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5
去无门镇的人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像个大男孩的段落。
似乎夭夭特别喜欢他,他也喜欢夭夭。两个人认识不到五分钟就跟分离许多年久不见面的朋友似的,搞得一向想法特殊的齐眉以为段落有恋童癖。
“那个无门镇真的有那么怪异吗?我非得去瞧瞧不可。”段落对新鲜事一向很有兴趣,典型的现代热血青年。
“是啊是啊,落哥哥,夭夭带你去。”夭夭吃着段落带给她的哈根达斯,说不出的满足,此时段落的要求她必定是有求必应。谁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咧。
“夭夭哦,你真是好可爱哩,来,亲一个。”段落把自己嘴凑到夭夭粉嫩嫩的脸蛋上叭的亲了一下,所有人都瞧着很怪异。饶沁,齐眉,齐佑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们一大一小有说有笑有亲有爱的,另一旁坐在轮椅上的饶远志在夭啊夭的叫个不停,似乎不甘寂寞。
“我说,那个,段落,你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无门镇啊,我们这次去少则一个月,多个几个月的,你不用上班吗?况且,我们去无门镇并不是去旅游的,我们有正经事要做。”终于看不下去的齐眉开口了,她怎么一时心软就告诉他联系地址了,怎么一时糊涂就带他到饶沁家里来了,怎么一时不小心就让他跟夭夭打得火热,还把去无门镇的事情给捅出来了。失策啊,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其实不过是个大男生,也不知道是少根筋还是淋多了雨脑袋进水,总感觉他秀逗秀逗的。
“眉,没关系啦,工作可以请假嘛,去无门镇你去忙你们的,我和夭夭两个人玩就好。是吧,夭夭?”段落递了个眼神给夭夭。
夭夭狠狠的点头。
听说哈根达斯好贵的。
齐眉对着齐佑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饶家和齐家对于春节,真的没有兴致,除了应付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就没有了下文了。他们没有亲戚可走,朋友也是极少的,大多都在家陪父母。夭夭和段落两个倒是乐翻天,每天逛街游荡,买一大堆红的绿的玩意回来,什么中国结,翡翠扣,鸳鸯帕,甚至还有大小不一的兵马俑。西安街上的仿古饰物很多,他们肯定是去年货一条街抑或小玩意一条街逛了,扫荡似的买了一堆。
饶沁很诧异段落连过年都赖自己家,她悄悄拉过齐眉问他是不是一孤儿。
齐眉撇撇嘴说:“什么孤儿,你没听说过西安最大的某某公司的老板就是姓段吗?”
“好像听说过,总不可能那公司就是段落开的吧?”
“不是他开的,是他家的,现任的董事长是他老爸。”
“那他过年的还赖我们家做什么?”
齐眉笑着说:“他是怕我们偷偷溜掉,别看这个男人神经大条,其实心思细密得很。”
“小人之心。”
段落刚好过来倒水,诧异问道:“两位美女说谁小人之心啊?”
饶沁脸一红,极不好意思:“没,没有。”
夭夭查检着自己买的东西,正喜着突的觉得胸口炙热得难受,心像要撕碎开来,血管疼得要爆裂,一张小脸几乎通红,像西红柿一般要溢出汁液来。
莫非,出了什么事?
她努力从里衣掏出挂在胸前坠子,却见原本通透白玉的舍利子变得通红如血,每一根血丝扩大好几倍,那些腥红似乎在隐隐流动,不安,愤怒,狂乱,像要撞破舍利子,时而通红,时而暗黑。
“姐姐。”夭夭发出惨叫。
在客厅的三人飞快的跑到夭夭身边,看到她的模样都吓了一跳。
“姐姐,无门镇,不好了。”夭夭努力的说完就昏死过去,脸上的红一并褪了下去,一下又如纸一样苍白,似乎有人用什么东西把她身体里的血抽干了。
饶沁和齐眉对望了一眼,看到昏过去的夭夭,又看着那颗成血红的舍利子,顿时感觉世界末日来临。
应夭夭的要求,去无门镇提前了。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夭夭失去了原先的活力,整个人像布娃娃一样脆弱。
饶沁把饶远志送到了疗养院,办好手术续后抱着饶远志哭得很伤心。
其实,他们之间一直有爱。
只是,拥有同样血液与遗传的人,并不能容易相互理解。
饶远志依旧痴呆不知人事,但他念着女儿的名字,一个沁字把饶沁弄哭了。
可知,她走后,饶远志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眼睚一直湿润。
齐佑准备开他的那部银色凌志去无门镇,一切似乎都已成形。
段落把夭夭抱到后座上,她的模样很令人担忧,一张小脸没有了人色,胸前的舍利子依旧通红,隐隐还可以闻到腐烂腥臭的味道。
有人死之前,必然也会闻到这种味道,这是一种警告。
可惜夭夭不懂这种警告,反而提前。所以,必有些人死不足惜。
她担心无门镇,须不知,有一张网正待收网。
下午两点起程。
路线是按夭夭说的走的,车在黄昏时开出西安,便往西安西的一条无线延伸的公路行走,两边是峭壁,嶙峋怪异,谁也不知这条路的尽头会到哪里,齐佑也不知为什么会有一条这样的公路,这条路仿佛置于劈开的山脉之中,因他们要走,所以长出来的。
齐佑有些惊吓住,被自己的想法。
路,怎么可能会长出来了。
是夜,有雾。且越来越浓。
已经晚上十点了,车整整开了八个小时。
路还是路,两旁依旧是山,齐佑觉得车并没有开动,眼前的景物是一样的,除了雾越来越浓。
直到无路可走。
所有人也都庆幸无路可走了。
夭夭说下车,所有人都下了车。
“为什么会有一条这样的公路在山里面,然后无缘无故截断?”饶沁望着前面没有路的公路,很奇怪,前面是一片黑暗。阴森,诡谲,噬魂。
夭夭说:“这条路只为了到一个地方。”
段落接道:“无门镇。”
夭夭点头。
前方是黑色的森林。这是一片谁也没有见过的黑色森林。黑色的树不粗但很高,抬头根本望不到顶,只是一片朦胧。很密,树与树之间亦没有规则,好似胡乱长出来。
夭夭似乎恢复体力,轻快的走在最前面带路。
是的,他们下了车就进入这茂密的森林,车是开不进来的,只好扔在路边。
每个人心里除了恐惧,似乎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他们亦步亦趋的跟着夭夭,生怕她在前面一不小心就失去踪影。
越往森林里走,饶沁的脸越来越白,而且腿越来越软,幸亏齐佑一直在她身边看出了她的异样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
“这个地方我来过。”
夭夭停了下来,转过身,她的脸依旧苍白没有血色,在黑色笼罩雾气的森林里看到这样一张脸不知多恐怖。
“姐姐,你怎么会来过?”她的声音也变了,毛骨悚然的尖锐。
“我做梦,梦到我和左岸来过这个森林。”
所有人都奇怪的望着她。
怀疑。
饶沁受不了:“你们不相信?”她冷笑一下:“前面,再往前面走就是一大片草地,黑色的草,像魔鬼跳舞。”
夭夭的手冰凉冰凉的,像死人的手,饶沁想甩开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真诚。
“姐姐,我相信你。”
手电筒的光也开始微弱,因为他们已走入森林很深的地方了。
在有雾的森林里,每一棵树都很孤独。
夭夭摸着那些树,一停一走的。她行走得越来越慢,她似乎在跟每一棵树打招呼。
跟着她的人也越来越心惊胆战。这片森林说不出的诡异,而且安静得如同进了坟墓。既然是森林,就会有动物或者鸟类栖息吧,可他们没有看到哪怕半只生物,除了他们一行人。这片森林似乎没有任何活物,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如同一声一声的叹息,把所有人的心都纠结拧紧。疼痛,不安。
突的前面的人儿停下来模样诡异的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公路到黑色森林就截断了吗?”所有人相互望了望。
突的前面的人儿停下来模样诡异的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公路到黑色森林就截断了吗?”所有人相互望了望,却看不清对面人的脸。雾很浓。黑色的雾,像棉絮一样要把他们裹住,束手待毙。
“因为这片森林是有生命的,它们不允许公路进驻。”
段落很好学的问:“有生命?植物也有生命吗?”
