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9:57
<十一>迷局
雨仍在下,但已经小多了。
从公安局的七层楼上望出去,镇西市的街道全浸泡在水里,树木东倒西歪,在阴霾的天空下像中弹将死的人。
王局长还没回来,据说北边经济开发区出了问题,有伙养殖厂的工人乘乱抢劫了一家法国人开的大型超级市场,而且还打伤了超市的保安。这家超市的保安人员多半市里一些领导的亲威,所以市里给公安局下了死命令,不把这伙为祸一方的匪徒抓着,公安局从上到下全换人。王局长焦头烂额,那边大案未破,又赶上镇西市百年不遇的雨灾,更想不到就连养殖厂这些平时安分守己的外来务工人员也给他添堵,局长的位子是坐不稳了。
另一方面,局里相对还好些。
赵无极的隔离申请未被批准,但由于是非常时期,雨灾过后很可能出现大面积疫情,故而局长与卫生署防疫部门的领导协商后决定,所有接触过尸体的人员都要与其他人保持距离,严禁一切接触行为,生活用具也不得混用。赵无极对此十分不悦,直说外行人领导内行人。
史长发一醒就去找赵无极,问他尸体异变的原因找到没有,赵无极说还没找到,不过昨晚准备休息时,关灯后忽然发现几具尸体的眼睛闪着微弱的红光。
‘这很可能是一种返祖现象,就像深海动物会自己制造光源一样,这会让他们即使在绝对黑暗中也能看到东西。不过……目前我还弄不清楚,这是家族遗传还是通过摄取某类食物而获得的,因为周经泰萎缩的眼球里也有这样的红光,而且比那几具尸体的还亮。我已经把他们的血液制成样本叫人送去作DNA鉴定了,结果最快也要后天才能知道。‘
早上的工作会议,史长发让赵无极从科学的角度讲解了尸体异变的可能性,这起到了安定人心的效果。看到大家脸上惶恐的的神色消退了,史长发开始分派任务。
史长发打算亲自带队去林家九口各自的住宅搜查,昨天忙跑现场,又要回局里开会,再然后让暴雨困在局里,林家的住宅只让王舒利和其他两名干警去查。忙了一天一夜也只草草拍了些照片,基本没怎么动。因为林家九口的住宅各自相隔较远,所以查起来颇为费劲,特别是雨后,王舒利他们就困在了路上。林家的住宅让所辖派出所出人看守,由于案情重大,林家的女婿们都被请出住宅,不得带走任何物品,另找地方过夜。
会上郑望龙说他去比较合适,并指出论观察细致,还是他行。史长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郑望龙发生争执,特别是在这么多同志面前,于是就让他带队去。
‘还有,调查范长存的问题,我已经离开局里好几年多了,你们却一直都是同事,要按原则办事,还是我去更合适些。‘
郑望龙的话使得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周经泰案件的细节大家都已经知道,但真到了面对时却仍有些困难。范长存那样讲原则清廉的警察,无论如何也与害群之马联系不上。
‘嗯,好吧,这件事就由你负责。散会!‘
史长发拿起自己的笔记本起身率先离开会议室,对郑望龙的厌恶情绪更深一层。但事实上史长发一直想回到从前,与郑望龙还是知己,在遇到奇案时两个人会比赛谁先发现真相,关系融洽的就像一家人。
‘也许爱之愈深恨之愈深,是真的吧!‘
史长发在心里叹息。
会议结束后警队同事们都忙着自己的工作,银行方面还没有消息,因为有数十笔不明资金待查。海关方面却有线人透露,周经泰此次中国之行带的是美元,六百万,通过特殊人物带入中国。据线人讲,这个特殊人物来头不小,是个市级高官。他的保镖身份也已查明,居然是美国FBI前情报人员,看来美国黑帮与 FBI的关系实在理不清。
史长发准备和苏绣旗去找叫庄秦的心理医生,走前他让邹建民接手继续从古玩界着手,查林家有什么仇家。本来这事让于进去最合适,但他送张家德走后就被另外任用,这让史长发感到强烈不安,于是先去找了陈副局长。
‘陈局长,咱们说实话,于进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
散会后史长发找到陈副局长,开诚布公的问。陈副局长有些犹豫,但考虑了下还是决定告诉史长发。
‘于进被隔离审查了,案发前他就知道骨翠在林家,所以不排除他是害群之马的嫌疑。而且,你没有发现证物处监控录相里那个背影很眼熟吗?‘
‘这不可能!于进……‘
‘他已经亲口承认了。小史,我知道你们关系不错,但要认清形势。‘
史长发只觉大脑里一片空白,嗡嗡直响。停了片刻,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于进与案子有关,为什么不交由我们来审问?‘
‘这个是由上边决定的,我也不清楚。目前,我就能告诉你这么些,其他的你要自己去查。骨翠这东西,决不是你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陈副局长深意的看了史长发一眼,转身走了。史长发还在发愣,他心跳的很利害,想起了早上的恶梦,那个在自己背后下手的人,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是于进!
‘队长,咱们什么时候走?队长?‘
‘现在就走。‘
史长发阴沉着脸跟上,局大楼的走廊地板踩满湿漉漉的脚印,日光灯仍旧开着,把墙壁映的灰暗,那种冷色调的反光给人以寒冷的感觉。
现在可以肯定,关于骨翠,上层一定是隐瞒了什么消息,也就是说林家灭门惨案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由于某种原因而放任不管。新加坡警方要求协查,美国情报部门也想介入,骨翠究竟是什么呢?陈副局长的话让史长发重新思考整个案件,他边走边想,冷汗不觉中淌下,他想到范长存的死,想到被审查的于进,想到调回来帮忙的郑望龙,想到被指派做自己助手的苏绣旗。
阴谋无处不在。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9:58
<十二>英雄近耻
越野车行驶在积水的城市街道间,雨点打在车顶篷上,前面后面全都是水声。史长发小心翼翼的驾驶,避开可能的障碍和被水冲垮的路面,还有水中的那些树枝。
镇西市的交通已经瘫痪,胡市长命令全市进入紧急状态,单位都放假了,驻军武警都出动参与城建部门排水。供电部门正在抢修电力设施,大部分居民区已经通电,但供水问题无法解决,只能等雨停了才能进行维修。一些市民在接雨水饮用,防疫部门在电视报道和广播中强调,由于镇西市是工业城市,所以此次降雨中含有大量粉尘和酸性物质,尽管雨下了一夜,但雨水仍不可以饮用。
‘这也不行,那叫老百姓喝什么?‘
苏绣旗忽然说,史长发叹了口气,转换波段,是交通音乐台,现在这种情况这里居然还在播放流行音乐,是周杰伦的‘七里香‘。史长发烦躁的叫苏绣旗继续换台,经济文艺广播电台在报道地方新闻,正讲到昨天发生的林家灭门惨案。史长发静静的听,心境渐渐归于宁静,跳出战友牺牲内部出现害群之马及各方袭来的压力,从局外人的角度重新审视这起案子,脉络渐渐清晰起来,心中对大局有了明确的轮廓,只是还缺少几个重要环节。
前任队长钱星就是看中史长发这一点才力荐他,但直到他死也没看到史长发当上队长。前任局长案发后,王局长上任也仍不重用史长发,后来史长发得罪市长胡长清的千金遭贬,出差上海遇到恐怖分子炸桥,在途中认了亲生父母,原来史长发的亲生父亲张新生是王局长下乡时的好友,因此回来后就破格任命为队长。好在史长发确有能力,没让人抓着把柄。
就在史长发思考问题时,一不留神车前轮陷入水下暗坑并向左侧倾斜,车身一晃,苏绣旗猝不及防扑到史长发身上,整个身子都压过来,淡淡的香水味里有一股特别的幽香,像春天里碧绿的嫩草叶上流连的风,史长发心跳竟像第一次表白心意时那样急促起来。
‘你……你没事吧?‘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苏绣旗脸色羞红,手忙脚乱的从史长发身上起来坐回去,拘谨的说不出话来。史长发不露声色的压抑着呼吸,好半天才让心跳平复。
‘那个……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EAUDEGUCCL。‘
‘啊?‘
‘玫瑰情人,牌子是玫瑰情人。‘
‘噢。‘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就连外面烦人的雨声都变得有些暧昧。史长发倒车,重新上路,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时,手机响了,是罗伟。
罗伟在别墅区的调查已经结束,正准备赶往周经泰下榻的宾馆,是郑望龙指派的任务,那边已经有两名同事。史长发对此并无异议,罗伟汇报情况,他查了别墅区最近两个月的访客名单,并按所留地址或电话号码排查,没有可疑人员,他又向保安们询问有没有行为异常的二十至四十间的男人在别墅区出现过,一名保安回忆说三四个月前,有个男人行为古怪,当时他还问过那人的姓名,与门卫对照了是登记过的,就放行了。罗伟立即查阅半年内的访客名单,找出那人的名字:杨速。
‘杨速?‘
‘是的,我已经给户籍科打电话查这个人的资料了,不过他留的地址是假的,叫这名字的人倒有六十几个。我用你的名义让派出所协助调查,最快也要晚上才能有信。‘
‘嗯,干的好!对了,你身上还带着去年咱们破获8.12大案时的合影照片吗?‘
‘带着啊,一直夹在笔记本里。怎么啦?‘
