认为经验很丰富,打了个手势,告诉我们不如用潜水炸药引爆,炸死一群鲛鱼,然后趁乱杀出一条血路返回水面。古猜被鲛人在手臂上抓了一把,留下五道血印,他心中正自顶着股无名邪火,见状就要抄刀闯出去捉条活鲛,捅它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在古猜头上拍了一巴掌,让他不要凭着一股蛮劲就出去送命,就算你这龙户浑身是铁,又能碾得几颗钉?随后我接过胖子手中的炸药,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脑中浮现,正要行动,突然堵住洞口的鲛人尸骸被一股巨力猛然拽了出去,紧跟着一个黑黢黢的鲛头探了进来。
我暗骂一声来得恁般快,手中分水剑递出,剑尖从鲛鱼口中透脑而出。珊瑚洞内顿时污血滚滚,潜水手电的光束都被遮住。我目不见物,只好抽出短剑,对准洞口胡乱攒刺,也不知都戳在了一条鲛鱼身上,还是刺在了别的什么东西上。
混浊的水流中,却见寒光点点,原来鲛鱼常年生活在漆黑阴冷的水中,就像那些深海鱼类一样,为了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或是变得触感极度发达,或是眼睛突出进化。鲛鱼便是属于后者,它们的眼睛全都生得凸出眼眶,在水中如同两个天然发光器,洞口前凶残的光芒阵阵闪动,又数条鲛鱼堵住了珊瑚洞。
我们三人各执古时疍人在水下屠龙宰蚌的利器,凭借狭窄的地形,将钻进来的鲛鱼一一戳死。但氧气和人力都有限,时间一久便是难以支持,而且珊瑚树化石周围的鲛鱼数量实在太多,它们并非像鲨鱼一般会争食分抢自己同类的尸体,而是只嗜人肉人血,已经层层叠叠地聚在洞口,围得水泄不通。
胖子捡起我落下的炸药就想引爆,我看到他的举动,心中也不免绝望,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想不到在这阴沟里翻了船,但此时宁可用炸药同归于尽,捎上几条鲛鱼垫背,也好过被它们拖出去活活分尸。
胖子刚把炸药锭握住,突然有一条鲛鱼从我身边蹿过,扑住了古猜。一人一鲛缠在一处,撞到胖于身上,反把胖子手里的炸药撞落了,龙户古猜在水中极为凶悍,就如同大多数嗜血的凶恶水族一样,越是见血,他骨子里那股悍恶之意越重。他用手中的龙弧抵住了鲛口,那恶鲛没命地乱咬,都咬在刀刃上,下颌骨都被切成了数片,却仍毫不退缩,扑得更加猛了。
我正用分水剑挡住从洞口钻进来的鲛鱼,见古猜被那口中受伤的恶鲛扑住挣扎不脱,急忙伸出手抠住那鲛人全是血丝的眼球,跟着向外一扯,将整个突出眼眶的鲛鱼眼珠子,连筋带肉抓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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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0 11:25
那鲛鱼再也吃受不住,急向外窜,但它剧痛之下,抓破了古猜挎着的潜水携行袋。它指尖爪利。一扯一划,竟将密封袋扯得豁了开来,装在里面的死胎形骸落将出来,四周虽然血水浑浊,但死胎在水中面目抽动,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围在洞口的大群鲛鱼,好像遇到了什么瘟神,急忙趋避逃窜,倾时散得干干净净。我急忙一把抓住那畸形婴儿,在水底和胖子、古猜三人相视,虽然戴着蛙镜,仍掩不住众人诧异的神色。鲛鱼如此凶恶,就算是深海中体形最大最凶猛的“龙王鲸”撞上这群恶鬼,也得被啃成森森白骨,怎地见了这些胎儿掉头就逃?
