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我的娘子是大侠(古代,爱情,仿武侠)
我最近看的小说中最喜欢的,希望大家也喜欢。。。。。。。内容简介
天下第一美男子进京了,
简直是万人空巷,
造成的轰动空前绝后。
有家小姐居然不知,她是谁?
高龄未嫁的御史千金是也。
她救了一个人,
一个俊得不可思议的男人,
可是她根本不怎么正眼瞧他。
没兴趣?这下可激起他的兴趣了…… 楔子
春光明媚,花红叶绿草青青,是适合踏青的日子。
一顶软轿,两名轿夫,两名丫环,一个管事,一看便知是某位小姐出游,但——“落月岭”,实在不是个踏青的好地方,想要散财或提早投胎可以优先考虑,因为“落月岭”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且盗匪横行,天下初定的朝廷并没有多余的力量对它进行清剿。
马蹄声骤起,尘土飞扬,一群人飞驰而来。
土匪,不用费神去想,闭着眼也知道。
轿夫、丫环、管事都站得稳稳的,甚至连表情都十分悠闲,仿佛他们看到的只是寻常的过客,很奇怪的现象,奇怪到连土匪都忍不住要好奇。
“女人留下,钱财留下,你们可以滚了。”很干脆利落的命令,首领一脸凶狠,看上去就是一张天生当坏人的脸。
管事的是个中年人,他居然在此时此刻开始打算盘,一把不知何时拿出的算盘。
算珠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给充满杀气的场面平添一抹诡谲难言的气氛。
土匪也惊诧于他的举动,一时没有行动。
合算完毕,管事面向小轿,喜形于色地道:“一共是三十六人,每人按十两银计,共三百六十两,首领价值三千两,如果是落月寨的胡六子,值六千两,这回最少有三千三百六十两。”
“嗯。”轿中人轻应一声,很轻很淡的声音。
“该死的,你这是在搞什么?”首领暴喝,太目中无人了,居然不把他“落月寨”放在眼里。
“你是胡六子吗?”轻轻的,柔软的嗓音响起。
“正是老子。”首领喜形于色,很高兴自己的大名远播。
“六千三百六十两。”很肯定的声音。
一条人影突地闪出软轿,快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哐啷、咣铛之声不绝于耳,那是兵刃落地的撞击声。
忽然之间,一切归于宁静。
三十七尊雕像矗立在大道上。
浅蓝色的拽地长裙,长及过腰的如云长发,婀娜多姿的身段,柳眉淡扫,光泽暗隐的一双黑眸,清秀婉约的一名少女现身于软轿旁。
她不是绝色美女,只是个清秀佳人,尤其那形诸于外的温婉气质更显示了她良好的闺训。
“一群酒囊饭袋而已。”少女淡淡地评语。
管事频频点头,“是啊,他们哪是小姐的对手,这钱太容易赚了。”
“你留下向当地官府拿赏银,我先回府。”轻声交代完,身形轻晃,眨眼间已在百尺之外。
两名丫环也被带走了,只留下轿夫与管事。 第一章
长安,城西,御史府。
幽雅别致的后花园,唐府小姐的绣楼便坐落于花园的东南面。
两层高的精舍楼阁,不难看出唐大人对女儿的疼爱。
长安城的官宦之家很少有不晓得唐御史的千金的,一个已过双十年华犹待字闺中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惹人非议?
唐御史以公正清廉闻名,而他的爱女则以高龄未嫁驰名。
二十四岁,的确是过大的年纪了。
长相清秀的唐沁儿近年已无人上门提亲,而唐府也免了不少烦恼。
“唉!”长长的叹息声逸出薄唇,可见主人的无聊心境。
“小姐,无聊啊。”燕儿了然地开口,单看她们小姐懒洋洋地趴在窗边的动作就知道她有多无聊了。
“刚赚了几千两银子,老爷不会再让您出去的。”
“我知道啊。”唐沁儿柳眉微挑,“所以无聊啊。”
“弹琴吧,小姐。”雀儿提议。
唐沁儿兴致缺缺地摆手,“还是你弹吧,我的琴技有武功一成好,我就偷笑了。”
“噢。”很识趣的声音,小姐的功夫好,但讲到琴棋书画与女工?唉!人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小姐对于琴棋书画还略有涉猎,但女工?噢!真是惨不忍睹,根本没有人看得出小姐绣的是什么。
悦耳的琴音响起,唐府没人会认为这是小姐弹出来的,大家都太熟了。
当琴声在唐府悠扬飘扬的时候,唐沁儿与贴身侍女燕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了唐府的后园。
☆☆☆
繁华的街市,此起彼伏的吆喝与叫卖声。
叫声喧,闹声哄,正是长安东市的写照。
“迎宾楼”的金字招牌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络绎不绝的客人看在掌柜眼里简直是心花怒放,尤其今天他的东家就在楼上用餐,就更加值得高兴。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美女的祸国写照,也是最实至名归的形容。可是,一旦这样的形容词用到了男人身上,就不是那么让人快意了。
苏浩风寒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不悦地看着窗外。
他的俊美非笔墨可以形容,真是让女人嫉妒,男人疯狂。纵使他剑眉紧蹙,依旧无法抵挡爱慕的目光如潮水一般地涌来。
谁说只有女人才是祸水,男人长得太美一样是祸水中的祸水。
随侍的四大护卫很努力地不去注意主子的神情,他们连同情都无法同情了,因为不能建议主子去毁容。
青影轻闪,一人已跃入楼中。
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无情的长剑贯入苏浩风的身体,即使他反应够快的护卫救援得极时,依然无法避开左臂的一剑。
四大护卫的功夫已经不错,但显然来人的功夫比他们更好,以一敌四仍绰绰有余。
“姓苏的,今天你休想活命。”男人的目光怨愤,出手毫不留情,收拾了四大护卫后剑花一挽直奔面色苍白的苏浩风。
“少爷,快走。”四卫之一死命地拖住男人的腿,为主子争取逃命的时间。
苏浩风跌跌撞撞地跑向楼梯。
长剑破空,冰冷无情地刺向奔逃的人。
失足滚落楼梯,剑招失了准头。
剑风掠过头顶,挽起的长发流泻而下,也同时掩住了苏浩风魅惑众生的脸。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踉跄奔过街市,雪白的儒衫鲜血尽染,而身后尚有一名苦追不舍的青衣武士。
唐沁儿无意介入别人的恩怨,却有人并不这么想。
燕儿几乎是想也没想地便挺身向前要替白衣男子挨上那就要临身的一剑。所以,纵使别人的恩怨与己无关,唐沁儿依然不能坐视侍女平白受伤,即使是自找的。
宽大罗袖中玉指轻弹(当然无人得见,衣袖太宽了),便闻“叮”的一声,剑锋走偏。
“什么人?”青衣武士暴喝,额上青筋突显,可见有多么的愤怒。
唐沁儿伸手拉起侍女,轻柔地道:“还好吧?”
“小姐,我以为自己会死。”惊愕之后便是失声痛哭。
“鲁莽、善良迟早会害你早死的。”唐沁儿淡淡地陈述,“闲事莫理,不晓得吗?更何况他人的是非恩怨,你我并无权干涉。”
“他都受了重伤,非要他死吗?我可不想见死不救。”燕儿的话中有话。
唐沁儿轻轻一笑,道:“救的一定是好人吗?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小姐。”燕儿皱眉,她不懂小姐,即使她从小便跟在小姐身边。
“你没看到那人一脸的暴怒,似乎与这人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我不确定他们谁比较值得可怜。”唐沁儿云淡风轻地说,似乎仍有继续逛街的闲情逸致。
燕儿苦笑,小姐的话真是该死的有道理。
长剑破空直刺,剑锋奇诡,“纳命来。”青衣武士找到目标,下手绝不留情。
轻而易举地闪身避过,唐沁儿一脸的平淡,“我无意介入他人恩怨,何必如此?”
“你已经介入了。”虚弱但肯定的声音来自浴血的白衣男子。
“小姐,给他止血啊。”燕儿惊呼,再这么放任他的伤口流下去,不死也难。
行云流水般的身形步法,挥洒自如的精妙招式,不费吹灰之力地击败对手。唐沁儿看起来轻松惬意极了,但那落败而走的武士却极其气馁。
运指如飞,点穴止血,快、准、神,“走了。”唐沁儿收手后退,准备走人。
“他呢?”很担忧的表情。
唐沁儿不由挑眉,“究竟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是她太过纵容丫头了,每一个都不太把她放在眼里。非得让她寒下脸才能起到一点恫吓的作用,可是,那很辛苦呢。
“你啊。”燕儿暗自嘟囔,每次小姐不欲再多费唇舌的时候都来这一句,唐府的仆役十个有九个都清楚了。更何况是跟随她十年的自己呢?
纵使她要走,也得走得成啊!
唐沁儿淡粉的衣裙被一只血手扯住,而手的主人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打算。
“救我。”很虚弱的声音,不能想象在那头乱发下的苍白面色。
“小姐,救啊。”燕儿的泪水开始泛滥,“他好可怜。”
唐沁儿挑眉,“我确信我爹不乐于见到我带个男人回去。”
燕儿亦挑眉,主仆两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奴婢也确信夫人不乐于听到自己的女儿见死不救。”
“嗯哼。”唐沁儿目中有着无奈与认命,“把你教得太好是我最大的错误。”身为一个聪明伶俐又伶牙利齿的丫环的主人一定非常的可怜,她便是铁证。尤其人还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时候,后悔就越发地痛彻心扉了。
听她们的主仆的对话你无法想象这是主仆之间的对话,事实上她们是情如姐妹,早无主仆之分。
“我爹会跳脚。”这是唐沁儿伸手扶起那人前的结论。
☆☆☆
事实上,唐靖宇的情绪要比跳脚激动得不知多少倍。
众目睽睽之下,唐御史的独身爱女扶着一个重伤的男子回府?这传出去如何得了!
“我说过的。”面对父亲的愤怒,唐沁儿闲适以对,闲闲地向侍女证明自己先见之明的正确性。
燕儿亦一脸的坦然,“又吓不到您。”事实上,府中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最常惹得老成持重的唐大人动怒发火的人正是他的宝贝独身爱女唐沁儿。尤其每次看到女儿面对自己的怒火依旧自在无拘的表情时,情况会更火爆。
“马上把人送走。”看到女儿无动于衷的表情,唐靖宇口气一转,“再不济也要送到客房。”真正令唐靖宇肝火旺盛的地方就在于那个重伤男子此时此刻正躺在爱女的绣阁厢房内,即使是厢房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燕儿,你去。”唐沁儿不动如山地歪坐于软榻之上,根本对父亲的愤怒无动于衷。
燕儿撇撇嘴,“我没力气,他太重。”人是小姐扶回来的,就不该假手第二人,又不是人人都有小姐那样的绝世身手,提一个大男人跟拎块布一样那么简单,至少她做不到。
“我刚换过衣服,不想动。”淡淡的口吻,“爹,要不您来。”
“唐沁儿——你想气死我?”唐靖宇怒发冲冠,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女儿会被那个人教成这副德行?他原本该有一个文静乖巧的女儿啊……
事情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在唐御史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只能这样结束。反正她们主仆一向从后园进出,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也不太大,算了。其实最重要的是:他自知自己绝对抵不住女儿的无心刺激,那会使他华发早生,而他绝不想给那个该下地狱的男人任何抢走心爱老婆的机会。
“去照顾他,早好早打发。”双眸微合之际,唐沁儿有些倦意地说。
“好。”燕儿领命而去,动手清理那个男人身上的血衣与伤口。
而唐沁儿便毫不避讳地歪在房内的软榻上睡着了。
很奇怪的一对主仆。
“啊!”惊呼声乍起,惊醒了唐沁儿的梦。
燕儿跑到了她跟前,脸上难掩兴奋,“小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无聊。”唐沁儿挥挥手,没什么兴趣,准备接着睡。
燕儿却硬将她拉到了床前去欣赏那位超级美男子。
经过梳理的男子露出了那张藏于长发之下的迷惑众生的俊美容颜,那绝对是上苍最完美的杰作,如若身为女人,一定是倾国佳丽,生为男人却是全天下的大不幸,对女人和男人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与吸引。
唐沁儿无法不惊艳,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俊美的人物,相信再一次的机会微乎其微。
“我想我找到他被追杀的原因了。”惊艳过后,唐沁儿若有所悟地开口。
“是什么?”燕儿满是好奇。
“这样出色的外貌,看他身上的衣料又是非富即贵,要让一个女人倾心变节都不是难事,更何况即使是男人,怕也会被他吸引啊。”唐沁儿说到最后表情显得诡异非常。
“为什么?”燕儿不懂。
唐沁儿撇撇嘴,慢吞吞地开口道:“断袖之癖的人并不少啊。”
“啊!”燕儿尖叫,这个答案太震骇了。
“你们非要这么一直研究我的相貌吗?”愠怒却虚弱的声音出自兀自闭目的人之口,看来他早醒了,却因受不了床前那对怪异的主仆而开口。
唐沁儿似笑非笑地道:“正如你醒了却一直装睡一样啊。”不这样说,他肯“醒”吗?大概听她们主仆说话挺乐的。
“啊!”燕儿又是一声惊呼,小姐真是好厉害,她都看不出来哟。
他睁开了双眸,那是一双漆黑如墨,明亮如星的眼,使得他原本出众的外貌益发的无懈可击。
站在床前的是一对大小档清秀佳人,大的年约双十年华,小的十三四岁,正值青春妙龄。尤其那个小的稚气未脱,一派天真烂漫,让人不自觉地就想与之亲近。
面对他审视的目光唐沁儿显得落落大方,连半点羞怯之意都没有,反而目光炯炯地迎视着他的目光,显得兴味盎然。
“看够了没?”唐沁儿嘴角微掀,口气轻淡。
他剑眉一挑,不以为意地道:“够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是他从未见过的类型,很难归于哪一类人种,她是个很奇怪的个体,但并不突兀。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话的同时打量着这间雅致的房舍,这个房间充满了女性的柔性美,不难猜出是女眷的闺房。一具七弦琴斜挂于侧墙上,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副绣架,案犊之上檀香袅袅,熏得屋内幽香扑鼻。但吸引他目光驻留的却是一柄碧绿外鞘的宝剑,它斜挂于书柜一侧,给房间平添一抹肃杀之气,稍稍打破了一室的柔和。
“我的厢房。”唐沁儿口气淡淡地说,事实上这里只是书房,她的绣楼之中还有练功房与药室。
燕儿鬼灵精似的一笑,接口道:“有时小姐也睡在这里。”不晓得这是不是叫另类的同床共枕,难怪老爷要生气。
他恍然,难怪觉得身上的锦被微透一股与她身上一样的淡淡幽香。
“姑娘芳名可否见告?”他有礼地问,于情于理他都该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和姓。
唐沁儿呶呶嘴,衣袖一负,转身径自出了厢房。
燕儿依然站在原地,笑嘻嘻地道:“我家小姐一向施恩不忘报。”那是因为这种情况不常有,小姐太懒了,又不想展现自己的绝世身手。每次遇到看不顺眼的事,作为丫环的她和雀儿一定会适时起到“兴风作浪”的作用,逼得小姐不得不出手。
“你家老爷贵姓?”他向小丫环微笑询问。
“唐,我家老爷是当朝的御史。”燕儿心无城府地说,颇以有这样的主家而自豪。
他了然地点头,来到长安听闻最多的便是唐御史的为官清正与其爱女的高龄未嫁。
“你能替我送封信给人吗?”他微笑着向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说。
“好啊。”燕儿爽快地点头答应,由此可见唐沁儿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她迟早会因善良好心而吃亏。
当燕儿走出唐府后花园时,一抹俏丽的身影出现在角门边,唐沁儿嘴角噙着无奈的笑意,无声地摇头,看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毫无戒心地替人送信去。
半个时辰后,两名武士来到了唐沁儿的绣阁,而后者却半点儿惊诧之意都没有。
燕儿小小声地对主子道:“小姐你好厉害,他真的不是个一般人啊,光他的随从都让人眼睛发亮。”而且那个地方好气派呢,真是大开眼界。
是的,那两名武士都不是简单人物,唐沁儿一眼就看出来了,依他们的身手在江湖上排名即使不是一流高手,也相去不远,却甘心当一个下人,她救的这个男人并不简单啊。
“小姐,我真舍不得他走啊。”燕儿有些淡淡的失落,不知为什么她对那位长得美美的公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她明明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男人啊!
“你不用担心了。”唐沁儿挑眉看向外面,那两名武士走了,而且居然没带他们尊贵的公子一起走。
“为什么?他就走了啊。”燕儿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
“他不走了。”很无奈的声音,燕儿这个丫头真叫她没办法。
“为什么?明明……”燕儿终于也发现了这件事,然后便张大着口出不了声。
“好了,你有事情可做了,不要再在这里烦我。”唐沁儿伸手将丫环推出门外,还自己一片宁静的空间,天晓得她当时为什么要好心救一个麻烦回来。
燕儿呆呆地走向外面的人,傻傻地问出口,“你不走了吗?”
他回以一抹浅笑,“养好了伤再走不迟。”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里养?”燕儿浑然不觉自己问的问题有多么的尖锐。
他眸中闪过一抹异样,依旧淡淡地道:“这里清静。”而且有一位让他首次对女人感兴趣的小姐在。
“可是,小姐不喜欢。”真是太诚实了。
“无妨。”他真佩服自己还能微笑以对。
燕儿道:“可是,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好回老爷的问。”可以想见老爷又会蹦蹦跳了。
“苏浩风。”他淡然回答。
燕儿点点头,丝毫不晓得自己听到一个多么耸人听闻的名字,甜笑道:“这就不怕老爷问了,我去取晚饭。”
看着小丫环高高兴兴地走出后园,苏浩风不禁失笑,这一对主仆真是有趣极了。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问话。
转过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立于廊下的唐沁儿。晚霞的余辉洒在她浅白的衣裙上,立时增添了无限的光彩,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什么为什么?”他有些闪神。
唐沁儿勾起嘴角,“你为什么不跟家人回去要留下来?”
“这里很好啊,适合养伤。”而且绝对不怕有人打扰。
唐沁儿深深凝视一眼,一丝了然闪过黑瞳,“躲人。”是应该的,否则他的命真会丢得不明不白。
“打扰小姐之处望乞见谅。”苏浩风默认。
唐沁儿不以为意地笑笑,自语似的道:“要见谅的该是我父亲才是。”哈,她的爹亲又要叨念她了。
“多谢。”他知道她已经同意。
挥挥手,唐沁儿笑得有些无奈,“只怕这里也不会平静太久了。”她烦人的爹啊。
苏浩风不解。
看到他的疑惑,唐沁儿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不计较,但我爹却不会放任不理的,你不应该待在他女儿的绣阁之中,就算要待,也得待在客房。”
苏浩风也笑了,是了,就算她再怎么样特别,唐御史那样饱读诗书之人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啊。
☆☆☆
非常奇怪的,居然都过了五天,后花园依然不见唐靖宇跳脚的身影。
燕儿纳闷极了,双手捧腮,满是不解地道:“奇怪,老爷怎么还不来?”
唐沁儿笑着摇头,虽然早知道家人早把父亲与她的对峙当戏看,可是仍然难免感到好笑,“想知道怎么不到前面去问问?”凭着燕儿的亲和力应该不是难事。
燕儿呶呶嘴,“老爷交代不许你们独处的。”她一向很听话的,除了个别特殊的时候,例如这次救人。
“哦。”原来如此,可是有差吗?唐沁儿摇头。
“我去问一下。”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地跑开了。
唐沁儿忍不住笑上眉梢,燕儿绝对不是个托付大事的人,父亲怎么老是忘了这一点呢?
苏浩风一怔,想不到那个看起来不易亲近的唐小姐笑起来却如此的温暖,就似一股清泉注入心田,让人沁入心脾。
“你的身体好多了?”唐沁儿看向他的方向。
苏浩风微笑,“好多了,是小姐的药好。”看不出来,唐小姐还是个女华佗。
唐沁儿低低一笑,“是你运气好。”如果告诉他那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炼制的药救人,他会不会昏倒给她看?
“似乎碰到小姐后运气就变得开始好起来。”他笑,摄人心魂,可是唐沁儿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是他的魅力减退了吗?她与她的丫环似乎都不受他容貌的影响。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仆人。
“那我算是公子的福星了。”她淡然一笑。
“当然。”他肯定地点头。
“小姐,小姐……”燕儿一路呼喊地跑进了后园。
唐沁儿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怎么了?”真是毛躁,都快笈笄的人了,依旧像个小孩子。
燕儿喘着气,脸上犹带惊慌,“那个老爷……老爷……”
“我爹究竟怎么了?”唐沁儿的眉挑起。
苏浩风也不由紧了心,如果唐老爷真出什么事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置身事外的。
“老爷进宫画相去了,听说皇上要给什么人做媒,京城所有未出嫁的官家千金都要绘出画像送到宫中。那个,您知道的老爷的丹青是一绝……”
“那你慌什么?”唐沁儿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苏浩风却不由悄然色变,进宫作画吗?
