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axaka 发表于 2008-4-30 08:33

郑邦友,保卫长江“活化石” 六头豚娃一个“爸”

  来源:第8版 作者:老歌 日期:2008-04-30
  郑邦友其人:
  郑邦友,安徽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主任,生态学高级工程师。自1985年从安徽大学生物系动物学专业毕业后,一直从事长江淡水豚生态考察、活捕、运输和人工饲养工作,积累了大量实践经验。2006年10月,他获得“全国自然保护区管理先进个人”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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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尽早实现人工繁育江豚这一世界性科学难题,他吃住都在小渔船上长达一年之久。
  安徽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基地暨长江重点水生野生动物保护中心,位于长江中游的一个小岛上。这个小岛由两个冲积洲———和悦洲和铁板洲组成。洲上杨柳依依,云淡风高,纵穿江心洲的夹江上水鸟成群逐波戏浪,江岸树影婆娑起舞,水色秀丽风景宜人,是养殖淡水豚的理想水域。
  1985年秋,21岁的郑邦友从安徽大学生物系毕业后被分配到铜陵淡水豚养护场工作(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原名)。上班第一天,在搭乘渡轮从长江支江到位于江心洲上的单位报到途中,眼尖的郑邦友突然发现前方300米处有6头劈波斩浪嬉戏追逐的白鳍豚,只见它们时而把圆滚滚的灰白身子露出江面,时而潜入水中,长长的尖嘴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场面相当动人。“长江女神果然名不虚传,它们太美了,只可惜当时没有照相机拍下这美好的瞬间!”郑邦友感叹道。
  上班第一天的奇遇,也许是冥冥之中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送给小伙子的见面礼,也给了这个刚走出象牙塔的农家小伙子立志终身投入淡水豚保护事业的信心。然而,由于江面水流汹涌湍急,白鳍豚是用肺呼吸的哺乳类动物,性格急躁喜欢潜入深水,如果对它进行网捕,稍有不慎就会呛水导致其死亡。因此,郑邦友和他的同事们在随后的数年间未能捕获一头白鳍豚进行人工驯养,这成了他的终身憾事。此后,随着沿江工业的发展,排污量激增,再加上捕鱼运输业的发展,白鳍豚美丽的身影逐渐从江面上消失,曾经的那一幕成了郑邦友永远的回忆。
  2000年,安徽省人民政府决定在原白鳍豚养护场的基础上建立自然保护区。至此,白鳍豚的“表妹”江豚便成了郑邦友生命的全部。
  2000年的夏天,郑邦友担任起保护区科研室主任的工作。为尽早实现人工繁育江豚这一世界性科学难题,他夏天战高温斗酷暑,晚上忍受蚊虫叮咬,吃住都在小渔船上长达一年之久,昼夜观察江豚的生活习惯,并拍摄和积累了许多珍贵的第一手野外资料。
  2001年4月8日,在他的指挥下,他们从老洲镇江边成功捕获两雌三雄5头江豚,最大体重为40公斤、最小体重为30公斤,并放入保护区基地夹江中驯养。这个水域面积大约400亩,呈狭长带状,长1.6公里、宽220米。为防止江豚适应不了新环境,郑邦友带领大家连夜抽江水注入夹江,降低夹江表层水温。同时,在饵料鱼肚内塞入提升免疫力的药物,喂给江豚。几天后,保护区又向夹江投放了2500公斤鲢鱼、鲤鱼、鲫鱼苗,供江豚追逐捕食,用来提高运动量,以增强江豚的体质。
  经过20多天的夹江适应性圈养后,江豚已能与饲养员密切配合,每当有鲤鱼、鲫鱼饵料投入水中,江豚便迅速飞驰至岸边抢食,身体频频露出水面,十分活跃。经过初步驯化,这几头江豚已适应了半自然状态下的人工喂养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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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到启发的郑邦友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让同事拿来口琴,他决定给“姗姗”来个水中无痛“音乐分娩”!