‘拿出来给那个保安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啊?‘
‘这是命令!‘
电话那头罗伟打开笔记本,取出照片给保安辨认,史长发则把停车下,紧握方向盘,屏住呼吸,心跳的难以自制。
‘喂,保安们说没有那个人。我说队长,你在怀疑谁?‘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你一夜没睡吧?先休息会再去宾馆。‘
‘不用,没那么娇气,以前不常几晚不睡吗?行啦,我这就去了!‘
‘那路上注意安全!回头局里见。‘
挂了电话后史长发长出一口气,虽然于进和范长存的嫌疑减了大半,但仍不能彻底排除。还有,这对案件缺失的关键部分也说明不了什么。想到范长存,史长发陷入沉默,苏绣旗在一旁保持安静,什么话也不说。
越野车在雨中的街道间行驶,像湍急的河流中一叶扁舟,飘摇向前。
这个时候郑望龙大概正带队在搜查范长存的家,范长存脾气暴躁的父亲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尽管事先已经打过电话,但对一个老军人来说,这仍然是不可接受的。
郑望龙与范长存曾是最亲密的队友,郑望龙为人心思缜密,范长存果敢稳重,两个人联手破获过不少疑案,在两年前被公认为是队长和副队长的最佳人选。后来史长发的加入让队长人选增加到三人,因而三人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但是,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这局面,郑望龙与新调来的尸检员赵无极年轻的妻子通奸,导致怀孕。本来这事不会被揭穿,但史长发无意中把这件事告诉了范长存,范长存又善意提醒使赵无极发现了真相,因此郑望龙受处分调离刑警队。因为这,郑望龙与史长发和范长存反目,曾经坚固的友谊顷刻间土崩瓦解。
‘在想什么?‘
苏绣旗突然问,史长发慌忙眨了几下眼睛,让泪水消失于无形。
‘在想范长存吧?我也不相信他会是内奸。放心吧,就我所知,上边根本就没把他列为嫌疑对象。‘
苏绣旗转过头来安慰史长发,史长发歪头看了眼,他无法把这样真诚的目光与监视自己的行为联系起来。
‘怎么?不相信我?‘
史长发摇了摇头,向雨雾中路的前方望去,淡淡的回答。
‘英雄近耻啊……‘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9:58
<十三>神鬼秘籍
庄秦的心理诊所在镇西市老城区,整个城市海拔最低的地方。车到这里已经不能再向前了,伟业大厦就在五六百米处,史长发一咬牙决定背苏绣旗过去。
‘这样不太好吧……‘
‘我们没多少时间,快点上来!‘
苏绣旗很轻,史长发背起来倒不是很费劲,只是没想到她胸部这么的丰满,压在后背上甚至能感觉到突起的乳头。史长发咽了口唾沫,努力不去听耳后传来的呼吸声,只说了句走啦,便涉水向伟业大厦走去。
雨声哗哗的响着,两腿间是冰冷的水流,裤腿已经浸湿,身前身后全是水,仿佛找不到岸。不远处有些官兵在水中找什么东西,看到史长发他们俩忙上前询问是干什么的,苏绣旗亮出警官证,说明情况,那个当兵的说:妈的,没想到还有比我们更拼命的。
伟业大厦其实只有十八层,由于老城区地质原因,所以盖不起高楼,有人曾提出在地下岩石层上直接打地基,但这样的话成本太高,镇西市还没哪个地产商有此魄力。故此十八层的伟业大厦就成了老城区唯一的高楼,其他建筑没有超过七层的,据说暗合三合之数。
庄秦的康宁心理诊所就在伟业大厦九楼,而这个地方,史长发是经常来的,因为他和庄秦认识,他们都是一个叫‘幽冥会‘的怪谈组织成员。
一开门,迎出来的庄秦顿时一愣,他的眼神让史长发想到过去的自己,童年时第一次见到虞多多时,也是这般神思恍惚。
‘你……‘
‘你就是庄秦吧?我怎么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就知道你会来,茶都准备好了。不过,这位是……‘
庄秦问史长发,眼睛却在苏绣旗身上转来转去,看的苏绣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伸过手去。
‘苏绣旗,警察!‘
‘你好你好……‘
庄秦握住苏绣旗的手就不松开了,苏绣旗面有愠色,用力抽出手。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林家的案子,有几个疑点想……‘
‘先看新闻,有事一会再说,到关键时刻了。‘
‘啊?什么关键时刻?‘
‘电视里正在讲呢!‘
电视里正在直播老城区的古排水渠道重新启动。
九十年代末,一个外国学者说镇西市老城区的排水系统不完善。由于老城区地势低,这里如果发生排水不畅现象将直接影响整个镇西市的地下水道,所以镇西投入几千万修建按国外科学设计的地下水道,建成六年来未遇到暴雨,但没想到第一次遇到暴雨就发生淤塞了。从昨天开始发生排水问题时起就有人提议重新启用古排水系统,未被采用,但今天排水问题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再不排水的话,几家工厂都会变成废墟,所以市政府终于下决心启用古排水系统了。
庄秦两眼紧盯着屏幕,史长发则不客气的在庄秦诊所干净的地板上走来走去,擦干头发,用庄秦的座机打电话,踩出一片黑脚印,庄秦也毫不在意。苏绣旗的目光在两个男人间转了几圈,就被电视新闻吸引过去了。
吴乐有消息了,史长发打通了她的手机,她刚局里,昨天一直在郊区的军医院,那里信号不好。DNA鉴定有结果了,青丝剑上的血是保镖的,而所有死者鼻腔里的粉末并不是药物,而是草灰,是一种寺庙用的高档檀香,味道很淡,却非常持久。史长发困惑不解,这线索来的太容易了,要知道在镇西只有一所寺庙,据调查卖这种檀香的只在寺庙,而买得起的人也屈指可数。
‘要开始啦,老史,别走来走去了,快过来看!‘
史长发走过去,画面上几个战士正在吃力的将凿开水泥的预制板撬开。主持人解说这是第四十九块,也就是最后一块,在打开这块预制板前文物专家们说的迅速排水景象并未发生,镇西市工业的命运或许不会因为这而得到拯救。女主持人的话音未落,撬开预制板的水道开始迅速往里吸水。女主持惊诧不已,正要走过去,水道口里忽的喷出一股冲天的黑水,镜头转向天空,那股黑水冲到十几米的高度,大地都能感到微颤,突然镜头向下,夹杂着女人的尖叫,那股黑水落下来了,等到镜头再次抬起时,镜头上沾满污水,摄像师迅速擦干净,第一个画面是一身污水的女主持,再转向古水道,已经恢复正常,正在把积水吸入地下。
‘太神奇了!‘
‘神奇吧?还有更神奇的,就是林家的案子。‘
苏绣旗不敢置信,庄秦在一旁脸上有得意的神情。
‘那个伪专家就是你吧?别牛了,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一会我还有事要办。‘
史长发喝了口茶,眼睛从屏幕里湿透了的衣着单薄的女主持身上移开。
‘什么叫伪专家?真是的。今天看了林家灭门的新闻,我就知道你会来。关于林家的秘密,找我算是找对人了,你要通过古玩界打听未必能有我知道的细。林家有二宝,一是骨翠,据说镇压中原鬼怪的骨翠一直在林家,世代相传。古玩界知道这事的人就不会超过三人,张家德,还有他徒弟周经泰,再就是我庄秦。还有一样是四部经书,分别是‘体、精、魂、仙‘,据说练了体字部上东西能强身健体,包括一些武术方面的东西;练了精字部上的东西能固本强元,比一般人都活的时间能更长些;练了魂字部上的东西就利害了,据说分读字诀和摄字诀,分别能读心和控制别人的思想;最后是仙字部,练了仙字部上的东西据说能有大神通,虽然不能上天入地,但透视隔空取物什么都轻而易举。我猜凶手一定是林家的人,肯定是想抢这两样宝贝,而且还修炼了魂字部上的东西,不然怎么可能一对九呢?还把周经泰和他的保镖也都杀了。‘
庄秦一口气说下来,把苏绣旗听的目瞪口呆。史长发的脸上却一直挂着不以为然的神色。
‘我怎么像是在听神话?‘
‘从古人的角度看今天的世界,又何尝不是神话呢?再比喻镇西的古排水渠道,以此刻在场的人看来,不是神话又是什么呢?‘
庄秦的反问让史长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9:58
<十四>无量众生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苏绣旗突然问,史长发也缓过神来,跟着追问。庄秦一笑,走到沙发前坐下,日光灯把他的脸照的神秘莫测。
‘我是个心理医生,知道病人家的秘密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就不怕泄露病人隐私被告?‘
‘怕什么,林家人都死了,谁来告我?‘
史长发站起来走到窗边,虽然雨仍在下,但街道上的积水已经消失,露出柏油路面。建成六百多年的古排水渠道果然神奇。
史长发在心中把案件重新理顺一遍,想到美国人急着介入想得到的或许是庄秦说的林家秘籍,但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个问题,郑望龙在带队搜查,如果真有的话,他应该能找出来。现在要做的事是,去查张家德与林家的关系,他是怎么知道骨翠在林家的。想到这里,史长发又想到于进,他又是怎么知道骨翠下落的呢?