我心中止不住好一阵狂跳,低头看了看手中抓住的胎儿形骸,水波光影之下,犹似鲜活如生,也许受月蚀而成畸形的胎儿,本身带有一种月破之气。鲛鳞人鱼之属,无不贪恋明月精华,一见这些受到月破蚀天而感应孕变的死胎,便如遇蛇蝎,逃避唯恐不及。
水下情况复杂,我顾不上多想,反正如今看来,这三具死胎质化了的形骸,是防范水底凶灵最为灵验的护身符,正可趁此机会潜入水底,寻找那尊所谓的震天鼎。于是我和胖子也将包里的胎儿取了出来,三人各自将其抱住,摸索着出了珊瑚洞。
随着鲛鱼的逃散,水中那种无穷无尽的幽灵蛸,又开始成群结队地游了出来。这群幽暗水下的精灵,随着水流散发出一波波光晕,将珊瑚树照得通彻如水晶龙宫。幽灵蛸从不浮上水面,并无普通水族应月之性,也不惧怕我们抱着的畸形死胎,只在周围翻翻滚滚地来回舞动。
我们再也不敢托大,径直潜入水底,大约在三十多米的深处,果然见到一口陷在珊瑚化石中的巨鼎,这口鼎直径之大,比起那棵海底神木也让分毫,有整株珊瑚铁树的化石生在其中。
我们接近鼎腹,发现这尊巨鼎乃是天然生成的一块石盆状巨岩,里面套有数口人造的铜鼎,四周有数十条老树粗细的巨链,都没入旋涡深处,不知是否曾经锁着什么庞然大物。我对胖子做了转动的手势,告诉他这天然的巨鼎,又哪里像什么鼎器,分明像是一个巨石转盘,而里面有铜造的沟槽和鼎器,这些东西我们这辈子从没见过听过,根本不像机关,更像是个放在海底的巨大盆景。
绕着巨鼎转了半圈,并没见到有什么“震卦”的标记,也不知该把这三个月破的畸胎形骸放在哪里。这时跟在我后边的古猜,伸手扯了扯我的腿,指着水深处让我和胖子观看,借着幽灵蛸飘舞的光波,只见水底的珊瑚化石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
这缝隙又宽又深,如同一道深涧,里面的水黑茫茫的,没有半只幽灵蛸进入其中,偶尔有些奇形怪状的鱼鳌摇头摆尾地游将进去,却个个都是有进无出。看了半天,都不见任何活物从深涧里出来,那里的水全是旅涡,在远处都能感受到一股股极强的吸力。深涧边上有块大石板,从外形辨认也许是块古碑残迹,上面刻了什么早已看不出来了。
我看了看珊瑚化石岩层下的深渊,问古猜可否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古猜比划了半天,我和胖子也没看明白,但那里水太深,人一过去就会被乱流卷走。我心想那地方八成就是龙骨遗骸的所在,里面凶险难测,何况没有重型潜水装备,也难以深入其中探其究竟。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查明身边这座古鼎的真相,看看它是否是古尸海葬的机关,倘若真能让僵尸浮出海面,我们也能趁机跟着上去。如今给养装备消耗一空,生死成败尽系于此,便没太留意那深涧中的情形,继续在水底围着巨鼎仔细观察。
海底石鼎另一侧的珊瑚森林化石中,又有个巨大的洞穴,我和胖子等人伏在鼎旁窥探了一阵,都没发现什么异状。但古猜在水底目力过人,他似乎能看见那洞中有什么漆黑蠕动的巨物,他示意里面十分危险,绝对不能接近。
我和胖子见古猜对那洞中之物都觉得惊惧,料定必不寻常,三人不敢擅动,急忙翻身游入鼎中。这里都是幽灵蛸光波不及之处,我们只好以潜水手电来照明,周围的几尊铜鼎之间,全是铜槽锁链的绞盘,看来似是某种机括,可并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启动。
胖子摇了摇手中拎的死胎,问我这劳什子该放哪里。我看看四周,心想这些月之大破侵损的胎儿,大概只是为了在水下驱散成群的恶鲛,并不是用来放在这巨鼎中的。这东西轻飘飘的,一撒手就浮上去了。恨天氏熟知水族习性,想必是疍人的祖宗们知道鲛鱼的弱点,否则以这片水底的凶险万状,谁又能下来动这大鼎。看来这三具死胎形骸,我们是怎么抱下来的,还得怎么给它抱回去。
正没理会时,古猜凭着他的一双金鱼眼,发现鼎中那株珊瑚铁树下有些东西,冲我们打个手势,当先游了过去。我和胖子担心他有闪失,想喊他回来一同行动,又苦于张不开嘴,想要伸手拽住他,那家伙又滑溜得像条泥鳅,早就游到了前面,我们只好抓着鼎内的铜链,紧跟住游向珊瑚树下。
铁树下锁着一具黑色的朽木棺椁,木质虽好,但在水下腐蚀得已经酥了,用手一碰就一片片地往下脱落。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秦汉之前多用石椁铜椁,木椁非常少见,不过木质如臡,是不是一具木椁尚且难说。
但黑如朽炭的木匣,形体大小正可容纳成年人的尸体,长长方方的倒是极像棺椁。不等我再仔细去看,胖子已经把烂泥般的木头扒开,里面赫然有具遍体发绿的尸体,三人见尸气被水波一逼,竟然盈绿如生,尽皆吃了一惊,水底怎会有这种东西?
