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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老宅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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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4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明哲走后,
初秀陷入一种半途而废的沮丧之中。

  初探老宅的失败,使她预感到这座黑黑的大院儿里隐藏着的内容远非自己所能想像。这越发加重了陶医生其人的神秘色彩,也使初秀越来越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可是,用什么办法才能顺利地探测到老宅里面的秘密呢?

  早晨和黄昏,初秀往往站在窗前,远远地望着老宅的黑色大门陷入遐想。她想像着医生现在正在那座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面独坐饮茶,悠闲自得,还是捧读灯下,冥思苦想?会不会有一个女孩儿陪着他默默对视,或者娓娓聊天?那女孩儿就是苏婉吗?

  这么想着,初秀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郁。

  我这是怎么啦?她猛然觉悟到自己这没来由的情绪,不由得心里一跳,立即把眼睛转到别处。可是仅仅过了一会儿,就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张望着那扇大门了。

  这天中午,孩子们回家吃饭了,初秀独个儿坐在教室里备课,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老宅,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突然,那扇神秘的黑色大门豁然打开,墨绿色的越野车开出了大门。

  初秀不由得忽地站了起来,她知道医生一定是要进城了,而这时他的老宅子是空着的!初秀只觉得浑身发热,但不知道怎么行动才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野车开上了村前低矮的山坡,慢慢消逝在视野里。

  初秀留意观察了几天,发现医生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去一趟城里,从他的车开出大门,到从外面返回,至少需要两三个小时。

  也许这就是医生能够在这偏僻的地方长期呆下去的原因。他每周都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到城里去体验都市的文明生活,尽情地享受美味,感受灯红酒绿的繁华,然后再缩回到安静的小山村,过自己的一统生活。

  初秀这样想着,就觉得医生的生活透着一种强烈的诱惑,使她想清楚地了解甚至想参与其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初秀突然对自己感到不满,她警告自己:别忘了,你是来当老师的,不是来探秘的!

  这天中午,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下午只有自习课,初秀放了孩子们的假,让他们在家里复习功课,自己关起门来看书。

  突然,她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当她抬起头时,老宅的大门正缓缓打开。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初秀扔下书本儿,起身就慌里慌张地跑出了教室门,她站在小河边医生必经的路边时,才发现自己连围巾和手套都没带。

  医生的汽车停在她的面前,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坐在他的身边时,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欣和踏实的感觉。

  医生甚至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加大油门朝山坡上冲去。初秀感觉到他的冷淡,那种缩在自我保护的硬壳里、抗拒一切外界影响的架式,使人心寒。

  她装作轻松地看了看车里,一眼看到后座上的一只纸箱,与初次见面时那只一样大小。想像着里面可能装着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或者一些新鲜花果蔬菜之类的东西,初秀的心里就平和多了。

  路上,两人各怀心事,几乎没说什么话。雪越下越大,到了城里的第一条大路口,医生就刹住车问道:

  “你在哪儿下车?在这里吗?”

  初秀听到医生冷漠的语调,突然觉得委屈,她坐着不动,好像和谁在赌气,又好像想着什么心事,一声不吭。

  汽车继续往前开,一直开到一家酒店门口,停下了。初秀这才猛省过来,连忙要下车,这时她听到医生客气而略带调皮地问道:

  “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顿饭?你平时在龙山村是吃不到这些好东西的。”

  初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那间酒店的。那时候离晚饭时间还早呢,她也一点儿不饿,但是由于下雪,天色已经暗得好像夜幕降临了。

  她跟在医生后面,小鸟依人地亦步亦趋。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间包房里,套着雪白布套的椅子,有着高高的靠背,一个漂亮的服务小姐正站在医生身边点菜。

  她只能看到医生的侧脸,白净的,腮上隐隐透着一抹刮过胡须的青灰,那青灰色使他清俊的脸庞显得刚毅、冷峻。但他熟练地点菜的语气和把扣着的茶杯翻过来时的随意动作,又使初秀突然觉得医生比任何时候都顺眼,都让人感到亲切。

  看来,任何一个表面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都是要吃饭、解决饿肚子问题的。想到这儿,初秀不再紧张,她甚至还感到一阵兴奋,这下可以和医生好好谈谈了,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呢。

  医生点完菜,站起身走出了包房,初秀听到他在走廊上给什么人打电话,没有听清说的什么内容,然后医生很快走进来,抱歉地对初秀笑笑:

  “有个朋友找我有急事,要不,你先吃了饭回家去?”说着,不等初秀的反应,就回头叫道:

  “服务员,先给这位小姐上菜!”