夭夭的眼里要透出光来,“那你们朝后面看看。”
所有人都回头,所以所有人都吓得心胆俱裂。
他们的后面全部都是错综复杂的黑色的树木,一路走来的路竟没了踪迹,走在最后的齐佑的身后就是一棵苍天黑树,可明明他走的时候是空地啊。难道这些树真是活的,有生命,可以自己走动。
段落本来略带笑意的脸现在也是一色的死灰。
夭夭不理会他们的恐慌,径直继续向前走。
再往前面果然是一大片草地,夭夭不再前行。
黑色的草,像触手,饶沁形容得不错,它们像是魔鬼在跳舞。
段落喃喃念道:“果真有黑色的草。”
除了夭夭望着那些黑色的草,所有人都惊恐万状的望着脸色惨白的饶沁。
原来梦,也是真实的。
夭夭回过身的样子像木偶,僵硬,她带路的活力似乎已经耗尽。
那胸口的坠子已经不再血红,而是发出清亮的白光,照着她的脸。
“你们或许都知道有一种花,称之为引魂之花,也叫彼岸花。所以亦有一种草,称之为噬魂之草,也叫无涯草。”
齐眉看着那些草,心里直想呕吐。太骇人的草,如墨汁一般的颜色,摇摆得令人无法接受,像无骨的手,腐烂变质。
“难道这些黑色的草就是无涯草?”段落显得很兴奋,这可是一大发现。
夭夭点点头。
“苦海无涯。如果被噬魂之草噬了心魄精魂,那就永世不得救。”
夭夭不像夭夭,更像妖。
她是这黑色森林里的妖。
饶沁开始发怵,哪有六岁的孩子如她这般懂得,如她这般诡异。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6
段落肆无忌惮的走到夭夭身边,他的凝重只是刹那,他没有饶沁和齐佑齐眉的经历,所以显得无知无畏。
“我要采些无涯草回去做标本,在植物界也算是一大发现吧。”看来段落的爱好广泛。
段落刚弯腰下去,手还没触摸到无涯草就被夭夭推开了,身体依势退了好几步远,一个不稳屁股重重的落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个不停,看来摔得不轻。
她怎么有这么大力气,明明看上去弱得像一张纸了。段落疑惑。
“你不能碰这些草。”夭夭的声音听起很愤怒。
齐眉上前扶住段落,毕竟同学一场,不能看他推倒在地不闻不问。
在这黑暗的森林里,根本看不清每个人的影像,只能听音辨识。
“为什么不能碰?”齐佑问。他显然被夭夭的声音给弄疑惑了,确实,跟着她走了这么远,别说出现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何况连无门镇的影子都没看到,他最近已经为这些事情弄得心力交瘁,只是想早点结束,快快结束。所以他问这句话时口气不太愉悦。
“如果我没有阻止,只怕他的手只剩白骨了。”
夭夭可能也发觉自己的失常,所以降低声调,尽量觉得很平静,其实,她只是害怕。如果段落的手真的碰到无涯草,或许不止一只手成白骨,指不定这无涯草会把他整个人都拖进草地,到时可是尸骨不存,而且灵魂也得不到超生。
夭夭早就说过,这森林是有生命的。
夭夭手中不知可时多了一根树桠,拇指粗,分开的枝桠上还有一些黑色的树叶,夭夭叫他们上前,四个手电筒照在无涯草上,看它扭动着,所有人只觉后背一阵一阵的发麻。夭夭把手中的树桠伸到无涯草上,那些草像是有触感的一样,瞬间裹住树桠,树桠上的叶子一眨眼间便不见,只听到沙沙声,窸窣声,像有万条蚕在啃噬桑叶。
而且裹了树桠的无涯草越长越长,草叶像触角一样把树桠裹紧直到听到骨头碎裂一般的声音,夭夭差点被带进无涯草中,因为树桠还握在她的手中,而那些无涯草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幸亏身旁的饶沁拉住了夭夭,亦幸亏夭夭及时扔掉了手中的树桠。
众人骇住,不再吱声。
段落的脸更是发白,额上尽是冷汗。
每个人只觉得头皮紧紧的发麻,手抖得握不住手电筒。
齐眉最先抑制住恐惧,“那我们怎么去无门镇,我们是否要穿过这片草地?”
其他人听齐眉问起要不要穿过这片草地,顿觉都找不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这无论如何是穿不过去的。
夭夭摇了摇头说:“不用,我们只需等。”
众人暗暗松口气。
“等什么?”不怕死的段落又来了兴趣。
“等午夜十二点。”
段落抬起手腕,看着夜光电子手表,发出淡淡的绿光,如萤火。
还有一刻钟就到十二点。
他们在这诡异的黑色森林里走了近两个小时。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过得很慢。疲惫,饥饿,不知时日,纷涌而至。
饶沁掏出背包里的面包摸索着分了一些给其他人。
寂静的森林里除了咀嚼声和喉咙的咕嘟声,还是死静。
“为什么要等到午夜十二点?”齐眉嘴里含着东西,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身边的夭夭。
夭夭接过面包和水却根本没喝,饶沁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
“到了十二点,我们才可以看到入无门镇的入口。”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有些振奋,毕竟在这恐怖的森林里呆太久,神经都会因过度敏感而绷得紧紧的,他们得松懈一下。
可又有谁知,更可怖的并不是这黑色森林。
才坐在地上闭了一会眼的饶沁顿时觉得有什么人在哭喊呼救,声音凄惨尖锐却隔得很远,所以听起来有一阵没一阵。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齐眉的手一把紧紧握住齐佑的臂。
“齐佑,是什么声音?”齐眉问。
“我也不知道。”
“夭夭了?”
是啊,夭夭了,所有人都发现身边的并没有夭夭,夭夭不见了。
“我在这里。”夭夭从一棵树后闪出声来,手里的手电筒照过他们每一个人。
每一张脸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你们也听到了?”夭夭问。
没有人回答,都在点头。
“那是无涯草的呼天抢地声。”
“无涯草?”
“嗯。因为无门镇出现了,无涯草只得闪走。”夭夭咯咯的笑,似乎说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但所有人听着都很怪异。
夭夭的手电筒闪过他们后,一下就闪到自己的身后,果然,那身后不再是无涯草草地,而是一条路,一条公路,与他们开车来时的那条公路一样的。笔直,两车道,前面望不到尽头。
段落又抬起头腕,十二点过一分。
那听到呼喊声时刚好十二点。
无涯草难道真的怕了这无门镇,所以闪走了?因为段落看不到一株无涯草了,只是一条路,光秃秃的,引诱着人前行。
齐佑的怪异感觉又来了,这路,是自己长出来的。
森林是活的。树木是活的。无涯草是活的。路也是活的。
全都是有生命的东西。
如果没有生命,怎么还可能在这世界上。
在这世界上的,都是有生命的。
这样的结论让齐估的心跳得异常恐慌。
夭夭依旧走在前面,后面四个人并排走着,相互扶持。
齐佑悄悄回头,发现,身后的公路走过后就不存在了。
就像人的一生,过去后就不存在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6
无门镇三个方碑大字刻在石匾上,用朱砂涂过,红得艳丽,胜血,泣血。
高高旧旧的门栏,雕梁画栋,两边飞起的檐角挂着如棉絮一样的黑雾,人从下面过。里面恍若有人声。
夭夭眼角泛泪,所有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的容颜了,不再黑暗。
“姐姐,过了这门进去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夭夭很伤感。
饶沁笑了笑,但看上去很乏力:“夭夭,我们都应该高兴啊,好不容易到这里。”
“是啊是啊,夭夭,我从来没到过这么神秘的地方,何况是你生活的地方,我一定要好好逛逛。”段落像个孩子似的笑。
齐佑和齐眉却望着那三个朱红大字怵然。
这就是自己的家乡吗?爸爸心心念念要回来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不像在人世。倒像是……齐佑不敢再往下想。
身后的路已经消失。
那么,自己一生的路了,是不是也会消失在无门镇腥红的三个大字下。
他们踏进无门镇就觉得天地间顿时开阔起来,这不像是镇,倒像是个小山村,家家户户都是木搭的房子,每个房子的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印得街面有一种眩目的腥艳诡媚。
“无门镇不是镇,是一个村子,许多人都以为是个镇子,其实是叫无门镇村。村里只有两条街,街头街尾分别是东南西北,就像个十字。村子里有八十一户人家,种稻米,棉花,还养蚕。村子里的人都很好的啦。”夭夭走路一蹦一跳的,一手拉着饶沁,一手拉着齐眉,嘴里介绍一些无门镇的情况,声音不大,怕吵到人家似的。不过饶沁觉得她现在才像是个孩子,以前,太让人产生幻觉了。
段落看到家家户户都是闭着门,门口挂着纸糊的红灯笼很是奇怪:“为什么现在都关着门啊?门口为什么挂着红灯笼?”