黑色的木椁内有层暗淡微弱的绿色荧光,我急忙将潜水手电的光束照将过去,只见那朽木夹裹之中,有具满是绿蚀的铜人。铜人的形态似乎是古时多见的衣冠尸俑,也就是墓主由于某种原因没有尸骨下葬入殓,往往以金玉或者青铜造成人形,穿戴墓主生前冠服,置放在棺中作为衣冠尸俑替代死者。
我定了定神,拨去铜人脸上的朽木,将那古木板彻底拆散开来,再定睛细看,心下更是疑惑,看来这铜人也非衣冠俑,因为衣冠俑根本不能算是陪葬的明器,它的地位就等同于墓主,向来十分尊贵,须造得眉目端严,形态仪度不凡,而且十分稀少,现在能见到的几乎没有了。
可是反观黑木包襄中的铜人,根本没有面目形貌,只是酷似人形的一个大铜疙瘩,用阴火淬炼的青铜,在水下千年也能铜性不失,而且其青绿之色映入肌骨。我们在那海底神木下所见到的无数青铜奴隶,都铸得形态逼真,这铜人却极为简单,连纹理轮廓都不甚清晰。不过最令人奇怪的是,铜人全身都是蜂巢般的窟窿,里面灌有聚铜的黑色海沙,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会是个什么鬼东西。
古猜伸手把那尊青铜人形扶了起来,只见铜像有四条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托举着一块玉盘,盘下有数条玉柱,柱身内部是可以转动的凹槽。这玉盘玉柱显得极为精巧,上面镂刻满了虫龟古篆,尽是易卦之数,似乎奥妙无穷,不过惊讶之余,我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名堂,看样子是件问卜乩数的上古秘器。
再翻看木椁之中,没有任何东西了,不过珊瑚铁树的化石下,藏有一截凸起的铜桩,似乎可以使这尊铜人固定在上面。我和胖子、古猜三人在水下将铜人戳在上面,见这铜人在昏暗的水波中托着那满是卦数机变的玉盘,形态说不出的诡异离奇,谁也看不出它是在做什么,说是问卜起卦,却也不像。
我心想以前没少深入古迹古墓,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可如今是老革命遇上新问题,这珊瑚树下的秘密太多,留在这胡乱猜测不是办法,只有回去让Shirley杨帮着想想,她向来思路清晰,也许能够解开其中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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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0 11:25
但我估计无法准确地对Shirley杨描述那复杂的卦盘,只好将它一并带上去再拆看究竟,于是打个手势,和胖子、古猜三人托着铜人浮水而出。Shirley杨和明叔、多铃等人,早在上面的珊瑚礁上等得心急不已,见我们拖了个奇形怪状的铜人出水,都赶紧过来相帮。
众人将铜像和卦盘拖了上岸,喘息片刻,说了一遍在水下的所见所遇,说到紧要处,听得明叔等人脸上变色,怎地水下会有这许多鲛鱼?幸好祖师爷保佑,若是没带那些死胎下水,怕是此刻已经人鬼殊途了。
最后我说起水底有株珊瑚铁树化石,比珊瑚螺旋中最大的那株也小不了许多,戳在一处形似古鼎的巨石中,周围有几尊铜鼎环绕,再深处还有吸水的弥洞,水旋奇溜,只有鱼龙能入,人不是鱼,所以没办法去查看里面有什么。
明叔听闻我们没在水底寻得生路,不禁气丧,叹道看来这辈子穿多少吃多少,都是命中注定,人不信命还真是不行,非要冒死来海眼采蛋,结果真成有来无回了。虽得了这许多青头,到头来毕竟是水中月镜中花,都是一场梦幻罢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回香港,虽然破产没钱了,但在街头摆个卖云吞面的摊子,至少能有口安稳饭吃。
胖子突然发现从玛丽仙奴号里捞出来的金表不见了,胖子最看重真金白银,一直戴在自己的腕子上,不知是不是刚才在黑暗中掉在神木隧道中了,他见丢了金表,不由得心情十分恶劣,听了明叔沮丧的言论,更增恼怒,立刻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咱们回去之后,你的青头就一件也甭要了,反正明叔你也看开了,将来你就卖你的云吞面去算了……”
我劝他们道:“算了,现在还不到追悔莫及感叹命运弄人的时候,咱们干的勾当,与其说是什么以手艺谋生,其实都是屁话,我看就是玩命,有多大风险咱们没来之前就清楚了。既然敢来就早做好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觉悟了,不过未到关健时,也绝不能轻言牺牲。”
这时Shirley杨仔细将那铜人卦盘看了个遍,问道:“老胡,你可知这是做什么用的?”
