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1
第20章 怨恨
凌晨的时候下了几点微雨,早饭过后的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有些发闷。
随行的护卫纷纷上马,永赫伺候父亲也上了坐骑,送行的人不少,应如福晋只简单的嘱咐几句。
美璃有些害羞地走到马前给未来公公福身送行,这是她第一次见永赫的阿玛图哈。
图哈在马上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后,“嗯”了一声。既然是老祖宗的意思,这丫头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好,他也无意反对了。“你要多注意保养,”他严厉不失关切地说,“太瘦弱了些。”
美璃有些意外他会额外和她说话,感激地再次福身应答。
永赫从父亲马旁快步走到她身边,扶她站直身子,心疼她一直福身腿酸。
因为准备拔营登车,众人都聚集在营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永赫这样疼爱回护让美璃羞红了脸,皱眉轻推了永赫一下,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小俩口的甜蜜责难引得几声暗笑,孝庄更是扶着玉安笑容满面地看着,开口揶揄道:“图哈,你儿子和你当年一个模子出来的。”
一句话说得图哈和应如都尴尬又深情地互看一眼,扑哧笑了。
图哈在马上欠身,向老祖宗辞行。
“图哈,你经验老道,见多识广,此次一定要多替我管着皇上些,他年轻气盛,行军打仗终究欠缺历练。”孝庄恳切嘱咐。
“奴才不敢,皇上年少英睿,老奴自当鞠躬尽瘁。”
被老祖宗这般倚重托付,图哈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自又不同,应如福晋不免暗暗骄傲。见老祖宗说完,意蕴悠长地看了眼永赫和美璃,应如轻叹了口气,太皇太后当众这样抬举,也算是美璃带来的福分吧。见儿子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做娘的心中又酸又甜,无可奈何。
永赫不舍地看了美璃几眼,小声说:“我晚上就回来的。”这才上马随父亲追赶前方皇上和八旗勇士的队伍。
美璃红着脸遥望他纵马远去的英姿,竟然已经开始想念他。
“都准备登车!”靖轩突然在她身后大声命令,吓得她一抖。
不等她去寻找自己的车辆,已经被他用力握住胳膊一路拖行,像塞行李一样塞进停在老祖宗车后的小车。
怕引起大家的注意,美璃皱着眉并没强硬挣扎。
把她摔上车后他并没就此松开手,阴鸷冷冽的眼睛还瞪着她瞧,美璃撇着脸不看他。她还是有些了解他的,从小呼风唤雨高高在上,她缠着他的时候他烦,她就是死在他面前,他都能无动于衷地冷眼看着。如果她默默走开,不再被人注意,他看见她的时候还会洋洋得意地想到这是个他丢弃的女人,不会再正眼看她。偏偏她现在有了永赫,她……也能被当成一块宝,她浅浅苦笑,自己也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幸运,他就不甘心了,耍起王爷脾气处处寻衅。
“靖轩?”车外响起素莹疑惑的声音,他不得不直起身子扭头去看,美璃趁机用力一甩,挣脱他的钳制,人也快速向车里侧一缩,远离他手臂能触及的范围。
他一边和素莹说着话,一边用眼角冷冷瞟着她。素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皱了下眉,有些抱歉地拉住素莹的手一起走开了。美璃松了口气。还好,再有两天的路程就能到承德,他会尽快和素莹成婚,战事将起,他会和承毅哥一起率军出征,过去的一些会因为时间的流逝不留一点儿痕迹。
她挑了下眉,烦躁的心平复下来。
车马缓慢启动,她突然想起从昨晚就没看见秋泉……没猜错的话,这事和靖轩又脱不了干系。她想起昨天夜里他掐住静娴脖子的样子,那么残酷那么凶狠,可她却不觉得陌生,是的,他一直是这样的,他喜欢的,他不喜欢的……截然两种样貌。素莹也许一辈子不会看见他那副样子,但她……早已经领教过了,之前他就是用那么残忍那么厌恶的神情看她的。
午饭是太监挨份送到马车上,各自简单食用的。为了节省时间,队伍只是停下一会儿。
因为一上午都窝在车里,美璃并不怎么饿,她几口吃完,在附近走动一会儿,舒散筋骨。
静娴也站在与她相隔四五辆马车开外的路边,她冷冰冰的目光与美璃相遇时,美璃被她看得很不舒服。静娴盯了她一会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低声怨毒地说:“你现在得意啦?人人对你好!”
美璃知道她一肚子邪火不敢找靖轩,只能撒在她身上。
“有男人护着怎么样?世事难料,你别高兴得太早!”静娴语无伦次地怨骂着,积压在心里的仇恨好像突然找到了目标。
“静娴。”美璃冷冷地打断了她,“你不累吗?紧紧揪住已经过去的事情不累吗?”
静娴一愣,半晌才嗤笑道:“看来你倒是玩得洒脱!我不像你,能退而求其次!靖轩攀不上,就扒住永赫。”
“永赫不是!”美璃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了,别人怎么说她笑话她,她都能忍,但她不许她们嘲笑永赫!“在我心里,永赫是谁也比不上的!”
“得了吧!”静娴哼哼冷笑,“靖轩是王爷,和蒙古打完仗搞不好就是亲王,永赫是个什么东西?连个贝勒都不是!只是靠着父母祖荫的毛头小子!你骗鬼啊?!”
美璃比她笑得更冷,“就算他是个贩夫走卒,他也是我心里最好的男人!”王爷怎么了?王爷在她最苦最疼的时候连一眼也没看过她,毛头小子又怎么样?他的心他的手……他的一切都好温暖!
静娴表情一狠,“你是在向我炫耀吗?”她还想继续说,却浑身一僵,直直地看着美璃的身后,脸色发白,讷讷无语。
美璃也感觉到身后涌起的寒意,还不等她回身,一只裹挟着蛮横力量的手抓住她的上臂,把她疼得眼泪刷地淌了下来,那力量没因为她的哭泣而减弱,反而更粗暴地把她拖入车厢。
“最好的男人,嗯?!”车厢狭小,他轻而易举地把她逼入死角,怕自己忍不住伤害她,他死死捏住她身体两侧的木椽。美璃被他突如其来又异常猛烈的怒气吓了一跳,本想冷漠对抗,却在被他掐住下巴时气势消散殆尽。
“松……松手!”她想说得义正词严,但下巴传来的剧痛竟让她结结巴巴。
“他就亲了几口,摸了几下,就成‘最好的男人’了?”他尖刻地嘲讽,松开她的下巴,按住她的双肩把她压在身下,她拼尽全力的挣扎对于他不过是可笑的徒劳。马车被压得来回摇晃,拉车的马匹也原地兜步,低声嘶鸣。
“别……别让我恨你!”美璃怨恨地瞪着用身体的重量折磨着她的男人,她的肋骨好疼,就要被压断了。她的……胸部更疼,正被他羞辱般地用他结实如铁的胸肌碾压着。
“你不是已经很恨我了么?”他微喘,冷笑。不容她再说出什么令他更生气的话,惩罚般地封住了她哆嗦而苍白的双唇。他的吻太激烈也太强横了,她无法呼吸甚至无法吞咽,被他和自己的唾液呛得剧烈咳嗽。
她哭了,因为她的咳嗽和哭泣,他皱眉喘息着放松了对她的压制,她羞怒已极,不假思索地趁机一膝盖撞在他已经灼硬的胯间,只求他能停止对她的侮辱。
他闷哼一声,脸色惨白,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汗珠。他双手死死撑在她身体两侧,僵硬而颤抖。
美璃也有些害怕了……从他身下蹭出来缩在车厢角落,也许她闯下大祸。
“你!”他忍过这一阵剧痛,用杀人的目光死瞪着她。
美璃浑身哆嗦,但只要他不再对她那样,她并不怕他凶狠的眼光,杀了她又能如何,对他来说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
“王爷。”她的声音颤抖,但已经不再结巴,“别再做让我怨恨你的事!”她寒着声调重复。“你再如此,我宁愿一死!”
他铁青着脸用眼神继续杀她,她坚决无畏地回瞪着他。她知道,他侮辱的是她,更是永赫,她不许!
静娴被靖轩贴身的侍卫半恭敬半胁迫地推出一段距离,她冷眼看着靖轩把美璃推上马车,然后马车暧昧地抖动起来,马都被压得原地打转,侍卫不得不拉住缰绳呼喝稳住。
她鬼气森森地一笑,好啊,一个肆意威胁她的男人,一个向她炫耀的女人……她倒要看看,谁能有什么好下场。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1
第21章 幽会
离承德已经不过五十里之遥,沿途景色也不再是单一的草甸稻田,高坡山峦河流潭水渐渐多起来,不少女眷都下车步行赏玩沿途风景。计划明日才赶到承德行宫,时间充裕,靖轩在午后路过一处景色极为秀丽的高地时便命令队伍扎营。
为了躲开靖轩,美璃假称疲惫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待在自己的营帐里,她皱眉闭目躺在软榻上,极力平复忧烦的心绪……只要过了今晚,她再也不会给他机会单独相处!
“美璃格格?美璃格格?”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极为轻声的呼唤,一听就知道是个小太监。
美璃赶紧坐起身,理了理头发,应了一声,“进来吧。”
一个十二三极为眼生的小太监有些慌张地蹩进帐来,还在帐门口四下望了望。
“有事吗?”美璃被他异于平常的举动弄得有些疑惑。
“永赫少爷回来了。”小太监咽了口唾沫。
“嗯。”美璃皱眉看他,这么平常的一句话,他干吗说得这么鬼鬼祟祟?
“他……他叫奴才来……来传个话。”小太监的肩膀缩了缩,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恭敬地送到美璃手上,“今晚戌时到营后林中一会,他有重要事要说。”
美璃看着手中的荷包,是永赫的,但……她总是觉得这事稀奇古怪。以永赫的脾气,断不会做这么藏头露尾的事,他有话、有事肯定会赶来亲自和她说!
难道……她烦恼地捏紧手中的荷包,永赫得知了早上马车里的事?生气了?待她抬头想细问那个小太监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溜出去了。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或者……那天溪边永赫动情的吻和……她的脸发烫,他是约她到无人处……她甩了下头,不会的,溪边之事被靖轩撞到后永赫满面羞愧自责,她相信永赫,他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小太监从美璃帐子里出来竟然两腿发软,踉跄着跑到僻静处大口喘气。
“没用的奴才!竟然吓成这样!”银荻从暗影里闪出来,气愤地踢了他一脚。
小太监扑通跪倒,浑身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格格饶命,格格饶命!去骗骗美璃格格,奴才已经怕成这样,庆王爷那儿,奴才是死也不敢去啊!”说着还流下眼泪。
“你!”银荻又踢了他几脚,小太监只是连连磕头哀求,随她瞪眼咒骂只是不肯动身。银荻横眉立目却也束手无策。
“哼!废物!”