  1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郑邦友决定给江豚们体检。由于江豚的皮肤不能过久裸露在空气中,便先用渔网将江豚圈至浅滩上,再小心翼翼地用浸湿的棉絮将江豚包裹起来抬上担架,江豚对着郑邦友和同事们不停地“呕欠呕欠”叫,并拼命地挣扎扭动着肥硕的身躯,郑邦友一边往它们身上不停地洒水一边吹着口哨,以减轻它们的害怕心理……当一只大母江豚“姗姗”被抬上案台准备抽血时,郑邦友无意间看见它的两只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泪花,一股怜爱之情涌上心头,他柔声地安慰道:“‘姗姗’不哭,今天是体检,完了就可以回家了。”郑邦友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抚摸“姗姗”的脸,聪明的“姗姗”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呕欠呕欠”叫了一声,尾巴便不再乱摆了。
  经过30多分钟的各项检查,当大家将“姗姗”及伙伴们抬到夹江边放进水里时,它们又怎么也不肯往深水里游。郑邦友生怕江豚们失水过久发生意外,只好拿来竹竿击水将它们往深水中驱赶,可它们很快再次浮上水面来到岸边,“莫非江豚生病了?”一丝忧虑掠过郑邦友的心头,他来不及脱衣服穿着鞋便下了水,托起“姗姗”的身子深情地对它说:“去吧,水里才是你们真正的家,你们该回家了。”说完,对它们又是拍又是抚摸,再让它们的头贴自己的脸,这时江豚们才好像完成告别仪式一样依次往远处的深水中游去。聪明的江豚如此温情通人性,令郑邦友和同事们唏嘘不已。
  经过对江豚的体长、体重、颈围、胸围等全面检查,发现它们的体质、特征情况均良好,这表明半自然状态下的夹江已经成为江豚的乐园!
  2002年11月初,郑邦友在对江豚进行人工喂食时发现,雌豚“姗姗”摄食时转游弧度增大,腹部逐渐膨胀,妊娠迹象明显。郑邦友高兴坏了,当即决定给“姗姗”开小灶增加营养,每天特意为它准备几条个大肉质鲜嫩的鳜鱼和鸡腿鱼。在大家的精心呵护下,“姗姗”的生命体征在此后的大半年里一直保持良好状态。
  2003年6月19日下午,郑邦友发现“姗姗”独自徘徊在浅水层,没有一点食欲,郑邦友知道,这是“姗姗”分娩的前兆,可是江豚与人类一样10月怀胎,且一胎一头,成活率极低。迄今,国内还没有成功地人工繁殖出江豚,如果“姗姗”能平安生出豚宝宝,这将是一件改写长江生态保护的大事!郑邦友越想越激动。“分娩前夜的江豚妈妈是痛苦的,我能为它分担点什么呢?”郑邦友为了放松自己的情绪,习惯性地吹起了口哨,这一吹不要紧,郑邦友突然发现浮在浅水的“姗姗”缓缓漂移接近喂食的小船,最后停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受到启发的郑邦友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让同事拿来口琴,他决定给“姗姗”来个水中无痛“音乐分娩”!
  从下午6点吹到夜里12点多,郑邦友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地吹遍了自己会唱的所有歌曲,那一曲曲清澈悠扬的口琴声伴随着清凉夏风,形成了一首首独特的优美旋律,传到了“姗姗”耳中。它似乎忘记了阵痛,徜徉在人与自然友好和谐的至美境界中……凌晨近1点钟时,借着月光,郑邦友发现“姗姗”轻摆尾鳍,带着人类的无限关爱潜入深水消失了。郑邦友直起身下船时才发现自己已被蚊虫叮咬得遍身是包,奇痒难忍。
  当清晨一缕阳光射出时,郑邦友再次急切地来到江边,他的眼前猛然一亮,“姗姗”的身旁已多了一头一尺多长的小豚,“姗姗产下幼豚了!”郑邦友飞奔上岸大喊,同事们都激动万分地来看望这对母子。只见小江豚活泼可爱,时而伏在母豚的背上、时而紧贴着母豚一起畅游,母豚背子嬉戏的感人场面令郑邦友和同事们禁不住拥抱成一团喜极而泣:“‘姗姗’我们爱你!我们终于成功了!”
  很快,世界首例在淡水半自然水域人工繁殖江豚成功的消息传遍世界各地,在动物保护界引起了巨大轰动。保护区经过为期3个月的行为学观察,确认母、幼豚健康状况良好,因为豚宝宝已能自行少量地摄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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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迹出现了,大江豚“姗姗”猛地跃出水面与另外几头江豚一起划下一道道水浪,风驰电掣般地来到郑邦友落水处!