‘行了,说这半天有用的就一句,张家德怎么知道骨翠在林家?‘
‘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有录音,讲的比我细多了。已经复制了一份,你拿去吧!‘
庄秦拉开抽屉取出一盘录音带交给史长发。
‘行,那我先走了,回头有事再联系你。‘
史长发和苏绣旗刚走到门口,史长发忽然转身。
‘对了,这录音是林家谁的?‘
庄秦摇摇头,回答让史长发感到意外。
‘不是林家的人,是一个叫杨速的,这个人可能已经在日本了,不然我不会告诉你这么多。‘
‘杨速?!‘
史长发和苏绣旗同时叫出声来,把庄秦吓了一跳。据庄秦说,他也不知道杨速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这个杨速患抑郁症,而且有点反社会倾向,攻击性很强,为人疑神疑鬼。史长发立即掏出笔记本,取下去年8.12大案庆功大会上的照片给庄秦辨认,上面没有叫杨速的人。史长发又打电话叫速绘员来,按庄秦的描述画像,准备全市通辑。
离开康宁心理诊所后,史长发才打电话给庄秦,告诉他自己和苏绣旗都可能感染某种病毒,刚才苏绣旗不经意和他握了手,所以现在庄秦也是被感染对象,要隔离观察,不得外出。电话里庄秦愤怒了,史长发忙挂断,耸耸肩,苦笑一声,上车,去南郊的无量寺,追查檀香灰的线索。
南郊无量寺坐落在群山之间,被一片竹海包围。由于离市区较远,所以非常清静。寺北面有个山村,周围再没有其他显眼的建筑。这里的地皮被人买下,但并没有大兴土木的迹象,只在竹林里围绕一座石塔建了几间小屋。塔名‘天一塔‘,是清中期一户有钱人捐建的。这座塔非常古怪,不是舍利塔,也不像可进出走人的,但据说里面与平常阁楼无异,下面两层有窗没门,在第三层南面却开了扇门,也不知道建塔的人是怎么想的。
车停在山下,史长发和苏绣旗打伞步行上山。
雨不知不觉中已经小了,但乌云仍旧笼罩大地。无量寺在半山腰,步行要走三十几分钟。也许是因为出了市区的原故,两个人的手机都悄无声息。山中湿气重,竹林间脚下的青石板泛着半透明的微光,不停的承受自天空深处落下的雨滴,即使碎成细小的水珠也默默接纳。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无量寺响起钟声。这时有风抚过,竹海沙沙作响,整座山上都是雨声与竹响的摩挲,仿佛无数僧人在齐声念经颂佛。群山肃穆,竹海肃穆。
史长发眉头一皱,他在心中默数钟声,居然是住持圆寂了。
无量寺的住持法号常得,今年九十七岁,是位得道高僧,俗姓穆。他自幼在无量寺出家,少年时曾云游三山五岳,遍访名山古刹,见识广博,二十五岁便当上住持,是难得一见的佛学奇才。同时常得大师也称得上是镇西的活历料,凡在镇西发生过有影响的事情他全都记得,基本能说出当事人的身份地位背景。史长发此行不止为追查檀香,他打算从常得大师口中探听些与案件有关的事情。
常得大师在此时圆寂,倒显得有些古怪了。
管俗务的知客僧辨认过照片,没有史长发怀疑的杨速。而香客众多,很多贫困的人也在买这种价格昂贵的香,这让史长发有些意外。
‘施主,住持圆寂前交待过,如果有警察来的话就把这封信拿出来。‘
史长发接过信,转身走出正殿,背后是青烟缭绕中的佛祖。正殿前是在雨里诵经的僧人们,钹罄灵鸣,木鱼声声。史长发仰头向天空望去,乌云重又聚集,恐怕雨又要下大了。苏绣旗去寺里外人开的商店查都有谁常来此买檀香,还未归来。小沙弥在前面带路,史长发到后院的方丈查看常得大师的死因。
苏绣旗先到一步,不知为何她眼睛微红,像是刚哭过。
‘怎么样?死因是什么?‘
‘自然死亡,没什么可疑的。‘
‘那咱们走吧。‘
史长发点点,也不再进去查看,因为他知道苏绣旗的警校全能第一不是白拿的。院中菊花开的正艳,史长发多看了两眼,然后才打开伞,和苏绣旗离开无量寺。身后的钟声仍在敲,漫山空灵的回响。
在距无量寺不远的栖风亭,史长发打开信,这是一封长信,用小楷书写。史长发把信交给苏绣旗朗读,他则疲惫的坐下,闭上眼睛静听雨声和苏绣旗的声音。
常得大师是因为林家灭门而自行圆寂,原来常得大师是林震业的祖父,林家也并不姓林,而是姓穆,乃是北宋杨门女将穆桂英的娘家一族,当年北宋灭亡,穆柯寨被破,穆家就一直被各方势力追杀,南宋昏君也听信谗言迫害穆家,后又遭杨家灭门之祸,穆家便取谐音改穆为木,又取杨家忠义之名,成双木为林,自此隐迹江湖,不再过问世事。并改杨家梨花枪枪法为剑势,与杨家枪一般无二,丝雨剑贵在手熟,手熟若漫天丝雨,使敌无可遁迹,故名三十六路丝雨剑。青丝剑是林家世传之物,后落入清廷宫中,满清灭亡后遗失民间。
常得大师认为凶手与林家必有渊源,或许与他父亲的私生子林震南的后人有关联,目的恐怕也是骨翠及四部秘籍。这两样东西已经让林家死伤无数,世代相传本是保命存族之用,但现在看来,实在是灭门祸根。现在林家直系已经没有一个男人活着了,常得大师愿警方找到这两样东西后都献给国家,林家后人不得过问。
苏绣旗念信的声音发颤,在渐起的雨声中别样悲戚。
信末常得大师写道:‘贫僧是林家庶出子,虽是庶出,亦比私生子好,不必与子孙争名同辈,但林家富贵也与我无干。贫僧法号常得,然世间物岂有常得之理?若要常得,必先常舍,心中之物不放下了,又怎能再得?贫僧虽晓此理,但天下痴迷于常得之人又何止千万?然众生颠倒有时,顿悟亦有时,无量众生,或有所望。‘
‘‘无量众生,或有所望。‘‘
史长发在心中默默念着,但世人真有希望吗?史长发站起,向远处那贪欲纵横的都市望去,暴风骤雨的洗涤或许真的能让人心干净一些。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19:59
<十五>空山灵雨
‘帮我记一下,回局里重点查这个叫林震南的人。‘
‘嗯,好的。‘
史长发交待苏绣旗任务,她记下后又收好常得大师的信,然后二人冒雨下山。
暴雨如注,雷声滚滚,竹林间的小路被狂风折弯的竹枝阻碍。史长发不得不在前面清理路面,两个人走走停停,时间不觉已是中午十二点整。史长发有些焦躁不安,案子紧急,自己却被困在这里,暴雨又没有停的迹象,说不定山洪随时会来,不管自己还是苏绣旗哪一个出了问题,都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史长发正奋力把横在小路上的竹枝扶到一边,眼角却瞥见小路的前方站着一个人,转身看时又不见了。但就在这时,半山腰上的钟声突然消失了,史长发一愣,回头张望,雨停了,并在向身后不远的地方退去,天上的乌云也刹那飘散,阳光直射下来,与乌云聚集的那边恍若两重天。这景象诡异之极,让史长发悚然而立。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天……有些奇怪。‘
苏绣旗问,史长发答。话音刚落,史长发忽然感到大地微颤,毫无提防几乎站立不稳,有一道波纹一样光从前面扩散来,在经过两人身边时,史长发感到两耳嗡嗡作响,再转头时他震惊的看到,天空中没有一丁点乌云的影子,湛蓝的像水晶,竹林间寂静无声,偶尔有鸟鸣叽啾,来路上破损的石板此刻却完整无缺。地面是干燥的,竹叶上也没有水珠,仿佛根本没有下过雨。
苏绣旗不见了!