“可是,你也在里面啊,只不过你是老爷的女儿他不必看着你作画罢了。”燕儿越说越小声。
唐沁儿秀眉微蹙,而后扯扯嘴角,摆手道:“不会选我的,爹心里自有分寸。”她太大了嘛。
“可是,你也知道老爷近年也很关心你的婚事啊,要是万一一个想不开……”燕儿满意地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唐沁儿的不悦之情溢于言表,“娘不会允许的。”
“可……皇命难违啊。”燕儿小小声地说出夫人的担忧,老爷又不是笨蛋,当然会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将女儿这盆水给用力地泼出去。
“皇上不笨,那个人更不笨。”唐沁儿笃定地说,像她这样的“老”千金,是很安全的,实在不必杞人忧天。
主仆两人只顾讨论自己的问题,没有去注意身边的苏浩风,自然也不可能发现苏浩风在听到皇上做媒的时候脸上奇怪的神情。
“她也在内吗?”嘴角兴味地扬起,他晓得自己该怎么做了,这位高龄未嫁的唐小姐确实对了他的眼了。而老天也终于肯眷顾他了啊。
☆☆☆
唐靖宇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事发生,他简直吓到了——皇上赐婚!
收起自己惊骇的心情,唐靖宇谨慎措词:“皇上,小女年岁已大且生性刁蛮懒散,怕不是个好人选。”这件事若不推辞,回去妻子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讲到年岁,那苏公子今年也二十有五了,正好匹配,至于脾性嘛——”他顿了顿,接着道:“刁蛮总是难免的,朕的女儿大都这样。”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父亲。
“皇上,小女品貌平庸,难登大雅之堂啊。”唐靖宇再接再厉地誓死拒绝。
“朕看还好嘛,一看就知道是个温婉娴淑的女子。”皇上端详着御桌上的画像,画上的少女虽不是绝色佳人,但怎么看都是气质婉约的大家闺秀,丝毫看不出半丝刁蛮之气。这个唐爱卿,为了拒婚什么借口都拿出来了。
“皇上……”
唐靖宇还欲再言,却被当今圣上挥手拦截,“不必多言,赐婚之事就这么定了,回府准备去吧。”说完,袍袖一挥,起驾后宫去了,徒留一脸苦瓜的唐靖宇。
至于皇上则是一路噙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回转后宫,去找他的皇后谈心去了。
温顺娴慧的皇后看到皇上的表情不由微微而笑,“有什么喜事吗?”
“唐爱卿果然坚拒赐婚。”
“疼爱女儿啊,据说外间传言,唐小姐的婚事是由唐夫人决定的。”而那个出身江湖草莽的唐夫人却是放牛吃草,不闻不问。
“是啊,你都没看到一向严肃的唐爱卿那张脸有多么苦。”皇上不由哈哈大笑。
“皇上,这样取笑臣子不好吧。”皇后亦是一脸的忍俊不禁。
皇上挥挥手,笑道:“不说他了,浩风来了吗?”
“来了,只等您召见。”
“传。”
当俊美异常的苏浩风走过皇宫长廊时,不知迷住了多少女儿心,不由感叹天下竟有如此美男!
“草民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皇上笑着扶起他,“你这长相真是要命啊。”
“皇上……”苏浩风有些尴尬,他不喜欢自己的相貌被人讨论,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行。
“好,不说了。”皇上笑笑带过,心下仍是嫉妒外甥的“美貌”赛过后宫的嫔妃。
“圣旨已经下了,你也好准备一下。”皇后温婉地笑道,对皇上戏弄后辈的举止但笑不语。
皇上神色一正,道:“你一向不喜女色,这回怎么会主动请求赐婚?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是好奇心重,但不能明着问,怎么也要维持一下皇上的面子。
苏浩风垂首,“她适合草民。”惟有她不对他的外貌着迷,并且常常视而不见。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让他对女人感兴趣,不再畏女如虎。
“朕听说唐小姐在外界的名声似乎不是很好。”皇上很努力地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探子回报的消息着实搞笑。
唐沁儿六岁时火烧了父亲的书房,这是无心之过。但据知情人透露,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的。
八岁练剑时掀了书房的顶,嗯,错手。
十岁时打断了一名恶霸的肋骨,原因是教她的人忘了提醒她,她的力道有多么厉害。而从那时起,唐小姐的身边就跟了一名管事,意在时时提醒她要节制,同时也是害怕再有不长眼的人被唐小姐打。多可笑,侍从不是怕自己的主子被欺侮,而是怕欺侮主子的人被修理得太惨?
十三岁时,遇到一群不长眼的强盗,而结果是唐小姐举手投足间将一个山寨打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当然这只是他最容易打听到的几件大事,其余零零碎碎的事情够皇上笑上一两个月都不成问题,尤其是唐靖宇与他那个“情敌”之间的事,简直是太有趣了。
“传言往往夸大其词。”苏浩风有感而发。
“浩风,你认为自己身体够强壮吗?”皇上神色正经,但眼角的笑意泄露了他的真正心事。
苏浩风微微一笑,道:“草民娶了她,要担心的就是别人了,不是吗?”只要她不想当寡妇,他大可不必有这种担忧。
“说得真是太对了,”皇上开怀大笑,“朕终于明白你要娶她的原因了。”唐小姐的确非常适合浩风,只有她才有可能受得了那些因爱成恨的女子的报复。如果不是怕女儿会死于非命,他也很想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为妻的,但浩风那些江湖爱慕者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那唐小姐既是如此性情,会听命于皇命吗?”皇后反而不那么有信心。
“她会的。”苏浩风笃定地说,“她不敢抗旨,唐大人是个忠臣,而她是个孝女。” 第二章
“女儿,你不会抗旨吧?”唐靖宇小心翼翼地问。
圣旨静静地躺在桌上,而坐在桌后的人一脸的平静,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沁儿——”唐靖宇不确定地喊,“你有在听吗?”
唐沁儿终于自书中抬起头来,淡然道:“我一直在听,皇上赐婚不是吗?”
“你不会抗旨吧?”问得好担心,那个人把女儿教得不把世俗道德礼教放在眼里,一切行事皆凭喜好,可这回是圣旨啊……
唐沁儿无奈地叹口气,放下书本,看着父亲,道:“不会,如果你想知道只是这个,可以让我好好地看完这本书吗?”
“当然没问题。”唐靖宇喜笑颜开地走出去。
燕儿在门外迟疑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小姐,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有用吗?”唐沁儿不怎么感兴趣地说。
“可是,嫁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呢,小姐……”燕儿的话中止于小姐的瞪视之下,哎,小姐就会凶她。
“让我安静一下。”唐沁儿柳眉皱紧,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而不想去想那个该死的赐婚,那个男人长得是圆是扁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敢碰她试试看,她不介意当个未亡人。
“我去准备嫁衣。”燕儿一溜烟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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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赐婚,三日内完婚,真是忙翻一群人。好在苏家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巨贾,一应事物很快摆平。
鼓乐声喧,人声鼎沸。
唐府的后花园一片宁谧,丝毫不受前面的热闹所影响。
大红的嫁衣整齐地摆放在床头,而准新人依然无事一般地坐在窗前看她的书。
“小姐……就要上轿了,你还是换上嫁衣吧。”雀儿为难地看着主子,今天是小姐出阁的日子啊,可为什么她看起来像是事不关己,反倒是她们这些下人在一旁干着急。
燕儿从前厅匆匆跑来,“小姐……快快……花轿到门了。”
“小姐,衣服——”雀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子一个利落地抖振,嫁衣已稳稳地穿到了身上,好快!
“不上妆了?”燕儿不满意地看着依旧素面的小姐。
“不喜欢。”唐沁儿干脆回绝,在脸上描来画去的真烦人,她直接省了。
“你今天是新嫁娘。”燕儿咕哝着,全天下大概再也找不到像她们小姐这样的新嫁娘了,太特别了不是吗?有人在嫁人前一刻还在读医书的?
头罩红巾的唐沁儿拜别母亲之后就要上轿了,美丽依旧的唐夫人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女儿终于要出嫁了,而且是嫁到很远的江南去。
“娘,我会回来看您的。”唐沁儿低低地说,她不认为会很远,隋炀帝开凿的运河不是用来欣赏的。
“好,要记得回来哦。”唐夫人哽咽着说。
“新人上轿。”司仪在一旁大喊,惹来唐夫人好大一个白眼。
“等等……”一人大喊,声音未落人已到近前。
唐靖宇面色铁青地看着那个人,那是个中年秀士,俊逸潇洒,一望便知年轻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姓唐的,你敢趁我不在嫁掉沁儿?”水清池的眉毛挑得老高。
“这是皇上赐婚。”唐靖宇告诉自己要忍,今天是女儿出阁的日子,犯不着跟他生气。
“天晓得你做了什么手脚,把我的宝贝沁儿嫁给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你存心找打是不是?”当年他一时不察,亲亲小师妹就被姓唐的这个酸书生给拐走了,今天他居然让他的宝贝沁儿也嫁给一个臭书生,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师兄,闭嘴。”美丽的唐夫人眼一瞪,水清池马上乖乖噤声。
鞭炮声响,新人上轿。
水清池看着心头宝贝被那顶刺眼的八人大轿抬走,差点想冲上去拆了那顶轿,如果不是唐夫人在一旁用力瞪他的话。呜,他的宝贝沁儿,居然被嫁给一个软脚虾,他不甘心哪。
☆☆☆
长安,苏家别苑,今天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少东家娶妻,何等大事?当然要大肆铺张了。
大家挤破头想看的不是新娘子,而是俊美得过火的新郎官。
尉为奇观的是——现场甚至还有御林军护驾。
“一拜天地。”轻泣声隐隐传来,这是女儿心碎的声音啊。
新郎神情僵硬,这是喜事,不是丧事,拜托她们可以不哭吗?
“二拜高堂。”哭声响亮,痛彻心肺。
愠怒染上黑眸,真想冲出去扁人。
“夫妻对拜。”哭声一片,感天动地。
新郎快要无法忍受。
“……”兵荒马乱,刀兵相见。
火山就要喷发了,太过分了些……
众人终于明白御林军的作用为何了。
“苏浩风,你不能娶她。”娇斥声自刀剑撞击之中传来。
训练有素的御林军抵挡不住武功高强的江湖女侠,长剑直刺厅内新人。
“我杀了她。”
苏浩风下意识地挡在妻子面前,他不允许任何伤害她,她是他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剑近身的刹那间,一缕指风弹出,长剑断为两截,持剑的少女一怔,一时不明白自己的剑怎么会断。
暗器破空声。
袍袖舒卷之间,暗器尽数收入袖中。
一身嫁衣红得刺眼,头上的红巾丝毫未动,新娘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站在那里,好似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敢碰我的宝贝,不要命了。”水清池怒容满面,瞧瞧那个姓唐的给沁儿找了个什么样的麻烦丈夫,堂都没拜完,命就要没了。
苏浩风一脸铁青,他今天成亲啊,为什么却会是这个样子?
主持婚礼的公公一脸的忍俊不禁,皇上真是英明,这场婚礼真的像一场闹剧。
“送入洞房。”终于完成大礼,在场的宾客心有戚戚,这是一场多么艰难的婚礼啊,幸好自己不是那个新郎官,幸好啊。
一进洞房,苏浩风马上将房门紧闭、插紧,此举引来门外一阵哄堂大笑。
喜秤挑起红巾,新娘一怔。
“是你!”唐沁儿低低惊呼。
苏浩风颇为兴味地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粉不施,妆不点,发不上——”眸中流露出浅浅的笑意,“看来娘子对这门婚事是相当不赞同的了。”她大概是最不像新娘的新娘了。
“不该吗?”唐沁儿极淡极冷地说。
“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他挑眉。
“女儿不是弱者,男儿也并非强者。”初听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但仔细一想便明就里,说的可不正是苏公子本人吗。
“娘子真刻薄。”他失笑,爱记恨是女人的通病,他怎么独独忘了这一点呢?
“相公却很奸诈啊。”她的笑意意味深长。
“娘子却是冰雪聪明得很。”他并坐于床头开始有了谈天的兴致。
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唐沁儿懒懒地斜倚在床畔,似乎有些疲倦。
“娘子累了?”他体贴地问。
“我只是不想同你讲话。”唐沁儿眼睑微合,兴致缺缺的样子。
“那我们可以做别的事。”他的笑声低沉而邪魅。
“想看明天的日出吗?”唐沁儿嘴角带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苏浩风挑眉,“当然。”
“那就清心寡欲点。”好轻、好淡的口吻。
“不……不……不是吧……”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耶,她说的不会是像他想的一样吧……
“如你所想。”唐沁儿懒懒地开口,证实他心中的猜测。
“你是我娘子啊。”而且是他八抬大轿抬回来的。
“是吗?可我不那么认为啊。”好悠闲的语气和神态,简直气煞俊美得一塌糊涂的新郎官。
“你是认为今天的笑话不够多吗?”他双眸开始有火焰在跳。
“皇上要看的就是笑话。”唐沁儿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地说,光听礼堂上的一幕闹剧,她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真是一场笑话。
苏浩风立时无言以对,今天的确像是一场闹剧,如果主角不是自己的话,他可能会笑上好长时间。可是,现在他真的笑不出来啊。
“所以你就让笑话继续下去?”他无奈地长叹,他的笑话注定要继续下去了,谁叫他偏偏是个“弱”男儿。
“我只是顺应时势。”唐沁儿笑得温柔而刺目。
“而且我不认为今夜会太平无事。”笑容渐浅,目光渐寒。
苏浩风也察觉到了,目光不由移向窗口。御林军实在不是江湖高手的对手,不是吗?
紫檀木的窗户根本禁不住高手的随手一推,立时分崩离析。
很美的女子,至少在唐沁儿所见过的女人中是最美的,当然不包括她美过头的相公,他是男人嘛。
季如月的脸是冷的,手中的剑也是冷的,她的目光更是寒意透骨,尤其看向唐沁儿的目光,更是阴狠到了极点。
唐沁儿缩入了丈夫的怀中,这一举动令苏浩风大是迷惑。
“相公,我怕。”她的声音颤抖且惧意横生。
苏浩风不由得低头看着怀中的新婚妻子,她真的怕吗?明明脸上连一点惧意都看不到,偏偏声音里流露的却是深深的恐惧。
“我杀了她,你不能娶别的女人。”季如月的剑举起。
“住手。”惊呼声中刀剑相撞,及时赶至的护卫挡住了杀人的剑。
唐沁儿皱眉看着横在腰间的大手,低声道:“放开。”
苏浩风头一低,俯在她耳畔,低笑出声:“娘子投怀送抱为夫的岂敢怠慢。”做戏嘛,当然要真实一些才有看头啊。他一定会真实到底的。
“我怕你无福消受。”低声警告。
“恐怕只有为夫才有这个权利吧。”依旧是坏坏的笑,手更是有自主意识地向上攀爬至柔软的胸脯。
唐沁儿寒了脸,但因她缩在他怀中外人不得见。
耳畔的打斗声犹在,唐沁儿银牙暗咬,恨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是最大的一块,只不过想躲清闲却被人占便宜。
“不、要、太、过、分。”一字一字冷嗖嗖的。
苏浩风不关己事地淡然一笑,钻入衣襟的手继续下滑。开玩笑,他娶老婆是用来看的吗?
暗器破空声,不及细想唐沁儿将人扑倒至床榻上,泛着蓝光的刀身犹自发颤地钉在床柱之上,看得人心惊胆战,这是洞房花烛夜吗?简直像一场噩梦。
苏浩风仍旧面带笑意,有他的新娘在,他相信自己什么都不用担心,放心地偷香窃玉即可。
赧然之色布满唐沁儿的脸,什么叫哑巴吃黄连她今日方才明白,他、他的手居然……而窗外的人还打作一团。
“够了你。”咬牙切齿的声音,但很低,低得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
“今天是我的洞房啊。”他笑得一脸无辜,游移的手毫不停顿。
“你想让人参观吗?”严重的警告。
苏浩风气息有些不稳地缩回手,不行了,他忍不住了,女人的身体果然会让人上瘾的。
唐沁儿撑起身子,侧目打量窗外的情况,嘴角微微勾起,食指轻弹。但闻季如月低哼一声,脚下一个不稳右臂被护卫划了一剑,含恨而去。
“我不会放过她的。”临去犹留一抹怨毒的目光。
“恐吓我?”唐沁儿慢条斯理地坐起身,轻轻地扯平衣上的摺皱。
苏浩风立即地挨近她,他身上的一把火必须浇灭才行。
善体人意的护卫用布幔将破损的窗户上,避免春光外泄,即使目前看来两个新人依旧衣冠楚楚。
“沁儿……”声音低哑而痛苦。
“你……”唐沁儿恼怒地看着他的手再次钻入自己衣内。
“我要你……”他将人扑倒,急切地胡乱扯动她身上恼人的衣物。为什么女人的衣服这么难解?
“姓苏的,你别太过分。”唐沁儿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明眸中盛满怒焰。
“你是我妻子。”他低头埋入她纤细的颈项轻啃亲吮。
唐沁儿倒吸一口气,一张脸霎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羞怒交加,“住手,不要让我动手杀了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死而无憾。
“是你自找的。”手随声动,苏浩风立时陷入黑甜乡。
狠狠将人推落一旁,唐沁儿脸上的红潮慢慢回复,移身窗畔掀起布幔一角向外观看。
是在办喜事吗?为什么她有种见到战场的错觉,到处是刀兵相见,微风中带着血腥与汗臭。
女祸可怕吗?不,她想男祸更可怕。不由得将眼光移至床上的人影上,他是个大麻烦,而且是她的大麻烦。
恼怒地低咒几声,唐沁儿气闷地回坐到床畔,每个少女梦幻中的洞房花烛夜今夜看来像是一场噩梦。即使她并不甘愿,但见到如此场面仍不免动气,皇帝老儿是故意的,故意要看到令自己满意的笑话才肯罢休。
皓月当空,繁星零落,本当充满诗情画意的夜晚却是满目杀戮。唉!
这才真的是刀光剑影满庭院,一弯冷月照新房啊。
多讽刺!
☆☆☆
鲜红的嫁衣依旧穿在新人的身上,鬓发不乱,衣饰不散,安静地打坐在一旁。这就是苏浩风醒来看到的一幕,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娶妻是用来当摆设的吗?现在他就有这种感觉,他好像只是娶到了一位护卫——可是,他当初只是有这种想法,但并不想真的只当护卫。
“需要帮忙更衣吗?”明眸缓缓睁开,里面清澄一片。
“不需要。”他有些赌气地道,这些事有丫环,不敢劳动她少夫人的贵手。
“随便。”唐沁儿轻扯嘴角,自床上一跃而下,径自脱去外面的嫁衣,露出里面一身淡紫的衣裙,连换衣都省了。
“你……”苏浩风张口结舌半晌无语,为什么?为什么连半点眼福也不留给他?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苏浩风可能持续的自怨自艾。
门一打开便看到了自己可爱的小丫环,唐沁儿不由轻笑出声,“看来昨晚你睡得很好。”果然不愧是她的侍女,处变不惊的本事练得不错哦。
燕儿浅笑,蛾眉微微轻挑,“小姐看来更是好眠得很。”瞧瞧她的小姐,连脸都跟昨天上轿前一模一样,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改变,毕竟就连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嫁衣里面的那一件嘛。
苏浩风气结于胸,是啊,当然好眠了。恐怕只他是被迫睡死过去的吧。
“有同感。”唐沁儿欣然点头,而后摆手道:“换个发式吧,我的燕儿。”
“有什么问题。”小姐要避嫌,她身为下人自然要全力配合,可是为什么姑爷要那么用力瞪人?
摆脱少女的装扮,改换少妇的风情,唐沁儿左右看看,不由叹气,“实在看不出换个发式有什么不一样。”
苏浩风在一旁差点怄死,嫁人前后当然会有分别,但绝对不是在发式上。
“小姐还是小姐啊。”燕儿也一头雾水。
“少夫人。”硬梆梆的声音出自英俊无俦的男主人口中,称呼上一定要改,否则他会吐血。
“谁?”燕儿好不惊诧地看着姑爷。
“你家小姐。”用力瞪人,他会被气死,被自己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新妇气死,因为就连她的丫环都好像特别与他过不去。
“噢。”恍然大悟的声音,燕儿终于记起小姐已经嫁入苏门成为苏少夫人的事实,可是连小姐都记不得的事她一个丫环难怪也记不住嘛。
“相公,我们今天要做些什么?”唐沁儿温柔地询问自己的良人。
“启程离开京城。”苏浩风实在很想打掉她那一脸的假相。
“少夫人,你几时变得这么温柔的?”燕儿忍不住开口,她那个视一切礼教如粪土,不把人情世故放眼中的小姐几时学会了温柔?不要吓她好不好。
“不好啊,那就算了。”唐沁儿受教地点点头,忽然像想起什么地抬眼望向燕儿,“那个懒雀儿要睡到什么时候才来见她的主子我?”当下人的,居然敢比主子还晚起,真是不像话。
她这么一说,苏浩风才突然想起唐沁儿身边的另一位丫环,一个不像丫环的丫环。为什么她连身边的侍女都要如此与众不同呢?
“啊,”燕儿嘿嘿干笑数声,“雀儿姐昨晚看戏太认真,天明才睡,恐怕一时半刻来不了。”就是不明白打打杀杀有什么值得看的,亏有人瞧得兴味盎然的。
“可是我们马上要走,不要叫她好了。”唐沁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吩咐。那个懒丫头不要也好,常常主仆不分的,带了也只是多一个吃饭的闲人而已,留给娘家消耗粮食也一样。
“我会叫醒她。”燕儿认真地说,雀儿姐那样的伙伴可不好找,一定要同行。
“随便。”唐沁儿不怎么认真地说,直接往门外行去,“我出去瞧瞧昨天死了多少人。”她相公的目光都快在她身上穿个洞,不借口走开怎么成。
苏浩风愕然,像话吗?他的新婚妻子居然只关心死人!他似乎看到了一群乌鸦在眼前飞过。
☆☆☆
“一个,真的只有一个?”怀疑的声音一再确认。
“是的,少夫人,只有一个身亡,其他重伤、轻伤的倒不少。”大夫无奈地回答,为什么他觉得少夫人似乎对于没多少死人很不满意,是错觉吗?