夭夭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段落:“落哥哥,现在是半夜呢,你家半夜不关门睡觉的啊。这红灯笼嘛,听爷爷说,是用来避邪的。”
饶沁想问什么,只见有几户人家的门开了,而且还有人影晃动,但没有走出来,只是在暗处默默看着这群走过的外来人。
而且夭夭带他们走的路线应该是南边,就是往村南去的,好像村南方向的住户不多。
“夭夭,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饶沁问。
“姐姐,我带你们去我家,村子里没有旅馆的。”
所有人听她这么说,只得随着她走,虽然村南越走越僻,而且两边的已经没有住户,只剩下一些荒地,及腰的枯草,感觉很萧瑟,更有阵阵冷风摄过,所有人都觉得汗毛直竖。天空很混沌,但有些微明,不知哪来的光,或许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森林里呆久了,所以到了稍微清幽的地方,能略略视物。
村南的尽头是一间庙宇,但阴森得像阎罗殿。
杂草几乎掩了大半个庙宇,入庙的一条小路也被荒草掩蔽得几乎不可行,夭夭他们一行人差点就要一边前行一边拔草了。
“夭夭,你不是说你只离开半年吗?半年就荒成这样啊?”段落听说这就是夭夭一直住的地方,很是惊奇。
夭夭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回了段落的话:“只要没有人气,草就会长得很快。你不知道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恐吓的意味,段落缩了缩脖子,去拨开草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或许夭夭的话令他想起无涯草。
齐眉看到段落的窘态暗暗笑了起来:“这只是野草啦,没听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
入了庙宇对上的就是一尊两米多高的神像,既不是观音亦不是如来,更不是罗汉,而且细瞧之下面目狰狞可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敢多看一眼。只有夭夭,行了一个很奇怪的礼,双手在胸前结扣成环,嘴里念念有辞。约莫一分钟才罢。
段落的快嘴又来了:“夭夭,这里供的是谁啊?”
“捉鬼天师钟馗。”
“啊……”
所有人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庙宇后面有三间房,一间本是夭夭她爷爷的,一间是夭夭自己的,还有一间杂物间,但也有床,似乎在以前是作厢房的。
齐佑和段落死都不肯去夭夭她爷爷房里睡,愣是赖到杂物间去。夭夭饶沁齐眉三个女孩子都睡在夭夭房间里。虽说有床,但也更睡地上差不多,不仅硬而且没有温度,而且被子总有一股怪怪的腐烂味,饶沁和齐眉睡得很不安心,倒是夭夭挨上枕头就睡过去,苍白的脸有了一些人色,呼吸均匀。
饶沁盯着床顶,床是那种老式的雕花大床,要说怎么睡三个人都不挤了,床身用暗经的颜料粉刷过,这种颜色令饶沁想到一种液体,而且是干涸的。
齐眉一扭头便看见毫无睡意的饶沁,于是两人轻声聊了起来。
“沁沁,我总觉得这地方太过怪异,我想把事情办完了早些回去,明天就要夭夭告诉我和齐佑齐家祠堂的位置,我们处理好了就走,这地方我一刻钟都不想呆。”
“嗯,我一踏时无门镇时,心里总感觉像有棉花堵住似的,呼吸也极不自然,不知是我多心还是其它,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沁沁,你也感觉不对么?天啊,这无门镇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饶沁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有些吓到齐眉了,于是又安慰道:“没事啦,我们可能是晚上进的村子,所以感觉怪怪的罢了,天一亮就会觉得舒坦多了。齐眉,早点睡吧,不要担心了。”
夭夭可能被谈话声吵到了,她翻了一下身,嘴里咕嘟着,似梦话。
齐眉也怕吵醒夭夭,只好住了口。
一大早,除了夭夭精神好以后,其余四个人都顶着熊猫眼。
四个人相互望了望,不由的大笑起来。
一天一夜的阴霾涤尽。
清晨的风很凉,不是晴天亦不是阴天,很可疑的天气,但比晚上的感觉好很多。而且白天的庙宇看上去很可爱,没有晚上的阴森可怖。
四个人还是吃着带来的干粮,庙宇里好像并没有食物。
饶沁倒是看到有厨房,但是里面黑暗得很,她没敢进去看。
夭夭依旧对着神像做早礼,奇怪的方式。
四个人正聊着,突然觉得荒草里一种涌动,如蚁军来袭,那种声音细碎而繁密,且伴有阵阵铃铛声,清脆异常。四个人都紧张起来,不知荒草小路里会钻出什么,于是死死盯着。
倒是夭夭像一只蝶似的飞了出来,对着那荒草丛叫道:“古婆婆,你来啦。”
她一叫,荒草丛里顿时出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娇小的躯体,慈眉善目,脸上并没有什么皱纹,只是一头诡奇的银白色头发,才恍然觉得她是老人,但并没有到叫婆婆的年纪啊。
白发,没有一根黑色。
白发,很长,及腰。
白发,未绾,披散着,被风一吹仿若魂灵鬼舞。
妇人走到这四人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转到身旁的夭夭身上,眼眶顿时红了:“你爷爷终不能跟着你一起回来,他离开时我就劝阻,此劫数若呆在无门镇便可安然,毕竟这里是福地,她不敢乱来。但他不听,偏要出去追寻,许也是一份责,虽不得善终,但终结成善果。夭夭,你得好好爱惜自己,爱护那珠子,以后无门镇还得靠你们哩。”
夭夭听完一把扑到妇人的怀里,哭得唏里哗啦。
半天才露头,用手擦了擦泪说:“古婆婆,齐家的后人回来了。”
古婆婆把眼神又扫到这四人身上:“谁是齐家的后人?”正待齐眉自己通报时,古婆婆又扬了扬手:“我自己来猜猜。”眼里尽是狡黠。
看来夭夭是有模学样。
古婆婆的双眼把饶沁快盯穿,才露出笑脸,一口牙齿还很齐整,恍觉她连五十岁都不到。
“你不是齐家的人,虽然你的灵光很弱,但还勉勉强强。”
齐家人跟灵光有什么关系么?她又怎么看得出灵光的?
轮到齐眉时,古婆婆的叹了口气说:“你不该来。”
齐眉知道认出她是齐家的人,乖巧的道了声古婆婆好。
但听到她的叹息和话,心里一紧,刚好又想起在天桥算命师说的话,更添了愁容。
然后到齐佑面前,古婆婆的骨瘦更衬托得齐佑高大挺拔,她依旧叹息:“如果你知道她比你们早一步回无门镇,你们就不会来了吧。夭夭毕竟只是孩子,毕竟误了你们,唉……”
夭夭拉住了古婆婆,焦急的问:“哪个她回来了?什么误了他们?”
古婆婆宠溺了摸了摸夭夭的头:“一个女人回来。”
“什么女人?”
“怀孕的女人。”
古婆婆的话没说完就沿着荒草路返回去了,声音依旧是细碎繁密的,好半天,饶沁才晓觉那是古婆婆曳地裙摆的声音,她还穿着很粗制的麻布裙子,所以磨到地面的声音很清晰。可是那清脆的铃铛声是哪传来的,她并没有看到古婆婆身上有任何饰物,倒简洁得令人生寒。
古婆婆并没有看段落。因为她已知晓齐家的后人是谁了。
如果她认真看了段落,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如果,世上真有如果,那该有多少生命得以救赎。
夭夭听了古婆婆最后的话一直怔怔的,脸上面无表情。
怀孕的女人。
她是谁?是梨花?
误了他们?是什么意思?
难道回无门镇又是错。
可明明感应到无门镇需要我回来啊。
珠子。舍利子。
夭夭抚摸着舍利子,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6
村子里的人并不显得热情,擦身而过的村人除了淡漠就是疏离。
齐家祠堂在村北,他们从村南出来,也就是说这条路的尽头便是村齐家祠堂。
夭夭亦不说话,只是默默带着他们四个前行。
村人也并不看他们,当透明的一样。
饶沁看到每家门口的红灯笼依旧亮着,好似永远都不会灭,不知供的什么芯。不是说村子里不允许出现有颜色的东西,为什么还挂这么艳红的灯笼?
路是青石板路,低洼处还有苔痕。
段落很好奇的打量村子里的每一人每一物。
井然有序的木房子。红色的灯笼。疏离的村人。不闻鸡犬声。
“夭夭,村子里的人果真都是穿的无颜色漂染过的衣物,为什么?”
夭夭好像很不愿意说话,但还是回说:“我不清楚。”
齐佑和齐眉眉目敛得很紧,表情很严肃。
走了大半路的时候,饶沁终于发现有一家门上的灯笼是黑的,所以看出裱糊的纸是暗红的,如死去久矣的血。夭夭走到这家人的门上深深的鞠了一躬,神情极其哀伤,手又开始在胸前结扣成环,嘴里细碎碎的念念有词。
“奇怪,这家的灯笼不是亮的。”段落疑惑的说。
所有人都看见了,但所有人也都看见了夭夭的哀伤,所以不敢开口问。只有段落才这么有心没肺,但又令人可喜。
“因为这家有人刚过世。”
“啊……”
许是屋子里的人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只见缓缓出来两个人,半掩的门推开时寂静无声。
两个人的气息同夭夭一样的哀伤,而且像刚哭过,手一直遮着脸抹泪。
一男一女。
男的约莫五十岁,穿褐色的麻布衣服,手如枯萎的老树,所以才令人发觉他的年龄。
都说人的手是标志人年龄的有力凭证。
那女人裸露在外的手的皮肤是死白死白,更由宽大的黑色衣服衬托,仿若一直生长在暗处的吸血鬼,所有人都害怕不敢多看一眼。
男人瞟了一眼夭夭,又看着她身后的四个,才缓缓开口:“齐家的后人回来了?”