我摇头道:“难说,像是一件占卜推演卦象的秘器,不过我看水下的情况,确有几分像是一个古老的机关。九足鼎上的记载如果正确,古人必定视身后之事为大,穷尽心血气力布置死后奔月求长生的秘径。可一来年代太久,在水中饱受侵蚀,有些重要的线索咱们都找不到了。再者我也想象不出这卦盘是起什么作用的,上面并没有震卦的标记,都是些空虚的卦眼,密密麻麻不下数百,根本没有最重要的卦象……”
Shirley杨听到这里,突然抬眼望着我说:“你刚说什么?”我心中一怔,答道:“卦盘上没有最重要的卦象……怎么?”
Shirley杨转动玉盘下的转轴,盘上代表卦数的符号跟着产生了变化:“你说到重点了,是没有卦象,但我发现这卦盘像是个密码锁,你需要把密码调整准确,卦象才会显示出来,也许只有使卦象完全呈现,铜人就可以在水底启动暗藏的机括。”
我一拍脑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看似明摆着的事情怎么就没能想到?不过我将卦盘在手中转了几转,却又犯难了,要是密码锁的话,那密码又会是什么?我虽然可以看出卦盘底部可以旋转的柱轴,都是按“三式”标注的暗号,但这“三式”,乃是“太乙”、“奇门”、“六壬”的总称,是《易经》中最高层次的预测机数,其构成原理,是取自天干、地支、河图、洛书、八卦、象数,说到底全是出自易。这套机数,在周秦时期称为“阴符”,汉魏之际叫做“六甲”,其中变化无穷无尽,要是张赢川在这儿,也许他能破解其中奥秘,我却根本摸不着门。Shirley杨并不知道这些机数有多艰深,还以为我能将这所谓的“密码锁”解开。
Shirley杨见我干瞪眼没办法,便劝道:“你别着急,好好想想,恨天氏的冥葬之器中,多有震卦的标记,水下大鼎也对应震卦,也许这玉盘的卦象需应着此象,所以你先想想,怎么才能使卦盘中出现震卦的卦象。”
我本来脑中乱作一团,被她心平气和地开导了几句,竟然清醒了许多。Shirley杨继承了她家族中先知先圣的血统,对所面临的事情,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敏锐直觉,虽然不能说她能如同先知一样预言,但往往都能在一团乱麻的各种线索中找出重点。
我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让众人谁也不要出声,嘴里默念着《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的总诀:“机数分甲子,神机鬼中藏……”低头去摆弄古玉卦盘,转轴上密密麻麻的符号,纵横交错,分别是以时间和空间中的各种象征事物,所推演出来的全息符号,是所谓的机数。
代表这时间与空间杂乱无序的各种符号,经过有机的排列和组构,可以推演合成出一个个不同的时空,也就是由机数产生的卦象,一个成立的卦象,至少要包括“天、地、人、鬼、神……”这些机数,其中最难以捉摸的,就是机数中的“神”,它代表了冥冥中一种可以左右成败的神秘力量。这些卦象机数,现在大多都已经失传,我祖父留给我的半部《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十六字,正是先天十六卦中各个机数的符号,如今留传于世的易道,都不及古法详细精妙,单以此来看,这满是卦数的玉盘就是一件无价之宝。
像张赢川那种神机莫测的易学高人,也因精力神智所限,机数常有穷尽之时,但我捧着手中玉盘,却发现这盘中所生机数,似是无穷无尽。周文王照烛龟卜推演出的卦数,可生天地万象,即使是现代的电子计算机,恐怕也无法演算。
好在我已知道所需卦象为“震上震下”,所以只要想办法反向推演即可,否则在那如同“太极生化的宇宙代数学”一样复杂的“三式”中,就算让我们几人想破了头,也推演不出任何卦象。
明叔在旁看得大气也不敢出,但隔了半天,见我还是没什么成果,忍不住问道:“我说胡仔,你摆弄不出来也就罢了,可千万别用劲用过了头,把这玉盘毁了。我看这东西要是在香港拍卖,也许能开到上亿的天价……”
我刚有一点头绪,就被明叔打断了,不由得无名火起,让胖子将明叔的嘴按上,关键时刻净他妈跟我捣乱。我挠头抓腮,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的思路了,只好再跟Shirley杨商量几句,如果说易中含有数字之语,都非凭空而来,而是从机数中生化而出,那“震上震下,震惊百里”,说明“震卦”中暗含“百”数,但这究竟是怎样才能推演而生的?如果真能从“百”字反推机数,那对我们来说正是求之不得,否则若是如同“利涉大川”或“同人于野”之类没有数字的卦词中,我们虽知这些全部是由机数推演而生,但却根本不知机数何在了。而且每一个卦象,如同一个个不同的时空,都是相对封闭独立的体系,只知道如何推演一个卦象,却无法举一反三地来衍生另外的卦象。