史长发心头一跳,惊疑的向四周张望,路两旁的竹林非常茂密,而且是细长的墨竹,人不可能藏身其中。史长发站在这条小路的中央,前后都有三十几米,也不可能是走散了。史长发甚至仰头向上望去,几片竹叶在发亮的天空映衬下绿的像翡翠。
难道是时空隧道?还是幻觉?史长发抬起右手,发现自己还握着那枝开路用的滴水的竹棍,这并非幻觉。史长发咽了两唾沫,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下山,或许苏绣旗已经在车里等着他了。刚走出两步,史长发发现自己还打着被风刮坏了的雨伞,他丢掉竹棍,简单把雨伞收起,警惕的走在竹林间。
前面再转过两个弯就是天一塔,阳光在寂静的竹里细碎的铺散,竹风摇曳,暖洋洋的让史长发身上渐渐温暖过来,他困惑不解,四周明明明媚祥和,可他却感到一股肃杀之气,偏偏竹叶上又有只醒目的蝴蝶在舒展双翼。虽然不知道危险将来自何处,史长发还是做好准备,脚步放轻,慢慢的走向前方。
天一塔周围是一片空地,这片空地也是上山下山的必经之地。史长发还没走出竹林间的小路就听见那片空地上有声响,多年警察的经验让史长发本能的感到危险所在,那是利器在空中挥过时的啸声。
枪却不见了!
冷汗刹那涌出,混着雨水淌下,湿衣服贴在身上仿佛有个人靠了过来。史长发犹豫片刻,从路口向天一塔方向张望,却发现只是一个男人在练剑。
这个男人三十左右,身高在一米七八上下,浓眉大眼,十分英俊,穿着朴素干净,只是眼神里的杀气太重。不过他的剑招非常优美,动作轻盈洒脱,仿佛在合着无声的音乐起舞,韵度自如;步伐更是轻灵稳健,敏捷多变;剑法规整清晰,给人以身剑合一的错觉。而且,他所持的竟是青丝剑!
史长发本能的感觉到这个男人比较危险,还是不去招惹的好。但下山只有这一条路,该怎么办呢?更何况他拿着失窃的青丝剑,不追查的可是严重的赎职。可是这人在此练功显然是不想别人看到。史长发对中国传统武术没什么太多认识,上警校时擒拿格斗项目也并不出色,用从前的老队长钱星的话说是智慧型。但他听说过武林中人练功时最忌讳别人偷看,特别是一些隐秘门派,把这看的很重,旁观的人会被视作踢场子,要作生死一搏的。史长发擦了把脸上的冷汗,摸了摸警员证,还好,这个没丢,是死是活都要去问问。他咬咬牙,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当!‘
刚才还在天一塔下的那人此刻却挺剑刺到眼前,剑尖直点咽喉而来,却被别一柄剑挡住,两剑相交都用的是剑背,显然双方都不想伤了剑身。史长发则感到旁边黑影一晃,有人斜地里冲出替他接了一剑,那金属撞击的声响让史长发两腿发软,连退五六步踩到石板路外的泥里,身子一歪差点跌倒。等到史长发停身观望时,那两人已经从眼前消失,打斗到小路外面被竹林挡住了视线。然而刚才那替自己接了一剑的人冲出的瞬间,史长发分明闻到‘玫瑰情人‘的清香,是苏绣旗!
冲出竹林小路,打斗声已经消失,天一塔下只剩下苏绣旗持剑警惕的四顾。史长发喘着粗气,心跳的难受,有些绞痛,像是高原反应。此刻他离苏绣旗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可却仿佛永远都走不过去。
‘站着别动!‘
苏绣旗转头大喊,胸口并不起伏,声音却震的史长发耳朵嗡嗡的响。史长发定定的站着,看见苏绣旗手中的剑似水波一样微荡,天一塔也变得倾斜,竹林忽的狰狞像猛兽醒来一般。
史长发拼命呼吸,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口干舌燥,脚下的大地像沼泽般在将他吸进去,而别有一股力量却在抓着他向上提。在中间被撕扯的感觉可并不好受。
就在这时,眼前凭空出现一人,居然是鹤发童颜的张家德,他目露凶光手持青丝剑直刺来,眼看就到刺入史长发的心脏时,苏绣旗的剑再次救了他。这回两剑相交都用的剑刃,碰撞出刺眼的火花。史长发想起用手去挡时脚下突然的一软,整个人陷了下去,无数嘈杂的声响袭来,将他淹没了。
‘老史!醒醒!这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史队长?快醒醒!‘
史长发睁开眼惊疑的看见郑望龙的脸,心中猛的想到什么,随即忘却了。史长发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摸枪套,手枪还在,他长出一口气。雨还在下,苏绣旗站在一旁给他打着伞,自己却被淋湿了大半,警服紧贴在身上,露出带蕾丝花边的纹胸。史长发脑海里一片混乱,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倒在路边,郑望龙怎么会在这里,刚才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真实还是虚幻,无从辨别。
只是张家德的那双眼睛,杀气透过虚空蔓延来,史长发打了个冷战。
‘张家德,是张家德!回无量寺看挂名施主里有没有张家德!‘
史长发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20:00
<十六>穆氏银柜
史长发本想再去无量寺,却被郑望龙拦住,说案情有重大突破,必需立即回局里,无量寺的事交给地方派出所就行了。
郑望龙本想电话通知史长发案情有重大突破,但电话打不通,苏绣旗的手机也不通,局领导有些担心,后来追查到他们曾到过庄秦的心理诊所,又获知去了无量寺,于是郑望龙便匆忙赶来,正遇到史长发突然晕倒。史长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晕倒,但现在没时间仔细想。
下山途中遇到派出所的同志,史长发交待他们查挂名的施主,还有祈愿符也要查,一百年内所有可查的资料全要仔细整理出来。两名派出所同志面有难色,这片管区就他们两个人,老所长刚退休,看见下暴雨就又回所里帮忙,现在正在指挥村民撤离已出现山体滑坡地段,人手本就不够,现在还要协助市里破案,又是个费时间的活,每一分钟都可能是一个村民的生命。
‘史队长,我们没时间……‘
一个派出所同志鼓足勇气说,正准备下山的郑望龙瞪了他们一眼。
‘我管你们有什么理由,这是市里的大案,要是延误了破案,你们两个全得开除!‘
‘等等。‘
史长发恢复镇定,他回身仔细看两名派出所同志,虽然打着伞,但衣服全淋湿了,领口袖口都磨破了,脚上是开裂的皮鞋,脸很瘦,看得出是营养不良。
‘有什么困难吗?‘
史长发问,两名派出所同志犹豫着,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
‘我们俩责任附近四个村子治安,人不多,但地方大,隔好几个山头,现在下雨成灾了,很多地方都有泥石流,滑坡什么,这个时候我们哪有时间协助你们破案啊!今天你就是开除我们,我们也是没时间。人命比什么都金贵啊!‘
两名派出所同志说着转身急匆匆离去,郑望龙指着他们还想开口骂,忽然发觉史长发和苏绣旗都没说话,转过头看时惊愕的发现他们俩在敬礼,向着那消失在暴雨里的背影。
‘小苏,一会进市区后你打电话给局里,叫档案室的小王,还有上头调下来协助破案的那个……陈王刘,还有整天坐我屋外头的小孙,叫他们过来无量寺查案,叫小孙去协助地方派出所抢险救灾。‘
苏绣旗表示同意,郑望龙则惊讶不已。
‘小孙是上头安排下来镀金的,陈王刘是市委赵书记的小舅子,你叫他们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太合适吧?‘
‘他们不是想镀金吗?那就镀点发光的金,我这也是为他们好。‘
史长发阴笑着说。苏绣旗抿嘴一笑,郑望龙看在眼中。
‘那小苏也是上头派下来的,怎么不叫她去?‘
‘小苏嘛,是来督办案件的,当然要带在身边了。‘
史长发认真的大声说,苏绣旗仍在毫不介意的微笑,这回郑望龙没话说了,他没想到苏绣旗居然会和史长发一条心。三个人走在青石板铺的山路上,小心翼翼,等到了山下停车场时,那两名派出所同志早就不见了踪影。郑望龙叫他的司机先去无量寺做前期工作,他则上了史长发的车。
上车后,嘈杂的雨声立即隔断在外面,史长发长出一口气,发动汽车,习惯的拿起车上的香烟弹出一支,正要点燃,忽的想起苏绣旗。
‘不介意吧?‘
‘介意,要抽烟的请到外面去。‘
‘那还是算了。对了,老郑,有什么重大发现?刚才外面声音太吵,我都没敢问,怕听不清楚。‘
‘是这样,在林震业的别墅发现重大线索,他们以家族为组织,在搞地下银行,据已查明资料显示,这个地下钱庄存在已经有五十年之久,涉案金额达百亿。仅今年元月至案发,穆氏银柜就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三亿三千万多。市委已经乱了套,限期三天查明真相。局里压不住了,省厅可能会派人下来督办此案。‘
‘穆氏银柜?‘
‘噢,忘了跟和说明,林家记录交易的帐本上印着穆氏银柜的字样,这起案中案已经定名:‘穆氏银柜特大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简称‘银柜案‘。‘
史长发一言不发,眉头紧锁,陷入深思。这起案件越来越扑朔迷离,随着线索的增多,最初的假设也在不停的改变,一个巨大的阴谋渐渐清晰。