静娴终于忍耐不住从帐后闪了出来,银荻真是毫无助益的蠢货,这么简单的事还是要她出面来解决。
“你看看这个!”她扔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在小太监面前的地上,小太监瞥了一眼,浑身一僵,显然是被上面的数字惊了一下。
“你不过去传个话!事成之后,你先到我府上躲一阵子,谁都知道庆王爷眼看着要出征,没那闲工夫满世界找你!等他一走,我就和老祖宗说,调你去个好地方当差,这点儿银子算额外赏你的。”静娴冷笑着许诺。
“真……的?”小太监口气不稳,十分动心。
“废话!现在我们都是一趟线儿上的蚂蚱,我害你自己也跑不了,你担什么心?!”静娴不耐烦地瞪眼。
“好……好吧。”小太监终于站起身,拱手应诺,揣好银票。
“去了王爷那儿稳着点儿!别这么鬼头鬼脑的!传话你也不会?!”静娴低斥,小太监弯腰垂手连连点头,勾肩缩背地一径去了。
“表姐,然后呢?”银荻假装精明地询问。
静娴看着她在心里冷笑,蠢货。“银荻,我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你!我可是损人不利己,白忙活。”
银荻有些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知道,知道,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能把你招出来!你都说过一万遍了!你就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我去找永赫?”
“你去找永赫,他能跟你去看?”静娴冷笑不已。
“他不去,我拉他去呀!再说,美璃偷汉子,他不得一听就炸了,急着去抓啊?!”银荻撇着嘴说。
静娴瞪她,“是!他是急着去看,等他看见那场好戏,你确定将来他不记恨你?不怀疑你?你还指望他喜欢上你?”
“……”银荻噎住。
真是无可救药!静娴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去把消息告诉素莹!让她找永赫一起去看!”
银荻惴惴地说:“她肯吗?”
“当然了,她又不像你这么笨!美璃眼看着要成她的心腹大患了。”
看着银荻愣头愣脑往素莹帐篷里去,静娴呵呵冷笑,银荻,不能怪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笨!素莹是最巴不得美璃赶快嫁给永赫的人,怎么会拉永赫去捉奸呢!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笨死活该!
靖轩斜靠在软榻的高枕上,手指轻抚自己的下巴,眯眼看着对面浑身发抖的小太监。小太监被他看得快要瘫在地上,后悔死自己的一时贪念,招惹上这么个主儿。
“你说……美璃约我后山林中相见?”他低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重复小太监的话。
“是……是。”
“好,告诉美璃,”他一扬眉,深冥双眼闪过诡谲的光亮,“我一定去。”
小太监松了口气,逃命似的跑出营帐。
靖轩冷笑着躺下,低劣把戏!不过……很合他意,事成之后,他倒是愿意给静娴记上一功。
春天的天气不到酉时已经黑了,银荻早早地来到后山林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她一边焦灼又得意地等待,一边鄙视静娴的胆小,竟然不敢来看好戏!
她又隐隐担忧素莹会不会拉永赫一起来,听了她的消息,素莹只是低头沉思着不说话,也没给个明确的表示!
接近戌时,她听见窸窣的脚步声,美璃举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蹒跚而来。银荻躲在暗处满心欢喜,好呀,主角终于来了。
山风阴凉,吹动树叶飒飒作响,无端就让人打起冷战。美璃抱着胳膊有些冷,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怎么还不见永赫来呢?她轻轻地来回踮脚,不安又焦急。
比她更急的是暗处的银荻。怎么其他人都不见踪影?!好歹靖轩应该来的呀!小彬子明明说他爽快答应的!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了,灯笼里的蜡烛都烧到尽头。美璃紧皱着眉,肯定是谁故意耍她取乐!从头儿就觉得怪了!
她决定不再傻等,赶快回去,说不定永赫从皇上那儿回来找不到她正在着急!
见美璃往回走,银荻急得要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计划的好好的,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她蹲得时间久了,腿早就麻痹,着急站起速度又太快,腿使不上劲,扑通摔倒,压在地面的树枝上发出咔嚓的响声。
“谁?!”美璃吓得跳起来,赶紧用已经很微弱的灯笼往这边罩,当她看清趴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银荻时,顿时沉下脸。
“是你?!”
银荻开始有些慌乱,腿渐渐恢复知觉也不再那么麻痒,她站起身,虽然计划没有成功,她也不必惧怕美璃吧?
“对,就是我。”她故意仰起下巴,满不在乎地冷笑。
“有意思吗?”美璃都懒得理她,转身就走。
“美璃!站住!”被美璃不屑的态度激怒,银荻上前使劲扯她的衣服。“贱人!不要脸!就知道贴乎男人!”
灯笼在撕扯间掉在地上熄灭了,美璃原本就生气,再加上银荻不依不饶地扭打,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她。银荻不是她的对手,一屁股仰摔在地上也急了。
“你打我?你还有脸打我?”她发了疯一样扑过来抓扯美璃的头发,多日的怨气顿时倾泻出来。
美璃被她扯得头皮剧痛,也奋力打她,两个人扭成一团,银荻被她撞在树干上后背辣辣的疼,也便倚住树身借力使劲一推,推得美璃连连后退,突然尖厉地惨叫一声,人都没了踪影。
“美璃?”银荻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头皮发炸,喊了几声美璃都没回应,她壮起胆子哆嗦地爬过去查看,惊惧地发现美璃消失的地方竟然是个天然的地窨,因为被草蔓遮挡十分隐蔽。
爬在边缘似乎还能听见美璃在几丈深的坑洞里呛水扑腾,救命都喊得十分微弱。
“妈呀!”银荻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坑底有水!”
她话音未落,已经有条黑影飞快地从她身边闪过,噗通一声也坠入坑底的水中,溅起的水花都迸到她脸上几滴。
“鬼呀!”她吓得倒爬几步,等她想过来一定是谁跳下去救美璃再爬回坑边看时,坑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一片死寂,她颤声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
那个人是谁?该不会……都淹死了?!
她吓得冷汗如雨,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让她恐惧不已的地方,她只想逃开,只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1
第22章 不甘
美璃感到肚子被人用力地压了下,喉间一热,连咳带呛地吐出一大口水,鼻子里也都是倒灌的水,每呼吸一下都酸楚难受。
她又回想起刚才掉入水中遭受灭顶的惊恐绝望,她死了?
“好些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淡然问道。
她吓得浑身一颤,想躲都没力气,刚才在水中垂死挣扎已经消耗了她全部的体力。
她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月光从小而窄的洞口照射到洞底的水中,粼粼的水光随着月亮移动正照下来而越发明亮起来。
她看见靖轩俊俏却冷漠的脸,他长长睫毛上挂的水珠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亮,照耀得黑眸更加深邃。他坐在她身边,态度轻松,对她的害怕惊惧似乎还带了些讥嘲。
“这……这是哪儿?”她不想与他对视,她勉强半撑起身,趴在地上地环视四周。这是距坑底水面不足两尺的一个小横洞,洞口还垂下很多手腕粗的藤蔓,难于发现。
这个天然地窨是个葫芦形状,洞口虽小,中腹阔大,坑底简直就是个小水潭,幸是他们命不该绝,坑壁上竟有这么个横洞,而且……他竟然能发现了这个隐蔽的洞口,就算再好的体力踩水呼吸也终不免力竭溺毙。
她戒备的余光看见他竟然开始剥除自己湿透的衣裳,“你……你干什么?!”她又气又急,横洞低矮狭窄,她根本避无可避。
“你不冷?”他打着赤膊嗤笑,不理会她的羞愤抗议。
被他一说,她也感到湿漉漉的衣服紧紧黏在身体上,格外冰冷难受。但她扭过脸不看他,强迫自己冷淡地说:“不冷。”
他冷笑一声,也不再理她,把自己脱下的贴身衣物到洞口拧得干干的,擦去身上的水珠。
美璃强作镇定地死都不向他看……可他,竟然脱得只剩最贴身的长裤,连靴袜都甩脱了,光着脚,一副很自在的样子。她拿他束手无策干脆闭上眼,独自默默忍耐越来越刺骨的冰冷寒意。
他悠闲地靠着洞壁,借着月光水光看她。两年后的她,最打动他的就是这副默默忍耐的样子,倔强又孤单,一下子就让他乱了心……动了情。
他一皱眉,飞快地俯过身来拉扯她冰冷湿漉的衣服。
“你干什么!”她怎么可能没防备着他?可真的他动起手来,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太过微弱。“王爷……”她犟不过他,死死地抓着自己襟口,用力得竟从衣服里捏出水来。
他嗤笑,“你放心,我现在也没那个兴致。”
他的口气让她更羞恼也更难堪,终究挣不过他,身上的衣物被他粗鲁的扯去,她只好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双膝,团成小小人球。他哼了一声却再不去强行扯她,而是用拧干的衣服为她仔细地擦去后背,胳膊,小腿……这些她即使蜷起来仍护不住的地方的水滴。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突然猛力一揽,轻松把她搂入怀中,手更是毫不留情地一拉她的脚踝,美璃觉得他似乎要把她的那条腿都要扯断了,那阵疼还没过去,他修长有力的胳膊和腿都缠上来,她简直就像只被蜘蛛逮住的飞虫一样,困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她还想拼力挣扎一下,却被他制得更死,“我现在是没什么想法,你在继续这么扭下去,”他邪气地一哂,“难说。”
她也知道徒劳,干脆双手紧紧互抱住上臂护住胸部,也架开他横环在她身上的胳膊。他也不理她,死紧地搂着久久不见一丝松懈。
美璃枕着他的胳膊,心里再抗拒,身体却不争气地依赖着他身体的温度。鼻子一酸,她还没来得及阻止,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滴落了,这曾是她豁出一切想得到的温暖,他却那样吝啬于给她,现在……即使再暖,她的心终归冰凉。
“你就没什么可说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有些恼意地开了口,还坏心地一震自己的胳膊,颠了下她的头。她紧闭着眼,他现在浑身难受,她倒舒服得像要睡着了!