我对Shirley杨说,这思路确实可行,比如“叁天两地而倚数”,叁就是三,天数是五,地数是五,三与两正好合成五,倚者始得天地之数。而且三是奇数,代表阳,两是偶数代表阴,“三”这个数字是一与二合,奇中有偶,二这个数字是一与一合,偶中有奇,正应阴阳倚天之理,所以类似于“叁天两地而倚数”之言,其中的含义太深了,几乎每个字都藏有玄机,可能全是从龟卜中推演生化而成。
Shirley杨喜道:“你这不是说得很好吗?既明此理,还不快把卦象在玉盘中推演出来,咱们看了之后才好想出办法。”我无可奈何地说:“思路大概对了,但还是难于上青天。叁天两地而倚数之解,我是刚好曾听张赢川说过,让我自己推演震卦之象简直是要我的命。要知道这些周而复始、始而复生的机数,如果没得到高人真传点拨,又在《易经》里下过几十年的枯禅功夫,等闲之辈哪里能够看得明白?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我这回怕是也要对不起你们了,这卦盘虽然神妙无方,但也需有应其变而神其妙的高人才能使用,在我手里……它根本没用,早知道当初我就好好学习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话音刚落,一直在旁边观着的古猜走上一步,不太自信地对众人说道:“震上震下大概是先天卦数中……一阳二阴的第四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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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0 11:26
《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虽然名为十六字,可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十六章,每章以一个字为代表,共计一十六字,所以号称十六字。这十六字分别是“天、地、人、鬼、神、佛、魔、畜、慑、镇、遁、物、化、阴、阳、空”,每一个字,都是一种特殊的符号,在古卦机数中象征着“时间、空间、物质、生命”,它们组合后就会产生特定的“卦象”,可以从中解读吉凶祸福和过去未来。
这部主要记载阴阳风水学的古籍,可谓无所不包,不仅有风水术和阴阳术,更因为它是由摸金校尉的高手所著,所以里面还涵盖了大量各朝各代古墓形制、结构、布局的描述,其原理全部出于周文王所演的先天十六卦。水底珊瑚铁树下的玉石卦盘,正是一件以“时间、空间、物质’等各种机数,来推演“卦象”的“占盘”。
当年在中国有件古物的出土曾经轰动一时,安徽阜阳县双古堆出土的青铜秘器“太乙九宫占盘”,许多人猜测过它的作用,实际上它就是古时推演卦象机数的精密仪器,可是它能推演的机数远远不如我们所找到的玉盘。这件玉盘是海床中埋藏的金刚玉,颜色浅红,透明如玻璃,纯粹无瑕,不为海水盐卤酸类所蚀。金刚玉虽然以玉为名。实则既非硬玉,也非软玉,古人称玉乃石之美者,多产于昆仑山麓,与沙砾同存于河底,其质温润细密。光泽如脂肪,有软硬之别,软玉为辉石类,以纯洁乳白色为贵;硬玉为角闪石类,较难溶解,色彩鲜绿。金刚玉兼有软玉之美,又超过硬玉之质,属石中异数,硬度则近似水晶,低于宝石,在中国向来非常罕见。而且这铜人手捧的金刚玉卦盘构思更是精妙绝伦,通过盘底的六柱三式,可以产生无穷无尽的机数,其中蕴含的奥秘绝非常人所能掌握。
以前的许多年中,我都想有机会一窥《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全貌,但今时今日将卦盘拿在手中,心里才开始明白,即便是有十六卦全象,凭我这半路出家一知半解的水平,也根本无法解读其中所藏的天机。以前可能是对自己的本事高估了,现在眼睁睁知道需使卦盘显示“震上震下”的卦象,可在繁复庞驳的太乙机数面前,却完全不知从何处着手,只好对Shirley杨摇头兴叹,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不料这时候古猜竟然站出来,说他可以试着在卦盘上推演一番,推演出一阳二阴的“震卦”,连同我在内,众人谁也没想到他会懂得此道,不禁又惊又疑,一时间全然不敢相信此话会从他这蛋仔口中说出。
过了片刻,众人才逐渐回过神来,明叔对古猜说:“蛋仔,你怎会知道先天卦数?现在大伙的生死性命全系于此,可不是做耍寻开心的时候,你到底……”
不等明叔说完,胖子就说道:“术业有专攻,扯膏药掰卦咱还得看老胡的本事,他们家祖上就是吃这碗饭的,而且真理向来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并不是随便有个脑袋的人就能明白,你这打渔的娃子就别跟着起哄了,不然赔上大伙的性命,谅你也担待不起,你知道胖爷这条命值多少钱一斤吗?”