‘这么说,凶手肯定不知道穆氏银柜的事,不然不会为几千万而处心积虑对林家进行灭门。‘
苏绣旗在后排座上说,史长发眼角瞥见郑望龙若有所思的盯着后视镜,他也看去,苏绣旗的目光却刚好避开,向车窗外望去。史长发又想起在天一塔下的事,那个持剑而立的苏绣旗,还有醒来时关切的苏绣旗,她究竟站在哪一方呢?史长发猜不透。
‘嗯,这个凶手被人利用了,那个幕后的人知道穆氏银柜的存在,或许还掌握了他们秘密金库的位置,打算独吞,所以……‘
‘我不同意你的分析。‘
郑望龙突然说,他显得有些激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谬论。
‘从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看,林家灭门惨案分明是因地下钱庄运作不善,无法偿付到期款项,导致仇家雇凶杀人。工作重点应该放在这里,而不是什么骨翠!现在局里的人都被这东西迷住了,疑神疑鬼的。我说老史,你的工作路线已经出现严重错误,这下去是很危险的……‘
史长发并不反驳,只专心开车,郑望龙说了会见没有引起争论,反而觉得无趣,便闭上了嘴。
外面的雨仍在下,公路的能见度很低,但好在高速公路已经封闭,全市进入紧急状态,路面上没有人,不必担心撞到行人。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史长发在努力查找线索,他同样知道,凶手也在拼命销毁线索,这是一场公平的智力较量,看谁能先发现对方的疏漏。
车进入市区,苏绣旗的肚子突然响了声,然后史长发才想起还没吃午饭,他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要不,咱们到前面的开元大酒店先吃点什么再回去吧!‘
郑望龙提议,史长发摇摇头,苏绣旗在后面也表示没这个必要。
‘老史,虽然你破案的方法我不认同,但你的工作态度真是没的说。‘
‘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哈哈,又跟我这玩滚刀肉!‘
史长发哈哈一笑,心里却在想:万一错了呢?万一郑望龙是对的……不!这桩案子决不会这么简单!他竭力制止思维倾向于郑望龙的观点,但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左右着他向那个简单的推理靠近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20:01
<十七>疑影重重
一进市区苏绣旗就打通了电话,档案室的小王和陈王刘还有小孙上路了。
史长发的手机也响个不停,吴乐打电话来问为什么局领导不给她派任务,坐办公室翻档案这种小事让她干不合适。史长发转头问郑望龙叫吴乐查什么档案,郑望龙回答是林家所有人的档案,包括林震业备案的资料,他在九零年时曾犯过伤人案,将一名日本客商打成重伤,据查两人当时因中日历史问题在进行决斗。史长发干咳两声,对吴乐说这是很重要的工作,没什么合不合适。才刚挂断就又有电话打进来,是罗伟,他首先问郑副队是不是在身边,口气有些犹豫,史长发心领神会,说是啊,我们再过十几分钟就到局里了,罗伟在电话那头说这事得私下向你汇报。邹建民的电话也打进来,他已经在局里,林家在古玩界名声很好,甚至经常把一些贵重的古玩送给并不很很熟悉的朋友,在拍卖会上也从不跟人发生争执,遇事总是礼让三分,根本不会有什么仇人。
史长发把情况简单说了下,不过没细说,郑望龙的手机也一直在响,林家别墅及公司连锁店方面的清查都有所发现。史长发又打电话到户籍科,那边在外来人口登记记录里查到林震业情人何莉的资料,二十一岁,曾旅居日本十年,大连人,但据海景别墅区保安回忆,案发前她就已经离开,像是被林震业抛弃了,不过大连方面回电说该人从未返回。另外,户籍科的女干警告诉史长发,郑望龙已经知道这事,档案在他那。史长发眉头微皱,并不生气。
一山不容二虎,竞争时使用一些手段是难免的。
然而,史长发总感觉自己的脑后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盯的他紧张,像一丝不挂的站在人群前,被无数嘲笑、蔑视、鄙夷、非议甚至是仇恨的目光在身上瞄来瞄去。史长发很不自在,他试图摆脱。
‘老郑,你对这个何莉有什么看法?‘
‘我已经调人手去查了,她很可能与案件有关,说不定就是她与凶手内外勾结做案的。‘
‘嗯,有一定道理。也许她与杨速有某种关系。‘
史长发说着眼睛向后视镜瞟去,苏绣旗在打电话,声音压的很低,只简单的说是,好的,当然一类的词,显然不想被人听到谈话内容。史长发心底不自觉的猜测:难道就是她让自己感到不自在?一定是,但,为什么在庄秦那还有在山上时都没有这种感觉呢?或许那时她还不想暴露自己。可是,她暴露了什么?史长发感到一阵迷茫,苏绣旗什么都没有暴露,如果非要说暴露的话,她在雨中被淋湿时,倒是显露出了诱人的曲线,还有蕾丝花边的胸衣,还有紧贴臀部的无痕内裤……
史长发感到小腹下燃起一团火,他咽了口唾沫,心生困惑,今天自己太过反常了。
回到局里已经是下午三多,无量寺之行耗费了大量宝贵的时间。但史长发并不后悔,只是奇怪每具尸体鼻腔内都有香灰这样明显的线索,在无量寺居然断了,说不定苏绣旗查到了什么,却有意隐瞒。想到这,史长发从后视镜观察苏绣旗,她正在检查常得大师的信,因为带着防水档案袋,所以保存完好。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还是那么清秀纯真的模样。
苏绣旗会是叛徒吗?史长发疑惑不解。
在局大院里郑望龙先下了车,陈副局的车等在那,他要去接市里派下来督办案件韩伟杰。韩伟杰是现任镇西市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柳克民的秘书,柳克民是前任省长,前年因为身体原因退下来,在镇西市养老。镇西市许多领导都是其一手打提拔起来的,包括市长胡长清。柳克民派韩伟杰下来可见是非常重视这起案件的,胡市长已经提前上路了。
郑望龙下车时,史长发似乎看到陈副局长脸上掠过一抹笑意,给人的感觉却是诡异。史长发心下一顿,随即恢复。
进入局办公大楼后,史长发突然向苏绣旗发问。
‘你认识常得大师吧?‘
史长发的语气冰冷,苏绣旗一愣,并不否认。
‘你怎么知道的?‘
‘噢,我是看方丈室外的菊花后想到的,你总是习惯取朝南的花朵泡茶,而方丈室外的菊花也是一样。再有就是你眼睛红了,哭过吧?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这个……我经常到无量寺求签,所以认识。常得大师是个好人。‘
两个人边说边走,到楼梯口,史长发正要上楼,苏绣旗叫住他。
‘史队长,看你今天在车上盯着我的样子,真是……色狼一样,我教你几句清心咒吧!‘
史长发的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他局促不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苏绣旗抿嘴笑了,似乎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跟我说:叭唎噶哖咮唏咖。念的时候大拇指掐在少海穴上。‘
史长发红着脸笨手笨脚的学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听苏绣旗的,但苏绣旗显然没什么恶意。而且在车上时,史长发确实感觉欲望难以压抑,这可不他的为人。
‘我要去换身衣服,一会见。‘
苏绣旗说着走开了,史长发掐着少海穴念那句咒语,心里果然清明了不少,而且对刚才觉得郑望龙的想法合理感到困惑,有那么多明显的漏洞。
史长发边走边念,一抬头看到迎面而来的罗伟也在掐着少海穴。
‘噢?苏绣旗也教你清心咒啦?‘
罗伟脸一红,咧嘴一笑。原来苏绣旗派下来协助办案前就和罗伟是情侣了,这句清心咒不止有摒除杂念的功能,还能让人变得冷静。罗伟问过苏绣旗为什么有此神奇功效,她也说不清,只回答中国古文化已经断代了,现在人根本不理解,包括她,能从中受益就好。
史长发到走廊拐角时才问罗伟,有什么重要情况要单独汇报。罗伟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后才低声把他的发现告诉史长发。罗伟在查周经秦到国内后都与什么人接触过时,意外发现柳克民的秘书韩伟杰曾多次与他会面。而且还有一个重大发现,罗伟在离开海景别墅区时,曾和一名保安打听半年内有没有被开除的保安,结果确有两人,罗伟经私下打听搞到其中一个的电话号码,据他回忆柳克民曾来过,而且他的秘书还带人和林震业发生过冲突,是他和另一个保安劝阻的,但领导不许他们对任何人说,后来就把他们开除了,不过给了几万块封嘴钱。而且据查,周经泰的美元正是柳克民带进国的。
史长发眉头紧锁,这个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秘书一会就要到了,可他本身就有嫌疑,这案子的侦破难度实在太大了。