夭夭点了点头。
齐佑和齐眉面面相觑,为何他会问起自己?
女人开始哭得大声,但还是隐忍着,因为脸一直埋在掌心,此时一抬头差点让所有人心脏停止跳动。
这女人,只有一只眼,另一只眼只剩一个黑洞,占满整张死白的脸,说不出的诡秘。
段落吓得一把抓紧身旁齐眉的手臂,手的用力遏制了恐惧时的叫喊,但齐眉被段落掐疼叫出声,那女人用仅剩的一只眼不满的盯着齐眉,她或许以为齐眉是因为她的样子才害怕得叫出声来的,所以她讨厌这样不懂礼貌的人。
是女人都爱美。
虽然这个女人可以去演恐怖片不需化妆,但还是希望别人称赞她是美丽的。
齐佑毫不畏俱的望着她,她很满意,甚至还梨花带泪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令齐佑后续连做几晚的恶梦。
男人紧盯着齐佑和齐眉,仿佛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夭夭一直低着头,弱小的身体,穿着饶沁给她买的黑色毛衣,木木的站着,像失去了灵魂。
“你们走吧,不要站在我家门口。”男人再次开口,声音冷漠,甚至嫌恶的望了一眼夭夭。
他的视线抽离齐佑齐眉身边,两兄妹这才呼吸到自由的空气。那个男人的眼神令人窒息。
那一男一女复返回去,门无声的掩上。
所有人的感觉就是,这村子里的人都很恐怖。
夭夭抬起头,眼里全是泪水。
饶沁看着夭夭,一把揽时怀里:“夭夭,怎么啦,怎么突然就哭了?”
“姐姐,夭夭是坏人,所以从小爸妈就把夭夭抛弃。呜呜……这次夭夭又闯大祸了,村子里的人都在怪夭夭,都在怪夭夭。”
饶沁也噙着泪,所有人都沉默。
夭夭从饶沁怀里仰起头看着齐佑齐眉说:“你们办完事就快快离开吧,是夭夭的错,古婆婆说得没错,是夭夭害了你们。”
齐眉摸了摸夭夭的头说:“怎么是夭夭的错,我们还要谢谢夭夭带我们回无门镇,让我爸妈的灵魂得以安息。”
夭夭拼命的摇头,一把推开饶沁,逃开众人身边。
她一边后退一边流着泪说:“不要找我,你们办完事就赶快离开吧,不要找我。”
说完,就掉头飞快的跑了,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路依旧是笔直的路,只是可惜起雾了,灰的雾,红色的灯笼,像怪物张开嘴,看得见腥红的扁桃体,等着吞噬。夭夭就在这样的情况中失去影迹。
所有人都追着她跑出很远。
走失。
迷路。
饶沁哭了,蹲在路中间,抱着双膝。
路上没有了村人,只剩下他们四个,阴晴不定。
齐眉站在她的身边,试图安抚。
一场突然的变故,谁能知晓前方的路,是曲折还是平坦,抑或是陷阱?
浓雾中传来无声的笑,是胜利者的笑,是嗜血的笑,是玩弄猎物开心的笑。
前行,依旧得前行。
为死去的人。
为即将死的人。
谁都是在悲伤中去做一些令人愉悦的事情。
村北荒废很久的庄子便是齐府。
隔壁便是齐家祠堂。
此时,一个身穿黑色衣服隆着肚子的女人正望着祠堂里上百个灵位开心的笑。
是人都会觉得她的笑是开心的。
好像胜利者的笑。
她走到左面,拿起左边最角落的灵位,咧着嘴说:“为了你的心愿,牺牲我值得吗?以前的你不回答,现在想回答都没有机会了。我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你最亲近的人。嘿嘿……我忘了,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哪还会有什么愿望?”
这样的质问在祠堂里冽冽作响,穿透每一人的灵魂,那分别是婴儿尖利的声音,从一个成熟的女人身体里发出来,要多怪异就多怪异。
突然尖利的质问声又变成古怪至极的笑声,像指甲划过玻璃。
她把手中的灵位狠狠朝地上砸去,那木牌顿时碎成好几瓣,还有木屑飞起,像碎裂的尸体。
如若拼凑起来,那牌位上分明是:齐氏梨花之灵位。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7
这就是齐府,杂草丛生,荒草凄凄,残垣断壁,有浓重的湿气,蛛网破败盘结在四周,大门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斑驳的本色,辨不出原本面目,腐朽,散发出与棺材一样的味道。陈旧的匾额高悬门楣,‘齐府’两个枯萎大字像一双人的眼睛,阴冷的盯着每一个人。进了院子,石道上泛着青紫的颜色,是阴森森的气息,每走一步都觉得寒气逼人。
段落咕哝一句:“真像鬼宅。”引来其他三个人的的瞪眼,本来都害怕得要命,段落偏还要说出来。
正堂门上挂着锁,金黄的卡锁,锁着未知的世界。
门并没有上锁,大胆的段落一推就开了。门开时发出尖锐的磨擦声,是年久失修的疼痛声。
正堂内什么都没有,除了腐烂得自行碎裂的桌椅,还有正中央墙壁上挂着的长幅的画,上面是鹤舞残阳,纸张枯黄,布满蛛网和尘埃,依旧苟延残喘地存活下来。
段落四处打量嘴里碎碎念:“看来齐府以前的确有过繁花似锦,风华绝代。看看这些用具,这些画,这些瓷器,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段落识得这屋子里的古玩,但没有起心想占为己有,他是个少见的正直人。或许是这样,齐眉才默许他同来无门镇吧,默许他窥知自己的家事。
齐佑和齐眉并不说话,这是他祖上的旧宅,心里的涌动与疑惑自是不少。毕竟从出生到来无门镇之前,他们并不晓得祖上在哪里,齐听之与顾影亦没有提过。这一切就像凭空出现,如同无门镇,这种诡异的地方,诡异的规矩,并不是正常现实中存在的东西,这里像与世隔绝。生活方式与现代都市是脱节的。这里没有电,没有电话,就连他们带来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只有冷漠与疏离,还有寂静。似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安于现状,没有争吵,没有争夺,只有沉默,安静,还有淡薄的生活。
齐眉的手不知摸到什么东西,手指被划出了血。她疼得叫出声,饶沁和段落飞快的赶过来。饶沁看到她手指上纤细的血痕,血珠子从肌肤的裂缝里渗透出来,一粒一粒,在伤口处湮开。饶沁有不好的预感,而且越来越强烈,只觉得心开始泛着疼,那血痕像划到自己的心上,殷红而满是死气。
还没待饶沁从背包里掏出纸巾止血,段落很快就拿起齐眉的手指塞进嘴里吸吮,不顾齐眉焦急的叫着:“脏,很脏啦。”
段落澄澈如水的眸光笑着望着齐眉:“脏总比你流血不停的好。”
齐眉和饶沁都被感动了。
女孩子的心比较软。
容易被感动。
所以容易受伤。
齐佑见齐眉没事便往后院走去。后院比前院还荒凉,院中很静,宁静中有颤巍巍的恐惧。鸟兽残骸,枯草遍地,如坟场一样萧瑟,一排排的厢房,像一个个棺材,整齐序列,谁在等待死亡?谁又在策划死亡呢?齐佑的手撑到门栏上,手里便像碰到一具年老的尸身,腐烂变质,不可拾遗。
正待齐佑快走近厢房走廊时,后面跟上来的饶沁唤住了他。
“齐佑,齐佑,我们先去祠堂吧。”
齐佑转过身,疑惑的看着自己所在地方,为什么走到后院来了,我不是在前院看齐眉的伤势吗?
他疑惑的往回走,没有发觉,厢房里,一个黑色的身影,比后院还宁静,比宁静还恐惧。
她一直在等待猎物发现自己。
她一直在观看猎物发现自己的恐惧面孔。
饶沁阻止了她的游戏。
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吧。
她森冷的笑,没有一丝感情。
齐府的旁边就是齐家祠堂。
齐佑是第一个踏进去的,一脚便踩上几块碎木屑,梗梗的,咯得脚疼。
段落也进来了,他比较犀利的看见那墙上暗红干涸的字迹:欠人家的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天啊,这是用血写的,还是用油漆写的?”段落跑过去大呼小叫起来。
齐佑正在拾捡着一块块的木碎片,那显然是灵位的碎片。腥臊的暗红,木质紧密。
饶沁曾听夭夭亲口说过事情的始末,便回道:“是死人的血。”
段落本想用手去摸摸的,听到饶沁这样说,手以光速的速度缩回来,脸上是好玩的惊恐。饶沁看着他的模样宽心的笑,其实段落来也是好的,毕竟带给他们一些快乐。如果每个人都阴霾,那该是怎样的惨淡。他是个天生快乐的人,这样的人活得比任何人都长,不是么?