美璃皱了下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有些敷衍地说,眼下这种情况,她并不想惹怒他。
“你说呢?”他不屑地冷笑,明知内情仍成心诬蔑,“不是你约我来的么?”
“我?!”她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又惊又怒刷地看向他,那清如寒潭,媚若春水的大眼睛在粼粼水光下异样美丽,他觉得胸口一热,原本已经胀痛的某处更加难受。他绷住脸,维持着冷漠的神情,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她。
美璃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大致理出头绪,她就知道这个恶作剧不会只是把她骗到山上这么简单。
见她又不说话了,他更不是滋味地摇了她一下,“我救了你,道谢的话呢?说不出来,用行动更好。”他恶心地轻笑两声。
“你来了多久?”她冷淡地打断了他的笑,“银荻和我打架的时候你就在吧?”他应该早就来了,一直躲在暗处好笑地看着一切。
他不说话了。
这回换她低低冷笑,对她的苦难袖手旁观似乎是他的乐趣。
被她的笑声激怒,他翻身压到她娇小柔嫩的身体上,“我跳下来救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洞!”是的,脱险后他对于自己冲动的行为暗暗心惊,也后怕了!如果不是挣扎中拉得洞壁上的树藤乱摇,他未必会发现这个洞,他……他的宏图,他的野心,可能都会因为身下这个一脸冷峭,心里想着别的男人的小女人而烟消云散!
她的表情微微一变,含着讽意的笑容渐渐敛去。
“谢谢。”她扭开脸,轻声说。
他表情凶横地从她身上翻下,死死地如刚才般搂着她。他真的有心就这么掐死她算了,她不感谢他,他生气,她谢了,他更火!
他为她做的就值她这么句寡淡敷衍的话吗?!
感觉到他的怒意,她笑了笑,“你可以不救我的。”
“你!”他手臂的青筋都爆出来。
“美璃——”洞口上方突然传来永赫焦急的呼喊。
美璃大喜,刚想回答,却被靖轩更快地捂住嘴巴,他用手脚死死地困住她,让她无法弄出一丝响声来引起永赫的注意。靖轩甚至腾出一只手,飞快地拉些小洞外垂下的藤蔓遮住洞口。
美璃急的心都快爆开了,洞口上方被火把照得很亮,永赫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呼喊让她的心都疼起来。她在这里!她在这里啊!她恨极地想去咬靖轩捂她嘴巴的手,却被他早早防备,用力一捏她双颊,她的下颌一阵剧痛,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小横洞里暗黑,看藤蔓遮挡后被照得通亮的地洞十分清楚,扑通一声水响,永赫腰间系着长绳从洞口跳了下来,他在水中反复下潜寻找,最后喊她名字的声音都嘶哑了,甚至带了哽咽。
两个侍卫也跳下来帮他寻找,因为他们都抓着自己腰间的绳子没去拉扯藤蔓,又实在想不到洞壁会另有玄机,完全没注意到这黑暗的一角。
“永赫!”洞口传来应如福晋的哭喊,“上来吧,永赫。”
“不,不!”永赫失魂落魄地嘶喊着。应如福晋命令上面的人强行把他拉上去,永赫狂乱地甚至想用随身的匕首割断绳子,与他一起跳下来的侍卫连忙制止了他,协助上面的人把又哭又喊的永赫拽上去了。
“你干什么?!”直到上面再无声息,靖轩才松开了她。美璃缓了好半天,才声嘶力竭地哭喊出来,刚才永赫的呼喊让她的心都碎了!
“干什么?”靖轩的笑容异常森冷,“不让他们找到你!”
“你!”美璃太恨了,他到底要折磨她到什么程度?她疯了一样地扑过去,用双手乱打他,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她嘶声质问,因为太过激愤,头发都被摇得披散下来,凌乱地贴在瘦削的面颊上,看上去更加脆弱无助,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永赫断肠般的绝望呼唤。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泪水决堤一样流下来,几天来的委屈怨怒都发作出来,“我对你已经死心了,我只是你不要的!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要我怎样?!”她像是质问他,又像在质问让她一再痛楚的命运。
他由她大哭大喊,这样的美璃让他有了些熟悉的感觉,他被她最后那句话刺痛,双手一紧。
“美璃……”等她哭得精疲力竭,他才低低的说,“你愿意永赫看到你我现在这副样子?”
她一僵,昏沉沉的脑子麻木地无法思考。
“一会儿我的贴身护卫会找到这儿来,我带你出去,你可以说你从坡上滚下去了,没掉进这里,银荻一定吓得半死,不会与你争执。”没有猜测,也没有流言!
她僵硬地被他搂进怀里,没想到她现在这副绝望恸哭的样子竟会这样揉碎他的心。
他抱紧她,“你问我为什么……我只是不甘心莫名其妙地当了那样的负心人。”他抛弃的她,哪里是怀中的她呢?!
“你真的会带我出去?”她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动情的诉说,茫然地固执于他的承诺。
他一阵恼怒,她的眼里,心里,现在只有那个男人了吗?
“你会保守今天的秘密?”她信不过他!
他松开她,隐忍地坐直身体,阴鸷地看着满面泪痕,眼神迷离的她,她的心已经被刚才呼喊她名字的那个男人带走了。
不甘心!他不甘心!
她心里的那个男人,原本是他!应该是他!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2
第23章 回报
黑暗,又是她最恐惧的黑暗。
她很难受,甚至觉得自己还在要吞噬她的水里挣扎,每一下呼吸都那么艰难。她哭喊着想睁开眼,想抓住任何一个可借以生存下去的东西……她似乎又再次置身火海,焦灼炙热,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好疼,眼泪刚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就被蒸发了。
她求救了,没有人来……她放弃了,颓然倒在火丛中,无可奈何地化为一缕轻烟。
她哽咽着,额头突然一凉,真实的触感把她从混乱的迷梦中拉回来,她无力睁眼,尝试地小声地要求喝水。真的有人把水送到她的唇边,她唯恐是梦,惊喜又贪婪地大口喝下。
“美璃……”
这声音她好熟悉,是永赫吗?不对……永赫不会有这么悲伤的语气。
“美璃……”她的手被握在一双冰冷的手里,“美璃,我只要你就够了。”他说,她无力皱眉,但她听出他口气里的无奈,仿佛……这是他在告诫他自己。
她有点儿着急,想睁眼看看那真的是永赫吗?
周围有些吵,好像她迷乱地错过了一些片段,很多人在小声的说话,像在争辩又像在吵架,她的头很疼。
一个女人突然很大声地说:“她不行!她会毁了你!”
美璃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但那悲愤的语气却一下子印在心里。
很苦的药灌进嘴巴,她知道药物来之不易,不敢皱眉,艰难地吞咽,终于还是呛了一下。她一急,竟然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永赫,呼吸顿时急促,她要告诉他别担心,她还好,她没死!下一瞬,她愣住了,坐在她床边默不作声的是永赫吗?他甚至没有发现她醒来。永赫怎么会有这么木然的神情,他的眼神怎么会那么冷?
“格格?”扶着她喝药的虹铃惊喜地叫了她一声,永赫颤了一下,扭过脸来看她的眼神……美璃放下心,是他!他的眼神,他的微笑,还是那么温暖,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好些了吗?”他坐过来,代替虹铃扶住了她,让她舒服地倚在他的怀里。
“我病了?”美璃问,那水里火里的挣扎不过是她病中的错觉。她转动眼珠,“这里……”她在一个房间里,阳光慵懒,应该已经是下午。
“这里是承德行宫。”永赫笑了笑,接过虹铃递来的手巾,为她擦去额头密密的汗珠。
已经到了承德?她有些意外,她到底病了多久?她的表情突然一僵,她……是怎么回来的?靖轩带她回来的?心里猛地涌起强烈的不安。
“我……”
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却被永赫温柔却坚决的话语打断。
“回来就好!其他……”他飞快地皱了下眉,微笑的眼里又出现她刚才陌生的表情——一意孤行的坚决。“……不重要!先把身子养好。饿了吗?我去叫人送点儿吃的来。”
他走出门外,很小声的吩咐屋外的宫女什么,她只听清“……别让她见……”
永赫有事!她的心变得很重很重,呼吸再次艰难。她看向站在床边的虹铃,她竟然惴惴地避开了她的眼光。
“发生了什么事?”她郑重地问,因为身体虚弱,声音十分飘浮。
“没什么事啊。格格,再喝点儿水。”虹铃勉强地笑着,转身去拿水。
“我是怎么回来的?”美璃直直地看着她,隐隐预想到一切的症结。
虹铃握着杯子,表情为难,她僵直地站在桌边,没答话。
“虹铃……”她几乎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虹铃烦恼地轻甩了下头,格格迟早会知道,早些告诉她,让她心里早有主意也是好的。“是庆王爷抱您回来的。”她深吸一口气,干脆把所有的情况说出来。
因为有急事要庆王爷处理,大家才发现他不见了,最后惊动了太皇太后。事关重大,太皇太后怕庆王爷有闪失就要报给皇上处理,也着人严厉调查王爷失踪前见了谁。这样就查到了一个叫小彬子的太监,小彬子吓坏了,把静娴格格和银荻格格招了出来。银荻格格这才大哭大喊和疯了一样嚷嚷去救人,大家才知道了来龙去脉。永赫少爷带着大量侍卫打捞寻找了一整夜,最后都绝望了,太皇太后也急得犯了心痛的老毛病。
没想到天亮后庆王爷竟然抱着格格回来了,虹铃说到这儿,不安地看了脸色苍白的美璃一眼,终于还是无法向她述说当时的情景,格格什么都没穿,被王爷用半湿的长衫包着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抱进帐篷。
往承德的一路,王爷更是待在马车上寸步不离,永赫少爷到了行宫后才能见到格格。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什么恶毒的流言都说了出来。素莹格格也哭得病倒了,应如福晋来找了永赫少爷几次,最后还在这房间里吵起来……这些,她怎么和格格说呢?
“应如福晋……来过这里?”虹铃停住不说,美璃也没追问,她无神地沉默了许久才突然问道。
“您都听见了?!”虹铃有些意外。
美璃咬紧牙关,那声音是永赫的母亲。
她不行……她会毁了你!
美璃……我只要你就够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永赫的眼睛里会有那样的神情,终于知道了他说那话时的沉痛。
门被宫女小心地从外推开,靖轩淡笑着走进来,心情似乎不错。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深蓝色袍褂,更显得高贵雍容,俊俏至邪佞的脸庞带着志得意满的飞扬神色。
她应该痛骂他吗?她应该怨恨他吗?