‘这事先别和任何人说,你回家后把相关证明材料整理一下,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注意,一定要保密。‘
‘行,这你放心。对了,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杨速的,我有一个想法。‘
‘嗯?什么想法?‘
罗伟赶到林震业家参与清查时发现林家暗语的本子,上面记载的都是穆家为逃避追杀而使用的江湖隐语,礼、速、文、月、风、斗、冲、行、破、震、还,这十个字分别代表数字一到十,同时也是穆氏对武术的根本理解。上面还记载林家凡收外姓弟子都要赐名,以杨为姓,速是二的意思,那杨速很可能就是林家收的第二个外姓弟子。
史长发眼睛一亮,这正是他心中推理缺失的重要一环,于是忙问。
‘那派出所什么时候能查明那些杨速的背景?‘
‘噢,这个已经查明了,所有叫杨速的人都没什么问题,这个名字太平常了,除了两个去逝了的外,其他符合凶手性别及年龄层的共二十九人,都是本地青年,其中两个有案底,但都是喝酒闹事,都不像是能干出残杀十几人的……‘
‘这些所有人里面,有没有去日本了的?‘
史长发忽然插话,罗伟仔细想了下,然后回答。
‘有,不过是女的。‘
‘她是哪个派出所辖区的?‘
罗伟这回都不用回忆就回答。
‘是郑望龙的。你是在怀疑……‘
‘不用说出来,从现在起,我要你秘密调查他的一切,还有韩秘书,查到的材料全都存放到安全的地方,对外就说我让你查周经泰的海外关系。记住,一定要保密,还有,注意安全。‘
‘是,没问题!‘
罗伟冒雨走后,史长发突然有种失落,曾经的战友,难道真的变质了吗?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20:02
<十八>内外交困
局里的人都在找史长发,吴乐更是跟进了男厕所。有女人盯着史长发尿不出来,吴乐转过身去,但说到激动处又转过来,史长发的尿也断断续续,最后终于忍不住,也顾不上吴乐心情悲郁,把她赶出男厕,这才痛快了。
出了厕所,吴乐还跟在身后,如影随形。
‘现在我去换衣服,我命令你不许跟着,五分钟后到办公室见我,有任务给你。‘
换过衣服后,史长发回办公室,正打算叫人替他打份饭,苏绣旗却已经给他打了,自己则正在办公室外原来小孙坐的地方狼吞虎咽。
‘谢谢!‘
‘哦?噢,不用谢。‘
史长发在办公室坐下,感到鼻塞。他几乎是开了半天的车,又淋了雨,像是要感冒。史长发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才开始吃饭。刚吃两口,吴乐就来了。苏绣旗随手带上门,史长发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警校精英居然培养成了秘书,真是资源浪费。
‘队长,有什么任务?‘
史长发咽下口中的食物,定了定情绪,正色的看着吴乐。
‘我要你监视郑望龙,记录下他的一切行踪。‘
‘啊?队长……‘
‘不要问为什么,我有自己的理由,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对了,让苏绣旗教你清心咒吧,那个好像挺管用。‘
‘她已经教我了。‘
史长发心里一跳,若有所思。
吴乐走后史长发继续吃饭,并翻看郑望龙调查到林家的部分材料,里面还有罗伟查到的一些事。原来穆氏银柜成立于民国早期,解放前就一直在运作,创办人是林家的外姓弟子,一个叛帮的西帮票号的大掌柜。大德当行东家虽然姓张,但实际上也是林家产业,史长发立即想到,张家德当过大德当行掌柜,或许因此知道骨翠在林家也是正常的事情。从民国创办起穆氏银柜就不同于一般的地下钱庄,他们有着严密的制度,专业的人材,而且各项投资一直都有回报,只是最近半年因为某种原因开始出现危机。
‘林震业想卖掉骨翠,大概就是为了度过难关吧?‘
史长发咀嚼着饭菜,开始思考郑望龙提出的设想,穆氏银柜虽然遇到危机,但根本没有崩溃的迹象,而且如果他卖掉骨翠,那度过难关就易如反掌。但是林家却突然被灭门,所以,那个制造穆氏银柜危机的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史长发刚想到这,王局长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重大突破?‘
‘我有一个设想,但还缺少几个环节,而且有些事要重新思考。我们内部确有害群之马,所以我想……‘
王局长焦急的问。史长发忙站起,给王局长搬了张椅子,苏绣旗进来倒了杯水,出去时随手带上门。
‘这个我也早就预料到了,不过现阶段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来,坐下,小史啊,我和你父亲是同学,而且一同下过乡,你父亲是个神童,为人重义气,那些年没少帮我,说真的我一直想报答他,但没想到他意外去逝了。我知道你也是个神童,从案子的角度看问题,你比我远,但政治上你还不行,太嫩。现在案子到了关键时刻,省厅下来的人在督办案件,人大的人也马上就要到了,是那个名声很臭的韩秘书,就是去年大闹机场的那位,而且有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FBI已经介入,他们派了个观察员来,叫汉娜。我的压力很大,如果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是在押宝,如果你对这案子有信心,或是分析到更深层的问题,告诉我,好让我心里有个底。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力保住你的。‘
史长发是第一次看到老谋深算的王局长显露出不安,那种大难临头惊慌的眼神似曾相识。其实不止王局长,局里大半领导都已经慌了神,不停的对刑警队施压,案子破了大家过关,破不了只怕全局人员要进行大清洗了。
‘身在其位,即谋其职。‘
史长发忽然想起童年在珍容镇时听人讲的这句话,话虽如此,但有多少人是不在其职也要谋其事呢?名利驱使,人很容易就失掉本性。但如果没有这些人,国家又如何能集思广益,富强昌盛?史长发一时有些走神。
‘小史,小史?‘
‘噢,我在想韩秘书在这个时候到来,目的是什么?从案发到现在,省市两阶领导已经全面介入,这里面有问题,他们的反应太过迅速了。要知道上个月沉船事故死了二十多人,两天后省里才下文要严办责任人,还有去年恒阳公司破产案,涉案值达几亿,省里也是下了个文要市领导亲自督办而已。人大倒是很关注,不过没起到什么作用。但这回他们不仅快速介入,而且像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从昨天起就不时越级直接给一线刑警下达命令,动作比我们警方还快,这难道不可疑吗?‘
王局长点点头,这个他也想到了,但对上边的问题他是无法追查的,手中也没检举的证据,只能乖乖被压制。史长发此刻把问题挑明,王局长便意识到,事情已经很严重了,闹不好最后警方会成为掩饰罪恶的替罪羊。
‘还有,我已查明,在半年前柳克民曾到过林震业情人的别墅,韩秘书还和林震业打起来过。刚才我查看了穆氏银柜的帐本,我发现他们运作不善就是从半年前开始,大宗交易几乎都是只出不进,这会不会与……‘
史长发刚说到这里,王局长突然示意他不必讲下去了,他点了支红双喜,吸了两口然后开始咳嗽。史长发知道王局长这是在下决心,他平时根本不吸烟,只在做重大抉择时才这样。
‘好,从现在开始,你派人秘密调查,单线联系,局里局外的都随你,但一定要注意保密。还有,苏绣旗是自己人,虽然她是上边派下来锻炼的,不过,她是个好警察。‘
王局长走后,史长发两三口吃完饭,又去了解其他人掌握的情况。苏绣旗一直跟着他,并提醒史长发常得大师是林震业的祖父,那如果是林家的人犯案,用檀香根本就不必花钱买,直接从常得大师那取就是了。史长发点点头,他从林家的搜查报告上看到,林家的人不管老幼全部都有焚香的习惯,家里、公司、店里全都供着武财神关公,据公司职员讲从没见他们去拜,只要求插上香,而且不许断了香火。
‘林家人鼻腔里的香灰可以解释,但范长存呢?还有周经泰的保镖……‘
史长发思索着,和苏绣旗一道走进会议室,参加高层会议。与会的一线干警只有他和苏绣旗两人。
陈副局长已经回来了,韩秘书和FBI观察员也到了,史长发到会议室时他们正在和王局长激烈的争论什么,所有人都站着,气氛紧张火药味十足。韩秘书斜眼瞟了史长发一眼,轻蔑的哼了声,又回过头去盯着王局长。
‘你这是在拿你的政治生命开玩笑!‘
‘我的政治生命就是为人民服务!打击一切罪恶!人民的利益才是高于一切的!而现在我必要坚持已经展开的调查方向,不然就查不出案件真相!外行人领导内行人,胡闹!‘
王局长把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一身正气令人仰视。史长发也不禁重新认识王局长,官僚气中也融入了几份率直。
‘散会!‘
韩秘书也不给史长发介绍站在窗边的女人,愤然离去。史长发早就注意到她了,一脸不屑的笑,胸牌上印着FBI的字样。史长发有些意外的是,汉娜居然是个华裔。