唐沁儿轻呷香茗,星眸半掩,漫不经心地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申时。”
“还有时间可以回府告别。”唐沁儿了然。
别苑管家一脸青绿,忍不住提醒:“少夫人,三日方可回门。”
“今日就要离京,三日后我回哪?”唐沁儿眼皮微抬,一抹寒光闪过眼底。
管家心中一凛,一股莫名的惧意笼上心头,这位看起来温文娴雅的少夫人似乎有些可怕呢。
“吩咐备轿。”温吞的娇柔软语,浑不见半丝相迫。
“去哪儿?”男主人现身大厅,对于听到的话有疑问。
“回门。”干脆的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好耶,好耶。”一个欢呼,众人侧目。
燕儿窘迫地搔搔头,干咳两声,讷讷道:“回府告别嘛,我高兴而已。”
唐沁儿眼中升起戏谑,兴味盎然地瞧着小丫头,语含玄机地道:“甚至比我这个正主更高兴吗?”嗯哼,再编啊,鬼丫头。
燕儿怕怕地瞧着小姐朝自己伸出的纤纤玉指,她不要过去可不可以。
硬着头皮蹭过去,垂头丧气地道:“小姐。”
“我爹给你多少钱?”唐沁儿语不惊人死不休。
燕儿像见鬼一样瞧着自己的小姐,良久无言,“小姐,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苏浩风亦颇感兴趣地盯着新任妻子。
唐沁儿若无其事地摇摇食指,“从你早晨第一个到新房。”雀儿与燕儿一样懒散到让她这个当主子的为之唾弃的地步,正所谓无二心不起五更天正是燕儿的写照。
苏浩风神情愉悦地坐壁上观,他这个妻子很有个性,连带的侍女也别具一格,想来未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这是目前他最大的收益了。
“为什么不会是夫人?”燕儿不明白。
“娘没那么无聊,只有爹那个老古董才会。”无聊地打个秀气的哈欠。
“岳父是老古董!”苏浩风眨眼,再眨眼,有为人子女的如此说父母的吗?
“少夫人,轿子准备好了。”下人进来禀报,打断了唐沁儿可能的回答。
暗器破空声,护卫跃身而起。
苏浩风的俊面为之一寒,伤害沁儿的人就是他的敌人。
一支飞镖,带着书笺的飞镖。
唐沁儿根本不必细看,直接伸手要,“拿来。”
护卫看了一眼少主,后者点头允诺,这才拿到新任少夫人跟前。
唐沁儿不置可否,展开信笺,一看之后马上抛至一旁,淡淡地道:“燕儿,回去接着睡,申时启程。”
燕儿愣愣地点头,傻傻地跟着主子回转后院。
苏浩风马上捡起地上的信笺,一看之下,眉毛挑得老高,“心肝宝贝,你可以不必回来看娘我了,因为我和你爹已经在云游四海的路上。附带一声,同意赐婚的条件是你爹乖乖辞官,跟我闯天下去。不必太吃惊了,你娘我怎么可能一点好处没有却不吭声反对是不是?”
家教渊原原来如此,不必太难过,因为有岳父这位“先贤”在前嘛。
“大少爷……”管家迟疑,护卫不解。
“你们打理一切,我——回去接着睡。”苏浩风洒脱地挥挥袖,心情愉快地回转卧房,徒留一室呆愣的家仆。大少爷似乎变了啊……
房门是虚掩的,似乎她知道他一定会跟上来。
苏浩风静静地看着床上侧卧的人,他知道她没睡,纵使她闭着眼睛。海棠春睡图也不过如此而已,纤弱的外表将她真实的个性掩藏了起来,也难怪当初皇上答应赐婚时会是一脸的奸诈。
赌吗?是的,他赌她不会把自己踹下床。
事实证明他的赌运相当不错,她甚至当他不存在地继续假寐。
终于可以正常地入睡了,苏浩风心下颇感欣慰。
☆☆☆
一脸睡意的雀儿被人拎出了卧房,因为申时到了。
“小姐,你温柔一点好吗?”她语焉不详地咕哝。
唐沁儿松开侍女的衣领,柔柔地一笑,轻声道:“雀儿小姐,我们要出发了,请问您老人家醒了没有?”这样大牌的丫头谁见过嘛,还得主子亲自“唤醒”。
闷笑声自身后传来,苏府的护卫无法遏制自己泛滥的笑意,短短的接触已足够他们了解自家少夫人的与众不同。
别苑外,一字排开十几匹大宛良驹,四五辆马车,精神抖擞的家仆与神采奕奕的护卫,苏家果然不愧是富庶之家。
雀儿迷蒙的睡眼顿时清醒,忍不住捏了自己两把以确定是否仍在梦中。
燕儿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泛起淡淡的熟悉感。
“小姐,姑爷很有钱。”雀儿下了结论。
燕儿轻扯主子衣袖,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我小时候似乎见过这种场面。”
唐沁儿略感诧异地看了丫环一眼,忽而扬眉,柔声道:“会找到的。”
“嗯。”难掩落寞的小脸垂下去。
燕儿扶着“娇弱”的小姐上车,却一个闪失让人跌了一跤,而这一跤却躲过了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
兵刃出鞘,立时草木皆兵。
红颜祸水啊,不,是男祸。
唐沁儿有些无奈地长叹一声。
雀儿跳脚,“是谁?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别当缩头乌龟让姑娘我瞧不起,滚出来,暗算是小人的行径。”
“搞不好是女人哦。”燕儿好心提醒。
雀儿立时改口:“哪个蛇蝎心肠的恶毒疯妇想害我们小姐,给我滚出来受死,你当我们小姐是阿狗阿猫随便什么人都能杀的吗?”
风依旧轻拂,鸟儿依然自在飞翔,只除了跳脚的雀儿。
“冷焰。”轻轻淡淡的声音。
“好见识。”一句轻语引来回声,而雀儿的叫骂却无人理会,气闷哦。
是个男人,苏浩风狐疑地望向妻子,猜测着他们之间可能的关系。
唐沁儿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整理袖口,“想杠上我吗?”
“不想。”但闻人声不见人影,燕儿有些戚戚然地挨近主子。
“打个招呼,到此一游?”挑眉,动作极小,但燕儿注意到了。
“不敢。”声音中透出极浅的笑意。
“用意?”
“不敢想象你会嫁人。”很绝地回答。
苏浩风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这个男人不会是情敌,他有了这层了悟。
唐沁儿嘴角轻扬,吐出的声音却冷入骨髓:“真后悔当年没踩着你的尸体过去。”
“呵呵……”打个哈哈,声音渐远。
“小姐,你威胁人家,淑女不应该这样的。”雀儿咋呼起来。
苏浩风发现妻子秀气的柳眉无奈地皱起,似乎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淑女会早死不是没道理。”唐沁儿感叹。
“上车吧,娘子。”苏浩风握住妻子柔弱似无骨的手。
“和你同车?”柳眉微皱,似有不悦。
“对。”他颔首,坚定地将娇妻扶上自己的大马车,随后也钻了进去。
雀儿和燕儿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被人扶走,自己则被硬生生塞入另一辆马车,相距两辆车,姑爷为什么要分开她们主仆?疑问泛上心头。
舒适宽敞的车厢,不仅能坐能卧,甚至茶水、点心、书籍一应俱全。
唐沁儿斜倚于软榻之上,百无聊赖地检视着车厢中的摆设:固定的书桌,磁石做的托盘、茶具,甚至连夜明珠都被镶到了车顶。
看着他忙碌的双手,听着清脆的算盘声,唐沁儿不由露出一抹轻浅的笑意,至少她嫁的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苏浩风抬头,正好捕捉到她来不及收起的笑意。她是适合笑的,她的笑和煦如春风,让人心中忍不住泛起暖意。
勾起的唇角慢慢收起,唐沁儿冷冷一瞪,“看什么?”
“你应该多笑的。”心中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她皱眉。
“那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他反问。
“例如嫁给你。”她不客气地给出答案,她现在还怄在心呢,他自己要找晦气,她不会跟他客气。皇上会无缘无故地下旨赐婚?她又不是笨蛋。
苏浩风闻言反而笑了,“没嫁给我时,你也不常笑啊。”至少他待在唐府的时候不常见。
“多事。”唐沁儿懒得理他,径自取过一本书翻了起来。
反正也无心于工作,苏浩风干脆放下手里的事情,挤坐到软榻上,想当然唐沁儿不会和颜悦色,事实上立时面如霜降。
“做什么?”
“陪我的新婚妻子,否则岂不冷落了伊人。”他笑得温柔又多情。
“不需要。”口气有些僵硬,不习惯别人靠近的唐沁儿压抑着自己想挥掌相向的冲动。他是自己的丈夫,实在不适合拳脚相向。
“就这么讨厌我吗?”苏浩风眉宇间难掩落寞,早该明白唐沁儿不是一般世俗女子的,以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外加圣命难违来迫她就范,或许根本就不是明智之举。
唐沁儿握书的手一紧,她不喜欢看到他落寞的表情,几乎是本能,她开口道:“我只是不习惯。”话一说出口,她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不解地看着她。
“习武者的本能,不喜人太过于接近自己,而且你我其实并不太熟。”她有些窘迫地解释。
苏浩风神色一亮,“会熟的。”他保证似的低语。
唐沁儿点点头,她一直在习惯啊,否则早上不会让他睡到同一张床上。
苏浩风贪恋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不觉越贴越近。
唐沁儿手中的书隔住他的亲近,淡漠地道:“你想睡的话我让给你。”只要不睡到她身上就好,他给她的压迫感太大了,只是因为他是丈夫的原因吗?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提问。
苏浩风不由闷笑出声,他的妻子真是不解风情得很,但他喜欢看她淡淡冷冷的样子。
“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而已,不困。”洞房花烛夜他睡得很饱,现在精神很好,不需要床,如果是和她一同分享床,他会很有兴趣。
“你的事还没做完。”她提醒他,只求他千万不要将注意一直放在她身上。
“那原本就是打发时间用的。”漫长的旅途总要找件事情来做才不会无聊啊,以往他都是用忙碌来打发多余的时间,但现在他有更有意义的事要做——与妻子培养感情。
唐沁儿忽然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 第三章
尘土轻扬,马嘶吼。
天仙下凡!
惊叹声,呆愣的人群。
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琼鼻挺俏,唇似涂朱,婀娜多姿的身形体态。举手投足间展露无限的风情,得此佳人一笑,死也甘愿啊。
从马上一跃而下,身手矫健不输男儿,又是一轻惊叹。
巾帼不让须眉。
随手一扔马鞭,身后的仆人接个正着,紫衫少女神情倨傲地走进酒楼。
“醉八仙”,洛阳城最贵的酒楼,招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孟姑娘,雅间准备好了,您请。”掌柜讨好的声音响起,看着美人的目光满是痴迷。
酒楼中所有的人都不由痴迷,恨不得自己能为佳人服务。
坐在临窗的座位,孟紫薇冷冷开口:“他人呢?”
身后的侍从马上回答道:“大约再过一刻就会到。”
“那个女人也在?”她厌恶地皱眉。
“是的。”惶恐不安地回答,小姐不会做什么蠢事才对吧。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迷住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心。”冷哼。
“小姐,苏公子已经成亲了,你……”
冷冷的扫射让侍从乖乖闭嘴,“我不会死心的。”
马蹄声,车辗声。
“小姐,人到了。”
孟紫薇目光冷凝地望向窗外。
十几匹的大宛良驹,四五辆马车缓缓驰近,的确是他到了。
浊世翩翩佳公子,世人想到的惟一名词。
蓝色襦衫,玉簪束发,手握一柄纸扇,怎么看都都是一副唯美到极致的佳作。
男子伸手掀开车幔,柔声道:“娘子,下车了。”
朱红的衣襟,如玉般的纤手,车内的人慢慢露了出来。不是绝美,但一看就是位端庄娴静,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是妻子的最佳人选。
孟紫薇若是艳冠群芳,花中之王的富贵牡丹,那唐沁儿便是幽香四溢,独身自好的深谷幽兰。
牡丹虽美,却高不可攀。幽兰虽长于深山,芬芳却为世人所有。
“小姐……”雀儿的喳呼终止于姑爷的瞪视,讷讷改口:“少夫人,我们进去吧。”说着,和刚下车的燕儿不着痕迹地挤走了小姐身边的姑爷。
苏浩风暗恼于心,却始终不得发作。唉!都是女人惹的祸,可是又不是他想让人找上门嘛。真是委屈啊,可是沁儿似乎打定主意要跟他怄下去,这才是最无奈的地方。
苏府的护卫无不将目光投向别处,对这一幕屡屡上演的抢人游戏见怪不怪,只是颇为可怜他们的少爷居然得和丫环抢妻子。
温婉的少妇——唐沁儿的眼中闪过淡淡的笑意,任由侍女扶自己走入酒楼。
一阵香风飘过,倩影轻闪,“苏大哥,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毫无男女之别地缠上男子的手臂。
苏浩风马上像闪瘟疫一样抽身急退,这一路行来,这样的“不期而遇”太过频繁,而受害最深的是他。没见他温柔似水,娴静贞雅的亲亲娘子任由丫头的“任意妄为”吗?
唐沁儿若无其事地坐下,端起丫环奉的香茗,颇有品茶的闲情逸致。
雀儿的嘴永远比她的脑筋动得快,“喂,花痴,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那是我们家姑爷,又不是街上的恩客。”
“恩客?”花容月貌变形。
事实证明盛怒中的女人同样没有美丽可言。
“当众勾引有妇之夫,比风尘女子更加不要脸。”雀儿不耻。
苏浩风低头暗笑,雀儿从来都是心直口快,每一个前来找茬的女人都免不了要受到她的攻击。
“我跟苏大哥是两情相悦,要不是皇上赐婚,凭她的长相能嫁给天下第一美男子吗?”孟紫薇鄙夷的目光落在悠闲喝茶的人身上。
“你以为我们小姐就愿意了?”雀儿愤愤不平,“要不是圣命难违,我们小姐的夫君绝不会是只软脚虾。”真以为女人都愿意嫁给一个美男子吗?瞧瞧有多少麻烦啊!小姐耐性好,要换了她早就提把刀出去砍人了。
“雀儿。”不怒自威的声音。
“好嘛,我闭嘴。”雀儿气呼呼地垂首。
“你敢瞧不起苏大哥?”孟紫薇嗓音尖锐起来。
“你有心上人?”沉痛的问语,他从来没想过高龄未嫁的唐沁儿是否心有所属。
唐沁儿持杯的手一顿,淡淡地道:“不嫌太迟了吗?”桃花这么旺的人也会吃醋吗?
俊容惨变,若非下人扶住,只怕已跌仆于地,原来她并非生性冷淡,而是人不对。
燕儿抿抿唇,不着痕迹地后退,退至面色苍白的人身边,悄悄地说了句话。
苏浩风神情一喜,感激涕零地看着燕儿。
燕儿娇憨一笑,回到小姐身边。不知为何,她喜欢苏浩风,似乎很久以前有一个像他一样的大哥。
唐沁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嘴角轻扬,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姐——”燕儿窘迫不已,小姐的目光好奇怪。
唐沁儿气定神闲地继续喝自己的茶,眸光深沉难懂。犹记得当年带回燕儿时,她口中一直嚷嚷着有位漂亮的大哥,难道……她若有所思地看了苏浩风一眼,会这么巧吗?
苏浩风避开孟紫薇的染指,跑到妻子身边去避难。他相信只要在娘子的身边一切安全无虞。
“送上门的美色舍得不要?”似笑非笑地一瞥。
“有妻如卿万事足。”他亦笑。
“苏大哥,你怎么可以不理我?”孟紫薇跺脚,美人撒娇,真是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当然不看的除外。
苏浩风的目光根本离不开妻子娇柔的侧脸,在他眼里只看到身边的唐沁儿。
“他又不是你相公。”雀儿咕哝。
“小姐,我们不要打扰苏公子夫妇用餐了。”管家无可奈何地央求,任谁都看得出来苏浩风的一颗心都在他那位妻子的身上,而且依他老练的目光,那位文弱秀气的苏少夫人似乎并不是简单人物呢。她太沉得住气了,不似一般女子,而且眸光隐晦,锋芒不露。
“苏大哥,我不介意做小啊。”孟紫薇不死心。
管家老脸微窘,小姐太不像话了,堂堂“归云山庄”的小姐如此自贬身价,真是——
“我介意。”冷淡的目光直直地盯上美丽的孟紫薇,她不想开口的,可是实在是有人太过分了,她这位“正室”好歹还在场,她就敢让她相公纳妾?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孟紫薇辩驳,心中却不由骇然,那目光让她心惊。
“我的丈夫只会有一个妻子。”蛾眉微蹙,口气已不佳。
“对啊,我只会有一个妻子。”他肯定地点头,又不是活得不耐烦,娶了一个唐沁儿这样的妻子就已经很头大了,他可没办法再应付多余的人。
“你认为凭你的姿色配独占苏大哥这样的男子一生吗?”
“配不配并不是你说了算。”唐沁儿自在地斟茶,品茗。
“我怕你没命当苏少夫人。”咬牙切齿地瞪视悠闲自在的人。
“至少现在我还活着。”云淡风轻的口气。
“你……”孟紫薇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她不被激怒,反而是自己被气得哇哇大叫?
“掌柜,我们是来用饭的。”目光投向呆愣的年轻掌柜。
“噢,少夫人,我马上吩咐。”被人推醒的掌柜一脸菜色,天哪,他居然在大少爷与少夫人面前对一个女人发呆,完了完了。
“色不迷人人自迷。”叹气声。
“也不是顶美啊。”雀儿理所当然地开口,“如果姑爷换成女装一定比她美。”
唐沁儿扬眉浅笑,“虽然不恰当,却是事实。”这是丈夫的致命伤啊,要是不踩上一脚,心有不甘哪。
“沁儿——”他恼怒地低吼。
“就是啊。”燕儿火上浇油。
众护卫全部转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愉悦的朗笑声传来。
“唐小妹,数年不见,几时拐到一个美人当丈夫的?”戏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那是一个俊朗的文士,年约三十上下,一双含笑的眸子定在悠然自得的人身上。
苏浩风脸上的黑线增加,他是男人,为什么一定要用“美丽”来形容他?
唐沁儿转着手中的瓷杯,淡淡地道:“我没有不良嗜好,或者是兄台有。”自己打趣不要紧,外人可就有待商榷了。
“姓孟的,”雀儿开口骂道,“你有完没完,我们小姐没工夫陪你煨招,想找死,自己拿把刀还快些。”
孟梓天摸摸鼻子,不太认真地道:“小雀儿,不知在下几时得罪了你,为什么每次瞧见我都火冒三丈?”
“你还敢说?”雀儿跳脚。
孟梓天好笑地睨她一眼,“我为什么不敢说?”
“你……”有口难言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
唐沁儿嫣然一笑,玩味地看着两人,恍如自语般地道:“不知是谁不顾男女之别非要救一名可怜的落难丫头,而且扬言会名媒正娶她,结果却一连数年连个人影都睢不见。”
苏浩风剑眉轻扬,兴味地看过去。
“小姐……”雀儿跺脚。
燕儿莞尔,了悟地道:“雀儿姐,原来他就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啊。”
孟梓天搔搔头,“唐小妹,你非得这样明讲吗?我是有事才耽搁了。”女人就是爱记恨。
看着孟梓天的神情,苏浩风心中陡然明白一个事实,爱上女人的男人都会变得呆傻,尤其在自己的爱人面前。
“而雀儿以为你后悔了。”而且一直“怂恿”她去干掉一位姓孟的男子。
“我敢吗?”小声地嘀咕。
“什么?”唐沁儿挑眉,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
孟梓天不情不愿地道:“我要是悔婚,你唐小妹会放过我吗?”在他自十数年前被某个唐姓的小姑娘一脚踹断两根肋骨后,今生便立誓绝不再自找没趣,试想当年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轻易地打败他,十数年后那岂不是更是小菜一碟?
“不会,天涯海角都会找你的。”唐沁儿微笑。
“找我叙旧啊。”他笑。
苏浩风无言地摇头,依沁儿与两名丫环的交情,找他叙旧?杀他倒极有可能。
“送你见阎王。”唇角的笑依然,但冷意已入骨。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他不由自主地搓搓手臂,冷颤都冒出来了,唐家姑娘就是这点不可爱,老爱威胁人,而且他偏偏就是怕死了她的威胁。
“聘礼带来了吗?”话锋一转。
“聘礼?”他挑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没有聘礼,你以为我的雀儿会这样任你带走吗?”冷哼一声,刚好她现在想到一件非常适合的聘礼。
“什么样的聘礼?”他苦笑,早该知道最难缠的永远是唐沁儿。
“把这位‘归云山庄’的大小姐一并带走。”
苏浩风为之失笑,谁说他的妻子对他无动于衷,只不过她就连吃醋也与众不同而已。瞧瞧,他闻到了什么味道,酸啊。
孟紫薇脸色一变再变。
老管家张口结舌半天终于可以正常发音,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庄主,“少爷,您认识这位夫人?”好像还很熟。
孟梓天苦笑地点头,“我那两根肋骨就是她踹断的。”丢人啊。
“大哥——”孟紫薇骇然色变,她当然知道十几年前大哥在武林盟主的比武擂台上被人一脚踹下的可耻纪录,可是居然会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不堪的苏夫人吗?