齐眉细细看着上百个灵位,梯形秩序,摆放在祠堂的正中央,散发出陈腐而森冷的气息,灵位上的名字她一个都不认识,直到在角落里发现两个新的灵位,那油漆分明是新刷上去的,略为新鲜,白色油漆写成的正楷体字。那是齐听之和顾影的灵位。
齐眉大惊失色:“齐佑,你快来看。”
齐佑刚好把那些碎屑捡完,听到齐眉的叫声,便走了过去。饶沁和段落也闻声过去。
“爸爸和妈妈的灵位?哪里来的?”齐佑疑惑道。
“摆在这灵龛上的。”
齐佑接过来,看到崭新的灵位,眼里是无尽的痛楚。
“很新,像是摆上去没有多久。”
段落也认真起来:“会是谁呢?是夭夭吗?”
饶沁听到夭夭又黯然神伤起来。
“不可能是夭夭,她还不会认字。”
段落觉得很奇怪:“夭夭不会认字吗?”
饶沁点点头:“她才六岁,还没上过学。”
段落的表情很惊奇:“天啊,她才六岁哦,真没看出来,她长得是比较娇小点,但言行举止根本不像个孩童。我看她心智比我还老。”
饶沁听到段落如是说,略有同感。
夭夭像个谜。
说捉鬼就捉鬼。
说消失就消失。
“齐佑,你说会是谁?”齐眉敛着眉固执的问。
“或许是村子里的人吧,说不定村里有人家跟我们齐家关系挺好的呢。”
齐眉点了点头,她并不是赞成齐佑的说法,而是宽慰自己。村子里的人一直冷眼旁观,怎么可能会有有心人。
段落早已绕到灵龛后面去了,他拉开斑纹裂旧的后门,印入眼帘的景色让他失声叫出来,声音颤抖,像受到莫大的刺激:“天啊……”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7
所有人都赶到段落的身边,却也惊呆了。
苍白的阳光,森冷的陵墓,齐腰长褪了色的草像死人的头发,没有色泽,只有枯败与死气。整片坟茔寂静得诡异。饶沁知道段落叫的原因是因为那一座座无规则拱起的坟头,泛着幽幽的惨白色的光,枯草尽责的摇摆着。
不知道谁问:“这,这是坟地?”
齐佑答:“应该是齐家的陵园吧,没有人打理,便成了这般凄凉的模样。”
段落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地方,真是恐怖。”
齐眉狠狠瞪了他一眼。
齐佑淡笑:“我们恐怕要这地方呆很长一段时间。”
段落差点跳起来:“为什么?”
“我们回无门镇,本就是来安葬我爸爸妈妈的,让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段落结巴起来:“这就是你……你们的正经事,所以,所以你们要在这片坟地里造墓安葬伯……伯父伯母?”
他得到了齐佑的肯定回答,脸色又成了惨白。
墓地点是早已定型的,只需挖土安葬立碑,齐佑早在来之前就去请师傅算了时辰,选了适宜入土为安的时辰。这些东西他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是齐眉一再的要求,齐眉从来没有那么坚持过,似乎她有什么未能让齐佑知晓。
挖土是一项具大的工程,他们去齐府庄子里找到了锄头和铁锹,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挖土工具,想必比手好挖一些。那些铁器锈得比绣花针还无用了。
四个人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关。
段落已经忘记这是个恐怖的地方,他只觉得两胳膊肘儿酸到骨髓里去了。饶沁脸上还沾着土星儿,但大家发现小小的墓穴终是成型。
墓穴是挖好了,但是时辰已经过了,四个人只得商量着明天再安葬,况且现在天已经很晚,在无门镇的一天就这样过去。
他们决定去齐府露宿一晚。
因为去夭夭所住的庙宇至少得一个小时的路程。谁都累得不愿再多走一步。
夜晚的齐府寂静阴森得如同坟冢。
大家都坐在大堂里,咬着一点点带着干粮,吃完这一顿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幸亏明天就可把事情办好,然后就可以离开无门镇。
只是夭夭,唉……
饶沁叹息。
齐眉理解的搭上饶沁的肩:“夭夭没事的,她那么聪明,这里又是她一直成长的地方。”
饶沁微笑了下。
吃完,所有人都就地躺下,背包当枕头。
后院很黑,没人敢去,本来段落说到后院去,但被吓回来了,大堂开着门还能照进一些夜光,后面可是黑黢黢的一片。
须不知,他早已与她在黑暗中擦身而过。
所有人的梦都是一样的,一个女人,穿黑衣服的女人正在后院,三个人步履蹒跚的朝那个女人走去,那个女人咧开嘴像婴儿一样的笑,她牵引着他们前行,那是去厢房的方向。
“有地方不睡,为什么非要睡地上呢。”黑衣女人说。
一个个厢房依旧像一个个棺材,张开着黑暗的口,接纳那些没有灵魂的人。
他们的灵魂早已握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蹂躏,摧毁。
从后院回来的段落一边摇头一边低嘀咕:“我在前院的,为什么会去了后院?”
可他回到大堂,却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睡觉的三个人,只剩下他们的背包,静悄悄无辜的躺在那里。
有些人命不该绝。
段落回过头看到后院里那缓慢行走的三个人,如同被线牵着的木偶。
“齐眉。”段落喊出第一个人的名字。
一根无形的线崩断了。灵魂得以放生。
“齐佑。”段落喊出第二个名字。
又一根无形的线崩断了。灵魂得以解脱。
还来不及叫饶沁,饶沁已是黑衣女人手中之物。
醒过来的两个人和段落齐唰唰的看着后院走廊里的黑衣女人,饶沁如同木偶一般任她摆布。
齐佑焦急的叫道:“饶沁。”
可惜他不是段落,叫不醒失去灵魂的她。
况且现在已经失去叫醒的时机。
齐佑认出来了,这个女人他曾见过,在他家的后花园里,只是奇怪她怎么也会到了无门镇?
“你们都得死。”黑衣女人的声音森冷得没有感情,有一种穿刺入耳膜的尖锐,带着婴儿玩具被别人抢了的犀利哭声。
齐佑问:“你是谁?”
心爱的女人现在生死难料,他顾不上害怕,恐惧。
害怕只会成为障碍。
黑衣女人又咧开嘴大笑,却已经残破,她的脸上没有了眼睛,只剩下黑色的洞,像偷窥者的望远镜的两个黑黑端口。
“死。”她只说了一个字。
一根无形似线的东西缠绕住饶沁的颈,慢慢的颈间渗出丝丝鲜血。
齐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已经把生死置之脑后,他不能看着她死。
“不要。”
齐眉完全吓傻了。
红色的灯笼。
一个如血颜色的灯笼缓缓的靠近了齐佑。
有人拉住了准备与黑衣女人拼命的齐佑。
是个女人。
美丽而苍白的女人。
提着红灯笼的女人。
黑衣女人看到红色的灯笼出现,后退了一步,但那根无形的线更勒紧了饶沁的颈项。
提红灯笼的女人越过齐佑一步一步的走向黑衣女人。
“放了她。”
她每走一步就说一遍。
“你是不懂善恶的婴孩。”
女人快要接近黑衣女人时换了台词,并且把红色的灯笼举到了黑衣女人的面前。那张脸是任何人想都不敢想的脸,眼睛是黑洞洞的,双颊露出白森森的面骨,像被啃噬过后的残骸。
被红灯笼照着的黑衣女人众目睽睽之下遁形了,仿若一团气体消失晕开。唯有最后一声刺耳的尖叫仍留在齐府,像剜心一般侵蚀每个人。没有依靠的饶沁瘫软下去,发出呻吟,除了疼,她无任何感觉。
颈部依旧有血流出,浸透衣襟。
段落一身冷汗涔涔。
齐佑飞快的跑过来半抱起饶沁。
饶沁想对着他微笑,表示安好。因为她一说话,颈间就像要裂开。
但她还是挣扎着说:“左岸,她要杀我。”
声音太微弱没有人听清楚她的话,况且这些人中并没有人认识左岸。
饶沁又略略提高声音说:“梦里,她来过。”
提红灯笼的女人说:“那不是梦,而是她控制了你们的身体,并且用精神念力扰乱了你们的神魂。”
齐佑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她并不比那个黑衣女人正常多少,她的脸色极苍白,刚刚抱起饶沁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那是一双冷得令人发颤的手,只是不经意的一碰便冷至自己的骨髓。
女人像看穿了齐佑笑着说:“你在怀疑我?还是在恐惧我?”