这时胡市长赶了过来,严肃批评王局长,然后又去找韩秘书了,会议室里只剩下王局长和史长发还有苏绣旗。窗外的雨仍在下,不过已经是小雨了。
就在这时,史长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妻子虞多多,她带来了坏消息。史长发的生母陈宇昨晚在打完电话后就晕倒了,送医院查出是癌症晚期,现在正在医院走廊里打点滴,医生说时间不多了。
史长发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稳。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20:02
<十九>生者父母
‘什么?你母亲得了癌症?是晚期?‘
王局长脸色苍白,扶着桌子吃力的站起,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史长发的父母和王局长下乡时就在一个生产队里,那时王局长的女朋友刚被大队会计强奸,史长发的父亲找人合伙打断了那个会计的腿,史长发的母亲陈宇则和几个知青一起安慰王局长。陈宇的老家和王局长一样是上海,算是同乡,所以当晚对王局长照顾的特别细心。就是从那时起,王局长便把史长发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知己,有什么事都会叫上他们。后来王局长回城了,四处走动想把他们也弄回城,但由于史长发的父亲得罪过村里办事的人,所以陈宇先回了城。王局长一直非常照顾陈宇,有时甚至想娶她为妻,但后来史长发的父亲也回了城,这个念头才打消了。五年前史长发的父亲在一起恐怖袭击事件中意外去逝,王局长重又动了这念头,却没想到陈宇患了癌症。
‘我要去看我妈……‘
‘一会就要开工作会议,这个关节眼上你……算了,你去吧,这次会议由我亲自主持。代我向你母亲问好。你等等,身上带了多少钱?‘
史长发如梦方醒,立即摸出钱包,里面只有九十几元钱。去医院不带上五六千的根本办不了事,史长发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急用钱时才会显出钱的好处。
‘九十三……‘
‘这好干什么的?小苏,我办公桌第二个抽屉里有个信封,帮我拿过来。‘
一直站在旁边保持沉默的苏绣旗立即接过钥匙去了,王局长安慰史长发或许是误诊,要知道现在医院误诊率很高,都是钱闹的。一会苏绣旗回来了,王局长把信封递过来,史长发发现那是局里发工资专用的信封。
‘局长,您这是……‘
‘我上个月的工资还没拿回家,我单身一个人,要钱也没什么用,你拿去给你母亲看病吧。‘
‘还有我。‘
苏绣旗也掏出两千多块钱递过来,史长发鼻子一塞,眼泪便滚落下来。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快去吧!‘
‘我谢谢你们,将来一定报答……‘
史长发的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开了,胡市长出现在三人面前。
‘小史啊,听说你要去医院?‘
胡市长不怀好意的冷笑,王局长上前站到史长发身前,腰背挺直。
‘你走,这里我处理。‘
史长发心头又是一跳,虽然处在慌乱中,但他还是查觉到问题所在,胡市长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医院?难道是苏绣旗告密?史长发边向门口走去边回头观察苏绣旗,她的目光依旧清澈,正和王局长站在一起面对胡市长。史长发感到一阵羞愧,一个真心帮自己的人怎么会出卖自己呢?
‘但,那会是谁呢?还是……‘
史长发心下一惊,想到胡市长或许也正在调查他!冷汗霎时涌出,周身冰冷如浸水中。
街道上因为雨小了而多了些行人,大多数公路都恢复了交通,紧急状态还没解除,但市民们都忍不住走出家门。这场暴雨来的突然,人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停电还是小事,停水已经让市民们处在极度焦躁中。厕所无法冲,房间里臭气薰天,身上肮脏这些都可以忍受,没水喝却是实实在在的问题,许多人都在接雨水饮用,因此而感到不适被送往医院的人非常多。
一路上史长发不停的按车喇叭,想要快些到医院,但是越靠近医院车越慢,医院附近早就堵满车。手机还一直在响,胡市长打过电话来说要开除他,王局长也打过电话让他安心去看母亲,胡市长没权力开除他,电话里他们还在争吵,胡市长对王局长说别以为你有个在中央的朋友就了不起了,市里还是他胡长清说了算。
离医院还有几百米,但路已经堵满车辆。史长发烦躁不已,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时间全都耗费在路上。最后史长发忍无可忍,穿上雨衣,打开车门向医院跑去。
到了医院史长发直奔妻子虞多多说的门诊大楼三楼走廊,但根本没有她们的影子,拦了位护士打听,被告知可能是去做彩超或CT了,于是史长发立即去五楼心放射科,结果放射科的医生说没这个病人,叫他去心血管科看看,也许在那做核磁共振。史长发心想都是放射学科的东西,怎么楼上一个楼下一个的,但不是抱怨的时候,他又马不停蹄的下楼去二楼的心血管科,终于找到了妻子虞多多。
‘我妈怎么样啦?‘
史长发气喘吁吁,虞多多拉着他到走廊里,这时史长发忽然看到一个女人在医生身边,齐肩直发,描眉画眼,戴着铂金耳钉,合身几近完美的制服,居然是汉娜!
‘是胃癌晚期。你的同事非要给咱妈做全身检查,我都拦不住,记着你说的不许收钱不许收东西……她是谁啊?‘
史长发弯着腰喘的咳嗽,眼泪刹那涌出,他清了清嗓子,把泪水拭去,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汉娜半刻。虞多多在丈夫眼中看到了很久不见的杀气,心里害怕,担心自己同意让婆婆接受汉娜的帮助会让丈夫生气。但是史长发却站直,一把将虞多多抱在怀里。
‘没事,一个外国同行。对了,这钱你拿着,去交费,做了什么就交什么的费,不能用她的钱。‘
虞多多的心顿时有了着落,甚至有些感动,她忙进医生的办公室,把汉娜放在桌上的单据抢在手里,转身去交钱了。虞多多早就担心这事,所以一直在盯着单据。汉娜没料到虞多多会这样做,有些惊讶,但看到史长发站在门口猜疑的盯着自己,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无奈的耸耸肩。
事实上史长发的惊讶远比汉娜大,两个人大概是同时出发,她怎么会早到而且还做了这么多事?要知道医院周围的道路全都塞车,这不是车快就能早到的事,那她是怎么先到一步的呢?史长发想不明白。
‘我想你一定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会比你早到吧?因为我有钱,有钱就可以坐直升机,问题就这么简单。‘
汉娜走过来,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这让史长发很不舒服。
‘让我猜猜,FBI观察员汉娜女士的助人行为,大概不会是无私的吧?‘
‘世上根本就没有无私的人。废话少说,我希望你跟我们合作。‘
史长发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息袭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是四面八方全是汉娜犀利的目光。史长发一惊,忙双手交叉抱着胳膊,心里默念清心咒,果然立即镇定下来。汉娜嘴角又浮起冷笑,目光仍像是把史长发看透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母亲是癌症晚期,现在已经发病,随时有可能会死。中国有一句古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我想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对于你们中国人来说这是最大的悲哀。我想你不会让它发生吧?‘
汉娜那张经过仔细化妆精美的几近假物的脸在史长发面前晃着,再加上她那居高临下的口气,还有身为中国人却以是香蕉而自豪的表情,无一不让史长发厌恶。但是,她的话却不无道理。
史长发的大半生命几乎都是在寻找母亲,过去以为记忆里的母亲就是自己的生母,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自己是那个女人偷来的,父亲也不是记忆里的模样,是丑陋而罪恶的,这打碎了他对父母的渴望。但是这几年来,生母陈宇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爱他,唤醒了史长发心底深处最柔软的记忆,他想好好孝敬母亲,可现在却时日无多。
‘如果你有钱,再加上这个……‘
汉娜的话在史长发耳边响着,而史长发的眼睛却紧盯着她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枚闪着几十层幽绿光芒的戒指,光芒的中心是海一样深的绿,仿佛看一眼灵魂都会被它吸进去。是骨翠!