古猜被明叔和胖子这么一说,更显得发蒙,本就不多的信心也都没了,支支吾吾地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看到他的样子,我心中猛地一动,醒悟到疍人的祖宗正是这归墟古迹的主人,恨天氏精研卦数,难道这些古时的机密,竟然在龙户和獭家身上保留了下来?必须要向古猜问个清楚,他僻处荒岛的一介孤儿,又怎会说出“震乃一阳二阴之卦”的话来。
想到此节,我忙对众人说:“你们先别忙着武断,真理是一向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吗?当然不是,不过真理在某些时候确实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疍户既能历经几千年把身上的透海图传下来,自然也有可能知道先天卦数的情形,不妨就让古猜一试。”
Shirley杨把金刚玉卦盘放在古猜手中,知道他拙嘴笨舌,便让他不要多想,尽管放手试试,多铃也不知古猜懂得什么“卦象机数”,连连嘱咐他不要胡来。
古猜全神贯注地盯着三式玄机柱上的各种符号,似乎有些东西在头脑中搁置了许久不用,需要绞尽脑汁地去回忆思索。归墟中的卦数并含“全天一十六卦”,相传“先天八卦”是伏羲所创,又名“伏羲先天八卦图”;“后天八卦”是周文王根据河图洛书的九宫之数所发明,周文王神机通天,更将“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在龟甲上融会推演,穷究天地之变,化出暗藏天机的“全天十六卦”。
“全天十六卦”到了西周后期,即不复存在,清代的摸金校尉从西周古冢中意外发掘出全天卦象,由此编写了一部《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由于全书被毁去一半,所以我所知所学仅限于风水秘术,变化精微的阴阳卦象几乎完全不懂,直到近半年才逐渐有所接触五行八门,可《易》乃生生变化之道,大多内容以“通算推演”为用,若只知其一二,简直等于不知。
但我在古猜脱口说出一阳二阴的震卦之时,就已知道他言之有物。而且看来他所知内容应该属于“先天卦数”。《易》中八卦,分为“乾、坎、艮、震、坤、兑、离、巽”,按卦数排列即为“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震居第四,震卦正好对应“一阳二阴”所组成的第四卦;后天八卦图中,震卦则居第三位,经中五,从“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乾六、兑七、艮八、离九”,使用机数呈现时空变化螺旋式重演的原理,来推算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是现代流传较多的卦数,却不是用以推演先天卦象的古法。
只见古猜一一转动阴阳玄机,金刚玉卦盘上的数百个筛孔随即关合变化,产生的机数逐渐呈现出卦象。众人看古猜的举动都茫然不解,只有我能看出些许门道。
震卦为一阳二阴之卦,阳数为九,阴数为八,以其居于卦位为“四”来推演,一阳而生四九三十六数,一阴得四八三十二数,再一阴又得四八三十二数,合而生“百”数,产生了震卦卦象中的“百里”之机。
至于“震来虩虩,笑言哑哑”等卦文,是如何通过机数所生,我就根本看不明白了。不过我知道在先天卦数中,相对两个方面的卦数相加之和都是九,是阳数中最大的“老阳”之数,天为阳,地为阴,后天八卦中相对之和郁是“十”,描绘的是“地”,而古猜推演出的机数,大部分都是老阳天数,看来卦象中所反应的各有所指,全是大自然的情况,对应了震卦中“祭天行为不可中止”的隐意。
我忍不住对古猜说:“蛮子,可真有你的,连这先天卦象都能推演出来。”古猜听我这么说,就知道他的推演之法没错。这些都是他十二三岁前,由他阿爹亲口传授给他的,据说是龙獭之辈自幼就要学的古咒,可没任何实际用途,而且从来不知那些古奥的咒语是什么卦象机数,如今竟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阿爹和阿妈在天有灵,也能感到欣慰了。
金刚玉石的卦盘分为数层,每层都有无数手指粗细的窟窿,或大或小,分布不均,随着古猜将最后一式的机数推出,数层玉盘上的某些孔洞相互贯通,排列为“震卦”卦象的标记。卦盘连通着青铜人像的手臂,猛听铜像体内机括牵动,“嘎嘣”一声闷响,铜人身上填满聚铜海沙的窟窿中,探出数十个铜铸的鲛鱼头颅。铜鲛形态狰狞,大小比儿臂稍细,皆做张口衔珠之状,口中却俱是空空如也。
众人见古猜终于启动了先天卦盘上的机关,正要喝彩,谁知以四条手臂托着玉盘的铜像躯体中,竟会探出许多鲛头,不禁全都看得呆了,一时寂然无声,直勾勾地盯住那些空空的青铜鲛口,不禁想问:“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伸手摸了摸鲛口,里面漆黑的海沙虽有聚铜集阴之性,不过以手抚去,感觉不到其中是否还有吸力,鲛鱼嘴里的空槽,很明显是用来固定大颗南珠的,我奇道:“这……这些张口瞪目的鲛人嘴里,似乎是用来放置海中龙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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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0 11:26
Shirley杨说:“九足鼎上有海底仙山埋着一轮明月的标记,明月随波涛起浮,看来还需要在鲛龙口中放置龙含,将铜像沉入海底机关处,归墟下的坟山就会裂开,僵尸会在棺中随着水流浮上海面。当真存在这种可能吗?”