她只是木然地看着他潇洒自如地坐在榻前的凳子上,虹铃要为他上茶,被他云淡风轻地一挥手拒绝,仿佛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她冷漠的眼光让他沉下脸,“你们都出去!”吩咐下人的时候已经带了三分怒气。
等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俩,她还是没说话没表情,死死地盯着他看。
“怪我?”他冷笑一声,好心情全毁了,暴戾残忍的神情又占据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她看着他,她一直就想问他为什么!
“你自己病了,我还能把你扔在山上?”他也回瞪她,毫无一丝愧疚。
她还是那么看着他,这话拙劣得都不像一个借口,只要他想,他有一万个办法来妥善解决这件事。
“为什么?”她连语调都不曾轻改,固执地问。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暴虐,失去那个男人,她就这么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为什么?”他哼笑一声,“只要我还对你有一丝丝的不舍,就不会让你跟别的男人走!”
她长出了一口气,一丝丝的不舍?她终于可以冷笑着闭上眼,是的,这个理由对他来说已经很充足了。抛弃她,还是拣回她,都只要随他高兴,他一直就活得如此恣意。
“我不逼你,我要你自己选。”他嗤笑一声,刷地一甩下摆,摔门而去。
不曾在他面前流下的眼泪,终于从紧闭的双眼中涌出,他何尝还用亲自逼她!永赫再掩饰,眼底深处流露出来的惋惜已经把她的心撕得粉碎!娶了她,他的前途……就毁了,讥笑鄙夷将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一辈子!
如果他大声地责骂她,怨怪她,甚至抛弃她,她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她给他的原本就少,少得可怜,现在……他的赐予,她再也要不起了!只是卑贱的家世,只是可笑的过去,她还能劝服自己相信她可以用孝顺他的父母,为他治理家务,为他生儿育女,对他全心全意的好来回报。现在,他要娶她的代价,她万死难偿,她会成为他的人生,他的仕途里最大的败笔……
如果没有她,他的未来是康庄坦途,他有那样的父母,他有那么好的容貌性情,他可以娶个最好的姑娘……她一直知道的,所以她才那么谅解应如福晋的抱怨和惋惜。
同去江南……她忍不住抽泣出声,他说的时候她就觉得幸福得太过虚幻,她还暗暗笑话自己患得患失成了心病,终于,这真的成了她人生里最美好最无法追求的梦。
永赫看着下人把清粥端进房来,他依旧温柔地扶她坐起,他的笑还是一如往日,他小心地为她吹凉粥一勺一勺地喂她吃,再若无其事,他眼眸里的忧愁……她明若观火,因为那双清澈豪迈的眼睛里原本没有!
她也含笑地吃着他亲手递来的粥,微笑的嘴角总是不听话地轻轻抽动,因为她要忍住不哭。
看她吃下整碗粥,他才放心的松了口气。他爱怜地替她理顺披散的长发,扶她躺下,盖好被子。“睡吧。有事就叫虹铃去叫我。”他深深看她水雾迷蒙却带着浅笑的美丽眼睛,他专注而眷恋的眼神让她想嚎啕大哭,死死忍住,她只是垂下一行眼泪。
“永赫,什么都没发生。”她想向他解释,即使她与他已经注定擦肩而过,她也想让他明白,他喜欢的女子并没作出对不起他的事。
“嗯,我知道。”他笑了,用修长的手指擦去了她的眼泪。
她几乎是用了全部全部的忍耐,不去握他的手,不去求他抛下一切,带她远远离开。她的人生里……不会再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爱她,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突然想自私一次,她实在舍不得了。
她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温暖的手如今这般冰凉,即便他决定娶她,他对他的父母终将带着愧意,他是父母的骄傲,却因为对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痴迷的执着而让父母的期待彻底落空。她怎会不了解他?他是那么善良,那么孝顺。
她咬了下嘴唇,成功地让自己笑了,“永赫,你也要好好的。”
他也要好好的走他的路……他就该幸福的生活!
他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向她笑了笑,所有的眼泪就在他转身而去时奔涌出来,她哭了,却不敢出声,生怕他听见了会回头……她能回报他的,就是让他走,就是让自己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2
第24章 选择
虹铃一边扶着美璃缓慢走在前往太皇太后寝宫的路上,一边担忧地为她拉拢披风,“格格,何必这样着急!您看,您的腿还是发软的!夜风都起了,您再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美璃因为虚弱无力不得不紧扶住虹铃的手臂才能勉强行走,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虚汗,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没说话。她的力气都要用来坚持着走完这漫长的通往乐寿堂的宫道,用来……向老祖宗说出她的决定。
她住的离太皇太后的寝宫并不远,拖着病弱的身体和她不敢去品味的心情,她走过的路犹如漫漫一生!她有过这样的感觉,就是她被从冷宫里带出来,去见老祖宗。那时……她感慨,也萌生了淡淡的希望烟缕。而现在,她是要去把那已经熊熊燃烧成的憧憬生生踩灭。
虹铃还说她太急了……如果可能,她永远也不想迈出这一步,但她不得不催促自己尽快前去,因为永赫再用他那双眼睛多看她一会儿,她可能都会失去离开他的勇气!
晚膳将完,不少宫女太监捧着食盒器物三三两两地往来行走,看见美璃的时候都含笑低头,那笑容里有太多她承受起来都觉得辛苦的讽意暧昧,他们快步与她擦肩而过后,她不意外地听见他们小声嘀咕轻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又何需听清呢。
虹铃觉得担在胳膊上的重量增了几分,格格的颤抖越发明显了。“格格?”她担心地喊了她一声,“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
美璃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站直,不,她不能回去了!她的天地很小,不过宫苑、府邸,永赫呢?她想象得出,他受到的嘲笑鄙夷数倍于她!她听过那些男人怎么说她,如果比那些恶毒下流百倍的话是说永赫的,是因为她而说永赫的……她还怎么面对永赫,怎么面对永赫的父母?!
若然离开她蜷缩的小屋时,她的心底还留有一分退意,现在……完全没有了!
当她看见老祖宗寝殿外,刚被太监用竹竿挂上的灯笼时,她的眼猝不及防的湿润了。她离开了安宁殿的刻骨黑暗,没想到,只不过为了归于另一处更冷更孤寂的处所。
“格格。”她被院门外的太监拦住,“老祖宗在会重要的臣属,请您少等。”
“什么重要的客,这个时候来?”虹铃有些烦躁,格格这样的情况,怎么在夜风四起的院子里“少等”?
太监平素与虹铃还算相熟,凑过来小声透露,“是户部侍郎。”
虹铃一时反应不过来,依旧口气不善,“谁么?”
太监着急地一躲脚,鬼祟地看了眼暗淡灯光下脸色更加苍白的美璃,嗐了一声,“就是札穆朗!素莹格格的阿玛!特意从围场赶回来的,所以这回才到。”
虹铃暗暗撇嘴,看了看美璃表情毫无变化的脸,看来,为了这事着急上火的人还真多。
“格格,要不,您先到拐角的廊子那儿坐会儿吧,还避风些。回头人出来了,奴才立刻替您回进去。”见美璃勉强支撑的虚弱神态,小太监也有些不忍,热心地提议。
美璃点点头,她也实在站不住了。
廊子的确避风,也因此格外阴暗,没有一丝光亮照到这里,美璃靠在木柱上苦苦等待,虹铃也着急地不停走到院子里瞧看,小声埋怨这个札穆朗到底在说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院子里起了些响动,小小的问安声此起彼伏,一定是来了什么大人物,虹铃闪身躲入黑暗。
刚才的那个小太监的一声问安,因为离得很近,所以十分清楚,“给庆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美璃轻颤,是他,他也来了。
“札穆朗来了?”靖轩沉声问太监,口气疏冷不悦。
“是。”太监十分殷勤,“王爷瞧,人这不出来了么。”
稳健沉重的脚步声一路向这边来,一阵衣服的窸窣声,“奴才给王爷请安。”
美璃淡淡一笑,这就是现实,素莹的阿玛再风光,也要给靖轩这个未来女婿下跪。若是平时,就连皇上也会给几分面子,在老臣将跪未跪时说声免礼,但此刻……靖轩看来是没说。
过了一会儿,靖轩成心冷淡的语声才响起,“起吧。”
“喳。”札穆朗闷声说,口气里带了几分隐忍的薄怒。
“札穆朗,什么事让你不辞劳苦连夜赶回来?”靖轩冷笑,口气倨傲冷峭。美璃有些意外,就算靖轩分位再高,那毕竟是他未来的岳父,而且……很明显,将来对他的助益很大,他不该用这么蛮横的态度对他吧?
“小女病势沉重,奴才挂心不已,所以特向皇上乞假前来。”札穆朗闷声闷气的说,似乎也不敢对年纪轻轻的未来女婿太过放肆,十分忍耐。
靖轩轻嗤了一声,不甚着意地说:“那去吧。”
札穆朗似乎非常意外,靖轩竟然这样就结束了谈话。
“王爷……”札穆朗再说话,口气低沉了很多,刚才还带的几分暗怒也因为靖轩的不在乎而威力自减。“素莹对您是真心实意,皇上也许过老奴……”
“札穆朗!”靖轩的口气更加暴虐无礼,干脆生硬打断对方的话。“你少抬出皇上压我。肯娶你女儿,是因为她还有几分打动我的姿色。”他轻蔑的口气让札穆朗倒吸了口气,却没再吭声。“皇上为什么要我娶她,你心里明白!人人说我是希图你家那点儿不干不净的银子,我这儿都和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了,你还来给我蹬鼻子上脸?”
他说起素莹的口气,竟让她的心也微微一刺,他看素莹那宠溺的眼神,低下头让素莹在他耳边低低细语的神态……难道背地里就是这么一番鄙薄的话语吗?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同情素莹,但她为她感到难过……爱上靖轩,真的很可怜。
这一番让人难堪的话并没遭到札穆朗的反驳,他竟然默然地承受了理应为小辈的庆王爷傲兀的态度。
“札穆朗,有这么多精力,就好好去想想怎么给皇上办差!怎么让那些贪官多吐出点儿银子来!我答应你的,答应皇上的自然都会办到。其他的,你就少白费心思!我是娶了你女儿,怎么,你还真给我摆起老丈人的谱儿了?我想娶什么样的女人你们管得着么?你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么?”
札穆朗还是没说话,沉默地听着未来女婿这篇训斥。
“行了,去吧。也和你女儿好好说说。我该给她的给了她,不该你们多管的,你们少插手!”