‘你母亲的病就一定会好。所以,你会同意的。‘
汉娜看着史长发两眼放光的模样,自信而轻蔑的笑了。
‘不,我不会和一个忘记自己流着怎样的血的人合作。你可以走了。‘
史长发出乎汉娜意料的说。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9 20:13
<二十>药人异族
“难道你就不想看一看戴上它的效果吗?”
汉娜不死心的问,史长发的眼睛重又盯住骨翠,有些犹豫。汉娜嘴角重又浮起冷笑,每个人都有弱点,不管他多有原则。史长发的弱点就是他的母亲,英雄也有无语时。
医生在办公桌后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两个人,正在这时门外几个等不急的病人走进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汗臭。汉娜眼神中露出厌恶的神情,她侧了侧身,让出路来,同时五指一握把骨翠收起,走出办公室。史长发像被催了眠,脑海里只有那闪动的绿色光芒。
“来吧,就不要再装了。”
史长发定了定神,终于跟上了。
监护病房里,史长发的母亲陈宇仍在昏迷中,几名医生在旁边低声讨论什么,见史长发要进来忙拦住,然后到外面谈。医生说陈宇的胃癌已经扩散,现在就是把胃切除也无事于补,更为糟糕的是,血液里也发现癌变的细胞,而且入院到现在一直心律不齐。照现在的病情发展,病人最多能活一个星期。史长发撰着化验单的手禁不住的颤抖,只觉得血都凉了,整个人要倒向一边去。
“其实现在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我开点镇痛剂你带回去,等她醒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时间不多了。”
医生坦诚的建议,史长发突然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怒目而视,但片刻后就松开了,他知道这事与医生无关,真正该恨的人是自己,对母亲的关心太少,以至于癌症晚期了都没有发现。
“现在还有一个选择。”
汉娜在一旁不失时机的说,她又亮出骨翠,那幽绿的光芒把她的脸映的妖邪而狰狞。史长发转头看去,打了个冷战。
在史长发期待和医生好奇的目光中,汉娜把骨翠戴到了陈宇左手食指上,绿光像被手指吸入体内一样暗了下,随即恢复,而一旁的医生惊愕的叫出声来。
“心律正常啦!”
汉娜转过头看着睁圆双眼的史长发,一笑,立即把骨翠取下,陈宇的心跳却仍保持稳定。
“现在,可以谈了吗?”
“是的,你手中的骨翠涉及十四条人命,请问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史长发看着骨翠被取下,脸色一变,随即阴沉下来。汉娜早料到史长发会问这个,但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
“骨翠?你有什么证据它是骨翠?你见过骨翠吗?你说这个东西?呵呵,只是一枚普通的翡翠戒指。”
汉娜笑了笑,她承认自己失败了,这个史长发根本无法收买,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一旁的医生急了,忙问史长发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功效。史长发跟出来看着汉娜消失在走廊尽头,一言不发,转身回到病房里。陈宇仍在昏迷中,史长发小心翼翼的搬过张椅子坐在床边,思绪万千,母亲为得到他的认可而做的种种努力,那些辛酸的回忆重又涌上心头,史长发感到愧疚,没有早一点意识到陈宇的那份母爱从未因二十几年的分离而断过,可是现在真的是晚了。或许有骨翠真的能有救,但因此就可以违背原则吗?究竟是亲情重要还是原则重要?史长发犹豫了。
就在史长发沉浸在悲伤与内心的挣扎中时,门突然开了,妻子虞多多走进来,低声在史长发耳边说外面有人找他,史长发吸了吸鼻子,擦去泪痕,离开病房。
“是你?”
外面的人是验尸员赵无极。
赵无极正在调试DNA分析器,这种大型机器国内并不多,就是国外也不多。但这所医院恰恰就有一台,只是没有专业人材,一直没有投入正常使用。赵无极在德国时使用过这种分析器,而且参与医疗机械现代化的课题就是DNA分析器的结构,所以调试这台分析器毫无困难。
赵无极是在大学分析血样时,听说这所医院有台DNA分析器就赶过来,结果还要先调试,忙了一夜终于可以使用了。正在进行初步运行,王局长打来电话,告诉他史长发在医院,要他找院方领导照顾一下。
“你有什么发现?”
史长发问,赵无极疲惫的摇摇头。
“忙了一夜,刚可以用了,还在分析。你那有什么新情况?”
史长发正想说案件的最新进展,突然脑海里想起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却只是个影子,怎么也捕捉不到。
“怎么啦?你不是也一夜没睡吧?算你走运,我这带着风油精……”
“等等!带……带子?是录音带!”
史长发惊出一身冷汗,他忙上下摸口袋,空空如野。赵无极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史长发也不解释,又立即给苏绣旗打电话,叫她去办公室找换下的衣服,看从庄秦那拿的录音在不在,结果也没有。
重要证物,录音带丢了。
“你没事吧?”
“噢,没事。”
史长发安慰自己,还可以再从庄秦那复制一份,同时想到杨速很可能也会想起这件事,于是又立即打电话给庄秦,又叫和庄秦在一起做速绘的同事小心,暂时保护庄秦,并再复制一份录音带,增援一会就到。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后,赵无极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忙他的DNA分析器去了,史长发回到监护病房,妻子虞多多拉着他的手走出来。
“你还是忙你的工作吧,这里有我呢。”
“可是……”
“你去吧,刚才医生说了,咱妈的病情稳定了,大概能支撑两三个星期。女儿我送我妈家了,这孩子听话多了。”
正在这时,赵无极突然急匆匆的从走廊那头过来。
“史队,忘告诉你可以解除隔离了,我已经给局里打过电话了。”
史长发心头又是一跳,刚才因为激动而忘了隔离的事,不止拥抱了妻子,还让她拉着自己的手,万一真的感染上什么,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忙去吧,妈一时半会还醒不了,医生说明天才能醒的。”
史长发犹豫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
“我就在那边,一会就回来。”
两个人走到较远的地方,虞多多转身又进病房照面婆婆了。
“有什么发现?”
史长发掏出烟正准备弹出支来,赵无极忙制止他,指了指墙上的禁烟牌,史长发又装回口袋。赵无极一夜未眠,眼睛已经布满血丝,头发也似乎更加花白,整个人像是又老了十岁。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周经泰的尸体异变与他体内的一种药物有关,而且血液中红细胞的异常也和这种药物有关。我对异常的红细胞进行分析发现,它所携带的铁的成份与常人的有些不一样,有磁性反应,这应该是导致红细胞巨大的原因。我猜想尸体变异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些具有磁性红细胞,我发现尸体里的红细胞在与血清反应,并逐渐失去磁性。林家的人以及周经泰应该是在长期服用药物,只是现在我还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药物,以及对人体都有什么任用。”
“你是说,他们就像古代的道士?为修炼某种功法而长期服用丹石?郑望龙在搜查林家,应该会有所发现。”
史长发第一个念头就是摄魂术,难道林家每个人都会摄魂术?还有发生尸体异变的周经泰,其实也算不上是异变,他本来就七十八岁了,只不过是变回正常老者的模样罢了。周经泰是张家德的徒弟,如果他也会摄魂术的话,不就是说张家德也会啦?那张家德与林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我觉得,你不能完全信任郑望龙。”
“这个,我会注意的。”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下来,雨声滴答滴答的在窗外响着。
史长发让赵无极立即写一份报告传真回局里,然后也不要回家了,就在医院的宿舍楼睡一觉,两天一夜没睡觉,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来说有些硬撑了。
在安排这里的事后,史长发正准备看一下母亲的情况,手机却又响了。是邹建民,他还在外面,正在电信局查林家九口的电话记录,意外的查到张家德与林震业的通话记录,而且非常频繁。史长发眉头紧皱,陷入深思。
张家德,线索再一次的指向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