  两年后的2005年5月18日,生活在生态良好的夹江水域中的雌性江豚“姗姗”,再次成功地分娩出一头幼豚。从长江江豚再次繁殖成功至第二头小江豚自行觅食,充分表明了保护区半自然夹江水域已完全适合长江江豚的生长和繁衍。至此,在夹江,许多慕名前来观赏的人都可以看到7头江豚在水里欢快游动追逐嬉戏的动人景观。当年年底,从优化种群结构考虑,郑邦友将一头年老体衰的江豚放进保护区江水中,夹江中其他6头江豚仍快乐地生活着。
  2005年,44岁的郑邦友开始全面负责保护区工作。那年夏天,保护区的科研楼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施工阶段,由于江心洲上人烟稀少,有一天他为了抢工期,一个人卸下了5吨水泥材料,最后累得身子发飘双腿发软,几近中暑。忙到天擦黑,他突然想起职工们都在江对岸押运建材,江豚还没喂,“它们一定饿坏了。”郑邦友连忙提着鱼篓小跑到夹江岸边的小船上,用一支竹竿仅击打水面3下,6头江豚就一齐游了过来。
  江豚一般不吃漂在水面上的半死鱼,爱吃活鱼。这些江豚与郑邦友感情很深,喂食时它们特爱撒娇,似乎故意要让主人欣赏一下它们的本领和身姿,喜欢腾空张嘴接鱼。江豚的视觉很差,它是凭着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能接到鱼呢?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和主人长期训练、配合默契的结果。特别是“姗姗”和它的两个子女,吃饱后还会赖在喂食的小船边不走,它们会依次从水中探出头,非等郑邦友用手或额头碰碰并爱抚它们胖嘟嘟的小嘴“吻别”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那天也许是由于连日劳累,站在船上的郑邦友喂完鱼弯腰拾鱼篓时,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扎进3米多深的水中。意识清醒水性特好的郑邦友呛了几口水后想拼命往岸边游,可身子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千钧一发之际,奇迹出现了,只见大江豚“姗姗”猛地跃出水面,鼻孔发出凄厉的“呕欠呕欠”换气声,另外几条吃饱已经游远的江豚好像听到了召集号令,划下一道道水浪风驰电掣般地来到郑邦友落水处!它们一会儿把头伸出水面“咕咕”,一会儿没入水中“嘘嘘”,6头江豚一起用它们圆嘟嘟的头、宽阔的尾鳍和光滑的身子,一边用头拱撞郑邦友的背,好让他接近岸边;一边用嘴顶起郑邦友的身子,让他口鼻能呼吸。最终郑邦友抓到了岸边的草藤上了岸。他开始大口吐水,一阵凉风吹来他打了个冷战,意识全清醒了,郑邦友定了定神却见水面上的江豚们把他落水时掉进水里的鱼篓当成了玩具,用嘴撞着玩,你推来我推去互不相让,碰撞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四处飞溅。郑邦友看着这些嬉戏的可爱精灵们,心头一颤流下两行热泪,江豚是多么有情有义、性格善良的动物啊!
  后来在大家的帮助下,郑邦友连夜过江治疗。在身体康复后,他请工匠铸了一枚刻有海豚图案的小雕塑,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以纪念曾救他一命的江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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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它们肥硕的身躯不时砸得水花乱溅,猛子扎得错落有致,合着节拍乐此不疲。郑邦友止不住地感叹,这群江豚太有才了!
  饲养、消毒的工作本来都是别人的活,可是郑邦友常常放心不下,事必躬亲。每隔三五天,他都会汗流浃背地从江对岸的大通镇挑担生石灰来给夹江消毒。当他驾起小船抛撒生石灰时,江豚们便呼叫着从远处游过来,在他的船前欢快地游着。它们时而潜入水里时而浮出水面,时而跃空拨浪击水,引得湖里的小鱼儿也活蹦乱跳。
  每次轮到郑邦友值夜班在河边冲凉时,听到水声的江豚们便会自动围拢过来,在他的身边游来游去,不时用滑溜溜的身子磨蹭郑邦友的胸背,或用划水鳍拍拍他,用嘴拱拱他。夕阳中,人与江豚在水中欢娱嬉闹的场面便成了江心洲上一道人与自然最和谐的动人风景。
  郑邦友是音乐迷,流行歌曲发烧友,电视上播《同一首歌》时他每场必看。一次看演唱会过半,他出来方便时,突然听到40米外的水面上传来随着音乐节奏的“扑嗵、扑嗵”击水声,“不好,有人偷鱼!”郑邦友操起一根铁棍和手电筒箭步冲向岸边,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看呆了。原来,“姗姗”带着它的两个孩子,随着爵士鼓打击乐的强劲节奏在步调一致地跃身扎猛子呢。只见它们肥硕的身躯不时砸得水花乱溅,猛子扎得错落有致,合着节拍乐此不疲。郑邦友心里乐开了花,止不住地感叹这群江豚太有灵气、太有才了!