“是真的了,唐小妹当年小小年纪就已经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更何况是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倒霉好不好,原想跟在小妹身后瞧瞧苏浩风的新任妻子是何方神圣,结果这一看就看到了一个令他头痛的人物。
“她是你妹妹?”雀儿脸上的笑绝对称不上善意。
苏浩风莞尔,他似乎明白雀儿的心思了。
“是啊。”怎么有冷风吹来的感觉?
雀儿喜笑颜开地道:“真高兴有这样‘可人’的小姑,我一定会善尽长嫂的职责。”
燕儿几乎掩面不敢看。
唐沁儿纵容地笑了笑。
“大哥,你会娶一个丫头?”孟紫薇不抱希望地问。
“对。”孟梓天用力点头,虽然不是温柔可人,但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啊,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实在没什么看头。
“我不要。”孟紫薇尖叫。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雀儿很用力地保证,她绝对会让孟大小姐没有时间再去烦小姐。
“谢谢。”苏浩风饱含感激地看着雀儿。
“我是为了我们小姐。”雀儿将脸扭到一边,谁要他的感激,她还是坚持看他不顺眼,因为他抢走了她的小姐。
“你放心大胆跟他走,要是‘归云山庄’的人敢欺侮你,你绝对不必跟他们客气。”唐沁儿拍拍侍女的手如是说。
雀儿用力点头,“我一定不会客气,否则岂不是枉费小姐这些年的教导。”她保证一定不会让人欺侮到自己的头上。
苏浩风极力忍笑,现在不能笑,否则有人会发狂的。只不过,忍得太辛苦了。
孟梓天脸部微微抽搐,“唐小妹,这些年你究竟教了雀儿一些什么东西?”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唐沁儿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就是把当年踹你的功夫教给雀儿了,好作为驯夫用。”
“小姐很疼我的。”雀儿幸福地笑道。
“最后会痛只会是我。”孟梓天笑不出来了。
苏浩风却忍不住笑出声。
“只怪你自己这些年动作太慢。”唐沁儿微叹,“雀儿留在我这儿实在很无聊,所以学些东西自娱嘛。”她自己的坏心当然绝对不会排除在外。
“是啊,自作孽。”无力反驳。
“来吧,一起用饭,权当出嫁酒。”唐沁儿招呼一脸菜色的人入席。
“叨扰了。”孟梓天拉了妹妹一起入席。
雀儿很自动地介入到小姐身畔,杜绝有人故意落坐于旁,这一举动又让苏浩风感激不已,谢天谢地,差点孟紫薇就趴过来了,好险!
☆☆☆
“秀气可餐,果然是秀气可餐。”垂涎而又淫秽的目光短浅得让人心生厌恶,大好的用餐心情消失无踪。
男人看女人,垂涎三尺也很正常,正所谓食色性也。但如果男人看男人,还恨不得剥光对方的衣服——就不是那么让人舒服了。
苏浩风的脸已经铁青。
孟梓天神色惊悚。
孟紫薇容颜惨变。
色中恶鬼,魔中翘楚,江湖第一大淫虫,虽作恶多端却因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邪门武功而逍遥法外的阴流风。
雀儿兴奋得双眼发亮,就像看到了金子,“平西王爷悬赏万两黄金,就是要他的人头。”
“雀儿。”孟梓天捂住她的嘴,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阴流风终于分神看了雀儿一眼,虽非绝色亦可入目,可是说话的语气神态却着实叫人动气,“你认得我,却不害怕?”很好,第一次看到这么不知死活的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我为什么要怕你?”雀儿成功地摆脱孟梓天的束缚张口反问。
孟梓天脸色差极了,娶了她他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好过。
“因为我是阴流风,天下女子的梦魇。”他狂傲地说。
“不是男女通吃吗?”好轻、好淡的好温和的声音。
苏浩风暗暗握住妻子的手,她非要去自找麻烦吗?这个男人一看就非善类。
唐沁儿轻轻地拍拍他的手,示意不用担心。
阴流风目中寒芒一闪而逝,等着她抬起头。
唐沁儿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碗,缓缓地抬起头来,湛然有神的眼对上阴沉狠辣的眸。
“你也不怕我?”他挑眉,神情阴鸷。
“浪费力气与时间的事我一向不想去做,况且你感兴趣的该是家夫和孟大小姐才对吧。”她就事论事,气定神闲,甚至旁若无人地执箸夹菜——大概是惟一有此心情的人了。别的人早在听到“阴流风”三个字的时候不是夺门而逃就是腿脚发软,瘫成一堆泥了。
“想不到江南苏家的新任少夫人居然也是个人物。”阴流风目光微变,纵横江湖十数载,他头一次感到不安,即使她看起来百分百没有任何威胁,但第六感已发出了警报。
唐沁儿微笑,“好说,承蒙您看得起。”
苏家的护卫俱都替少夫人捏了把冷汗,执剑的手紧了又紧。
“少夫人,一万两黄金耶,而且平西王爷名声不坏,为了初云郡主您也应该收拾他啊。”雀儿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苏家富甲天下。”唐沁儿不为所动。
雀儿摇头,“那不一样,苏家的钱不是您的。”
苏浩风扬眉,但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我是苏少夫人。”闲闲地剔鱼刺。
苏浩风满意地扬起嘴角。
“我们要自食其力,不能让人瞧不起女子,对,您要为天下女子争口气。”雀儿越说越理直气壮。
“那你去。”依旧无动于衷。
雀儿哇哇大叫,“小姐,你不要太狠心了,我去只是找死嘛。”气嘟了嘴。
孟梓天抹了一把汗,幸好她还有自知之明。
唐沁儿诧异地一瞥,不解地问:“你何以认定我一定比你命大?”她长得像九命怪猫吗?
“谁不知道小姐武功盖世无双,妖魔鬼怪见了无不退避三舍。”雀儿笑得灿烂过头,就连苏浩风也不禁好奇起来,内中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燕儿抿嘴一笑,道:“雀儿姐的马屁工夫是愈来愈到家了。”可是小姐从来不吃那一套啊。
“你给我闭嘴。”雀儿狠扫一记冷光,只会拖后腿的家伙。
“可是,”唐沁儿迟疑地看了侍女一眼,“我好像并不像你所说的武功盖世无双啊,否则需要保护的不会是我和相公。”无辜的表情配上她说话的神情,简直无懈可击的完美。
“小姐……”雀儿哀号,小姐故意要看她笑话。
“丈夫是嫁来依靠的不是吗?”言外有意地扫过一脸紧张的人。
“姓孟的,你都不为我出头,那我嫁你干什么?”气恼地质问一脸惶恐的人。
“嘎?”孟梓天一脸茫然地看着生气的爱人,怎么会扯到他的嘛,他一直都很安静啊。
苏浩风急忙垂首偷笑,自从娶妻之后,他生活中值得开心而笑的事一天比一天多。那个可怜的男人,谁叫他要爱上沁儿的丫头,一样的难缠啊。
“郡主——”纷乱的脚步中掺杂着不可置信的低呼。
阴流风皱眉,那是平西王府的侍卫,四年来他们的死缠不休着实让人头痛,而且他根本就被追杀得莫明其妙,那个什么“初云郡主”,他见过吗?
“淫贼这次看你往哪里跑。”数十把明晃晃亮闪闪的刀剑对准了阴流风。
“姓孟的,你既然解除了跟平西王府的亲事,为什么还抓着我们郡主不放?”
平地惊雷大概说的就是眼前的情形了吧。
震惊的目光落在雀儿脸上。
孟梓天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你是初云郡主?”一个郡主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当人家的丫环?而他辛辛苦苦地解除婚约到底是为了什么?
雀儿的脸色阴沉,“你解除我们的婚约?”枉她费尽心力地逼迫父亲上门提亲,太可恶了。却不想想这正是他们两个各行其是不肯商量的后果。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浩风悄声问身边的人。
唐沁儿微笑,“报答救命之恩啊。”
阴流风的神情遽变,望向唐沁儿目光充满了惊愕,“你就是四年前重伤我的书生。”
唐沁儿轻笑,“你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众人却被他们的一问一答吓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雀儿首先回过神来,抓住小姐的衣袖嚷道:“不行,四前年你没有杀了他,让他逍遥法外这么久,这次一定要杀了他,为天下女子除却这一祸害。”
“那是因为你死抓着我的腿不放,才让他趁机逃脱的。”唐沁儿无奈地开口。
“人家当时吓坏了嘛。”雀儿小声嘀咕。
“唐小姐,王爷知道小姐路经此地特地让我们前来迎接,不想会遇上这个淫贼。还请小姐出手相助。”侍卫首领躬身行礼。
唐沁儿长叹一声,终于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对上阴流风阴沉的脸,“看来,我们之间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也罢,一场拖了四年的恩怨早点解决也好。
“小心。”苏浩风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叮嘱。
唐沁儿微怔,而后回他一抹温柔的笑意,“我会小心。”
“借剑一用。”话音方落,没有人看到她怎么出的手,但侍卫首领的剑已经到了唐沁儿的手中。
江湖大淫贼与温柔婉约的苏家少夫人对决,似乎是不怎么可能的事,但它偏偏上演了。
真正的高手永远不出名,这是现在所有人的心声。
轻灵如蛇的长剑在唐沁儿手中宛如天女手中的百尺长绫,随意挥洒恣意放纵,犹如注入灵气一般,看得人心醉心迷。不错,的确是心醉神迷,简直像一个舞技超群的优伶在从容地表演自己的优雅舞姿。
“燕儿,是天女散花!真的是天女散花。”雀儿兴奋地拉扯身边的人。
燕儿亦一脸的痴迷,讷讷自语道:“想不到小姐真的可以做到。”
苏浩风好奇极了,“什么天女散花?”
“大内舞姬的看家本领啊,上次我们偷偷看到的,小姐说若溶于剑法中一定非常好看。姑爷,真的很好看对不对?”
“是啊。”他点头,像跳舞一样。
相较于唐沁儿的惬意与从容,阴流风便显得相形见绌,几乎完全处于挨打的劣势。
长剑刺入身体是什么感觉?相信此时阴流风一定知道,伤口的血汩汩地流出,而他的表情也愈发惨淡,“不杀我吗?”
唐沁儿摇头,转向侍卫首领,“交给你,最好带尸体回去。”她不保证下次还这么巧,自己会适逢其会地帮上忙。
“明白。”数把钢刀同时刺下,顿时血肉迷糊不堪入目。
“水。”
雀儿马上十万火急地找来一盆水。
郡主当丫环似乎当得不亦乐乎,王府侍卫有了此等认知。
拭净双手,捧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开口:“雀儿,回家看看吧,总得带点嫁妆才不至于失了王府的体面。”
“他解除婚约。”
“他不知道你就是初云郡主。”
“我不管,总之他连人都不看就解除婚约就是他的不对。”
“我解除婚约也是为了你啊。”孟梓天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不管,你再去向王府提亲。”否则他父亲的面子如何挣得回来,她也会怄到家的。
“你在刁难人。”不愠不火地开口。
“领走你们的郡主,我养了她四年,现在完好无缺地还给平西王府。”唐沁儿顿了一下,忽而展颜一笑,“万两黄金别忘了送到苏府。”
钱可以这样赚吗?
钱的确可以这样赚,可是苏府的人都认为少夫人实在赚得太过于轻松了。
“去向王府提亲。”雀儿再次重申,而且头也不回地跟着卫队离开。
孟梓天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他招谁惹谁了?
苏浩风无言地拍拍他的肩,深表同情,却无力相助。
孟梓天感激地一瞥,领着妹妹走人了,再待下去看着别人夫妻和和美美,他会更伤心。
孟紫薇尽管不甘心,可是依然无法留下来。
“快些用饭,吃了好赶路。”她无事一般微笑。
苏浩风看了一眼正在清理的血渍,摇头道:“没有胃口。”
“刚才我没动手前你就应该多吃点。”她如是说。
“你吃饭的时候就打算好了?”他吃了一惊。
“对啊,否则我何必急着吃饭。”理所当然地回答。
“下次通知我。”他正色要求。
“好。”她点头同意。
苏家的仆从却几乎呻吟出来,他们的大少爷似乎在娶了少夫人之后就有些失常啊。
“早点离开洛阳城吧。”唐沁儿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怕雀儿会去而复返?”
她无言地颔首。
“掌柜,准备食盒,我们上路。”简短地下达命令,他扶着妻子出门上车。
可是少夫人真的需要人扶吗?所有的人都质疑。 第四章
入夏的天气渐渐变得闷热起来,距离扬州也越来越近。
没有丑媳妇将要见爹娘的紧张与无措,也没有嫁为人妇的喜悦,唐沁儿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旁,冷淡地看着一切,而这样的她却让苏浩风非常的担心。
窗外的月色撩人,晚风拂面有些沁人的凉意。
唐沁儿坐靠在回廊上,仰头望着天际的星辰出神。
真的就这样了吗?无言的询问在心头荡漾,将一生就这样交给一个男人吗?真的可以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你还不睡吗?”
苏浩风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无奈,“你明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的。”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就定了型,更改不宜。
“可是,或许我并不会留在你身边。”唐沁儿低低地说出口,为着自己心中亦不确定的答案。可是,一想到真要离开这个男人,心头便会生出一份难言的哀伤与心痛。
苏浩风手臂一紧,语气显得惊惶:“为什么?我并没有逼你。”
唐沁儿垂下眼睑,有些失神地道:“你真的认为一个率性行走江湖的女子可以胜任富家少夫人的生活吗?”富贵人家的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他会专情于她一人吗?
“为什么不可以?”他焦急地转过她,“你是我的妻啊。”
“你晓得这是皇上赐婚的缘故。”无意义地轻喃。
“可是,燕儿也说了,如果你真有心上人,你绝对一定会抗旨,圣旨之于你根本一文不值。”
唐沁儿低悦的笑声响起:“我一直觉得燕儿和你很像,很像一家人。”
“我当她是妹妹。”
或许真的是。“男人不是都喜欢三妻四妾兼带寻花问柳吗?”她试探地扬眉。
“我不是,我讨厌那些女人看我的眼光,更讨厌男人垂涎的目光。”他痛恨自己拥有一张“引人注意”的脸。
“你真的没有过女人?”诧异地睁大眼。
“没有。”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是,通常富裕的家庭,男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就会开荤了,你怎么可能没有?”眨眨灵动的黑眸,唐沁儿还是难以理解。她只是纯粹的好奇,与吃醋无关哟。
苏浩风挫败地低咒一声,是谁把她教得如此“博识”?
“你见过那些女人看我像看到上好鲜肉或双眼幻化出金银珠宝的表情吗?真令人作呕,渐渐地就开始讨厌女人了。”他的畏女症其来有因,而且年深日久,从他会走会跑开始吧。人,果然不能太过美好的。
“长得比自己好看的男人的确让女人无法认同。”唐沁儿微笑,“以你的家世,让人垂涎家财也很正常。”
“那你为什么不垂涎?”他有些赌气。
唐沁儿笑容更盛,“我可以很轻而易举地赚到银两,为什么一定要垂涎你?”他都已经来垂涎她了,不是吗?结果还不是一样嘛,他生哪门子气。
“我就知道。”苏浩风连叹数声,颓丧地将头埋入她的胸前,嘴角悄悄勾了起来,吃到豆腐了啊。
“我有武功的,你不怕我生气的时候你会小命不保?”似真还假地问出口。
“你不会舍得的。”含糊不清地咕哝,将脸更往酥软的胸脯贴去。
“浩风——”
“什么?”
“夜风很凉。”温柔地低喃。
“我知道。”
“可是你正在脱我的衣服,我会冷的。”
美梦被打断,衣服重新贴回佳人的身体。
“去睡吧,我想赏月。”依旧是淡淡的不愠不火,不曾因他的唐突而生气,亦不曾因他的唐突而羞赧。
“沁儿,你为什么一直要把我抗拒在心门之外?”他受伤地看着他的妻。
唐沁儿笑了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我不在乎是因为我把你当丈夫,不是因为抗拒你,我只是想把一些事情想清楚而已。”
“有什么好想的。”
“我的师父曾告诉我天下男儿皆薄幸,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都是不值得依靠的。”她叹气。
“胡说八道。”他要找那人理论,没能力保护妻子的男人并不一定不能依靠。
“可是,我的母亲却嫁给一个文弱的书生。”唐沁儿叹气,脸上表情显得莫可奈何,“你知道吗?师父是娘的师兄,一直告诉娘男女授受不亲,如果被一个男子亲近,就只能嫁给那个男人。”
苏浩风原想点头,但最终还是决定还是继续听下去,搞清楚她究竟想说明什么。
“原本师父是想借此让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娘亲嫁给他的,可是谁知事有凑巧,娘亲偏偏在一次沐浴时被老实文弱的书生父亲撞到,而打定主意非要下嫁给书生不可。师父自此悔恨数十年。”说着不禁露出调皮的笑意。
“其实娘是故意的,她从小就讨厌舞枪弄棒的江湖人,觉得不温柔,纵使师父看起来斯文有礼,可是他会武,所以,娘是决计不会嫁他的。
“所以,师父教导我时,就告诉我如果被不喜欢的男人占到便宜,大可一剑杀了,一了百了。”
“嘎……”瞠目结舌。
“而且警告我绝计不可以嫁给软脚虾,一定要找一个威武的男子当丈夫。”不由自主地再叹口气,“可是,这是他跟爹的恩怨啊,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扯上我?”
“没错,不用理他。”他完全支持妻子的理念。
“从小到大,师父与爹一直在斗气。爹拼命地想把我教导成一个温柔娴静、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大家闺秀。”
“想法没错。”保留的说法,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他可怜的岳父大人。
“师父则拼命让我成为一个武功盖世的侠女,他总是说如果我武功盖世,就不会受到欺侮,受不到欺侮就不会给人英雄救美的机会,也就不会糊里糊涂地以身相许。”
“有道理。”不由自主点头。
“爹想让我嫁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仕子,而师父则想找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侠士当我的伴侣,为此他们争吵了二十余年。”从她一出生开始,整整二十四年了。
“原来如此。”高龄未嫁的缘由在此,心有戚戚然,那两个无聊的老男人居然这样牺牲沁儿的青春。
“师父不喜我读经阅史,我就偏读给他看。”奇峰一转。
“……”茫茫然地看着一脸顽皮的人,这是他的妻吗?
“爹讨厌我舞枪弄棒,我就独独要成为武功盖世的侠女。”
“娘告诉我自己开心就好,我一直很开心啊。至于我要嫁什么样的人,因为我一直没碰到,所以也一直由得他们去吵去闹。”
“如果碰到了,你一定不管他们喜不喜欢都照嫁不误。”苏浩风理所当然地接下去。
“没错。”肯定地点头,脸上的笑像极了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可是偏偏皇上赐婚了。”他叹气,“既不是饱读诗书的文人仕子,也不是身手不凡的少年侠士,而是一个富甲天下的商贾,他们谁也没赢。”真是越想越想叹气,事情的结局显然不符合两个位老人中的任何一位的想法。
“是啊。”唐沁儿点头。
“你原本打算怎么办的?”他问,他知道她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
唐沁儿抿抿了唇,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原想如果那个男人不合我的眼,要不阉了他,要不就任他娶小纳妾,只要别来烦我。当我遇到命定之人时,自然会把大夫人的位置给他挪出来。”
苏浩风抚额呻吟,究竟是谁的错?究竟谁又占了上风,没有,都没有,只有她,这个似乎好像是受害人的女子,占尽了所有上风。
“你究竟要在这里想什么?”
“想我该不该和你一起回苏家。”
“这有什么好想的?”
“如果一旦跟你回去,你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她怜悯地看他一眼,娶了自己的男人绝对不值得羡慕,她一直都知道的。
“这样就很好。”乐天知命,他不后悔请求赐婚。
“可是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跟你这样过一辈子,所以才要想清楚。”
五雷轰顶大概指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了吧,苏浩风的脸色霎时铁青,硬邦邦地道:“你只能这么跟我过一生。”他有什么不好,要貌有貌,要财有财,无论人才还是钱财都令人满意,家世背景无一不好,这样的好事,她居然到成亲的三个月后还需要想清楚?
唐沁儿偷偷暗笑在心,能让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脸扭曲变形至此,也是一大收获了。
“跟我回房休息。”他果断地拉人回房,绝对不允许她再胡思乱想下去。
☆☆☆
这是什么阵仗?
唐沁儿蹙眉望着眼前的一群人——个个虎背熊腰,横眉怒目,一脸横肉,一看就知道招惹不得(当然,她不包括在内,只要她想动,这群人还够给她热身用)。她不过是落后众人晚出门片刻,究竟错过了什么重要事情?
“少夫人,他们是巨鲸帮的人,说是请夫人过府做客。”冷汗直冒的掌柜连说话都打颤。
做客?唐沁儿凤眼微眯地扫视一周,说是下马威还嫌客气了,人家根本摆明地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燕儿轻轻扯扯她的衣襟,眼神示意,“小姐,怎么办?”
“去看看。”不露声色地回示。
燕儿在心里叹气,小姐徒然浪费了那张文静秀气的脸,骨子里顽皮兼恶劣,惹到小姐的人根本就没长眼睛。
“不知贵帮何人邀约妾身?”唐沁儿彬彬有礼地问话,完全是一副拥有良好庭训的富家贵妇的仪态。温婉可亲到令燕儿浑身直发冷。
真是有够假了!燕儿暗自嘀咕,为什么都没有发现小姐的邪恶本质?就连老爷跟小姐的师父都无此能耐。而她自己若非随侍时间过长,难免也会被骗。
发抖的掌柜替少夫人捏把冷汗,谁不知“巨鲸帮”无恶不作,鱼肉乡里,只是苦于它的势力过大,又与官府勾结,百姓敢怒不敢言。少夫人久居深闺不识外面人心险恶,可别误上贼船才好啊。谁晓得他们安的什么心?