明叔见脱身有望,忙不迭地告诉众人,在海波中采蛋为生之辈,没有哪个不知海底坟山中埋有明月的古老传说。月者水之精,珠者月之精,其实明珠即为明月。金刚玉是海中古玉,珠玉相应,光华肯定比真正的月光更盛,只不过要嵌满这铜人上的鲛头,怕是要用不下数十颗极品龙含。多铃和古猜姐弟在旁不住点头,表示明叔所言不虚,海底仙山葬月的传说在蛋民中广为流传,无人不知。
我咬了咬牙,看来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了,只有把我们从珊瑚螺旋所采的明珠,都嵌入鲛口,然后将铜人沉到水底铁树下的机关处,至于能不能引得仙山裂开,海水上涌,使僵尸出海,只有到时候才能知道了,现在根本难以想象百十颗明珠怎么可能会带来如此剧变。
胖子赶紧捂住装有月光明珠的背囊:“我说胡司令这可使不得啊,这么多鱼头,得喂它们多少?我不得不再强调一次,贪污浪费可是极大的犯罪。”
我对胖子说:“怎么是犯罪呢?摸金校尉的原则是舍财不舍命,咱们将来都是有所作为的人,可要是去不了美国,捞到多少青头都没任何意义,再说还有那价值连城的人鱼和佛爷的翡翠天衣,到了美国咱们省着点花,也足够折腾半辈子了。”
可话虽如此说,一看那装着南珠的背包,不禁又想:“在海中豁出性命采了半日,仅得明珠三十有二,阮黑死后,我又在他口中埋了一枚做‘驻颜珠’,如今只剩三十一枚,颗颗都是南龙海气凝结的精华,要是就这么沉入水底,换了谁都会觉得心疼,而且数量也相差悬殊,三十一枚明珠远远不够。”
Shirley杨将几枚明珠放入鲛鱼嘴中,果然无论珠身大小,都被鲛头紧密地牢牢吸住,但至少需要六十余颗光照百步的月光明珠,才能把所有的鲛口填满,Shirley杨也不得不连连摇头。恨天氏送葬之物如此之盛,恐怕唐宗宋祖的陵中,也不会有数十枚这样的南海精魄,此时此地又要到哪里去凑够六十几枚明珠?