  郑邦友转身跑进值班室,将音乐声放到最大,3头江豚跳得更欢了,而一旦明星唱起舒缓柔和的歌曲时,水面就恢复了平静,江豚也不见了踪影。当快节奏的音乐声再响起时,它们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开始锻炼身体自娱自乐,“哈哈,这恐怕是当初‘姗姗’怀孕时我的音乐胎教开花结果了!”演唱会一结束,郑邦友再调台看其他节目时,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从此,郑邦友值班多选择在周五晚上有综艺节目时留下来,好与江豚们一起分享音乐的快感与魅力,好与“姗姗”和它的孩子们快乐共舞。
  目前白鳍豚已濒临灭绝,江豚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是长江水域的“旗舰动物”。因以鱼类为食,处于长江水域生物链顶端,江豚数量的多寡昭示着长江淡水生态系统的完整性与否和质量好坏。保护区内的江豚们快乐无忧地生活在远离侵害的世外桃源,而在长江中的同类们却饱受污染围攻之苦。2006年11月下旬,郑邦友陪同由中、日、美、英等6国科学家联合组成的长江白鳍豚考察队对铜陵江段进行了考察,经仔细搜寻,专家们在铜陵江段未发现白鳍豚,但采用日本先进设备从江水中探测到了疑似白鳍豚的声纳,这份微小的发现给所有的科学家们心里多了点慰藉与期待。与此同时,长江江豚的数量也正在锐减,郑邦友告诉记者,导致长江江豚锐减的重要原因在于自然环境的区域性退化,使长江江豚可食鱼类减少。长江水面上来往船只太密集,螺旋桨发动机和有的江段长年轰炸礁石产生的巨大噪声,使江豚迷失了方向。此外,目前仅存的长江江豚还不时受到沿岸渔民使用的电击网、迷魂阵、滚钩等非法渔具的致命威胁,近几年发现的死江豚全是被非法渔具误伤而致死的。郑邦友大声疾呼:“如果不对长江江豚进行全面保护,白鳍豚的今天就是长江江豚的明天!”
  江豚濒危,尚存千头左右,江豚已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列入濒危物种红皮书,长江江豚的数量正以每年近10%的速度锐减。有消息说,国家有关部门正在考虑把江豚列为一级保护动物。而保护江豚的另一重要举措就是提升江豚的人工繁殖成活率。郑邦友和他的保护区近期准备再捕几头江豚放入夹江,通过优化性别比例和水生态环境,刺激江豚的性心理,提高繁殖率。
  清瘦的郑邦友常对着浑浊的江面一言不发,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心愿:“绝不让长江‘活化石’灭绝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
  采访札记
  我 心 依 旧
  老歌
  从安徽省铜陵市出发,乘车20公里到大通镇,再过江轮渡上岸,然后步行1公里才可到达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基地所在的江心洲散落着十几户渔民。远离都市的喧嚣繁华,在保护区里工作必须要耐得住寂寞。郑邦友几十年如一日,坚守着自己的清贫事业,他非常低调地说:“我从事的是手板心向上的事业,政府的每一分钱我都得花在实处!”
  老郑人憨脾气好,和基地的同事们相处得如哥儿们。采访那天中午在基地食堂就餐,那个从当地聘请的厨师做了3菜1汤,藕梗肉丝、清炒扁豆、青菜豆腐和西红柿鸡蛋汤,在十几名工作人员打了饭离开食堂后,厨师悄悄地从办公室取出了一瓶白酒,变魔术般地端上了盘红烧鸡腿鱼,说:“这是江鲜,早上郑主任特意从岛上渔民家买的,给你开个小灶。现在长江里的鱼越来越少了,渔民也快失业了。”喝着辣酒品着鲜鱼,我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荡漾心头,在市场经济物欲横流的今天,竟然还有这种做学问的人在为保护大自然而献身。
  “几十年如一日,在这寂静的岛上没有一种精神是很难坚持的!”几杯白酒下肚,老郑泛红的面庞仿佛在诉说一个终生不悔的信念:“我心依旧,既然选择了清贫与寂寞,我将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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