唐沁儿微眯的眸底闪过冷冽,“巨鲸帮”这颗毒瘤,自走进这儿方圆六百里内,每天都耳闻目睹他们的“英雄事迹”,想不清楚都难。
“是我们大小姐请您。”负责传话的小丫头倒颇知书达礼。
唐沁儿一脸狐疑地道:“可是,奴家与贵帮大小姐一向素无往来,冒昧前往只怕不妥。”
“小姐与苏公子乃是旧识,得知夫人一行到此,特地派婢子来请夫人过府一叙。”小丫环眼神不禁开始闪烁,这位夫人不太好缠耶。
当她白痴吗?他们会去请苏浩风才怪,明明就是居心叵测还东藏西掩地让人生厌。
“可是我家相公不在啊。”唐沁儿好生婉惜地说。
“小姐已经派人去商行请苏公子了,夫人只管先行便好。”
唐沁儿状似深思地沉吟片刻,而后颔首,道:“也好,那就带路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人家设了什么陷阱也好。
掌柜一听,慌了手脚,忙道:“少夫人,您还是等少主回来再去吧。”
一缕指风弹来,掌柜顿时发不出半声。
唐沁儿若无其事地扫过小丫环的身后,勾唇一笑,道:“相公若回来,告诉他我去去就回。”
可惜不解其中真意的掌柜徒然揪紧了一颗心,忐忑不安地等待大少爷归来。
☆☆☆
莲步轻移,下了软轿,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庄院。
朱红大门的两侧站着四位门神一样凶神恶煞的大汉,就像门口的石狮子一般,动也不动。
杀气,这栋豪宅,隐约透出的只有一股杀气,是再怎样的富丽堂皇也掩饰不了的血腥戾气。
燕儿有些却步,她讨厌那股气息。
唐沁儿轻轻拍拍她的肩,无言传达着安抚。
“夫人请。”有礼地请人入门,只不知是天堂之门还是地狱之门。
冷肃的庭院,肃杀的帮众,感觉就像走进了森罗殿。如果那位大小姐是想来个下马威,那么显然她注定要失望了,唐沁儿根本就不为所动。
温柔典雅的淑女气质,弱不禁风的纤细体质,处之泰然的自若神情,让石碧桃侧目。几乎心折于唐沁儿的雍容气度,而忘记自己本来的用意。
冷硬的大厅,吝啬于挂几张山水画来柔和气氛,首位上的姑娘却使人眼前为之一亮。天生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眉峰藏黛,眼角含春,琼鼻樱口,耳若新月。粉色夹衫,袖口略窄,透出十指葱白,肌肤白中隐红。下着浅黄拽地长裙,上绣飞鸟戏水,裙下微露一截绣鞋,上有碎花点缀,金线环绕。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言地对视。
她心折于唐沁儿的气质。
她心叹于一朵污泥中的出水芙蓉。
“苏夫人,请上坐。”微笑迎客。
“小姐客气了。”温柔回礼。
“夫人在家时可有喜爱之物?”似有意若无意地刺探,一个女子高龄未嫁,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会是她所想的吗?
唐沁儿浅笑回答:“无非是些女工家事,谈不上喜爱。”
燕儿垂首,真想大笑,天晓得那些女工刺绣都是雀儿和她在做。她家小姐以一敌百或许丝毫无损,但捏针扯线,却会破皮出血。
“夫人就无青梅之友?”她索性明言。
唐沁儿面有遗憾,感叹道:“女子生来便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我何能例外。”就让你误会到底。
“若我可以帮夫人呢?”她挑眉,投饵。
唐沁儿面色惨淡,凄楚一笑,道:“妾已罗敷有夫。”
石碧桃容颜一黯,她怎么忘了嫁作人妇的她何能白璧无瑕?又有哪个男人肯毫无芥蒂地接受?
燕儿拼命捏紧拳头,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亏小姐装得出来。她听得都不寒而栗了,忧伤绝望会有出现在小姐脸上的时候吗?答案是有,她做戏时。
“夫人既心不在他,何不归去追寻所爱?”石碧桃收起自己的同情心,要为自己的幸福奋斗。
唐沁儿脸的神色愈发无奈,“皇上赐婚非我等小民力可挽回。”有些人就是奸诈嘛,懂得利用皇权这顶大帽子来压人。
石碧桃突然有种错觉,眼前这位苏夫人诡异得紧,明明表情哀伤凄绝,可她的眼神却清澈明亮,这没有道理啊。
“姑娘可有办法让相公休了奴家?”不胜凄楚的声音打断石碧桃的沉思。
石碧桃马上将脑中适才所想忘了个一干二净,喜上眉梢,“夫人真的想要一纸休书?”
“是啊。”可有人就是不肯给,活像要他命根子一样,去,一张破纸,几行黑字而已嘛。她想瞧瞧休书怎生样,也有错吗?
苏浩风为这个理由几乎吐血给妻子看,她要休书,只是因为她想看看休书到底写些什么。这……这世界还有比他娘子更莫名其妙的人吗?他要会写就真该死了,她下辈子也别想,就算只是看也不行。
“如果没有休书,而苏公子同意夫人离去,如何?”石碧桃有自己的考量,这桩婚事由皇上赐婚,非同小可,如果只是私人走失,应该不是问题。
唐沁儿嘴角可疑地勾起,似嘲弄似玩味,更有种说不出的看好戏的感觉,“多谢姑娘,他日奴家重得自由必感恩不尽。”
“我不准。”暴怒的男声响自厅门。
苏浩风完美的脸上满溢怒气,狠狠扫过石碧桃,然后喷火的眸子对上一脸闲闲的妻子,咬牙切齿地道:“你就这么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先是想看休书,紧接着就要人游说让她离去,再接下去,她还准备搞什么?是他太过纵容她了。
为什么他连生气都这么地充满魅力?石碧桃痴迷地望着那一张朝思暮想的俊颜,整颗心都迷失了。
唐沁儿慢条斯理地抬起右腕,优雅地摸摸发髻,淡淡地开口道:“相公,人家石姑娘如此热心,奴家若不识好歹的话,岂不显得有失家教?”
“有失家教?”苏浩风真想破功而笑,但他忍住,他切切不能忘记自己正在生气,不能每次都如此让某人蒙混过去。
“苏大哥,嫂夫人既另有所爱,你何不放她自由,也让自己快乐?”石碧桃插言。
苏浩风面无表情地扫过她,冷冷道:“如果苏某曾做过令石姑娘误解的事,在下道歉,可是我家娘子是不是另有所爱,还轮不到姑娘操心。”
石碧桃心想,他被人当众说出家丑,必是不开心了,所以,她自知理亏地沉默。
燕儿拉拉小姐的衣襟,呶嘴示意,姑爷气得不轻,还不哄人?
唐沁儿不紧不慢地拂拂裙摆,虽然上面什么也没有,然后展颜一笑,起身步向丈夫,柔声道:“相公,人家是开玩笑的了,何必大动肝火?”
爱人投怀送抱,不接的是傻子,苏浩风理所当然地承接美人恩。双手牢牢地搂住妻子,完全不在乎世人的眼光。爱上她,注定要不顾世俗的,磨人的小妖精。
石碧桃愕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突然觉得自己十足是个笨蛋,人家夫妻感情根本好得容不下第三人。转看那位苏夫人,依旧是高雅娴静,温柔可亲,可是为什么此时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石姑娘,虽然我很不喜欢贵帮的所作所为,可是我依然欢迎你到苏家做客。”唐沁儿微笑着说。
石碧桃面色骤然一变。
唐沁儿笑意盈然,眼波流动之际,带起光彩无限,“卿本清池莲,合该移至清池水。”
石碧桃神色木然,这是她心头的隐痛,可是她无力回天。
苏浩风强硬地转过妻子的脸,她宁可冲无关紧要的人再三展露笑颜,却吝于给他这个丈夫半点欢颜,真是差别待遇。
“相公,有事?”她诧异。
苏浩风冷然地冲石碧桃道:“石姑娘,很抱歉内子叨扰多时,我们这就要启程了,后会无期。”他割断对方一切的绮念,他不需要额外的感情,只需要怀中的人。
石碧桃呆愣地目送他们的身影远离,久久无法回神。那个苏少夫人才是真的适合他的吧。
☆☆☆
“你何必如此决绝?”唐沁儿依然小有抱怨,那位石姑娘也算是个可怜人哪。
苏浩风好笑地看着她,“难道你想我娶她进门?”
唐沁儿的手拂上他的颈项,微笑如故,“有何不可?”
苏浩风大笑,他的亲亲娘子吃醋的模样可爱透了,即使威胁人也做得如此优雅迷人,他相信只要一个不“巧”,自己的脖子就会与脑袋分离。
车厢外的人不由相顾莞尔,大少爷娶夫人后明显得快乐了起来,他们也跟着高兴。
“沁儿——”声音闷闷的,头埋入软玉温香中,不肯稍离。
“就快到扬州了。”她如是说。
“还要好几天。”他不悦地低喃。
“谁叫苏家的马都跑不快。”她无辜地眨眼。
“提前好不好?”他的手探入内襟。
“啪”地轻拍一记,偷香再次失败。
“不好。”掩好衣襟,唐沁儿端坐如故,将他推离身前三尺地,老是满脑子旖旎情思,真不晓得如此下去,苏家的产业怎么会不破产?
再次贴近,苏浩风俊脸一片意乱情迷,“沁儿,不要这样,我们成亲快四个月了。”
“那又如何?”翻开医书,接继前页,继续看。
“我忍得很辛苦。”还需要明讲吗?他维持“清白”之身二十六载,娶到娇妻依旧要维持下去,简直天理不容啊。
“这是马车。”冷冷地泼过一桶冰水。
“够宽敞了。”他不屈不挠。
“不理你。”闪过,移至书桌旁,旁若无人地看书。
再跟去,两个人在车厢里如此这样你来我躲,你闪我追……直至下个宿点,依旧毫无结果。 第五章
大少爷回来了!
令人振奋的消息,在苏府传递着,每一个人脸上都喜笑颜开。他们温文儒雅的大少要回来了,那个恶魔二少的克星回来了,谢天谢地。
张灯结彩迎新人。
即使在京城拜过堂,回到家里仍旧得再来一次。
焕然一新的门楣,大红喜字由外至内看得人眼花。
丫环仆役,个个眉开眼笑,就像自己办喜事一般。
当然,在一片欢天喜地之下,依然有人是悲伤的,例如爱慕苏浩风的女子们,黯然神伤,以泪洗面者大有人在。
俊美的大少爷,依旧让苏家人目不转睛的美男子。
一颦一笑间不知迷倒多少世间痴儿女,人人恨不得化作他身上的一角衣襟,一块饰物,只要能接近美男余愿足以。
浅红的绣花鞋,上绣鸳鸯戏水。淡紫的裙摆覆盖其上,矮身钻出车厢。藕白窄身夹衫,往上看,一张平易近人,气质典雅的脸。不着胭脂,素面朝天。
“我扶你。”苏家人错愕地看着他们尊贵的大少爷不惜屈身做一个侍儿做的事,而且显然地乐在其中。
他们的少夫人不是大美人,心中微感失望,但看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又不免心喜。有一个温和的好主子,比什么都好。
“燕儿——”唐沁儿蹙眉看着神色大变的丫环,她似乎随时要昏倒的样子,不禁伸手去扶,“怎么了?”
“小姐——”燕儿激动地抓住小姐的手,“我……我……有印象了。”
唐沁儿若有所悟地微笑,点头道:“值得高兴,慢慢来。”
“沁儿,你都不理我。”抱怨声响起。
掉落一地的眼珠。那是他们俊美无比、英明神武的大少爷吗?
唐沁儿好笑地睨他一眼,道:“相公,燕儿是我的姐妹,我关心她是应该的。”
“我们进家吧。”他将人不着痕迹地拉向自己的身畔。
燕儿窃笑,姑爷越来越好玩了。
雕梁画栋、水榭亭台、绿树掩映、百花争妍、池塘小景……只要你想得到的,这里便有,富庶之家的确可以轻易地拥有一切。
“这边是‘静苑’是二娘的住所,这边是‘华轩’是我娘的住所,‘风楼水榭’是二弟的地盘,没事不要去,‘天岚翰阁’是爹的居所。”
“这个地方呢?”唐沁儿手指向一处。
苏浩风神情一黯,道:“那原本是为小妹准备的,可是她在五岁那年走失了,一直没有找到,二娘也因此抑郁成疾。”
唐沁儿暗自心喜,“她走失时可有何信物在身?”
燕儿的神情更为紧张,手心的汗不住地往外冒,会是真的吗?
“小妹是在庙会上走失的,身上有一块苏家祖传的血玉,颜色殷红似血,外形酷似一只振翅欲飞的燕,与小妹的名字极相似,所以父亲将玉传给了她。”
唐沁儿笑意盈眉,转身握住燕儿的手,点头道:“燕儿,跟你的名字一样哦。”她暗示地捏捏丫环的手心。
燕儿点头,明白小姐的顾虑,只是难掩眸底的欣喜,多年的愿望真的要实现了,可是那层顾虑……
“相公,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吗?我好喜欢‘凤舞园’。”她漾起一脸醉人的甜笑,迷惑某人的心。
“好。”不知不觉地点头同意,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要先跟爹娘请安吗?”唐沁儿颇为贤良地询问。
“要的,过会儿再去吧。”他笑笑,难得看到她对自己展露迷人的笑意。只不过,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话恐怕会翻脸。
☆☆☆
唐沁儿温顺地去跟公婆请安,顺眉敛目,完全一副大家闺秀的娴淑模样,讨得公婆的第一好感。
“真不愧是御史的千金,一看就知道贤良淑德,是相夫教子的贤内助。”苏母微笑着赞不绝口。
苏浩风只是在一旁微笑,不忍破坏母亲的大好心情,就让她老人家以为是好了。
“浩风,领她去见见你二娘,三娘。”苏全忠的脸色一直维持着面无表情,只是在看清唐沁儿随侍丫环时闪过一抹惊讶,真是太像了。
“孩儿遵命。”
转过长廊,唐沁儿长长地吁了口气,俏皮地吐吐舌,小声道:“你爹真是严肃啊。”比她那位酸儒父亲更严肃哩,害她装得好辛苦。
燕儿也忍不住窃笑,道:“小姐的演技越来越高超了啊。”简直天衣无缝。
“静苑”,名副其实的静,静得让人窒息。
唐沁儿悄悄地拍拍燕儿的手,无言地支持她,燕儿感激地瞥一眼小姐,深吸口气,坚定地迈步跟入。
美丽依旧的容颜,淡淡哀愁平添一抹动人的风韵。她无言地望着院内的小秋千出神,浑然不觉有人走入她的居所。那是燕儿最爱坐的地方啊,她苦命的燕儿,姜静涵默默地垂泪。
“二娘,我带妻子来看您了。”苏浩风轻声低唤,惟恐吓到了她。
姜静涵慢慢地回首,扫过俊美的苏浩风,掠过娴静的唐沁儿,目光最终落在燕儿的脸上,就此再也移不开。多么相似的一张脸啊,多么让她心痛的一张脸,在她的脸上依昔看到年少的自己,姜静涵呆住了。
苏浩风看看二娘,再看看燕儿,老早存在心头的疑惑一扫而光,是了,原来如此。再看看妻子,不禁暗自摇头,她究竟有什么打算?
燕儿拼命忍住落泪的冲动,她知道现在不是落泪的时候。
“二夫人好。”乖巧地行礼。
“姨娘安好。”唐沁儿盈盈施礼。
“噢,风儿的新妇很好。”姜静涵依旧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是敷衍地说。
“相公,我看姨娘颇喜欢燕儿,不如就让燕儿留在这里陪她说说话好了。”唐沁儿温婉地说。
“也好。”苏浩风暗喜于心,没有贴身丫环在旁,他最开心。而且,二娘看来也极喜欢燕儿。他何妨顺手推舟,一举两得。
“那我们告退了。”夫妻两人双双离去。
☆☆☆
“你三娘的住所在哪?”唐沁儿四下扫巡,不见另有院落。
“在那边。”苏浩风似有不悦地指向一处。
“那不是公公的居处吗?”唐沁儿诧异。
“就是那里,别怀疑。”爹宠三娘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最令他看不过去。最让他生气的是三娘居然曾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如果不是顾忌父亲,他真想让人把她轰出苏府。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让他从内心感到作呕。
“我们要过去吗?”唐沁儿兴味地扬眉,她有预感,某些答案呼之欲出,唉!豪门恩怨啊。
“走吧。”尽管不愿,但不能废了礼数。
明显的这里要比任何一处都来得奢华富贵,那位年纪尚轻的三夫人正斜倚在软榻上吃着时令鲜果。
蛾眉淡扫,眼含春意,身材纤细,肌肤似雪,活脱脱一位慵懒卧美人,看样子最多不过三十出头。
“三娘。”冷淡疏离的口气。
“姨娘好。”唐沁儿永远温文含笑,只是笑意不达眸底。
李双雪凤目微眯,嘲弄地勾起一抹笑,“哟,咱们的大少爷,天下第一美男子娶到的就是这样一位姿色平庸的大家闺秀啊。”她刻意加重了“大家闺秀”四字。
唐沁儿按住身边泛起怒意的丈夫,微笑道:“姨娘说的是,媳妇这样的姿色,出身官宦之家是寒碜了些,但不知姨娘如此仙人似的人物,是出自哪家王侯相府,也好让媳妇开开眼界。”不好意思,她唐沁儿长到二十余春什么都吃,惟独不吃亏。
李双雪当场变脸,她的出身并不高贵,事实上她出身青楼妓馆,只是命好还是清官时即被苏全忠看中迎回家里做了小妾。
苏浩风眼眸染上笑意,她的小娘子嘴利得很嘛。
“放肆。”李双雪恼羞成怒地拍案而起。
“姨娘莫非在生媳妇的气?是媳妇的不是了,媳妇给您赔罪了。”唐沁儿表现得诚惶诚恐。
“你以为凭你这样的姿色可以久居少夫人的位子吗?”她冷哼,“人家秋姑娘相貌家世武艺样样比你强,迟早你会沦为下堂妇。”
唐沁儿垂首道:“姨娘教训得是,媳妇也知家世不如人,可是皇上下旨,天下又有谁敢背悖?”心头暗想,谁是秋姑娘?
李双雪顿时脸如死灰,显然被踩到了痛脚。人家是皇上赐婚,岂是可以儿戏的身份,搞不好还有皇亲国戚的靠山,越想越胆战心惊。纵使她有老爷撑腰,也比不过皇权啊。
苏浩风云淡风轻地插言:“据说当年太子也曾属意沁儿入选东宫,作为太子妃。若非岳父再三推拒,只怕三娘今日就得喊上一声娘娘了。”该死的,敢跟沁儿提秋凤凰。
唐沁儿诧异地侧首看向丈夫,他怎么知道?
苏浩风笑意更深,压低声音道:“如果不是某人夜闯大内以剑威胁当今的太子爷,我想娘子也不会乏人问津多年吧?”太子一怒之下警告所有官员,任何人不准去唐家提亲。他要报复某人当一辈子老姑娘。根本没人敢去提亲,谁敢得罪太子?若非他与太子私交甚笃,太子也不会“良心”地建议他再三考虑清楚。
当下,李双雪更是面色如土。
“姨娘身体不适,我们就先告退了。”苏浩风漂亮地给对方一个台阶,领着妻子潇洒退场。
☆☆☆
“你怎么看出三娘出身的?”苏浩风好奇。
唐沁儿没什么地笑笑,“她的青楼味重了些,毫无大富人家的气质可言。”
“娘子的眼光利得很嘛。”他揽人的手紧了紧。
“多谢谬赞。”她笑得闲适。
“沁儿——”他语气转沉,“我们回房去好不好?”
“相公,妾身游兴正浓,不妨先去游园。”她四两拨千金。
“沁儿——”
“相公啊,说说你跟三姨娘的恩怨如何?”既然他这么不想顺她的意,她也就不客气了。一个女人极欲找另一个女人的麻烦,而且辈份如何悬殊,她又从未与她结怨,里面可就大有玄机了,而且三姨娘看他的眼神——她没有看错的话,是在看一个男人,一个她得不到的男人,就像之前许多前来找晦气的女人一样。
“沁儿——”神情尴尬起来,她一定要如此聪明吗?
“要逛园吗?”她闲适地笑。
点头如捣蒜,只要她不再问这个问题怎么都行。
唐沁儿愉悦地笑起来,看到她的笑颜,苏浩风也跟着展眉,爱上一个人就是每当看到她的笑时,会觉得牺牲一切去换都是值得的。
三三两两的下人走过,眼见他们大少爷夫妻感情甚笃,不由会心而笑。温婉的少夫人跟俊美的大少爷站在一起出奇的和谐。就像一副绝美的画,赏心悦目。
☆☆☆
苏浩风从来没有如此讨厌礼教规矩,他已经快被逼疯。
喧闹不休的贺客,推拒不完的敬酒,他只是娶个妻而已,犯得着如此折腾吗?