人与人,总在相互揣测,所以有了争吵,分手,离别。
有些离别,便是生与死的离别。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8
齐佑只注意怀里的女人,却忘记了齐眉,她被吓傻了,等醒过来她的思绪在这一刻崩溃。
于是尖叫着飞奔出齐府,以逃离死亡的速度,她狠命的向前奔。
等众人知晓,她已跑出门外。嘴里发出的尖锐惊叫把无辜的夜再一次划破,夜风冷飕飕带着冷冽而腐朽的气息把所有人都吹醒。
“齐眉。”段落叫着她的名字,也跟着追了出去。
齐佑跑了几步,终于因怀中的人儿太重,而放弃。他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身后提红笼的女人说:“放心吧,她会没事,那个男孩子跟过去了。”
齐眉的双眼已经睁得很圆,那是一种不自然的突出,就像人被吓死时的状态,当然,齐眉还没有吓死,只是吓破了胆,一时回不过神。
街上没有行人,红色的灯笼在夜雾中若隐若现,街面也若隐若现。
失去常态的人往往慌不择路,她只知道往没有障碍的地方跑,不管那条是路是通向地狱,还是步向天堂。
段落不曾想过齐眉的体力这么好,速度这么快,眨眼便看不见身影。参加奥运百米跑拿不到一名,也会是二名。
段落出了齐府就注意到无门镇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那些红色的灯笼,已经有很多盏不亮了。如果按照夭夭的说法,那就表示有很多人已经死去。怎么死的不知道,但光想到有死人就令段落心里不由的发寒,他想返回齐府,毕竟那里还有两个人可以相互依靠不至于这么害怕,但是想到齐眉可能会有危险,他又无法置之不理,于是追了上去。
夜晚的无门镇像一个坟地。
萧瑟。安静。诡异。
夜风很冷,甚至穿透了他的外套,残酷的刺透肌肤。
他不能像齐眉那样狂奔,他小心翼翼的看路而走,这是条偏道,偏离了十字型街道的路,不知通向哪里,没有住户,没有红灯笼,没有星星,只有道旁的枯草摇晃得明灭无常。
坟地。
这里是一片坟地。
齐眉止住了脚,因为没有路了。
她站在坟地的中央,周围是一座座坟头,她由疯癫转为恐怖,本来亲眼目睹过亲生父母死亡的她还并未恢复彻底,刚又见到饶沁差点死于黑衣女鬼之手如此恐怖的一幕,她更想起天桥那算命师说的话与夭夭的话重合在一起,她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所以才疯狂的想要逃跑。她只想着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想着要远远的逃离。她的意识在此种情况下根本是自保状态,但是,等她真正清醒,她才知道要面对的事或人往往更加坚巨。
整片坟地很静默,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像在求救,但她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人扼住。
她害怕的蹲了下来,可知道,人一旦遇到害怕恐惧的事情,往往就会想把自己的身体缩小,甚至想缩到任何人看不见。
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双膝紧搂在胸前,像颤抖的蜇伏的蝉,脆弱,死去。
许久,她才敢抬头打量自己所在地方,一抬眼便看到前面是一块墓碑,那是被风雨剥蚀得很残旧的墓碑,但上面的字迹还是被齐眉看清,她不识得墓碑上每一个名字,但是她认识活着人也有与墓碑上一样的姓氏。
这里的墓碑上都刻印有一个 ‘饶’字。
这是饶家人的坟地。
在很久很久以前,像童话故事开头一样。
在很久很久以前,饶家也是住在无门镇的。
有饶家的坟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齐眉一跑就跑到饶家的坟地,像召唤,更多的像宿命。
是人都躲不开宿命。
齐眉看不到自己濒临死亡的表情。
有些故事很轻易的就这样夭折,有些人的命也能很轻易的便夭折。
齐眉看到饶字似乎安定许多,这或许跟饶沁有关系吧,当初饶沁告诉她祖上故事的时候不是提到齐家的夫人是姓饶的大夫救的,这里说不定就是饶家祖宗的坟地。
她站起来,一个墓碑一个墓碑的看过去,害怕和恐惧在懂得后就心安理得了。
就像你去游乐场的鬼屋,去多了几次就知道哪里会蹦出吓人的鬼怪,你后来甚至会很促狭的不告诉同去的朋友,自己不再觉得鬼屋可怕,所以你更想看到的是朋友被吓到后的惊恐面孔。
可是,齐眉的运气并不好,许多人都说过,算命师说过,古婆婆说过,所以,她真的不该来这里。
不该来无门镇。
不该来坟地。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这块残破的墓碑上刻着:饶夭夭之墓。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落款,没有叩者人,也没有生死时间。
她再略一回想,好像大部份的墓碑上都没有刻上死者的生往,像是草草了结。
阴冷和恐惧此时纷涌而至。
饶夭夭。
夭夭。果真姓饶?
好像饶沁说过要帮夭夭过户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夭夭到底是活着,还是早已死去?
或者此饶夭夭非彼夭夭?
齐眉开始哭泣,其实她不想哭的,但心里压着深深的害怕,她不得不找出口放生。
拥着瑟瑟发抖而冰凉的身体站在坟地。那是一场怪异的场景。
她的泪流下来时,面前的墓碑也开始流下液体。
红色的液体。
血一样的颜色,血一样的气息。
残旧的墓碑如礁石一样横着裂开,血从裂隙处汩汩流出,就像把头颅和身体分割开来。她又想起饶沁脖颈处的伤口。
齐眉除了哭似乎找不到任何可行的姿态。
黑衣女人静静的站在坟墓前,与齐眉并肩,没有谁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也没有谁能够阻止她的出现。她也盯着断裂的墓碑,面无表情,不,应该说她已经没有了表情。
她只是一个毁了容失了心的傀儡。
尸体鬼儡。
齐眉死了,跟老乞丐一样,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黑衣女人肚子里藏着一个噬血的魔鬼。
齐眉的身体碎成很多快,她的心脏完好无陨的落在血肉之间,血浸透到黄色的泥土里,泥土像海绵一样吸收,稠黏恶心。腥味在坟地上空萦绕,住在坟地里的哪个是活人?
所以,这里没有活人,有活人也必须得死。
黑衣女人依旧静静站着,但是肚子不再隆起,而成一个血洞,大大的血洞,里面的婴孩正从血洞里爬出来,爬到齐眉的尸身前,血肉模糊似手一样的肢体上全部沾的都是齐眉的血。潮湿而殷红。
它拾捡起齐眉的心脏一瓣一瓣在齿间磨碎,然后吞噬。
婴孩模样的脸在滴血,身子是血糊的肉团,咧开嘴朝齐眉来时的路笑。无声而怪异。
人生,全都是安排好的。
有人还在寻找,有人还在等待。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等待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会出现的人。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9
饶沁伤得很重,幸亏饶沁是学医的,身边总习惯带一些常用的药品。背包里有止血绷带,有消炎药,创可贴,除此之外都是一些感冒药和胃药,但已经足够应付颈间的伤口了。
齐佑小心翼翼的帮她包扎伤口,脸亲近到她的脸,手抖动一下,两双眼睛对到一起,说不清的暗涌如潮,暧昧如丝。
提灯笼的女人并没有离去,而是在后院里提着红灯笼凄凄的站着,快要站成雕塑。
直到齐佑照顾好饶沁到她身边说谢谢的时候,她才有了一些活气。
齐佑看到提灯笼的女人把自己右手的中指放到嘴里咬破,然后把血滴进红灯笼的灯芯上,那暗了很多的灯笼果然又亮起来,跟血一样娇艳。
“这灯笼……”
提灯笼的女人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柔软了许多:“这灯笼是靠提灯笼的人的血养的。”
齐佑惊得嘴一直未阖。
“我叫墨香,是夭夭拜托我来照顾你们,没想到一来便看到你们果真遇到危险。”
齐佑这才有了一丝反应:“你就是夭夭提到的墨姐姐?”
墨香又笑,其实她多笑笑的话,并不觉得可怕冰冷:“嗯,她一直是这么叫我的。”
齐佑对她的戒备全都卸了下来,心中不由的暗暗舒了口气,“夭夭她为什么不想见我们,也不要我们去找她?唉……饶沁很想她,为此而伤心很久。”
墨香没有说话,而是仰头望了望像一块黑色布幔的天空,红灯笼把她的脸映出几分颜色,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的神情突然哀伤起来,望着齐佑说:“你们明天午夜就离开无门镇吧,不要问夭夭了,如果有缘,你们必是可以见到的。”她把手中的红灯笼递给齐佑,“红灯笼是我私自送你们的,如果没有红灯笼,你们走不出无门镇外的黑色森林,这红灯笼,只要一个时辰滴一次血就永远不会熄灭,一旦熄灭就永远不能点燃。如果在没有走出黑色森林时就让它熄了,你们就永远走不出黑色森林。到过无门镇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出去的。我告诉你们出去的方法,已经是犯了禁忌。齐家在以前对墨家有救命之恩,我妹妹和母亲是齐家上辈人救的,我只是报恩而已。”
齐佑提着红灯笼,静静听墨香说话。
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他是不懂,但是那片有生命的黑色森林的确让人毛骨悚然,原来夭夭以前说的到过无门镇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出去的,是因为那片黑色森林。
这无门镇真是难以令人置信的诡奇。
但他还是很诚恳的道谢。
突然大堂里的饶沁撕心裂肺的叫起来:“齐眉。”
齐佑和墨香同时奔到正堂。
只看到饶沁鼓着双眼看着门外,手在空气中乱抓,手指都弯曲着,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嘴里不停的叫着齐眉,一会儿,就泪流满面。
齐佑以为她做恶梦了,赶紧把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慰着,好半天,饶沁才安静,但是依旧不停的流泪,手紧紧的拽住齐佑的衣服,生怕他会走掉一样。
墨香的神情肃穆起来,她嘴里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听:“齐眉,唉,齐眉,恐怕不好,难道他没有找到她。”
安静的地方,就是喃语却也可以清楚可闻。
齐佑仰起头问墨香:“齐眉,她,怎么不好?谁没找到谁?你是说段落没有找到齐眉吗?”