古猜在旁看出众人忧心忡仲,似乎是觉得南珠不足,他忙指着水面,比划着水底深涧的手势:“水下有龙穴!”明叔急忙让他说出详情,听后转告给我们,原来古猜是古疍民中的龙户,在海中有许多与生俱来的本领,尤其擅长“辨水色,识龙居”。
刚才,古猜随我和胖子潜入鲛鱼出没的珊瑚树下,见水底有一道深涧,古猜善识水性,一看水底的旋涌乱流有异,就知深涧中必有万年老蚌。那是一片不见天日的“珠母海”,多半会有蚌祖隐匿其中。海中螺蚌不同于淡水蚌,全部是一甲仅出一珠,而海底的珠母却是一甲百珠的庞然大物。
珠母可能要比砗磲大上十倍,只在海底洞穴岩隙的深处才有,一片产珠极佳的海域或者珠池,其下必然藏有被称为蚌祖的老珠母。据说珠母乃是老蚌年久化为精魅,由于自身蚌甲中裹着百枚明珠,即使天上月色如水,它仍然会藏在深涧中绝不出来。
古时若有蛋人寻着水下蛛丝马迹,摸到蚌祖附近,往往也很难发现与礁石化为一体无迹可循的巨蚌,更有许多人被它变幻的形态迷惑,成为了“蚌精”的食物。蚌祖藏纳数量众多的龙含隐在深水中,会产生大量的低频脉冲,虽然对人体影响不大,但是会严重干扰各种电子信号,珊瑚螺旋海域常有舟船飞机失事,除了变幻莫测的海象天候,恐怕与这藏在海底的蚌母也脱不开干系。
先前没顾得上仔细去想那龙骸会是何物,珠母的相关记载虽然很多,但很少有人能捕得这种灵物,千余年来始终无人得见。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没往这上想,直到古猜观水色识龙居,辨认出水底是片“珠母海”,才知原来古猜背后透海图中所刺龙骸,正是“龙穴”的标记,蛋人向来便将“珠”比喻为蛟龙之含,有珠之海,即为“龙居”。
此时鲸骨附近的伏流一片沉寂宁静,空气中阴寒之意更盛,众人稍加商议,那狠下心来,既然深涧中有一甲藏百珠的“珠母”,那说不得,只好再舍命下水,刮取蚌祖壳中的龙含。可此事却又艰险异常,因为以前谁也没有捉过珠母这种万年巨蚌的经验,据说那蚌祖历经万年吐纳形炼,善能幻化迷惑,且藏匿极深,隐于深涧潜涌之下,其中乱流旋涡一个接一个,使人拼上性命也难以接近。
众人正在左右为难,明叔忽生一计,从归墟遗迹的螺甲坟中,得到数件引龙宰蚌的上古秘器,其中有具女子皮囊般的尸鬽,正可作为珠媒从水底引出蚌祖,不过将那鬼气森森的尸鬽缚在背上,口衔短刃赴水潜入乱流,除却需要胆子够大、水性精熟之外,也务必要将生死置之度外,能担当此任者,非是龙户莫属,现在唯有古猜这一身过人的水下本领是众人最后的指望了。
明叔提到尸鬽,禁不住脸色剧变,海上蛋民似乎都识得这有筋无骨的女尸皮囊的厉害,它并不是轻易可以使用的普通珠媒,但若不以它的阴魂为烛,绝难引出潜藏在海底千万年的珠母蚌祖。
明叔对我们说:“阿叔我是观千剑而识器,抚万曲而知音。在海上漂泊了半生,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经验要比你们丰富得多。我早就看出古猜这蛋仔非同一般,只有他才有本事背着尸鬽,去水底引得蚌祖现身,然后咱们就等着齐心协力刮蚌采蛋便是。”
我早在水下就已见到深涧处暗涌奇流,只有古猜这种精熟水性的龙户,才有可能游进去,但这话听明叔说出来颇不入耳,心想:“港农老贼只求自保性命,向来不管旁人死活,对他来讲,除了他自己之外,任谁都是可以随时随地牺牲掉的。”
于是我正色道:“我看古猜水下本领虽然了得,但他经脸不足,咱们这伙人中,只有明叔才称得上是德高望重,我这辈子最佩服他这样品德高尚又有真本事的老干部,不如就让明叔背了女尸潜水引蚌,凭他识风信、知水性,洞悉海底地形的手段,才配担此重任。”
胖子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明叔肩膀:“明叔,您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不去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尽管放心。我和老胡绝对会尊重你的牺牲,把咱们捞得的青头货卖个好价钱,赶上清明冬至,即使我远在美国游艇上,也肯定忘不了给你烧纸钱送寒衣。”
明叔虽然在海上阅历不凡,可他自身器量有限,是小庙里的神仙,受不起多大香火,此时心神疲惫,更是架不住胖子的三句狠话,我们这么一吓唬他,险些让他瘫在地上。Shirley杨见明叔脸上半天都没血色,于心不忍,就劝众人现在不是开玩笑寻开心的时候,蚌祖是什么样子,谁都没亲眼见过,尸鬽近千年来也从未有采蛋之人用过,这些都是传说中的逸事,可信与不可信的程度是对半开,不应该冒无谓的风险,还是应该另想办法。
我对众人说:“眼下物资装备基本损失一空,随身只剩下些不当吃不当喝的青头货,再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时?我们可以做好两方面的准备,一组下水去引蚌母,另一组到珊瑚树下寻找机关,如果计划不能实现,就只有冒死穿过乱流,从错综复杂的珊瑚洞里寻找出路,那是不太靠谱的办法,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罢了。”
众人皆知眼下面临的困境,必须各出死力才有可能从中脱身,当下不再多言,各自整理身上的装备器械,将剩余的水肺重新分配,最终决定由我和古猜潜入深涧去引珠母,其余的人带着铜人卦盘,埋伏到珊瑚铁树的化石附近,准备屠蚌取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