席开千桌,不愧是大富之家。
多少人想借机灌醉美男,一睹美男的醉态。
贺客来看新郎远比看新娘更当紧,外界早就传闻新娘不是美人了,不是美人谁还有兴趣看。
敬酒还可以忍受,可是动刀动枪就孰不可忍,京城没有闹够,居然闹到扬州城来,真是够了啊。
“少夫人——”
侍女尖叫。
护卫狂吼。
苏浩风心头惊悚,出了什么事?
“老爷,不好了,有人劫走了少夫人。”下人来禀,顿时一石击起千层浪。
“还不去救人。”苏浩风怒吼,美男醉态没见着,怒火勃发倒是相当可观。
一群人跟着狂奔而出。
苏府门前正有一场恶斗。
两条黑影穿梭往复,斗到紧要关头。
苏少夫人呢?
刺眼的朱红嫁衣,悠闲的表情,她甚至不知从何处搬来把椅子坐在其上看得津津有味,身旁的丫环居然还捧着茶点,相当的惬意啊。
全部傻眼。
“沁儿。”苏浩风哭笑不得地走过去。
唐沁儿微笑,“相公,来坐,喝茶。”
苏浩风叹气,从命地在她让开的椅子上坐下,临了将人拉坐于大腿之上,艳煞一旁的众人,人家郎情妾意好不让人眼红,而且还有丫环服侍。
“燕儿,你说那个人是谁啊?”唐沁儿状似不经意地问着,嘴边嗑着瓜子。
燕儿歪歪头,疑惑地道:“不认识耶。可是,会救小姐一定是自己人嘛。”
“二弟。”苏浩风提供答案。
“嗯?”唐沁儿一脸狐疑地看他。
苏浩风无奈地解释,“二弟自幼习武,是个江湖人。”不像他天生体弱不宜习武,而且偏偏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来增加麻烦。
“他是你弟弟,跑到新房做什么?”唐沁儿非常“不小心”地问出口。
苏浩风脸色当场变得铁青,狂吼道:“苏浩南,你该死地敢到新房闹?”
“呀,大哥,小弟只是想看看新嫂子而已。”他好奇嘛,一回来就直奔新房,结果恰巧碰到有人想劫持新人,所以就成了救美的英雄。
“你给我专心点。”苏全忠冷冷地吩咐,见不惯二儿子一副天下无大事的表情。
“哟,姑娘是使毒的高手咧。”苏浩南喳呼起来,左跳右蹦得好不开心。
唐沁儿眸底闪过狐疑,是季如月吗?
“季如月,你还不肯放弃啊。”苏浩南的话证实猜测。
“都是你坏事。”蒙面人气到极致。
“你要杀的人是我嫂子,我不管成吗?”苏浩南大有闲情调侃于人,完全当自己在玩耍一般。
苏浩风摇头,喃喃道:“他再这样自大下去,总有一天要栽跟头。”
“他不笨。”唐沁儿微笑,只是性于太过狂放。
“我是你丈夫,你不觉得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非常不适宜吗?”他挑眉。
唐沁儿掰好桔瓣,送进他口内,浅笑道:“可是我在你怀里,又没有在别的男人怀里,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苏浩风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他爱极了她这样的说法。
“哇咧,老哥,老弟我在拼命,你看戏不打紧,还敢打情骂俏,真想让我怄到死啊。”苏浩南哇哇乱叫,他命苦啊,有这样不负责的兄长,自己娶老婆也不打声招呼,看到兄弟拼命也不晓得担心,只顾自己在那儿跟女人亲亲热热,存心想让他嫉妒到死嘛。
“你们太过分了。”苏浩南再次爆出不平之鸣。
不知何时大家有志一同地搬来坐椅,找来食盘、大快朵颐之际兼观看打斗,相当的自得其乐。
“专心点。”苏家主人还不忘叮嘱儿子专心打斗,免得受到伤害。
“我不干了。”苏浩南穷嚷嚷个不停。
季如月也满心不是滋味,她是来杀人的,现在杀不到人不要紧,反而成了人家看戏的焦点,当下更不再想,飞身遁去,寻找下次时机。
“嫂子,你胆子蛮大嘛。”苏浩南这才真正看清自己费力救回的嫂子,不错,相貌相当的温婉。
唐沁儿横过一眼,道:“京城的场面比这大多了。”再大的惊吓见多了也得麻木。
苏浩南点点头,“也对啊,一路之上据说纷争不断,你能活着来到扬州已经很不容易了,自然也适应了这种混乱。”
“浩南。”苏浩风无力地喝止二弟,他这算安慰吗?
苏浩南理都不理他,径自冲着新任嫂子笑道:“嫂子,你真的只是御史的千金吗?”
“难道我不是吗?”
苏浩南赞赏地道:“你比江湖儿女还要镇定啊,配我大哥这样的男人可惜了。介意换个新郎吗?”他腆着脸毛遂自荐,满意地看到有人的脸色聚变。
“苏浩南——”有人要发狂了。
唐沁儿微笑,“一女不配二夫,小叔的情谊为嫂心领了。
“看完了戏还不出现?”苏浩南口气不善地冲房顶喊。
两条人影飞身而落,一样的朗朗江湖男儿,一样的潇洒不羁。
“看我拼死拼活,也不出手帮一把。”苏浩南抱怨。
“二少玩得不亦乐乎,我们怎么敢去打扰。”明明自己戏弄佳人,还敢怪他们不出手相助。
“这位是苏大嫂,失敬。”两个人嬉皮笑脸地走上前,打揖作躬。
唐沁儿坐在丈夫怀中不见半点尴尬之色,神色如故,微笑道:“哪里的话,奴家自幼生长深闺,有幸见识到江湖男儿的豪爽英姿实在是备感荣幸。”好勇斗狠的江湖人实在不适合她,她是个懒人,懒得去奔波的人。
苏浩风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意识,打横抱起妻子转身就走,“喜宴正开,不妨去吃去喝,只要不来打扰我的洞房即可。”留话给身后傻眼的三人。
“苏大哥几时也有如此神力可以怀抱一人而面不改色?”两人疑惑地望向好友,犹记得当年有人一碰到女人就软脚,直说体虚力弱。
苏浩南哈哈大笑,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我大哥的一颗心都在新妇身上。”他的新嫂子绝对不简单,完全不像一个久居深闺的千金小姐,他兴味地扬眉。
“南儿,你做什么去?”威严的声音唤住抬脚欲行的人。
苏浩南嘻笑道:“爹,孩儿去闹洞房。”如果他没有猜测错的话,大哥刚才的话里透露了一个很劲爆的消息——他还没圆房。
“不许太过分。”苏全忠不再理会。
苏浩南拉起两位好友闹洞房而去。
洞房内一片火红,红色的帷幕、红色的锦被、红色的地毯、红色的桌巾……
唐沁儿娇慵懒散地斜卧于床褥之上,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丈夫愠怒的脸,口气轻柔地道:“我只是想知道秋凤凰是谁?下一位苏夫人吗?”答案令她不满意的话,某人很快连命都会没有,纳妾就下辈子吧。”
苏浩风挑眉,暗恼于心,都是三娘惹的祸,害得他亲近不了妻子,“我爹曾有意让我娶她,而我借故到了京城。”不巧碰上情杀,进而遇到面前的魔女。“魔女”之名她当之无愧,一直在考验他成为圣人的底线。
“啊,那位追杀你的人不会曾是她的情人吧。”唐沁儿趴在床上笑意盈然。
苏浩风真佩服女人的联想力,可是她该死的猜对了,宋东河就是秋凤凰的师兄。
唐沁儿放任一头乌丝倾泻而下,披散于床榻之上,嫁衣离身、罗衫半解的她有种说不出的妩媚,看得苏浩风血脉贲张。
“有客人来了。”一盆冷水适时浇下,帷帐一扯,春光尽遮,徒留一脸怒容的新郎官于帐外。
苏浩风有杀人的冲动,他迫切地需要一把刀,自他成亲以来,洞房屡屡被人强行打断,他已经濒临发狂的边沿。
“该死的你们。”
“啊,大哥!”才到门外的苏浩南惊愕地看着拉门而出的人,大哥未卜先知吗?
“苏浩南,你如果不想回来扛起苏家子孙的责任就给我滚远点。”苏浩风的口气恶劣不堪。唉!欲求不满的男人通常不可理喻。
“我们马上走。”开玩笑,放着自由自在的江湖侠客不做,回来做商人?打死他也不干。
“砰”的一声紧闭房门,苏浩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走向自己梦寐以求的床。
红烛熄灭,一室昏暗,一阵窸∩响后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压抑的粗重喘息,渐渐地间或从轻掩的帷帐内逸出一两声呻吟,似痛苦,又似欢愉,一直持续到东方发白。 第六章
被人硬生生从睡梦中拽起,怎么样也不会有好心情的,唐沁儿一脸臭臭地端坐在铜镜前让人整理仪容。
蛾眉染上轻黛,粉面均上胭脂,一抹殷红涂上樱唇,额间点缀花形印痕。窄袖夏衫突显她姣好的上围,一袭帛裙系上腰际,玉饰、香囊系挂腰畔。
苏浩风惊奇地看着妆扮后的人,原来女人的确是要靠打扮才会艳冠群芳的,他的娘子这一装扮完全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大美人嘛,一扫先前的清秀婉约。
“为什么我要去?”唐沁儿不满地低喃,乏困的双眼根本懒得睁开,只想重回床褥之间抵死沉眠。
苏浩风爱怜地拍拍她困乏的脸蛋,低笑道:“我想看到你在身边。”他昨夜有些过分了,看看他的小娘子累成了什么样,眉梢眼角却怎么也藏不住内心的喜悦。
“你要去做正经事,我不要去。”处于神情恍惚中的人难得地撒娇弄俏,让某人心头火烧起来。
“你得去跟爹娘请安,”他的声音转沉,目光深邃,隐隐有火光跳动。他终于明白君王贪恋芙蓉帐,不肯早朝的原因了。
“就说嫁人麻烦吧。”唐沁儿不满地咕哝,还是养在深闺自由得多。
“走吧。”他扶起佳人,一同前去请安。
穿廊过洞,绕亭越榭,“长途跋涉”地前往前厅。唉!家宅太大也是件颇令人苦恼的事啊。
“相公,你家好大,下次我坐轿。”唐沁儿无意识地轻喃。
“好。”苏浩风笑着点头,爱煞了她迷糊的娇憨。
燕儿在一旁窃笑,“我家小姐每次睡不醒时都很可爱的,一点也不像平日的精明。”可是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苏浩风但笑不语。
☆☆☆
饭厅内苏家无一缺席。
威严的大家长苏全忠,和蔼可亲的大夫人,忧郁美丽的二夫人,美丽妖娆的三夫人,开朗爱闹的苏浩南,沉默寡言的苏浩英。唐沁儿不免多看了苏浩英一眼,这个只听说,未曾得见的苏三公子,果真是沉默得几乎不存在啊。
“爹,娘,二娘,三娘。”
“公公、婆婆、两位姨娘好。”唐沁儿一进厅门便恢复了清醒,而且依然固我的称呼着姨娘,不肯改口唤二娘、三娘。
“燕儿,来这边坐。”姜静涵微笑着冲燕儿说。
苏全忠目光一寒,但什么也没说。
燕儿收到小姐的默许,乖巧地落坐到姜静涵身边。
“大嫂,昨夜睡得可好?”苏浩南坏坏地扬眉笑问,眼中难掩戏谑之色。
唐沁儿神情如旧,淡淡地道:“换了床褥难免有些不适,但会习惯的。”
“大哥的精神看来倒是好到不行。”目标转移。
“你倒是挺闲。”苏浩风不冷不热地道,不着痕迹地将妻子带离二弟身侧,落坐到另一边。
“呀,好漂亮的玉坠啊。”唐沁儿欣喜地盯着苏浩英胸前的殷红玉坠。“我家燕儿也有一只这样血红的坠子咧,而且外形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呢。”
所有人动容。
“燕儿——”姜静涵激动地抓住燕儿的手。
燕儿接到暗示,拉出自己衣内的血玉,果然像极了展翅欲飞的燕。
“你是在何处寻得燕儿的?”苏全忠沉声发问,神情不善。
唐沁儿略为思考了一下,道:“大概六年前我爹自人贩子手中买来给我当丫头的。”
苏全忠冷冷道:“难道你们便不曾替她寻找家人吗?”
唐沁儿表情更加无辜,“公公,有几家会去替一名下人寻找可能的亲人的?”
燕儿疑惑地看着小姐,别人是不会,可是小姐会,她替她找了许多地方,奔波多年,一直都没有放弃,也不让她放弃。
苏全忠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新儿媳,她看来温婉,可是话里绵里藏针,暗指大富人家均无血无泪,“说得倒也有理,这块血玉是她的吗?”尽管心中已确定燕儿就是失踪多年的爱女,但还是决定问一下。
唐沁儿肯定地点头,“燕儿来我家时身上就有这块血玉,我问过她,她说自小就戴着,为了这块血玉几乎被人贩子打死。”
苏氏父子均不由自主地寒了脸,他们的小公主居然被人打到伤痕累累。
燕儿再次狐疑地瞅了小姐一眼,小姐究竟打算干什么?
“我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姜静涵眼泪扑扑而落,心疼女儿曾经受到的伤害。
燕儿道:“可是,自从跟了小姐,没有人再欺侮燕儿了,小姐很疼我的,待我像姐妹一样。”
“谢谢你。”姜静涵感激无比。
唐沁儿淡然一笑,道:“燕儿乖巧伶俐讨人喜欢啊,姨娘何必跟媳妇客气。”
“小姐——”
“叫大嫂。”苏全忠冷硬地道。
唐沁儿从善如流地道:“对啊,燕儿,从今个儿起你就是我的小姑了。”她公公好像有所不满啊,去,一个用情不专的男人休想得到她的尊敬,瞧她爹爹多好,虽然酸儒了些,可是对娘的感情之专可是不容置疑的。哪像有人娶了一个又一个,她看着就觉得碍眼。
“我会改,大嫂。”燕儿忍不住逸出浅笑,小姐似乎跟自己的父亲铆上了。
“小弟身上的血玉是膺品吧,仿得真像。”唐沁儿似有意若无意地说。
李双雪粉面一青,僵硬地道:“老爷思念燕儿,所以叫人寻来这块相似的玉坠给了英儿。”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新媳妇似乎有意跟她过不去。
唐沁儿笑得令人疑惑,“原来,公公是这样思念女儿的,连带着可以转移关心的对象,沁儿真是好生佩服啊。”思念女儿也就罢了,犯得着去转移关心的对象吗?明明自己好色,为了讨小妾欢心无所不用其极嘛。
苏全忠面上有些尴尬。
苏浩风暗示地扯扯妻子的袖,要她少刺激人。
苏浩南兴味地扬眉,他的嫂子似乎是越看父亲越不顺眼哪,虽然事实上他也不满父亲的有些作为,可是敢这样公然挑衅,他还仅止于想象。
姜静涵若有所悟地看向丈夫,然后再次将注意力拉回女儿身上,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让她深爱的男人了,自从他迷恋上青楼的歌妓李双雪开始,
苏夫人何玉婉虽然一直保持沉默,但眸中却不掩对媳妇的赞赏,敢这样直言不讳的女子世上少见哪,她的儿子娶到了块宝。
苏浩英的表情就更值得研究了,他居然以着一种崇拜的目光望着大嫂。
“风儿,你决定什么时候娶秋姑娘入门?”苏全忠发狠地盯着唐沁儿,决定还以颜色,否则会被人爬到头顶上,他要让她知道这个家是谁在当家。
苏浩风冷了脸,“我不会娶她,而且我才刚刚娶妻。”
唐沁儿凤眼微眯,嘴角勾起,声音也一反温柔而变得冷冽起来,“公公,不能接受谏言的皇上不是个名君,同样不能接受建议的当家也不会是个好当家。而不专情的丈夫更不可能是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丈夫,那么会横死也就无可厚非了,”
她话里的真正含义只有苏浩风懂,他已经手脚发凉,他的妻子不是当真的吧。
“你只是个女人,在这个家里没你说话的份。”苏全忠怒发冲冠,一掌击到桌上,杯盘震动。
唐沁儿莫测高深地一笑,自在悠然地持箸而食,淡然道:“也好,话说得太多容易招祸,为官与为人一样的道理。”
苏全忠更是怒火万丈,“我没说可以用饭,你就敢吃?”
唐沁儿闻言马上看向燕儿,不愧是主仆多年,默契十足,燕儿马上了然,忍笑道:“大嫂说人长口除了吃饭,就是说话,不许女人说话自然就是默许可以用饭。”
众人莞尔,苏浩南更是不怕死地道:“爹,男人不许吃饭吗?那我宁可不说话。”他好饿,看着满桌的饭菜又不能顶饱。
“吃饭。”苏全忠生硬地挤出两个字,气到头顶冒烟却无处可发,真、真岂有此理。
☆☆☆
饭后该是腹饱人散的时候了,可是今天不一样。
苏全忠与李双雪加上苏浩英安坐在大厅的左侧。
何玉婉、姜静涵、苏氏兄妹与唐沁儿坐于右侧。
等人吗?的确。
唐沁儿右手托腮,倦意浓浓,不多时上下眼皮便为之交合,螓首一点一晃地陷入睡梦之中。
一旁的苏浩风见状,为之一笑,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使她能睡着更加安稳。
洛神临凡!
婀娜的体态,冰肌玉骨,容颜轻灵脱俗,难描难画的倾城丽色,除却“美”之一字再无可形容。远看一副洛神凌波图,近看却似谪仙子。如此佳人,合该只有苏浩风这般丰神如玉的人才堪匹配。凡夫俗子即使多看一眼也会心生唐突。
“好美!”燕儿惊叹,“小姐,她跟姑爷有得拼哦。”习惯日久难改,称呼自然照旧。
“连我都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呢,多唯美的一副画面。”不知何时醒转的唐沁儿也不免感叹世间万事的奇妙。
“沁儿——”苏浩风颇感头痛地看着怀中的妻子,娶到这样特立独行的娘子,他注定要自求多福。
“公公,”唐沁儿突然笑容可掬地转向苏全忠,“她就是秋凤凰吧?”
“不错。”虽然感觉怪异,但苏全忠仍开口回答。
唐沁儿抓住丈夫的胳膊(只有当事人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巧笑嫣然地道:“上次太子不是说,若天下有像你这般的佳人,他一定封为东宫之主,也算一解他多年思慕之苦。”
苏浩风忙不迭地点头,笑容满面,“是啊,将来秋姑娘若母仪天下必是一位贤后。”
唐沁儿感叹万千:“秋姑娘芳名凤凰,凤凰者百鸟之王,定是后宫之主无疑了。”
秋凤凰怔愣当场,无法回应。曾几何时,她的名字也成了争议的焦点?
苏浩南感兴趣地道:“想必大哥必定将秋姑娘的画像呈给当今太子了。”
唐沁儿立时笑容可亲,“家父是丹青国手,可是亲见真人仍不免唏嘘画不如人。”难得有人如此捧场,她喜笑颜开,却惹得某人捧醋狂饮,为什么他的妻总是对“外人”笑容眷眷?
“你将我画像送进宫?”秋风凰深受打击地后退数步,一脸惨淡,“你如此想摆脱我吗?”
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狠厉之色浮上眼眸,娇弱之象尽退,纵身疾扑,“我杀了你,都是你从中作梗。”五指贲张,似夜叉索魂,身形飘忽,惹猛鬼现身。
“小心。”苏浩南飞身迎上秋凤凰,岂肯坐视被外人欺上家门。
“如花美眷,剥去皮相,一如恶鬼,让人不寒而栗。”何玉婉感叹不已,装得一时,瞒得一世吗?
“美色害人矣。”姜静涵感悟良深。
“要宝贵莫如帝王家,要权势别无分号可比,秋姑娘还有何不满?”唐沁儿托腮轻叹,不胜嗟叹。
“与人共事一夫啊。”燕儿插言。
“可她若嫁予相公,一样与我共事一夫。”唐沁儿蹙眉。
“一与百,择善而从之。”姜静涵微笑。
唐沁儿挑眉,“相公今日若然纳她,难保日后不再纳新人,以相公之貌、之才、之富有,弄座百花宫也不是难事。”如果某人敢的话,她是不会有异议的,只是免不了要舒活一下手脚而已。
何、姜两位夫人会心而笑,此女之聪慧不言自明。
苏浩风专心地在一旁替妻子剥桔子,颇自得其乐,无视于父亲的汹汹怒目。
“燕儿,你二哥若不行,你就大叫。”唐沁儿边吃桔子,边说。
燕儿皱皱眉,不怎么情愿地道:“为什么又是我?”
唐沁儿笑道:“你喊才有人听嘛。”
苏浩风道:“在打什么哑谜?”
唐沁儿道:“问你小妹。”一口吞下他递来的桔子,继续朝场内张望,打得真是精彩。
“燕儿——”苏浩风望过去。
燕儿急急摆手,“别看我,我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小姐分明想害她嘛,就算那个人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好了,也犯不着这样利用人家吧。到时欠人情可是她咧。
苏浩风兴味地扬眉,“沁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唐沁儿笑笑,接过他的桔子,道:“找人帮忙啊,我看小叔的功夫或许不到家,有备总是无患的。”
“找什么人来帮忙?”苏浩风有不好的预感。
“一名杀手。”
“哐啷”一声,茶碗落地,碎成千千万万,李双雪面色雪白,神情惶恐不安。
“咦?姨娘,怎么了?”唐沁儿好不诧异地侧目。
“没没……”李双雪慌乱地扫过燕儿,借口不适,回房歇息去了。
“不要吓坏人。”苏全忠冷冽的声音传来,他认定这是媳妇吓唬人的借口。
唐沁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双雪离去的方向,“公公又怎知不是有人做贼心虚呢?”