墨香看着他的神情,欲言又止。
良久,她终是告诉了他:“齐眉恐怕有性命之攸。跟你们来的那个男孩,他的命势很奇怪,就连神鬼都会惧上几分,你们带他同来也算是幸运,只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你应该听说过,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是你们齐家人的劫数,当年造成的杀孽太深重。”
齐佑只觉自己的神魂都失了几个,双眼也痴呆的望着门外。
空气很安静,夜很安静,死人更安静。
“谁,谁要杀我们?当年齐家到底造了什么杀孽?这齐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齐佑先前说话都在颤抖,可到最后却又扯着嗓子质问起来:“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啊……”
墨香被他吓到了,这个男人也到了承受不及的时候。
如果一个人开始失去理智,对这个世界开始不留恋,结果会是怎样呢?
不留恋世界不代表选择死亡,没有人会愿意为不喜欢的东西放弃生命。
那么,他会是抗争到最后的吧。
放在一旁的红灯笼寂静无语,默默燃烧着生命之血。
墨香拍了拍齐佑的肩,像是安抚,但她手的冰凉几乎让人无法承受。
墨香叹息,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留在无门镇这个像坟冢的地方呢?或许是为了等待吧。
无门镇的人没有人真正活着,都不过是一个个活死人。
冰凉的身体,黑色的衣服,阳光艰难的穿透,却不能照耀。
心跳动得缓慢,血流得缓慢,所以身体会冰冷。
她走出齐府,看着街上许多熄了的红灯笼。告之生命已经消失。
那是维持自己生命的灯笼,她送给了别人,也等同于把自己的生命送给了别人。
红灯笼养着人,人养着红灯笼。
这世间万物哪个不是互相利用呢。
其实不把红灯笼送给他们,自己也会成为一盏熄灭的灯笼吧,她并不会放过自己,她的恨可以养那么魔性的孽物,难保不会要自己的命。
只是,结局不是人可以预料的。
墨香行走在街道上,红色的灯笼如血红的眼神,充满警告,充满怜悯,充满嗜性。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9
段落也看到一片坟地,他还闻到一阵浓厚的血腥味,引得胃阵阵痉挛,想要呕吐。
路到了尽头,也没有看到齐眉。
段落并不害怕这些坟头,现在他的心里满满都是齐眉,追了她这么久还不见她的身影,他担心,失落。
他在坟地里四处找起,他的脑袋里始终有个影像,那就是齐眉蹲在某个墓碑前,抱住双膝,一直颤抖,一直哭泣。
直到血腥味越来越稠浓,他才慢慢住脚慢慢搜寻,他看到染满红色液体的残缺墓碑,像受伤的躯体,在夜色下,那些红有些孤独。再把眼神转到地面,便看到一片又一片的血肉残肢,暗暗的,模糊成一团,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脑袋,脸仰望天空,眼未阖,有泪痕。他转过身去就吐了,而且眼泪鼻涕随着下来,他哭得很大声,似乎要把夜吵醒。他找到齐眉了,但有些来不及,他想好的告白不再有人听。
段落的手握成拳头,骨头咔嚓作响。
他像狼一样的仰起头,‘啊’的惨叫出声。惊世骇俗。
可惜没有圆月映景。
脖子上的青筋如一条条锁链,要把凶手绳之以法。
凶手正在夜色的掩饰下瞄准下一个猎物,它听到了那声惨叫,它被惨叫声吓到了。
魔鬼被惨叫声吓到了,天下开始有了奇闻。
所以,今晚会是一个平安夜。
除了死去的人,不会再死人。
那门户上的红灯笼开始笑。
段落也在笑,叫完后他就无节制的笑,一边流泪一边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这片坟地的,不知道自己怎样走进齐府。
齐佑搂着饶沁坐在正堂,他完全没有睡意,他在等齐眉和段落。
他相信生命不会那么轻易逝去。
齐眉还只是个小女孩。
她还没有谈过恋爱。
她还不懂得生死。
她不清楚世事无常。
可是,他看到脸上有血渍且神情呆滞的段落,他的心噔的沉了下去,就像石头落进水里,突然失聪,然后再失去意识。
段落的喉咙咯血,从嘴角溢出来。
手上脸上不知何时沾了血渍,身上的外套也不见了,只穿着宝蓝色的毛衣,上面沾着暗红的泥巴。
他根本不看齐佑和饶沁,安静的走到他们的身边拿起白天挖土的铁锹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穿过祠堂,走到他白天推开后门看到的恐怖坟地。他径直走到他们白天合力挖好的墓穴旁跪了下来,原来他的背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包袱,正滴着血,这时他把黑色的包袱放进墓穴里,如果有心的人便可以看到,这个黑色的包袱其实是一件黑色的衣服,与穿在段落身上的黑色外套无异。
衣服里包着的是齐眉的尸身。
原来段落把齐眉的尸身一块块集好,带回齐家坟墓。
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根本像是没有生命和感官的机器人,只会木木做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眨眼的频率都少了。
他站起来拿着铁锹盖土,良久,黑色的衣服就被黄土掩埋。
他又跪下来,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此时才又哭出声,哭出血泪,手捧一掊土盖上坟茔。持续动作。
齐佑一下子要照顾两个病人。
饶沁带伤且有些发烧,面色是不正常的红,昏睡着。
段落一直昏迷,自从齐佑回复意识后,不放心段落,看他拿走了铁锹,猜测许是去了坟地,于是找到了昏倒在坟地里的段落,他一直就这样,半醒半睡,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像个老头,嘴唇像花瓣一样裂开,渗出殷红的血丝。
已经天亮了,弱弱的阳光,照着清冷的齐府。
齐佑隔一个时辰就咬破自己的中指养一直挂在大堂门口的红灯笼,他自己都觉得怪异。
很多事情想不清楚就不再去想。
他知道,事情总会有一个结局的。
齐眉死了,他看到了先前为父母准备的墓穴成了自己亲妹妹的坟墓,是白天她自己为自己掘的坟。齐佑没有哭,也没有像段落那样昏迷过去,他突然明白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带饶沁和段落离开这鬼地方,安全,活着离开。
他寻了一块长条木板,咬破中指开始书写碑文。
最可怜的就是右手中指了,一个时辰就得咬破一次,现在还得当笔使。
下次养灯笼时,咬左手吧。
简单的坟墓,简单的墓碑,也像草草了结。
他抚摸小小的墓碑,终究还是哭出声来。
齐家的后人,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他的心有些无望,但是想到还有饶沁,脸上又略略温柔起来,生命亦为之锃亮起来。情人,是一副不可易得的良剂,是药方的药引。
锐利的光斑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无门镇的上空也有鸟群飞过,排列的队形很奇怪,不是人形也不是大字形,像一个符号,齐佑始终没看懂。
饶沁不知何时醒了,她也到了祠堂的坟地。
颈间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齐佑的手法并不高明,包得她的颈项像木乃伊僵硬的脖子。
饶沁的咽喉沙哑,她叫了齐佑一声,但声质只能传播给自己听到。阳光下她那张脸只能看见黑沉沉的双眼,皮肤幽白得像鬼魅,在坟地里看她有种诡异的感觉。
齐佑听到身后有响动,转过身来看到是饶沁,便伸出手扶了一把。
“你好些没有?”齐佑望着她极不正常的模样,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饶沁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这两种方式现在要她做起来岂非不难为人。
但她有许多事情必须要齐佑知道,所以她踮起脚,嘴快触到齐佑的耳朵了,姿势像调情,可惜,两个人的面目都有些憔悴不堪,实在不是调情的时候。
“杀齐眉的人是左岸,她是我的朋友,可我并不知道她也来了无门镇。当初,她有告诉我她要离开西安,也往我店里递了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去无门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齐佑,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饶沁说得气喘,停了下来。
齐佑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她,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不怪她。
“你说过你不相信你的爸妈是被人杀死的,其实我也知道你爸妈不是被人杀死的,他们是被女鬼杀的,是一个叫梨花的女鬼……”
齐佑听到这里,松开饶沁,惊奇的问:“女鬼?梨花?”