“喳。”
这一声“喳”,竟然美璃觉得胸口一闷,札穆朗是用什么心情什么表情说出这个字的?无奈,对命运,对现实……最深沉的无奈。那个用毫不在乎的态度说着那么伤人话的男人,竟然反驳不得,反抗不得。
美璃的手指死死捏住横栏的细木,他……似乎已经计划好所有人的未来了,包括她。她已经听得很清楚,他要给素莹的,是王妃的名分,是和札穆朗的姻亲关系。伴君如伴虎,现在皇上用得着札穆朗,百般倚重抚慰,一旦时过境迁,札穆朗弄回来的是什么银子,为什么他能弄回来,这些明摆着的秘密还能不能被皇上容忍?于是皇上要给札穆朗吃定心丸,札穆朗也需要这么个权势熏天的女婿。
她又错了,她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太美好了。她以为他至少是真心喜欢素莹的。他是喜欢素莹,但他所能理解的“喜欢”,就是对美貌,对娇柔的一时兴奋。
他说的,“想要娶的女人”就是她吧?娶?不过是立的偏房,说好听了是侧福晋,其实不过就是妾室。
她不是他第一个想娶的女人,之前有蒙古公主,后来有素莹,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
她突然有种解脱之感,她的选择,真的是种解脱!
他可以要挟任何一个有求于他的人,但对于她……他还能如何?
等人都走光,太监终于来叫她进去见老祖宗的时候,她甚至淡笑了,原本有些畏惧的寂寞未来总比嫁给那个冷心无情的男人要好!
“……你想好了?”听了美璃坚定如山的请求,孝庄沉默许久。
“是!奴婢愿意终身礼佛,为老祖宗祈福添寿。”美璃再次叩头重复。
“美璃……”孝庄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两天,为了这个孩子,她已经操碎了心。“过来。”她怜惜地拍了拍身边的炕垫,美璃坐近她的身边,孝庄含泪抚摩她苍白却异常俏丽的小脸,“孩子,你真的是长大了。”
她真的怕美璃是来对她说和靖轩是清白的,还要嫁给永赫。她相信她说的,但……她却左右为难。哭死在她面前的应如,她也是母亲,她知道那种对儿子的深切期望,她也懂母亲愿意付出生命来保护孩子的心情,她无法反驳她。一脸决然地来表明非美璃不娶的永赫,久历宫闱薄幸的她,也感动于这个挚情男子的不离不弃,她竟然忍不下心答应他,她知道他娶了美璃将会失去什么。势在必得要娶美璃的靖轩,这个冷硬霸道的孩子竟然也当着她的面坦白说自己喜欢美璃,娶她就会对她一生呵护。
似乎,无论她怎么处理,都是决绝无情。
这个无论她怎么处理,都注定会受到伤害的脆弱女孩儿……竟然能愿意用孤苦寂寞的一生来独自承担一切痛苦。她又痛心不舍!美璃从小到大,已经吃了太多的苦,难道……老天爷还觉得不够吗?
“美璃……再让我想一想……”她不忍答应她!这个如娇花美月的少女,难道就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断送了终生吗?年纪轻轻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一生有多漫长?
美璃笑了,想……就能有办法么?“老祖宗……美璃不后悔,一辈子不后悔。”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2
第25章 决定
该说的都说了,美璃走回自己房间竟比来时轻松得多,脚步依旧虚浮,却不似刚才艰难。
守在她门外的小宫女见她和虹铃回来,都作了个皱眉的表情向房间里看,美璃冷淡一笑,靖轩在里面吧,她并不意外。
比起她的淡漠,虹铃却紧张的要命,扶她进房时甚至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房间里的烛光算不得明亮,靖轩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里,美璃没有抬眼看他,只是暗含抗拒的恪尽礼数低头向他福了福,便吩咐虹铃扶她上床躺下,折腾了这许久,她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
被她置之不理的靖轩倒也没勃然大怒,反而轻轻地冷笑一声,“要出家啊?”他的语气饱含讥讽,却冷淡平静。
“嗯。”她背对着他面向床里,应付了一声。
“很好。也算积德修身了。”他讽笑。
她闭着眼裹紧被子,不再理会他。
“我已经上本给皇上,请他把图哈调到我麾下充作先锋,他年纪是大了点儿,不过……经验老道么。”他呵呵冷笑,成功地看她僵直了脊背。“嗯,你好好养病吧,选好那个庵堂,我愿意送你一程。”
美璃攥紧被子,他……不过是吓吓她吧?
他说完也不耽搁,不疾不徐地扬长而去。
虹铃轻拍自己的胸口,真是没想到,原本以为庆王爷知道了格格的决定会雷霆大怒呢,看他在格格病中的态度好像还十分关切,没想到心冷得这么快!
“给我倒杯热茶。”美璃有些颤抖地吩咐,她的心突然慌张起来,靖轩的态度让她也始料未及,似乎比他发火更让她觉得危险恐怖。
茶还没喝下半杯,外面已经响起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旗鞋的木底疾步踩着青砖发出凌乱的“嗒嗒”声,让人莫名其妙地烦乱紧张。
“格格,应如……”还没等小宫女通传完毕,应如福晋已经闯了进来,她脸色青苍,眼睛通红,看着她的表情怨恨又气愤。美璃赶紧下床,应如福晋竟然对着她直直跪下,一个响头磕在冰冷的青砖上。
“哐啷!”美璃手上没来得及递给虹铃的茶盅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张口结舌地看着泪流满面却表情冷漠的应如福晋,震惊得忘了去扶她起来。
“格格,格格!”应如福晋一声比一声高地喊她,似诅咒又似哀求,“你放过我们家吧!请您开开恩吧!”
虹铃轻推了一下已经呆了的美璃,她这才想起去拉应如福晋起身,原本就手脚无力,再加上应如福晋执意跪着,她根本拉不起她,不敢受福晋的跪拜,美璃只好也对着她跪下来。
“福晋……”她默默忍耐应如福晋抓得她胳膊疼痛不堪的手,决定离开永赫的话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不知怎么开口。
“格格,我知道我这样……作为一个长辈真是可鄙可耻,但就是因为‘您’!”她加重的这个敬称,口气重得让美璃浑身一哆嗦。“我的丈夫一把年纪了要去阵前效力,我的儿子现在被关在天牢大狱……格格,当初我们家应承了老祖宗的意思,就算对您没恩,也没亏欠你啊!我的儿子,为了你……”应如福晋的声音尖厉起来,“就算看在他对你曾经一往情深的份上,你别再害他了,别在害我们家了!”
美璃浑身虚软地跌坐在地上……怪不得他会那么气定神闲,怪不得他会那么冷淡笃定,他不用来逼她,不用对她多说一个字,就已经把她逼上绝路!
她闭上眼,仰天苦笑,泪水凌乱从面颊上滚落。她哭不出声音,曾是她挖空心思想得到的男人……没想到,当她终于属于他的时候会是这般绝望痛苦。
“福晋,美璃……知道怎么做。”她没睁开眼,她突然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兴趣。她觉得自己被好几个人拉到榻上,不知道应如福晋还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走的,夜是不是已经深了,天何时会亮。
当她再次睁开眼,从门窗里照进来的阳光太过明亮了,明明是个春天的艳阳天,她只是觉得眼睛刺痛。坐在铜镜前,她直直看着镜中憔悴如鬼的自己,“虹铃,给我打扮一下。”
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的虹铃被她的口气吓得毛骨悚然,扑过来扶住她的双肩,“格格,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快点儿,我还有事出去。”美璃淡笑着催促。
她的头发很容易梳理,又不用戴太多首饰,很快就打理完毕。“去把我那身淡蓝的袍子拿来,今天我想穿那个。”她随意地说。
虹铃点头,快步去了。
美璃走出房间,花木在阳光下分外精神,她笑着在姹紫嫣红上掠过眼光,下人们放置杂务的房间开着门,她走进去,轻松地在抽屉里找到毒老鼠的砒霜。回到房间,她满意地审视镜中自己一会儿,虹铃才慌慌张张地拿了衣包回来。
她知道她的死……毫无意义,但是她太气愤了!她气靖轩,更气命运!她想嫁给他的时候,他不答应,忘记他的苦……她看着镜中自己发笑,她拼命忍过了,孤苦难捱的冷宫岁月,她也忍过了,当她暗暗庆幸自己终于忘记了他,终于有了永赫时,他竟然又非要得到她!她又如此火辣地承受他要她的痛楚!
她无法像他那样强硬地控制别人的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就一直是被控制,被摆布的那个人!她就连躲都躲不开!她不想寻死,有那么多次痛苦得想死去的时刻她都捱过来了,但她除了死才能让他吃一次瘪,竟别无他法!
她突然笑起来,发现那么多苦难并没把她的任性全数磨灭。其实,如果不爱他了,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他家财万贯权势熏天,嫁给他吃好的穿好的。偏不!她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得太气恼了,怎么也要出这口气!
这才是美璃格格吧!她笑着看镜中也笑了的自己,仿佛遇见了故友。
靖轩为了方便并没去承德别业住,宿在行宫的一个偏僻的配殿里,不同于别的宫室,有很多兵士护卫把守。负责通传的太监去了很久才出来,居然告诉她王爷还没起。
美璃挑了下嘴角,他也回敬了她些颜色,自小习武,他不可能晏起的。他要她等,她便等。
整整半个时辰,美璃的腿已经僵直酸痛得快要失去知觉,才被人带入内室。他正悠闲地穿着松散的长褂坐在太师椅里喝茶,见她脸色死白,嘴唇都干裂地被带进来,还假意殷勤地让宫女为她上茶。
美璃没再向他施礼,没再避开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脸,被她冰冷的眼光看着,他微笑的眼睛里泛起怒意冷冽。
“找我干什么?选好皈依圣地了?”他冷哼,把手上的茶盅顿在几上。
“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她说。
“我要你怎样?”他眯眼看着她冷笑,故作不解。
“放了永赫,也别为难他阿玛,我什么都听你的。”她一字一字地说,突然有些促狭地想笑,什么都听他的?就不!
“嗯——”他看着她拉长调子,“是么?”