“你什么意思?”苏全忠变脸。
唐沁儿笑笑,道:“公公何必如此情急,莫非公公也知道?”
又一只上好瓷碗碎裂。
苏浩风动作快速地往妻子口中塞了一瓣桔子,示意她多吃少说话,父亲再有不对,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可是眼前的女人却又是自己最心爱的人,真是麻烦哪。
“小姐小心。”燕儿失声尖叫。
“叮”的一声清响,两支暗器同时坠地,一柳叶镖,一颗石子。
“原来秋姑娘的暗器手法也如此的高明。”苏浩风冷笑。
“大嫂小心。”苏浩南捂着左臂喊,她居然有软剑。
长剑破空,剑对剑撞击出火花。
玄衣如墨,相貌英俊中带着三分肃杀之气,手中剑连鞘挡住了秋凤凰的剑。
“雕虫小技。”不屑的口吻,冷漠的声音。
唐沁儿微笑,道:“是了,在冷焰的眼中称得上高手二字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冷焰唇角微掀,“在唐姑娘眼中的高手又有几人?”
“冷大侠不就是其中之一吗?”轻浅地笑着。
“不敢当,能被唐姑娘称赞,冷某此生无憾。”
“好说,何必客气。”
“你就是江湖第一剑手,冷焰?”苏浩南惊讶无比。好年轻,那股清冷的气质尤其引人侧目。
秋凤凰容颜惨变,“你认识冷焰?”这是她始料不及。
冷焰诡异地一笑,“她的手下败将。”总不能老让她像个无事人一般闲闲看戏吧。
“手下败将——大嫂!”苏浩南觉得自己上当上得太冤了。
燕儿掩嘴窃笑,道:“我家小姐是斯文人,还是适合描图刺绣。”尽管小姐什么都不会。
斯文人?这回连苏浩风都忍不住想笑了,他的娘子是斯文没错,不过却是假斯文。
秋凤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文弱的少妇,她真的是高手吗?还是只是用来骗她的?“你真的是高手?”
“她是。”一个人肯定地回答。
“师兄。”
青衫依旧,怨恨依旧。
宋东河的目光转向秋凤凰却柔情无限,忧伤暗隐,“师妹,何苦作茧自缚,跟师兄走吧。”
“我爱他有错吗?”她不甘心。
“我不爱你有错吗?”苏浩风反问,剑眉深锁,不请自来的情义真是令他厌恶。
秋凤凰为之语塞,“为什么是她?”珠泪盈眶,满心不甘。
“这是我的选择。”他不假辞色。
“为什么?”她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会嫁给我,不是因为我的相貌,也不是因为我的财富,更不是出自爱,只是因为一个她不得不嫁的原因——皇上赐婚。”答案出乎人意料。
“因为我的与众不同?”唐沁儿笑,一抹冷意闪过眸底。
苏浩风摇头,“与你朝夕相处要爱上你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感觉到她的怒火,不为什么就是感觉到了。
唐沁儿专心吃起自己的桔子,不再开口。
“只是太悍了。”冷焰扬眉,声音中带出一丝笑意。
“会吗?”苏浩南怀疑,他大嫂看起来就是一副好好小姐的脾气,怎么可能是悍妇?
冷焰耸肩,收剑后退,“或许有一天,你会有幸亲眼得见。”要看唐姑娘发火,功力不够,还是得望而兴叹。或许苏浩风能做到,因为唐沁儿在乎他。
“你真的将我的画像送进宫?”她不信。
“没有。”他摇头,“但随时可以。”这是威胁。
秋凤凰凄然一笑,道:“就算我放弃,你们也不会平静的,爱慕你的女人太多。”
“那是我们夫妻的事了。”苏浩风冷淡地道。
“师妹,走吧。”宋东河握住师妹的柔荑,恍有隔世之感,自从师妹惊见苏浩风的容颜他们便开始疏离,上次牵手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秋凤凰轻咬下唇,含泪随师兄离去。
“萧仕铎,不去向你未来的岳父打个招呼吗?”唐沁儿玩笑似的开口。
冷焰萧什铎,冷淡地瞥了一眼苏全忠,酷酷地道:“我要娶的是燕儿,又不是他。”
苏浩南暗喝声彩,有个性,他喜欢。可是老父亲的脸色可就难看了。
“我的女儿不会嫁给江湖客。”苏全忠冷冷道。
“那是你的事,燕儿十七岁时我会娶她。”萧仕铎比他更冷。
燕儿张口结舌半天才有力气说话,“我什么时候决定要嫁你了?”她的终身大事啊,为什么没人问她?
“从你被我看光光开始,你就只能嫁我。”依然酷意十足,半点温柔也找不见。
苏浩风很想不笑,可是不可抑制的笑偏偏爬上了眉梢眼角,他的妻子怪,这位极有可能是未来妹婿的男人更怪。
“放肆。”苏家大家长拍案而起。
“公公,您是想现在就嫁女儿吗?燕儿才刚认祖归宗。”唐沁儿温婉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他敢?”
“我敢。”肯定回答。
一个是一脸寒霜的半百老人。
一个是一脸冷酷的江湖剑客。
四目相对,寒意刺骨。
“小姐,这一点都不好笑。”燕儿跺脚。
“大嫂。”苏浩风再次更正,习惯真是可怕啊。
唐沁儿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望望对峙的两个男人,无奈地摇头,“等你十七岁还有两年多,你可以去发掘自己是否喜欢冷焰,如果到时仍是不,我可以考虑替你打跑他。”只是考虑。
“一言为定。”燕儿怕人反悔似的拉手打勾勾,十分的孩子气。
“你会嫁给我。”这是萧仕铎的低语,临走前他将一只古朴的手镯套上了燕儿的手腕,而燕儿怎么样也褪不下来。
她真的要在十七岁时嫁给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吗?燕儿苦了脸。 第七章
“芸香阁”是座四面临水的建筑,波光潋滟的湖水围绕着精舍楼阁,水中的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景致十分的迷人,湖畔扬柳低垂,绿荫掩映。树下花团锦簇,迎风摇拽。一曲回桥临架于碧波之上,沟通了“芸香阁”与岸上的联结。
这里是苏府中惟—一幢三层楼的建筑,也是苏府的议事之所。举凡议事、审账等商行工作都在这里处理,也是成年后苏浩风待得最多的地方。
檀香飘溢在空中,偌大的书房内只闻纸张翻动的声响。
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之上,随意翻动着手中的书册、不时取食手边的瓜果。
“芸香阁”是苏府的重地,女人止步。那是从前,自从苏府多了大少夫人之后便成了历史。
倚在软榻上看书的美丽少妇正是唐沁儿,她被丈夫硬拉来做陪衬。
刺绣这类消磨时间的女工,她不会,也没兴趣去学。可是无所事事更难受,只好找来一些医书聊以解闷,依然无趣得很。
太过安静的书房恍似无人,唐沁儿抬眼望去,她那位英俊得让女人也为之嫉妒的丈夫正埋首公事,丝毫不理会这边快无聊至死的她。明明忙得要死,偏要拖她同享静寂,想闷死她吗?
不知觉地逸出轻叹,放下了手中的书册。
苏浩风抬头望过去,就见妻子一脸没趣地伸个懒腰,下榻着鞋,不由剑眉一挑,开口道:“你要去做什么?”一点儿也不体谅他的忙碌,只要稍一松懈,她就会跑得无影无踪。
唐沁儿撇撇嘴,单手托腮,没什么精神地道:“我不可以下榻走动一下吗?”把她当摆设啊。
“当然不是。”
“那就忙你的事,别来烦我。”美人虽赏心悦目,可是说实在的,天天看也会烦的。
“你生气了。”他干脆放下笔,走了过去。
唐沁儿皱眉,面有不悦,“我现在生气了。”她又不是犯人,用不着人亦步亦趋地守着。
他含笑上前拉人入怀,一起跌坐到软榻之上,“你越来越有生气了。”而他爱极了她粉面带着三分薄怒,三分娇憨的俏模样。
他还敢嫌她?也不想想这都是谁害的?她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被人像囚犯一样困住,再不发发火,还能干什么?
“我再也不要踏入这里。”起初是这里的景致迷人,可是看了八九天,也着实看腻了。
“沁儿,你就忍心看我孤零零地待在这里?”
“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做出这种表情,能看吗?”她推开他,像软骨虾一样赖在她身上就行了吗?少来。
“沁儿,你真狠心——”他与她拉扯起来。
“喂——”情况有些失控,唐沁儿粉面飞霞,这里是书斋,他竟敢解她衣裙。
“是你逃逗我的。”他无辜地眨眼,加快手上的动作。
快速地拢好衣襟,将他推得远远的,当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吗?“我回房去了,你忙吧。”满脑子不正经,保持距离让他清醒一下。一个潇洒美郎君,一旦化身成大野狼可就半点儿也不值得欣赏了。
“沁儿——”苏浩风低吼,点起火就走还真是恶劣。这下他还办什么公?唉!追人去吧。
☆☆☆
轻风拂面,透着些微的凉意。
园圃内的菊花开得正艳,独斗秋霜。
唐沁儿驻足花丛,信手摘下来一朵秋海棠,凑近鼻端,一缕幽香沁入心脾。
异样的声响使她循声而去。
越接近造型奇特的假山,声音就越清晰,似在呻吟,唐沁儿侧耳倾听之下,不由面红耳赤,该死的,谁大白天在园内亲热?
远远地就望见妻子蹑手蹑脚地走近假山,苏浩风好奇之下也跟了过去。
四目相看,尴尬暧昧。
苏浩风似笑非笑地拉住妻子的手,暗自捏捏,取笑地看着她同样绯红的脸,看吧,待在“芸香阁”就不会遇到这种糗事了。
“死人,你……”
“三夫人,你真让人失控。”
“嗯,比老头子强多了……”
苏浩风脸色骤变,又是她。
唐沁儿闲闲地睨他一眼,附耳过去,“原来你三娘的美貌是如此维持的。”采阳补阴不是只有江湖淫邪之人才会的吗?
手臂一紧,怒火暗炽,他没有料到她居然无耻至此,大白天就敢——
轻轻拍拍他的手,唐沁儿扬起诡异的笑,人影轻闪,已进入假山。
惊呼与尖叫,不约而同地响起。
女下男上,维持着暧昧状,用着骇然的目光看着突然侵入的人。
唐沁儿罗袖半掩面,冷淡地道:“三姨娘的兴致真好。”
“你做了什么?”李双雪惊恐地出声,为什么他们动不了?”
“没啊,大概是假山内透风,姨娘中风了吧。”凌空点穴并不常见哪。
“相公,你还不去叫公公来。”若无其事地说着,将脸转向洞口,那两个人不看也罢。
不一刻,脚步纷乱而至。
当苏全忠看到自己的爱妾躺在家丁的身下时,涛天怒火直冲脑门,一脚就将人踹了开去。
偏偏某人颇有闲情逸致地在一旁开口奚落,“公公啊,姨娘只是一时禁不起引诱,您大可不必如此介怀。世上的男欢女爱本就平常,何妨一笑置之?”
一笑置之?看到妻子偷人,还要他一笑置之?苏全忠恨不得封了那张嘴。
“三姨娘出身青楼,大概见惯了这类男盗女娼,不以为然之下,会犯罪也就无可厚非了。”唐沁儿轻描淡写地说着,她的胸怀并不宽大,不要期望她对一个勾引过自己丈夫,又准备让她丈夫另娶小妾的女人有好感。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如此打击我?”李双雪面色惨淡地望着一脸淡然的人。
唐沁儿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为长不尊,企图勾引我的丈夫。这也就罢了,至少相公不为所动。可是你居然还不死心地想让相公再纳妾,在公公的枕畔吹风。”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李双雪几乎站立不稳,“你怎么可能知道?”
唐沁儿低头拢了拢鬓发,“秋夜赏月是件雅事。”
似乎文不对题。
燕儿却心领神会,微笑道:“大嫂,你又去人家房顶上赏月?”踏月寻“霉”嘛。
苏全忠老脸惨绿,被人偷听闺房秘事,怎么样都不会有人开心的。
“还不是为了你。”神来一笔。
“我?”燕儿诧异。
“对啊,当年你可是被我从强盗的手中救下来的,又不是真的被人贩子拐走的。”
“燕儿是被你救的?”语气森冷。
唐沁儿摆摆手,道:“陈年旧事了。”一副不想深谈的模样。
“你最好老实讲。”苏全忠已经不会再有好脸色对儿媳了。
“大概十年前吧,我路过一处山脚,凑巧赶上一伙强盗作案,一怒之下,我挑了人家的老巢。”那群人不长眼嘛,抢到她头上。
“然后呢’!”苏浩风有些无奈地问。
“我在山寨里见到燕儿,当时她才被抢上山没多久,据她说好像是被人卖到人贩手中,而人贩子又被强盗杀了。而且她一直嚷嚷着说自己有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大哥,说是三娘把她交给别人的,叫她乖乖听话。”
“李双雪——”苏全忠眼珠暴突,不敢相信自己这些年竟迷恋上一个蛇蝎美人。
“我问过她才知道,她看到不该看到的,姨娘跟人幽会。三姨娘没杀她算不错了,虽然燕儿被卖入青楼一样凄惨。”唐沁儿画蛇添足地来了一句,一句足以把李双雪打落十八层地狱的话。
“这些年你不曾替她找过家人吗?”姜静涵不由抱紧女儿问着。
唐沁儿抿抿唇,笑得有些不自然。
燕儿了解,绽出一抹甜笑,“大嫂一直很忙的,救了我之后就去了大漠,两年后才回到关内。”
“你去过关外!”苏浩风惊奇。
唐沁儿点头,“塞外景色很美啊,与关内的大不一样。”害她差点乐不思蜀,若不是师父硬拖她回来见母亲,她大概还会玩上个一两年。
“关外好玩啊。”燕儿兴奋地说。
“你也去了?”姜静涵好不惊讶。
“是啊,大嫂原就打算去关外的,救了我就一起去了。”
“你领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去关外?”苏全忠实在没什么好心情了。
“你当年也才十三岁吧。”苏浩风不敢相信地看着妻子。
“哎呀,师父要增长我的阅历嘛,而且有个伴也好啊。”唐沁儿微笑着说。
“真是太疯狂了。”苏浩南不敢置信地低喃,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女领着一个小女孩去黄沙连天的塞外?
“你师父没去吗?”苏浩风握紧了拳头。
“师父在忙着跟爹抢娘了,哪有空。”而她看烦了,决定自己去找乐子,如此而已。
“一家疯子。”苏浩南再次感叹。
“还有一个人了。”燕儿努力减轻众人的压力。
“谁?”苏家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管事啊。”燕儿理所当然地说,可是众人有听没有懂。
“自大嫂十岁起就待在大嫂身边的管事,用来监督大嫂的人。”
“监督?”狐疑的目光望过去。
“大嫂年轻气盛,老爷怕惹祸,让管事在旁规劝,减少一些伤害。”
“这个我听皇上讲过。”苏浩风的话再次引起众人高度的注意,怎么连皇上也扯进来了。
“皇上说,岳父是为了防止沁儿把试图欺侮她的人修理得太过凄惨才找来一位严肃的管事跟随在侧的。”可是后来渐渐变得有些离谱,主仆两人“狼狈为奸”地进行“敛财”游戏。
防止把欺侮自己女儿的人修理的太过凄惨?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父亲啊。
“大嫂,你还没说为什么是为了我?”燕儿的问话终于使脱离的主题回归正道。
“你爹,我的公公只有三位夫人,而且这十年间没有换过,所以,我当然要去探查探查。”答案公布。
李双雪面如死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从今天起,滚出苏府,永远不要再到扬州来。”苏全忠转过身去,毕竟曾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哪,可是如今他已经容不下她。
“送点路费吧,公公,不要如此凉薄。”唐沁儿再次出声。
苏浩风会心一笑,他的妻子即使心眼小了点,却非冷血之人,而且她恐怕根本就不认为李双雪有什么大罪过,“淫”只是七出之首。
“英儿——”李双雪望向儿子。
苏浩英漠然转身,不看她。
“老爷——”
“他是我的儿子,我不会亏待他。”这是苏全忠的保证。
“谢谢。”李双雪掩面奔出假山洞。
“给他二十银子,送他走。”看也不看仆人一眼,转身而去。
“所有的男人都是州官。”唐沁儿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总结。
“什么意思?”苏浩风皱眉,有不好的预感。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理所当然的口吻。
“沁儿——”苏浩风头疼地看着妻子,她一定要如此“公平”吗?
唐沁儿正色道:“男人为什么可以用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塞外的女子就不这样。”
“是啊,有些地方甚至是女人当家呢。”燕儿兴奋地插口。
“你们两个——”苏浩风无力地抚额,一个唐沁儿就已经让人头痛了,再加上一个被教导成一样的燕儿——头痛啊。
“沁儿的话不无道理。”何玉婉语出惊人。
姜静涵也心有戚戚然,默然点头。她们就是被礼教纲常困得死死的人哪。
苏浩南同情地望向大哥,“大哥,咱们还是先走吧,否则会被人群殴。”总有一天苏家的女人会被大嫂完全洗脑的,希望不会有他的妻子在,决定了,以后他的爱人一定要离大嫂远远的。
☆☆☆
一轮圆月悬空,清辉洒落人间。纵使高处不胜寒,亦有柔情遗人间。
淡淡的、怡人的幽香扑鼻而入,沁人心脾。
月下赏花,朦胧中带着无形的娇媚,似少女含羞半遮面,别有一番情趣。
晚风沁凉,月光皎洁。正是入睡时分,苏家大少却在庭院之中散步——是的,他在散步。
安静冷清的花园,没有人语的院落。
苏家的毒瘤终于清除了,应该皆大欢喜了吧,可是为什么又让苏少夫人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呢?譬如上梁不正下梁歪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了……等等等等,然后苏少夫人一怒之下将大少爷赶至花园,不准入房。为了避免日后落得下堂妇的下场,唐沁儿甚至有休夫的打算。
休夫?
是的,她的确有这个打算。
“大哥,这么晚还不睡啊。”饱含同情的声音传入耳内,兄弟带着揶揄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你呢?又是为了什么?”
“大嫂的师父是谁啊?”太好奇了,疑惑不解,无法入睡。
“我也不知道。”他又不是江湖人。
“你怎么认识大嫂的?”
“她救了我。
“英雌救美男?”苏浩南憋笑。
“当时我披头散发。”
“大嫂心地善良。”
“她是为了救自己的丫头,也就是你我的小妹。”要不是燕儿扑到他身上,今天恐怕就不会这些后事了。
“不是吧。”苏浩南困难地合上下颌。
“太子爷真的看上了大嫂?”
“虽不中亦不远矣。”
“大嫂嫁不出去的原因不是因为悍,还是没人敢得罪太子。”谁敢跟太子去抢人?那可是未来的天子。
“不错。”
“那你呢?”他兴味地扬眉。
“当时只是不想就此错过她,而且她的身手好到足以自保,我不用担心她会死于非命。”无奈地坦诚,可是世事总是难料,他爱上了她。
苏浩南同情地拍拍兄长的肩,感叹再三,“是你就是你的,纵使兜再多的圈子也还是会到你的手中。”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众家千金、各色女子为大哥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者有之,买凶杀人者有之,绝望自杀者有之……可是,偏偏是大嫂这样一位不似千金的千金勾动了大哥的心。
“大嫂人很好。”保留的说法,只是行事有些诡异。
苏浩风叹气,“如果她更正常一点的话,我会很高兴。”不要动不动就怀疑到他身上来,虽然他是男人,可是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懂得欣赏她的与众不同,更珍惜她的特质。
“大嫂只是一时想不开。”他怀疑她有想不开的时候吗?一个走遍大江南北的女人,阅历甚至比他这个七尺男儿都要多,各地的风土人情见识过后,她的胸怀岂会还如同笼中的燕雀?
“哼!”轻轻的哼声,如闷雷响自苏浩南头顶上方。
“大嫂。”脸色尴尬,为什么她要如此无声无息地接近?
唐沁儿笑得好温柔,“我不会想不开的,小叔,倒是怕你想不开。”
“不会,不会,我困极了,要去睡了,晚安。”飞也似的逃离,惟恐迟走一步大难临头。
“如此良辰美景,合该赏月饮酒。”轻淡的语气。
灯一笼,酒两盏,瓜果甜点三五碟,笑看牛郎织女星。
满足地拥妻在怀,苏浩风但觉人生至此,再无遗憾。
“不再怀疑我了。”他戏谑地看着妻子。
“我只是突然觉得今夜的月色格外的迷人。”她微笑。
“不是孤枕难眠?”他笑。
唐沁儿扬起难测的笑意,“要想不孤独入眠,办法多得是,相公想让我用哪一种?”
苏浩风不笨,马上改口道:“娘子为人体贴入微,为夫的感激不尽。”像他娘子这种行事乖张的女子,要是一个答对不好,搞不好她会去来个红杏出墙来给他好看。
“我刚从外面回来。”笑意淡淡。
“嘎……”茫茫然。
“许久不曾活动筋骨了,去衙门走了一圈,赚到了千两纹银。”
“你又去揭榜?”挑眉,风雨欲来。
“闲得慌。”不怕死地捋虎须。
苏浩风深吸口气,告诫自己不可动怒,“你赶我出门就是为了行动自由?”很好,骗他。
“你太粘人了。”不认为错在己身。
“我……”粘她也有错吗?别人的妻子不都非常怕丈夫不粘自己的吗?当然,小小的给她心虚一下下,他的确有点过分,几乎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管事揭榜好几天了,总不能一直吊着啊。”理所当然的口吻。
该死,他一直盯着妻子居然忘记了那个管事,说起这件事,不免就要埋怨岳父母了,女儿都嫁人了,还派那个管事随嫁过来干什么?