“是。”
齐佑跑出坟地,把饶沁一个人扔在这里,饶沁望着齐佑离去的方向直到身形隐没才慢慢转回头看着齐眉的坟墓,嘴角是微微的笑,像胜利者的笑,像藏在黑暗里的笑,也有点像夭夭天真无邪的笑。
齐佑跑回齐府,他拿出一个布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是一堆碎木。
当初,他进祠堂时捡起的灵牌碎木,看到比较完整的木块上有一个梨字。
现在他一块块的拼凑起来,就连木屑割破他的手心都尤不自知。
是梨花的灵位。
齐佑傻了,真的是女鬼杀了自己的父母?
那么为什么梨花要杀自己的父母?她连自己的灵牌都护不了,怎么可能还有能力去杀人。
他不明白,是谁摔碎她的灵位,难道是与死者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用这种方式发泄。
还有一个问题,齐听之和顾影的灵牌是谁做的?
他又想到那个说报恩的墨香,或许会是她?
只能感叹,人的想象力真的有限。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8:59
男人过分的留恋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或许本身就是不可取的。
所以,段落从昏迷中醒过来,虽然精神大不如从前,但还是很安定。
饶沁倒是越来越憔悴,整个人迅速的瘦下去,黑色的衣服里像裹着一张白纸,她越来越像无门镇的人,死气,苍白,冰冷。
因为饶沁的身体,他们一直耽搁在无门镇,说来也奇怪,墨香像是知道他们没有走似的,每天都送吃食过齐府。只是不愿意多说话,来了放下东西就走,只是看到饶沁的模样,她会叹息。冰冷的手摸到饶沁的脸,同样的温度。
不再有任何事情,齐佑也早把父母的骨灰安葬,齐家的坟地有了两座新坟。
只等饶沁的身体好一些,便会离开无门镇。
本说带饶沁去夭夭所住的寺庙休养的,那里毕竟有厢房和床,只是路途遥远,得花上一段时间,可饶沁根本经不起任何颠簸,齐府也有厢房,但自从那件事后他们提都不敢再提厢房,于是拔了那些齐腰深的枯草做铺。她睡着时如同安静的死去。一旦挪动她,会觉得像在折磨她,五官都拧在一起。
夭夭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或许本来就没有这个人。
齐佑偶尔会想起她,因为他看着饶沁的身体不好,或许见到夭夭会开心点。
人一旦豁然开朗,必然身体健康。
段落往返于齐府与齐家祠堂之间,他并不与齐佑和饶沁交谈。
他有他忙的事情。
似乎,他并不想离开这鬼地方,离开无门镇。
因为他开始收拾祠堂,去后院的井里打水擦洗祠堂墙壁上用血写的字迹,那井掩没于荒草中,还是齐佑和段落两个拔草做铺时发现的,里面的水清澈,微凉。而且他还问过齐佑:以前祠堂是不是有人看守。
齐佑并不知道,但饶沁知道有一个齐大爷,好像是齐家唯一留在无门镇的人,那墙壁上的字就是用他的血写的。
但她并没有告诉段落。
段落开始磨一把镰刀,是当初挖墓穴时用的,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工具叫镰刀。
他只知道是铁器,想要铁器锋利,必须得要磨刀石磨。
他没有找到磨刀石,但可以找到石头,于是一块平整的石头被磨得凹下去,生锈到无法割草的镰刀很快锃亮起来,当初齐佑拿着它割草愣是没割动,现在恐怕割人都没有问题。
墨香似乎很愿意跟段落交谈,如果是以前的段落说不定两人会成为好朋友,但现在的他不愿意结交任何人。他总是磨着刀,就像月宫里总捣着药的兔子。
齐佑怀疑段落已经神经失常了,经过齐眉的死。他并不清楚段落是否是看着齐眉死的,但他带回了齐眉的尸体,没看到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齐佑得照顾他们两个人,一个生病,一个失常。他嘴边的胡碴长得老长,一圈圈围在唇边,像个农汉。
这天,不知是他们耽搁在无门镇的第几天,饶沁像疯了似的撕扯自己的衣服,眼睛鼓得老圆,比青蛙眼还突出,齐佑和段落两个人死劲掰住她的双臂不让她往自己的胸口上撕扯,她的手指曲折作出抓的姿势,脸上是狠狠的样子,要置自己于死地。她的颈间又开始渗出丝丝鲜血,且血流越发迅疾,浸湿了衣衫,血色更加狰狞。齐佑骇住,饶沁的伤口是他一直在照顾的,根本已经愈合了为什么还会裂开,而且血流得异常汹涌,像是伤及到动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齐佑摇着头自问。
段落狠狠的说:“肯定是她,是她,她又来杀饶沁,她要我们所有人死。”
齐佑看着面露凶色的段落,猜到了那个口中的她是谁,就是饶沁的好朋友左岸。
无辜的左岸人事不知。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一个不能怀孕的女人怀了孕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何况一个没有心没有内脏的女人怎么可能去杀人。
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正如夭夭以前说的:“但愿不会选择她,她已经是个苦命的人。”
苦命的她躺在一片荒草中,肚子上破开一个大大的血洞,里面空空如也,除了腥臭。
她已经养不了它了,所以它也不养她了。
它找到了新的寄主。
有新鲜的生命,新鲜的血,新鲜的心脏。
左岸枯萎的手握着的玫瑰花已经死去,那是一朵塑料玫瑰花,居然也有凋谢。
没有眼睛的眼眶望着天空,多么不公平的人生。
饶沁只觉心脏疼要命,疼得她想挖出体外扔掉。
脖子上的裂缝汩汩的流血,草铺上一片腥红。
原来娇嫩的皮肤起了层层褶皱,饶沁整个人像在缩水般拧结,那是痛得无以复加的结果。
齐佑胯在饶沁的身上,除了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伤害自己的身体,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腾出手的段落赶忙去找止血的纱布和药。
段落慌慌张张找到纱布,扯下一大叠直接按到她颈间的伤口上,结果可想而知,并不能止血。
白色的布,红色的血,刻骨的融合在一起,谁也阻止不了死亡的脚步。
齐佑哭了,他的泪跌落在饶沁的脸上,温热。
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人。
“沁,我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活,让你活。”齐佑哭着说,只差呐喊。
段落面对这种熟悉的场景,想起了齐眉。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纱布嫣红,似嫣然一笑。
饶沁的确在笑。
但笑得古怪。得逞的笑。
但没多久就不能笑了,因为墨香从门外进来,看到他们的架势就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她加紧几步走到饶沁的面前,看到饶沁厌恶她的神情,她知道她又得做一次犯禁忌的事。
“齐佑,你起来吧,不要按着她,她不会再自残的。”墨香静静的说。
齐佑不可置信的望了望墨香,又望了望饶沁,饶沁的表情很奇怪,狠狠的盯着墨香。
“起来吧,如果你想救她的话。”
段落听到墨香这样安静的说话,原本慌张的心也安静下来,连忙从地上站起来顺便也拉了一把齐佑:“听她的吧。”
似乎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等齐佑起来,墨香就蹲下身子去,撩起长发从脖子间取下一个物什挂到饶沁的脖子上,那是一根红绳子,上面有一个如玉石一样的圆坠子,所有人都认得,那是夭夭的舍利子。
舍利子挂到饶沁的脖子上就发出白色温和的光,她安静下来。十指不再狠狠的扣起,而是慢慢的摊开,眼里也渐渐柔和。
段落奇怪的问道:“这不是夭夭的挂链吗?怎么在你这里。”
墨香淡笑:“本来是我的,夭夭调皮,偷偷从我身边拿出去玩。”她又望了望饶沁的脸色,正常了许多,“这挂舍利子的绳子可能是饶沁的,所以我才能赶过来救她一命。这东西有灵性,谁对它好,它会记得。就像人,谁对她坏,她也会记得,一辈子或者生生世世。所以,冤冤相报,生生不息。”
墨香最后几句话像是说给某个人听,因为她的眼神穿透在这里的所有人,盯着谁也不明了的时空里。
她起身叹了口气望着齐佑说:“我要带饶沁走,等她好了我再送过来。”
齐佑想拒绝但被段落扯住手臂,由于力太猛险些把他扯倒。可能是着急齐佑说出拒绝的话,怕不可挽回。
墨香理解的笑了。
这个女人,一直在人前微笑。
墨香扶着饶沁走出齐府的时候,看到一抹红从自己身边滑过,很快隐没。
墨香略一低头便看到自己祼露的手背上已经划出一条血痕,细嫩苍白的皮肤上渗出血珠。
如同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