“对!”她无比痛快地欺骗他,竟为了自己的死亡有种报复的快感。
“很好,现在你就跟我去老祖宗那儿亲口说出你的决定。”他站起身,吩咐宫女给他更换正式的袍褂,“哦,对了。”他好像刚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闲话一样边被伺候穿衣,边说:“我娶到你以后才能把永赫放出来。你要是寻死了,我就让他一家给你陪葬。”
她胸膛里的空气好像突然被全数抽去,愣了一会儿,她无法置信地摇着头,像是呓语又像是劝服自己:“不会的,你不会这么胡来的!”
他推开宫女,自己扣着扣子,心情变好地看着脸色灰败的她,“怎么不会?只要我高兴。”
“胡说!”她觉得自己最后一击在他面前全然无效,脑袋开始发热,强装出来的冷静自持土崩瓦解,“永赫的阿玛也算封疆大吏,又是皇上得用的臣子,于公于私你都不会的!”她无法自抑的后退两步,惊惶地瞪着他。
他穿戴整齐,笑着走过来如爱抚般轻掐了下她颤抖的小下巴,口气却阴冷残酷,“大清朝就连缺了皇帝都会继续传承,更何况小小一个图哈!美璃怪我吗?”他笑着问,温柔得几乎诡异。
她死瞪着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做出一个表情。
“你不该怪我。你该怪那个男人。如果他比我强,能把我关进天牢,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你又怎何需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一扯她的胳膊,她被他弄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脚无力得竟然站不起来。
他没扶她,反而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他,“我查了,五天后就是个好日子。”
五天……她不想看他,只能闭上自己的眼睛。
当她觉得自己再无一丝抗争的力量,不得不屈服于他,屈服于命运时,那个曾让她小小雀跃的充满勇气的美璃也终于断了与她的最后一丝联系。她又堕于忍耐,堕于绝望……过去的美璃终于死了个彻底,只留下她……一个对命运无奈却无法反抗的女子。
她的悲恸激怒了他。
她轻微地点了点头,“好。”越快越好,如果都是注定好的结局,她希望永赫能少受些苦。
他紧紧咬了下牙,她不答应,他恨,她答应,他更恨!都是为了那个男人!她从十二岁就一直缠着他,怎么就比不上与永赫相处的短短几个月?!
他太恨了,只能用最刻薄地话来舒缓这愤怒。“我承德的宅子已经叫他们去收拾了,娶你,不用太费周章,五天足够布置妥帖。”
她还是没睁眼,毫无血色的唇还是只吐出清淡的一个“好。”
“走!”他暴虐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自己去和老祖宗说!”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2
第26章 名分
排成一长队的太监把一箱箱的结婚用品抬进美璃小小的院落,虹铃忙得满头大汗,能用得上的地方都堆满了,太监还在源源不断地抬进来。很多小宫女挤在院门口看热闹,一改往日的嘲讽表情,都羡慕地赞叹着,故意放大私语的声音,讨好似的让美璃的下人们听清,“庆王爷对格格可真好啊!”
美璃倚着高高的枕头半躺在榻上,默默无语地翻动手上的书页,对门外的一切都置若罔闻。永赫送她的杂谈和笑话书现在已积攒了厚厚一摞,陪伴了无数个她不敢入睡的夜晚。
“格格,承毅贝勒来了。”虹铃用手绢擦着汗跑进来,一脸惊疑,一万个没想到承毅贝勒会来看自家格格,他就连给老祖宗请安,也只在春节拜年的时候才会来一次。
美璃也有些意外,坐直的身子,愣了一会儿才起身迎接,承毅已经从外面缓步走进来了。
彼此无言地互看了一眼,承毅轻皱了下眉头,眼睛淡淡地向呆杵在那儿的虹铃扫了一眼,虹铃背脊一凉,立刻心领神会地福身退下。承毅贝勒和庆王爷一样,越是面无表情越是让人害怕。退出门口的时候,虹铃还自动自发地掩上门,总觉得承毅贝勒肯来见格格,一定会有很重要的事。
“承毅哥,坐。”美璃亲自为他斟了杯茶,他一定是快马加鞭从围场赶回来的,颜色素淡的长袍上浮了薄薄的灰尘。
承毅在椅子里坐下,却没喝茶,他没有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包递给美璃,“拿去。”
美璃出于礼貌地接过,不想让他失望才假装好奇地打开,锦帕包的是块发黄的羊皮,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图形,有人物也有八卦,纷繁杂乱,好像是江湖骗子故作神秘的符咒。她无心探究,只是好奇承毅为什么会送她这么块东西。
“这是‘八部八阵’图。”承毅简短地解说着,“皇上派我找了很久,关系前明巨大宝藏。我两年前找到后……一直留在身边,就是怕皇上降罪下来,我等不到去准噶尔的那天。”他清冷一笑。
美璃拿着羊皮的手剧烈一抖,差点拿不住,她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这“八部八阵”图对皇上甚至大清非常重要,重要到承毅可以用它保命。
“皇上明天回銮,你拿这个给他,纵然不能做王妃,也足以成为平妻。”
“承毅哥……”美璃忍住眼泪,她的心里似苦又甜,这世间还有人肯为她这样着想,这恩惠她铭感肺腑,却不能领受。轻轻捧过他的手,把羊皮送还在他手里,“我不能要,你留下吧。”
这是他用以保命的宝物,她不能收下。
“拿去吧。”承毅悠长一笑,又把羊皮塞回她的手里。“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了。他……不会杀我了。”
她还想拒绝,被他沉沉地看了一眼,承毅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我就要先行领兵到边界驻扎候命,想来……身为兄长也没为你做过什么。你拿去给皇上,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恢复你和硕格格的封号,虽然你不是大福晋,但品阶却比她高,以后至少不会受辱于她。”
知道她心灰意冷,承毅难得多说了一些,也许此刻她已无心盘算未来,但……日子总还是会继续,他苦笑,这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停止流逝的日子,简直残忍。
命运对她一再责难,他能帮她的也只有这么多。
“美璃,就算是为了我一片苦心,你也要按我说的做。”他叹了口气,美璃的未来……其实靠这份宝藏图于事无补,他能做的……真的只有这么多。
美璃沉默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夜晚,躺在被里紧握着羊皮宝图,她竟然对未来的岁月充满恐惧,麻木的心绪被承毅哥的那番话打破了,她……只是侧福晋,小老婆,冷宫里,这样的人她看得多了。风光过的、没风光过的,在被她们的男人丢弃后,都是一样的结局。她们的眼睛,是她刚进冷宫时最害怕的,一双双都是死气沉沉,鬼气森森,她们每天就在做一件事,等死。
只有体会过黑暗的人……才会怕黑。
终于,她揣着宝图走在去往皇上正殿的路上,至少她要为自己试一下,至少她不要辜负承毅哥对她的恩情……她,害怕。
也许她去的太早,负责打扫的宫女太监刚刚收工,宫宇间一片寂静,连鸟儿的鸣唱在她听来都如声声哀叹。
走过靖轩住所外,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但是……几步后她停下了,孤身行路,她的脚步又轻,此处的宫墙仅仅是为了间隔道路格外单薄,她清楚地听见了素莹的声音。
“……靖轩,你就不能娶了我以后再让她进门吗?”素莹几乎卑微地哀求。
“……”靖轩没有回答。
“求求你。”素莹哭泣着,撒娇又乞怜,美璃似乎都看到她柔美的脸梨花带雨的神情,任谁都会怜惜她。
“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她只是个侧福晋。”靖轩似乎有些心疼,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只是个侧福晋。
美璃僵直地站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宫道上,她想逃开不听,人却像被重锤钉在原地。
“她……也是格格。”素莹哽咽,“她还深得老祖宗的喜爱。更重要的是……”她哭出声,委屈难过地搂紧他的腰身,他喜欢美璃!为了得到她竟然大费周章,甚至训斥了她阿玛!她靠在他怀里,嘤咛哭泣,“靖轩,我好怕!和别的女人分享你……我不敢抱怨,我就是怕……就是怕……将来会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靖轩也搂紧了在他怀中轻颤的她,“你会成为我的正妻,皇上需要你成为我的正妻,你有了我,怎么还会一无所有?”
“靖轩,我拥有了你吗?”素莹傻傻地追问。
“嗯。我承诺给你的,不会少一样。”他笑笑。
“靖轩……”素莹低泣着叹息,“未来的岁月,我很怕。”
美璃抬起眼,看天空中缓慢飘过的云,只有这样酸痛的眼才不至于流出眼泪。
素莹……也可怜,她和她一样害怕。
她听见靖轩对札穆朗说的那些话,知道素莹和靖轩的婚姻皇上另有深意。她扶着墙转回身,一眼看不到漫漫宫墙间的道路哪儿是尽头。她又何必为难皇上呢?
命运已经铁了心要伤害她,她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即使她成了平妻,即使她又能恢复和硕格格的封号,那又如何?她还只是个侧福晋!
她还只是靖轩的侧福晋!
她令皇上、老祖宗,甚至承毅哥都为难,承毅哥毕竟是私藏了这份宝藏图两年,而且是明知皇上心意还执意为她拂逆圣意,皇上真的还能一再原谅他?