“苏家富甲天下。”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他会养不起老婆吗?
“众所周知。”她懒得理他,径自取了葡萄剥食。
“那你还去赚赏金?”而且是那么危险。
唐沁儿慢条斯理地看他一眼,再慢悠悠地吞下葡萄,漫不经心地道:“最近无聊。”
“……”无言以对。
“明天你不是还要出门?”
“啊!”苏浩风如大梦初醒,是了,自己明天要出门的。
月已西移,可见天色确实不早了,可是,为什么她依然不动如山?
“你不回去睡吗?”
“等人。”平地惊雷都没有她的效果好。
“谁?”口气不知不觉变得恶劣起来。
“一个要命的人。”云淡风轻地口吻。
“我陪你等。”就算现在下刀子也吓不走他。
唐沁儿瞥他一眼,以足以气死的口吻道:“有你在,怕她不会来。”
“为什么我在他不会来?”面色愈发严厉,就像在看一个出轨的妻子。
唐沁儿地剥着桔子,笑意盈然,道:“季如月,你不陌生吧?”原来让温文的人失控是件令人精神愉悦的事,她找到日后的消遣了。唉!深闺怨妇,只有自力救济啊,不胜感慨。
季如月找沁儿,会有什么好事?自从自己碰到季如月后,她就一直纠缠不休,放着她的江湖不去闯,拼命跟在他后面跑,由南至北,从关内到关外……几乎哪里有他,她便出现在哪里,如果不是后来出现了秋凤凰,他仍会苦于某人的纠缠不休中。秋凤凰对上季如月,王见王,死局。他因而得以安生几年,可是……一言难尽,胸中之恨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何时方休?难道当真要逼得他自毁容颜才罢休吗?
片刻间心思千回百转,最终落到妻子身上。季如月想对沁儿做什么?为什么那些爱上他的女人不肯让他幸福?这就是她们所谓的“爱他”吗?那太自私了,他永远也不会接受。
望着高悬天际的冷月,唐沁儿默默无语。爱他,毋庸置疑,想逃,不可否认。她是个恣意江湖的人,是展翅空中的鹏鸟,一旦折了翼,便如同锁了心,不得快乐。师父的话果然有些道理,世间男儿众多,包容她的却寥寥大几。
苏浩风可以吗?
他可以,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何颜苟活于世?苏浩风暗下决心,以自己宽厚的大掌包住唐沁儿纤细的柔美,就如同撑开羽翼的苍鹰保护自己的家人。
“我是你丈夫,不论何时,我都希望自己能守在你的身边。”他不希望妻子与人争命时他一无所知,他是她的夫啊。
“浩风,”唐沁儿语气轻柔且满足,有他这句话,什么都值了,“不让你在场,是不想分心,不是拒绝你的关怀。”否则她何必对他说。
“可是我依然会担心。”
“你一定要留下来?”她无奈。
“一定。”
“这并不是我告诉你的初衷。”
“谢谢你肯告诉我。”
“我说服不了你。”她叹气。
“是的。”他坚定地点头。
“那就留下来吧。”
季如月没有料到会看到这样的情形,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在院中赏月。
“你来晚了。”淡淡地开口。
“是你来早了。”她冷言以对。
“找你来不是准备吵架的。”
苏浩风扬眉,难掩惊骇,是沁儿找人来的,为什么?
“你确定你有那个东西吗?”季如月不相信她。
唐沁儿微微一笑,拿起身侧的长形包裹,苏浩风这才想起方才她来时就带了这个东西。
季如月神情由冷漠转为激动,看着包裹慢慢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柄剑,一柄有着碧绿外鞘的剑。
苏浩风再次惊讶,他见过这柄剑,就在沁儿以前的厢房。
“你真的是我的小师姑?”季如月面色相当的不好看,自己的情故居然成了自己的长辈,说不怄那真没人会相信,
唐沁儿的神情也不大自然,似乎有些勉强,“巧合了,只是令师祖在临终之际遇到我而已,又因为贵派的掌门信物不能落入外人手中,所以,收我为徒。”让一个垂暮老人死不瞑目她做不来,所以,也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师父,虽然自己一直没有承认。可是,偏偏“师侄”是情敌,真是无奈啊。
苏浩风恍然,原来她每次见到季如月能躲就躲是由来于此啊。
“这个你拿去吧,我对掌门人不感兴趣。”徒惹麻烦而已。
“我会交给师父。”
“随便。”唐沁儿不甚在意。
“我不会再来了。”季如月认命了,如果对方是自己师姑的话,她根本就别想展开手脚。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唐沁儿感慨万千。
“我们回房去吧。”更深露重,还是早些歇息为是。
“唉……”轻轻地叹息。 第八章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秋意袭人,凉意透衣。
整理行囊,良人即将远行。
苏燕儿默默地帮着大嫂整理着衣物,父亲是故意的,非要新婚的大哥远行关外,去什么长白山。
唐沁儿一脸平静地打着结,仔细检查有无遗漏。气候渐转,越往北越冷,衣物还是带足的好。
响声传入耳,抬眼望去,就见苏浩风一脸阴霾地站在门口处,不发一语。
“大哥。”苏燕儿静默下来。
唐沁儿微笑,“行李,帮你收拾好了。”
“我不想远行。”天知道父亲究竟在搞什么?
用力将包裹系上,唐沁儿笑意不减,“男儿志在四方,何况你是商人,商人就是要四方游走,互通有无的嘛。”
“沁儿——”苏浩风不满地低吼,她究竟有没有当真,是他一个人出远门,而她得留在家里。虽然不怕父亲欺侮她(事实上她不欺侮父亲就是好的),可是,他会想念她的,他们才刚新婚好不好。
“还有,他们已经等在府外准备出发了,你也快些吧。”
“沁儿——”目光哀怨地望着妻子,她真这么绝情狠心,一句离别的思念也不给他吗?
“一路小心,千万不要再惹来一群的女祸。”似笑非笑地一睇。
苏浩风沮丧地垂下头,她真的巴不得他快点消失吗?
一抹狡黠的笑意闪过漂亮的黑眸,唐沁儿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丈夫身后的跟班,“照顾好大少爷,不要让家中担心。”
“是,少夫人。”
“沁儿——”抓住她的手,“跟我一起去好吗?”没有她在身边,他晚上会失眠。
唐沁儿拍拍他的手,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很快就会见面了啊,快走吧,一路顺风。”
“……”无言地控诉。
目送大哥失意地离去,苏燕儿悄声道:“大嫂,真的这么绝情啊?”
唐沁儿的笑容诡异,“我也要走了,这么大的家待着却非常不舒服。”
“我也要跟。”积极响应.
“你才刚回来。”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跟着出去玩嘛。”还是跟着大嫂前小姐好,自由自在,天南海北的都可以去。
“那走吧。”语气转快地说。
“嘎。”苏燕儿下巴差点掉落,“可是我们没有收拾行李?”
“我的已经拿走了。”
“……”问号满脸。
“在你大哥的行李里。”答案公布。
苏燕儿跳起,“大嫂,你……”好奸诈,原来她早就准备夫妻共进退的,却耍他美丽的大哥,哦,不,大哥最恨人家说他美丽的,是英俊的大哥。
“走吧,去准备你的行李。”唐沁儿温和地笑着,拉着小姑走出去。屋外的秋阳似也在笑,温和得不得了。
☆☆☆
而坐在马车上的苏浩风一点高兴的情绪也找不到,整个人陷入深沉的悲伤中,父亲为什么不能和沁儿和平相处呢?就因为她害他失去了李双雪那个女人吗?可是,沁儿怎么都不伤心呢?她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他?
从车窗放眼望去,但觉满眼的秋风萧瑟,凄凉惨状。
他不在时候家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心情忐忑不安,频频往后望去,担心父亲,忧心妻子。
为什么苏家的马匹今天这么能跑呢?早知道就少喂些马料,苏浩风不满的事情越来越多。唉!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整个世界都是错的。
“少爷,风大,小心着凉。”书童尽责地递上外衣。
“不用,我又不是病秧子。”不悦地一瞪眼。
“小的多嘴了。”识趣地退下,自从出府,少爷就浑身不对劲,他只是倒霉碰到台风尾。
举目远眺,根本就什么也望不到,可是苏浩风依旧不肯死心,幻想着奇迹会出现。
苏家马厩里的马匹众多,而要在众多良马里挑出几匹日行八百里的马可就难了。
“随便挑不行吗?反正这里的马都不错。”很无奈的声音。
“路途遥远,还是选好的。”断然地打掉幻想。
于净的马厩里站着两个人,犹豫不决的人。
苏府的少夫人蹙着眉头看着马厩里的马,她的身畔站着管事——至十岁起一直跟随在侧的徐长天,而他在多年相处中与唐沁儿产生了父女一般的感情,也就是说唐沁儿干的十件坏事中有九件中都有他的份。他是个纵容女儿的坏父亲。
“我来。”很清亮的声音,带着丝许生嫩。
因热心于讨论马匹问题而忽视周遭的两个人同时回头。
“苏小弟。”唐沁儿有趣地扬起眉,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会同她讲话倒是令她好奇。
“大嫂。”有些不习惯地称呼。
“你行吗?”置疑的神情。
“我可以。”苏浩英从小就对马匹有着一股狂热,幼年时都是在马房玩大的,只要母亲看不到的时候,他就会跑到马房,苏家跟马夫混得最熟就是他了。
“为什么帮我?”好奇。
“我也要去。”答案。
“你像个小大人。”她感叹,这少年老成得很,沉默寡言是对母亲长年逃避下养成的,可是奇怪的是他看她会顺眼,们心自问,她究竟哪里惹人喜欢?不晓得,公公不是一副恨死她的样子嘛,真是奇怪。
“你像大姐。”苏浩英难得地展露笑容。
“挑马吧。”她让开路。
四匹马很快挑了出来,三人相视而笑。
马的嘶鸣声太响,以至于引来了在后园散心的苏家主母。
何玉婉诧异地看着三人与他们牵着的四匹马,“要做什么去?”
“出门。”唐沁儿面不改色。
“可是你们只有三个人。”
“还有一个等在后门。”
“去哪儿?”问到症结所在了。
唐沁儿毫不隐瞒地道:“去找相公。”
“英儿为什么也去?”不解。
苏浩英壮壮胆子道:“我想出去看看。”
何玉婉看看媳妇,又看看庶子,然后略一沉吟,一抚掌微笑道:“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面面相觑,他们有听错吗?
无奈地等待。
燕儿,同样无奈。
“燕儿,你怎么又要抛弃为娘的独自远行?”含悲带怨的语调引人鼻酸。
“大嫂同我一道。”燕儿苦口婆心地劝,就因为不小心被母亲看到收拾行李,母亲便开始眼泪婆娑地“控诉”她十年的不孝,导致她的哀伤忧郁囤积多年。可是,当年她是被拐的好不好?又不是自愿的。
“难道你忍心让为娘孤独在此等候?”锦帕不住地拭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真是我见犹怜。
“可是——”看到母亲孤寂伤心落泪的神情,燕儿为难地说:“您总不能跟我们一道去吧,山高水长的,气候又要变冷了。”
“不要紧,有你陪着为娘,娘哪儿也敢去。”只要不一个人待在这个华丽的牢笼就好了。
看看母亲紧拽的行李,燕儿无力极了,再望望后门的方向,大嫂一定等急了,心一横,好吧,一起就一起吧,就当是去游山玩水了,虽然秋末冬初实在不是个出游的季节。
帮着母亲打理行装,然后又多了一名自幼服侍母亲的丫环,人家不放心。
令人为之失笑的场面。
唐沁儿一脸无奈地认命,在她身后是一支车队。
天哪,何必这么凑兴嘛。
姑嫂两人,一个惦念夫君,一个向往自由,这群闲闲没事做的苏家人跑来凑什么热闹?
除了蒙在鼓里的男主人苏全忠,在家的苏家人到齐了,一个不缺。
主母出行,护院、丫环、家丁不可少,少爷远游,书僮不可少,少夫人、小姐……拉拉杂杂下来,也就三四十人吧,可是也够吓了好吧。
姑嫂相对苦笑,为什么会是这个局面?
很好,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人,现在倒成了声势浩大的出游,真是——哭笑不得得很。
一大群人出行,要准备的衣物、用具、银两……等等,花样繁多,所以,行程顺延,一直忙到午时过后近黄昏才缓缓上路,
等到出府访友的苏全忠回府时,几乎是人去楼空(夸张了一点,至少还有二三十个仆人在,只是主子只剩下他一人而已),这种景况几乎气炸了他的肺。怎么?举家逃难吗?家中金银细软洗劫一空(被拿去当盘缠了,临时起意,仓促搜刮,当然见值钱的就拿。难道等男主人回来给他们开金库取银子嘛,那就哪儿也去不了了。)精英护院走个精光(跟人家出游去了,不算偷跑),能干的管事丫环一个不剩,全部带走(长年做奴仆,难得有机会大家一起出游,自然是平时得宠的人机会大嘛)。
很好,非常好。
马厩里一匹马也没剩下,除了大儿子带走的,其余的都被后一拨人拉跑了。叫他想追也难,而且,他也不想去追,他快气死了。见到那群人搞不好会当场暴毙,不划算,真是太不划算了。
唐沁儿,一定是她,一切的祸源都是这个嫁入苏家的新妇弄出来的,他一定要让大儿子把她休掉,毫不犹豫地休掉,再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进门。
☆☆☆
车辚磷,马辚辚。
一路尘埃不断。
这样一支车队,不引人注目实在不可能,就好比硬要大家忽视一头巨象一般困难。
人多,自然不可能速度快,要考虑这里面好多都是从未出过远门的人。可是速度慢,就不可能追上前面的人嘛,唐沁儿有些郁卒。她只是要去找相公,为什么现在要负责一大群人的衣、食、住、行呢?
“小姐,不如老奴先去告知姑爷一声?”在车队行进三天后,徐长天献计。
“也好。”总不能放任这一群没出过门的人自生自灭吧。
“老奴很快会回来的。”
“路上小心。”
☆☆☆
尘土飞扬,一骑驰离。
滚滚红尘,铺天盖地的涌来。
那是一支车队,他不费力地便看了出来。“徐老!”惊讶的男声。
“姑爷!”同样诧异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儿?”异口同声的问题。
“我来追姑爷。”
“我回去接沁儿。”
同时作答,然后相视大笑。
“小姐也赶来了,不过出了点小问题,所以,一时半刻无法到此。”徐长天暗笑,小姐与姑爷还真是绝配呢。小姐看起来性情淡漠,其实却不然,是个为善不欲人知的可爱女孩子。嗯,个性稍嫌别扭了点。而姑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把小姐放在了心头。
“出事了,沁儿出什么事了?”苏浩风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一脸的惶恐焦急。
“小姐没出事。”徐长天暗自好笑。
“可是,你明明说她出了点问题。”苏浩风焦急地问,恨不得背插双翅赶回去一探究竟。
徐长天正色道:“小姐只是无法快速地赶上来,没有出事。”
“她为什么不能快速地赶上来?”一定是出事了,苏浩风的心整个揪疼起来,早就该知道不能放她一人面对父亲的。
“小姐要照顾大家。”无奈极了,为什么姑爷不肯听进他的话呢?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照顾谁?”苏浩风挑眉,不耐地问。他的妻子只能照顾他,谁敢让她照顾?
“大人、小姐和少爷他们。”一堆闲人哪。
“…”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们全部出来了,而且就在身后六七十里的地方。”
苏浩风再次陷入呆滞,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出现?他的母亲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他的小弟,沉默寡言,不与人亲近,怎么可能跟人家一起出来?他的二弟,天生不安分,应该早就闯江湖去了,又怎么会和家人搅在一起?小妹——被人带坏情有可原。
出事了,一定是家中出事了,否则不会有异象出现的。
望着苏浩风火烧屁股一般地催马往回赶,徐长天不可抑制地扬起嘴角,有好戏看了。
☆☆☆
在连续赶了几千里之后,众人终于可以找个客栈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心情之好可想而知。
在这座不知名的小镇上,只有一家简易的“迎客居”,而苏府一行人便包下了这里作为落脚点。
掌柜是个历经沧桑的人,大半生都奉献给了这家店,打这一行人走进客栈他就瞧了个八八九九。
当先那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一定出身豪门大家,气度逼人,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来的贵气,非一般官宦之家眷可比拟。而后的那位夫人典型的小家碧玉气质,且年龄上要较轻。至于那位少妇却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了,典雅娟秀,温和有礼,即使淡漠,亦不会给人以疏离感。
小姐芳华正茂,容貌清丽。大少爷气质洒脱,仪容俊秀,带着几分江湖男儿的豪爽。小少爷沉默寡言,却并不冷漠。
丫环仆役谈吐之间亦透出一股教养,可见主家必是不凡之人。
官宦之家?不像。
仕绅家眷,也不像。
商人难免市侩,这群人的主子身上却找不到半分铜臭气。态度温和,气质高洁,不流于俗。
大富之家,只有这个了。祖上必有居官者,家中亦有出仕者,眼下难免有人经商。为官不贪,无法拥有宏大家业,为官若贪,家小必有庸俗不堪之辈,难免有污秽之气。他们没有,气质干净得像白纸一般。
富及三代必有世家之气,谈吐之间优雅怡人,饮食自有讲究。他们自带有厨娘,租用了客栈厨房自烹佳肴。
两位夫人与年少的小姐、公子一桌共食。
那位端庄秀美的少妇与公子(他也是在无意中听见公子喊大嫂,才晓得两人并非夫妻,先前一直以为他们是少年夫妻)共桌。面对佳肴,少妇神情索然,执箸的手无意识地在碗里拨来拨去。
“大嫂,里面没有虫子,放心吃吧。”看不下去了,再看下去,他也要胃口尽失了。
淡然一瞥,继续拨食动作,当没听到。
“总得吃饭才有力气赶路。”
“有马车。”淡淡的口气,说出让某人为之跳脚的话,“多喂草料,自然不怕赶不了路。”
他是笨蛋、白痴,明知道咬人的狗不叫,还自讨没趣送上门去让人骂。苏浩南恨恨地埋头苦吃,他要化悲愤为食欲。
旁观者会心而笑。
大概是对碗内的米粒不再有兴趣拨弄,唐沁儿终于捧起了碗。
苏浩南马上大献殷勤,拼命往大嫂碗里夹菜(有误会其来有自,他表现得太亲热了——在外人眼里),笑眯眯地道:“大嫂,这个好吃,多吃点。”非要追问出她的师门不可,太好奇了,而好奇心快使他发疯。偏偏大嫂的嘴像蚌壳一样紧,撬都撬不开。
但是这一幕看到某些人眼里可就非常的刺眼了。
“苏浩南,你该死的在干什么?”暴怒声自门口传来,一个头顶冒烟的俊美男子正喷火地瞪着某人碍眼的手。早该知道这小子不怀好意的,幸好他来得及时。
“我在给大嫂夹菜。”呆呆地回答,大哥好大的脾气啊,身为手足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幸目睹美男发火,真是被吓到。
风尘仆仆一脸疲倦,依旧无损于他天生的俊美,光彩依旧引人注目。
好俊的人物!掌柜暗自称赞,就像谪落凡间的神仙一般。
“相公。”温婉带柔的嗓音奇异地浇息苏浩风心头之火。
“沁儿。”紧紧地将人揽入怀中,不顾大庭广众、人多嘴杂,三日不见,相思成灾啊。
“还没用饭吧,一起吃。”拉人坐下,添碗增箸。
“你为什么坐这儿?”苏浩风怒目向手足。
苏浩南眨眨眼,无辜地道:“那桌满了。”他是故意跟小妹换的,但现在打死也不能讲啊。瞧瞧他亲爱的、俊美得举世无双的大哥一脸想吃人的表情,聪明的人都知道要暂避锋芒的,他恰好不笨。
“相公,吃饭吧。”温柔地将筷子放进丈夫手中,眼眸含笑,纵使春已逝,亦感心头暖如春。
苏浩风对妻子展颜一笑,气煞了一旁的手足,差别待遇啊,见色忘义。苏浩南在心底暗自唾弃大哥,只敢暗自,谁晓得大嫂会不会报复。
“二哥,来这边坐。”燕儿很啊卖力地招呼兄长,不想看他太过尴尬。
“这里挺好。”偏生有人不认命,坚持介入人家夫妻之间。
苏浩风扬眉,以着若有所悟的语气道:“二弟,莫非是倦鸟知返,要回来帮为兄的一同操持家务了?”
“这边空气稀薄,我到那边去。”马上灰溜溜地闪人,大哥越来越奸诈了,估计是跟大嫂相处日久的原因,他原本和蔼可亲的兄长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窃笑声四下响起,二少爷最大的罩门就是不愿被家里的生意困住。而大少爷恰好用来制住他狂放不羁的个性,让他稍微收敛一下。
“你怎么会这么快遇到徐叔?”不好奇是假的,依她的估计怎么也得一两天。
苏浩风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因为我往回赶。”他真的太没有男子汉的气概了,相思欲狂,不顾一切地拉转马头往回赶。
唐沁儿微笑,握住丈夫的左手,轻柔地道:“谢谢你。”她嫁到了一个好丈夫,即使他有着最可以花心的相貌,依然只爱她一人。
“为你,值得。”他深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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