她何必再做愚顽挣扎?徒劳。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3
第27章 花烛
夜已有些深了,但房间里很亮,照得蒙在脸上的红盖头遮在眼前越发艳红,美璃觉得眼睛长时间被这血一般的颜色刺激着有些疼,就闭上了眼。
就娶一个侧福晋而言,靖轩也算给足她面子,聘礼、执仗都是上等。老祖宗也坚持让她从宫里嫁出,百般优待。这些……她都不意外。老祖宗和承毅哥一样,是怕她将来受气,靖轩,就算娶别人,他也会这般大费周章,因为他是庆王爷,不会失了自己的身份。
承毅哥……美璃有些心烦意乱,她拿八部八阵图去还他的时候,他只是向她笑了笑,说让她留着,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了。他的笑容,让她觉得十分不祥,似乎他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样。
不及细想下去,门外的喜娘丫鬟们都像麻雀一样骤然欢闹起来,她听见那熟悉的冷漠声调依旧平淡地说了声“赏”,然后仆妇们的笑声就更高了。
庆王府的承德别业已经颇有年头,虽然装饰一新,门被推开时仍发出吱嘎的声响,让美璃浑身一抖。
她攥紧了拳,手心没过程的就满是汗珠。
他坐到她身边,喜娘们跟进来不停地说着吉祥话,美璃去闹过别人的洞房,知道这时候喜娘会把新郎和新娘的袍角系在一起,寓意永结同心,可是眼下……那些叽叽呱呱的女人只是像念经一样把那套说熟的吉祥话说了又说,直到塞了交杯酒给她。
她猛省……她不过是侧福晋,不是和他“永结同心”的那个人。喜娘扶着她的手,与靖轩交杯对饮,这酒冰凉而苦涩。
他在嬉闹声中用秤杆挑开她盖头的时候,她垂下眼看着自己膝头裙上艳丽的纹样,嘴唇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房间静了下去,但仍能看见门外侍立丫鬟的影子倒影在窗纸上。他就站在她对面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跨步靠近她的时候,美璃死咬住嘴唇才没倒吸一口气,她的心猛烈地收缩了。
他把她拉到大铜镜前,按在凳子上。她依旧垂着头,看镜子的话……也会看到他。
他轻缓地摘去她沉重的礼冠,她的发髻上簪了很多小饰物,都是宫里的老嬷嬷非要她戴的,他摘的时候勾到她头发,很疼,她只是轻微的皱下眉,不肯出声。他察觉了,“疼的话就说!”他命令道,她只是轻轻摇头,不语。
长长头发解去一切束缚,柔顺地披在她身后,却没让她感到一点儿放松,果然,他拉起她,轻松地打横抱起,她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撞进了他幽黑的深瞳,这双好看却冷酷的眼睛因为映入了红色显得有些喜悦。
“美璃……”他在笑吗?她从未看过他这样的笑,竟然……很温柔。“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抱着她,在红烛高烧的房间里徐缓地转了一圈,她迷惑了,是的,这是她曾经想要的。他把她放在阔大的喜床上,俯身看着她,好听的嗓音第一次有了柔情的语调,“你想过这样的场景,对吧?”他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红红的喜服衬得她的肌肤格外雪白,那双盛着柔美桃源的大眼也更加黑亮,小而嫣红的唇,比身下绸缎更亮的发,玲珑有致的娇小身段……都在他怀中,他突然异样满足,她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此刻的拥有!
她缓缓地转动眼珠,满眼红艳,到处是醒目的双喜花纹,“是的……”她呓语,真的如在梦中,“我想象过,想象过无数回,想的……”她不自觉地揪紧胸襟前的喜服,“想的心都疼了,我都怀疑自己的心要疼出一个洞……”她漫无目的眼神又凝聚在上方他那张俊美到极致,也冷漠到极致的脸,虽然此刻这张脸上流溢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就更显得不真实!
他拂了下她娇俏脸颊边的一丝乱发,心软得如同二月春水。“美璃……”
她突然死死地闭上了眼,太突兀了,他原本想去擒获她娇润的双唇竟停一下怔住了。
“怎么了?”他的心像被尖刺深扎了一下。
她又默默摇头,她不想告诉他,为了忘记他,为了不再幻想这个场面……她费了更大的力气,她的心,真的疼出了洞。此刻她看见的他和这喜庆的洞房花烛,何曾是她绝望梦中的那一个?!
“睁开眼!”他又恢复了冷漠的语调,“睁开眼。”
还是这样的他让她更习惯,她很顺从地睁开眼,从答应嫁给他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要如同顺从命运一样顺从他,因为她……别无他法!
他眼中的温柔瞬间已经不知去向,压在她身上,近在咫尺的盯着她看,黑眸中又是那一如平常的冷漠疏淡。
“以后,和我上床的时候,要一直睁着眼!记住!”他阴冷地宣告,她点头时习惯地闭了下眼,他立刻惩罚般捏住她的下巴,眼泪因为疼痛滚落出来,他的表情里多了分暴戾,“你要是敢闭上眼,我会让你更疼!”
他扯脱她繁杂的喜服时自己也分不清是粗暴还是急切,他不想去分辨这种可鄙的失控。他竟不耐烦去一一解开她的玉扣,干脆用蛮力一下子硬拉开来,刚才他还想着要温柔对她,可她闭紧双眼时的拒绝意味如同利刃猛然扎入他心头最无抵抗力的部分,痛彻肺腑!
她娇嫩的肌肤在深红床单上媚得快要了他的命,她无助地抱着肩,浑身抖得厉害,他去扯她腿间最后的遮挡时终于不忍。他深吸了一口气,抱起她,掀开床上的喜被,被子下铺得满满的枣子花生,放下她的时候她被硌疼了,但她还是不吭声,泪水流出来的时候她又习惯性的闭上了眼。
他没再提醒她,只是把她身下周围的干果一股脑扫到地上,他看见被她压在身下的一块白缎,脑子莫名地一热,身体出乎意料的兴奋,他也急切的脱去自己的衣裳。
他扯去她最后的遮蔽时,她抖得越发厉害,他轻吻了一下她苍白的娇颜,低低说:“我并不是故意要弄疼你,但女人一辈子只会为一个男人疼,睁开眼,美璃,看着我,今生,让你疼的男人是我,我……是你的丈夫。”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闭着的眼睛弧线优美撩人,“睁开,美璃,睁开。”他吻她的唇,低声蛊惑,当她终于积攒够了勇气慢慢睁开双眼时,他早已炙灼的欲望准确地顶上她毫无防备的花蕊,“美璃……”他半抬起上身,放开她的双唇,她不得不大口呼吸,“记住这疼。”他猛地一沉身体,粗暴地进入了她,直至全部。
美璃尖叫了……很疼,泪水反而因为这破体而入的剧痛而突然停滞了,她被这痛夺去了一切思维和感受,只有疼。
只是开始,他带给她的疼永远是在加剧。
她死死揪住身侧红红的床单,身体被他撞得起伏不已,头发散乱地披覆在枕头上,起了淫靡的波纹,耳中是他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唤,他喊她的名字,那么动情,她却只是越来越疼了。
他在最激越的时刻竟然一口咬住了她的肩头,那记深撞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她觉得胸口很闷,身体到处都疼,竟然无法分辨哪里更疼,眼前的烛火好像突然一亮然后……全都黑了。
醒来……也是因为疼痛,身体酸楚,喉咙如同火烧,她艰难睁眼的时候发现窗子上已经透入了晨光。
他已穿戴整齐,背对着她坐在床沿,背脊异常挺直。
听见响动,他慢慢地回过头,她一惊,他的眼神竟然是愤怒和……怨恨。
“真没想到……”他的冷笑里多了抹讥讽般的痛苦,“我并不是那个让你疼的男人。”
她一愣,没听明白他的话,他还没让她疼?
“是啊,我都亲眼看见你和他……”他一拍床沿站起来,“贱人!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如果你和永赫已经睡过了,为什么不说?!”
她傻傻地看着他,他呼吸急促地往门前走,就在要抓住门栓的瞬间,又无比忿恨地折了回来。他想甩手而去,他恨得就要疯了!他看见了溪边的那一幕,怎么就没想到她和永赫已经有了苟且之事!
可承德王府里住着他的继母老福晋,还有不怀好意关注着美璃的三姑六婆,他怎能就这样甩手而去!他再次长长吸气,就算,就算当初她和他说了,他能放她走么?他……已经丢弃过她一次,现在他又怎能再次把她独自丢入水深火热的绝境?
他从腰间拔出匕首的时候,她真的以为他要杀了她,他抓着她胳膊的时候,那可怕的力量就要把她的手臂生生拗断了。他把她扯得坐了起来,表情太凶恶了,她都无暇为自己的赤身裸体而害臊。他死死地瞪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冒出的火仿佛要把她烧成灰烬,可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他把她的胳膊扯到她身边的一块白缎上,她张大嘴愣住了……经过了昨晚,那白缎仍旧莹白无暇!老嬷嬷对她说过的,落红一定要保留下来,那是她贞洁的证明。
可是……她没有落红!
突然,她理解了他刚才那些尖刻的污辱,他的怨愤。她看着白白的缎子,显然,老天爷对她的戏弄还没有完……远远没有终止。
匕首的尖已经刺到她的肌肤,他看见了她胳膊上的疤痕……不忍,他痛恨自己的不忍!他应该一脚把她踢出去,向全天下宣告她的不忠!可他……
他恨她,更恨他自己!划在他胳膊上的一刀深而又深!鲜血涌流出来,滴在白缎上,滴在她身上。他随手抓过一块绢子勒住了伤口,生怕太多的血迹让这个掩饰她不贞的谎言被戳破。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太恨了,太恨了!
他得到的竟然不是完整的她!就如同他曾希望的,她会永远记得她第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是他!
“今年最好别有孩子!”他失控地一把握住她细弱的脖子,恨不得就这么一用力,都解脱了。“不然,我会认为那是个野种!不用吃药打胎了,我会一脚亲自让这个野种化成血水!”他嘶吼,但怒气却益发纠集在他心中。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3
第28章 遗忘
伺候她沐浴的都是庆王府的丫鬟们,美璃没去看她们含着暧昧笑容的脸,她们看到她身上青紫的欢爱痕迹后还轻笑出来,她都没理会,只放任自己的眼神游弋在虚无缥缈的世界,她的心沉重得竟然再无一丝情感。
几乎是任由丫鬟们摆布,她换上了精致的丝绸内衫,长发被梳得顺顺的,她们别有深意笑着说她太累了,扶她靠在枕头上晾干头发,然后要好好休息。
她很累,很累……可闭上眼,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头便开始发疼,她僵直地半躺在那儿,丫鬟们都退了出去,以为她睡着了。
“侧福晋,侧福晋。”一个丫鬟进房来喊了好几声,美璃才意识到“侧福晋”是指她,这才缓慢地睁眼看那丫鬟。
“永赫少爷在外面要见您。”丫鬟说完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美璃淡淡苦笑,看来,就连庆王府的丫鬟也都知道她和永赫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窥探的表情,用这样的口气说起他。
永赫……放出来了?
靖轩还算守信用。
见面?她又闭上眼睛,手在身侧缓缓摸索,终于摸到她刚才放在枕边的书册。现在见面……还有什么意义?
她睁开眼看了一会儿红彤彤的喜帐顶的金线云纹,坐起身,把那摞永赫送她的书放在腿上,细细摩挲,把她翻得有些卷的页角反复抹平。
“把这些给他,告诉他,我很好。”她轻而坚决地说。
永赫,一定要彻底的忘记她。
她……她又闭上眼,虚软地靠在枕头上,她也会遗忘他,就如同当初她遗忘靖轩一样,只要时间够漫长,一切的一切……都会被遗忘。
脚步声,靖轩的脚步声,她的心一颤,也许她并不是怕他,只是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如何与他相处,她突然失去睁眼的勇气。
“起来!”他径直走到她床边,一把扯起她,她酸软的腰腹顿时一阵抽痛,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染了些灰败。靖轩并不理会,“穿鞋,跟我去见他!”
丫鬟瞥见主子脸上的戾气,万分小心地跪在美璃脚边替她穿好鞋子。
美璃微微发抖,他要她去见永赫?!
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不敢去见永赫!她怕自己会流泪,会不够镇定,会让他的心更痛!
“不……不想去。”她被靖轩抓得很疼,却终于说出了拒绝的话,她有经验,让一个人遗忘另一个人,就是不见面,不给一丝希望!
“少废话!”靖轩却冷然嗤笑,仿佛在笑她装模作样,“走!”他甚至不让她穿上外褂,就这么拖着她出了新房。
永赫就站在新房外的院子里,他的衣袍穿得很整齐,头发也梳得很平顺,却无端给人一种极端落魄的感觉。他原本在看新房檐下挂的红绫和红灯笼,等靖轩拖着披散长发,只着内衫的美璃踉跄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再也无法从她娇小的身上挪开。
原来……落魄的是他的眼睛!
美璃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但她还是不敢去看他。
当永赫死死盯着美璃低低领口露出来的娇莹肌肤上被她的男人咬出来的青紫时,他死紧地握起了拳头,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了。靖轩冷眼看着,突然一阵恶毒的快感,永赫,恨了吧,就如同他知道他们的私情后那么恨了吧!
“我……”永赫被靖轩冷冽的眼神刺得一痛,或许他要来见她的确是个错误,但他无法劝阻自己,他想要看看她,发了疯的想。“我来向你辞行,我已向皇上申请子代父责,充当承毅哥的先锋,明天……”他强作平静的说,克制住内心奔涌的痛苦和不舍,尽力不露出一点儿,“就要出发了。”
刚才靖轩那么粗鲁地扯她出来,他的心好疼,他曾暗暗发誓要护惜一辈子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那么粗暴对待,他的痛苦甚于她的痛苦。但是,为了她,他不能说一句话,不能去扶她一下,只能故作平静地看着,看着……或许,他以后就连看着她都成为一种奢念。
“……”美璃的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靖轩死紧扯着她的力气帮了她的忙,她咬了下嘴唇,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永赫不忍老父千里征战替父出征,他还是个孩子,他哪里能照顾好自己?夏天打仗,他起了疹子要怎么办……
“那……”永赫深看了眼低垂头的她,长长的发丝在春风里轻盈飘浮,仿佛他的思念一般缠绕在她的身边,“我……”他知道自己看了她一眼以后就该满足了,该离去了,但这句告辞的话真要说出口来,千难万难。
“你……”她突然决绝地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是坚忍如铁的克制与决心,“这些你拿走,我已经不需要了。”她向身后的丫鬟看了一眼,丫鬟如惊弓之鸟般飞快地把手中的书捧给永赫,他默默收下。
“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她努力努力地说着客套的话,嗓音还是发了涩。
“好。”他攥紧手里的书,顾不得靖轩就在一边冷眼相看,他忍不住看着她的眼睛,他想说的,他想知道的,全在那双死死抵挡泪水的眼睛里。
她想从他的双眸中瑟缩躲开,可……她实在贪恋那抹温柔。
“永赫,”泪水还是涌进了眼睛,刚才的一切努力就要白费,她最后挣扎着,“我过的很好,靖轩对我很好。你知道,嫁给他一直是我想要的。你……你一定要建功立业,娶个好姑娘,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永赫的嘴角轻轻抽动,不让自己的眼光落到靖轩粗暴紧抓着她的手,落到她颈窝间的青紫,他忽略她灰败失血的脸色,她说,她过的很幸福?相知如他,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么粗劣的谎言。
“嗯。”他点头,用了最后一丝理智笑了。“那我走了。”他走了半步,命令自己不要再回头,但是他还是听见自己说:“你也要保重!”
她的心意他懂,正如他也懂她。
遗忘彼此……或者让对方以为遗忘了彼此,就是能为对方做的最后一件事。
靖轩松开了手,嗤嗤冷笑,“满意了吗?我还给了你们一次道别的机会。”
她并没有倒下去,脚步虚浮地走回房间。
他死盯着她的背影,她一定不知道,她和永赫互相珍而重之的神态,为了解脱彼此说的那些谎言,让他的心有多痛!
就是因为他恨,他想报复永赫和她,才让他们见了面,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可笑,有多可悲!他能报复的,就是他自己!
他大踏步地走进房间,她听见了,猛地回身看他,看见了他满是怨恨,满是怒火的眼,她倒退一步,后背撞上喜榻的栏障,她木然看着他,泪水一行一行的淋漓流下,他愣住了。
“王爷……”她哀求地喊他,两年后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卑微,她沿着栏杆滑坐下去,“要打要骂……等明天好吗?”她的泪水加剧,鼻翼抖动,“今天……放过我……”她太痛了,她蜷缩起来,每次她疼得受不了,就这么瑟缩成一团,仿佛困如自己的角落,直到攒够勇气。
他看着缩在床脚的她,单薄的只有小小一团,她紧紧地搂着自己,头发的尾端拖在地上……
天大的怒气,被她的孤独无助击碎了。他似乎看到又黑又冷的安宁殿角落里这么蜷缩成一团的她。
她的痛……如今也变成了他的痛,他的千般怨毒如今又因为一个不忍,崩如溃土。
他蹲下身,他想说,他丢弃了她一次,她也背叛了他一次,扯平了。如今他和她终于成了夫妻,他……
要他说出这番话,也难!
几次嚅动嘴唇,他都吐不出一个字。他干脆自怨自鄙地伸手去搂她……他恨她,她已经把他变成一个多可悲的男人!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都窝囊!
她更紧地蜷缩了一下,声音在双臂间很闷很轻地说:“就让我自己待着,求你,求求你……”
他突然怒不可遏!他甚至想拔随身的匕首一下子结果了她,然后他又是那个不为任何女人伤心动情的庆王爷了,面对瑟瑟发抖苦苦捱受的她,他又能如何,还能如何?
只能惊天动地的摔门而去。
星星和月亮
发表于 2009-8-6 16:23
第29章 怀抱
梆子的响声越过几重院落传来,听上去更加凄凉悠长,已经五更天了……美璃眨了下眼。
烛心泡在融化的蜡油里,如豆的一点萤光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即使睡去,他仍用完全占有的姿态搂着她,紧贴着她肩头的胸膛上传来他的温度,真的很暖。即使搂着她的男人是靖轩,她依旧感觉到温暖。
她无声而笑,其实……她要的不过是这些而已。一个肯娶她的男人,一个家,她无法入睡夜晚有人拥着她……他都做到了,她不该奢求太多。
至于以后……就算老祖宗让她嫁给别人,当她青春老去后,剩给她的不也是孤单冷寂的夜晚?
他的胳膊动了动,应该是被她枕得麻了,她翻身背对他,挪开了些距离。虽然他很暖,睡在他怀里的姿势仍让她很累,因为她无法全然依偎着他。
他忽地用另一只手扭过她,黯淡烛光下,他的冷眸炯炯发亮,也许……夜晚无法入睡的不光是她。
“在想什么?”他冷笑,笑声有些暗哑。
她摇摇头,其实她真的没想什么,只不过习惯于夜晚提防自己尖叫而克制睡意。
“不想说?”他半撑起身,眯着眼看她,嘴唇抿出不悦的弧度。
她垂着睫毛,不想解释。
他的双手再次攫住她细柔的纤腰,她的羽睫轻轻一震,从他火烫的手心,她已经知道他的意图,眼睛下意识的阖起,被他惩罚般双手一拢,疼了,也想起来。
他吻她,像要把她吸干一般……她听话地睁着眼,那迷蒙的那眼睛里,却没有他!
他恨了,细细噬咬她柔如脂玉的丰盈胸房,尖锐的痛让她忍不住低低呻吟,他的手揉捏着,疼痛却炽热,她隐隐有了反应,下腹收缩,之前几次他残留在她身体里的液体便黏热的涌出,她觉得污秽又难受。
他的手摸上去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嗤嗤冷笑,随便扯过枕下预备好的白绢胡乱抹了几下,绢上的凉意让她轻浅的起了身寒栗,他发觉了,白嫩细腻的肌肤上细细的战栗让他欲火更加高涨,他忍不住带了撩拨意味去抚摩,她便轻轻颤了起来。
他很会对付女人,除了第一次,他没让她疼得感到不适,也让她领略了情欲的滋味。也许他还对她的身体感到新鲜,这样的通宵达旦她并不意外。
他用手把她拨弄得异常敏感后,仅是恰逢时机的进入就让她炽烈地紧绷身体,抽搐着达到极乐,他并不急躁,顶入她最深处充盈她,享受她的绞紧缠绕。在她微微放松身体时,他发动狂猛攻击,她颤动的丰盈,起伏的发丝,搭在他胳膊上紧绷的纤腿……都让他疯狂了。她陷入情欲的表情,半睁半眯的眼睛,长而弯翘的睫毛,他都迷恋至深……可是,他总会无法抑制的想到,这样媚人的她,永赫也看过!这样甜美销魂的身体,永赫也尝过!
他甚至厌恶地想,在他身下呻吟承受的她是否热烈地回应过永赫?
恼恨嫉妒让他变得狂躁而粗暴,他的占有立刻掺杂了虐意,她的嘤咛便开始急促而尖锐,体内更加湿润紧绞,竟然……加倍了他的快感。
当他在极限中体会她带给他的极乐时,心情竟是无法厘清的烦乱纷杂。她娇声长吟后的沉默……让他空虚的几乎想要扼住她的喉咙,挤出甜软情话,一句,一句也好!
她能给他的,只有迷乱而空洞的眼神,归于压抑的呼吸!
可就连这样的她,他也想死死搂在怀里!
他伏在她身上,不忍从她体内残存的炽热里退出,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可悲。
如果他在两年前她心里只有他的时候这样拥抱她……他颓然翻身倒下,身体的冰凉漫延进心里,闭上眼,原本刻意忘却的娇俏笑脸却无比清晰的浮现在心中。
如果可以,他此刻愿意用最珍贵的东西换她再次向他露出那么明媚的笑容!
他明知结果,还是忍不住睁眼看怀中的她,热情已经消退,她仍旧用僵直的姿态躺在他的怀中,眼睛飘忽地看着床帐,她没睡,他早发现……她无法在他怀中入睡,都是在他离去后,独自缩在床榻的里侧表情不安的睡着。
这样的她……让他的心无奈地酸痛,连恨她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