  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反正一点儿没有品尝美味的快感。走出酒店的初秀还被屈辱紧紧包围着,她明白医生根本不是真心想请她共进晚餐,他只是随便客气一下,而自己怎么就认真了呢?她对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可笑,同时就更加生出一股莫名的怨恨。

  刚走到大门口的初秀,被医生从后面叫住:

  “晚上回村里去吗?用不用我在公共汽车总站等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初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店大门,觉得从未有过的无聊和失落。

  这天初秀回家看了看姨妈,就提早返回了龙山村。下了长途汽车,她边走边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汽车声,可是一直走到学校门口,也不见越野车的踪影。直到晚上睡下了,才听到医生的汽车从小河边开过去,初秀觉得心里暗藏着的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一瞬间全部化为泡沫,慢慢消散了。

  谁知第二天上午刚下课,医生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目送着孩子们远去的身影,慢慢回过头来,扯了一下嘴角,用迷人的男中音轻轻地说: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昨天对不起……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受到伤害,是我不好。”

  只这一句话,初秀心里垒起的坚冰,就一下子融化了,她低垂着眼皮,不敢看医生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医生已经走远了,面对着他的背影,初秀陷入了一片茫然。

  这个不可捉摸的家伙!他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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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
初秀刚走出门,就看到远远的山坡上聚着黑压压一群人。有几个走在上学路上的孩子也被吸引了,中途拐往山坡上的人群去了。

  她愣了愣,难道又出事儿了?

  初秀一溜儿小跑,爬上了白雪皑皑的山坡,远远地听到老村长的声音:

  “快点儿去打个电话!给派出所的刘所长说一声!”

  有个小青年儿应了一声,就迎着初秀跑下山来。

  “出什么事儿了?”初秀看到跑过来的小青年儿鼻子冻得通红,脸上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神色。

  “大概是个走道儿的,昨晚叫什么野兽给掏了……”

  初秀明白“走道儿的”就是指过路的客人。

  “是喝醉了吧?”

  “可能是,要不挺大个活人咋能半夜跑到那地方去呢?”小伙子说着,自顾跑下山去。

  初秀放慢了脚步,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过去看看。可是正迟疑间,却已经从人们的腿缝儿里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场面。

  一大片雪地被鲜艳的血染得通红,红红的雪地中间就躺着那个死者。只见他的脸、脖子和手,凡是露在外面的部位,都呈现血糊糊的颜色,好像被什么动物啃过了的样子。

  她立即心惊肉跳地停住了脚步。

  初秀见过陈爷爷杀大鹅,把它的头剁下来,再把没了头的大鹅扔到雪地上,任其喷射着鲜血扑腾翅膀,直至腔子里的血流尽而死。

  眼前的场面和杀鹅的场面十分相像,一大片鲜红的雪地,中间躺着热血流尽而死的动物。那可怜的家伙死前一定跟撕咬他的野兽搏斗过,可惜力不能支,不是喝多了酒,就是冻僵了……

  几个围在那儿的男人听到脚步声,一齐回过头来,他们看到初秀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好像又发现了另一具尸首似的。

  老村长忽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小心地拦在初秀面前,温和地对她说:

  “初老师啊,你可别过来,看吓着……走走走,我陪你回去!”说完,扯住失魂落魄的初秀就往坡下走。

  “都是叫这只猫头鹰给叫的!连着死人……”老村长叹息着,松开了初秀的袖子,大步走到前面去了,“这地方啊,自古以来就不太平,解放以后呢,可消停多了!没想到赶上我当村长这两年,又老出事儿……”

  “村长,那个人是咱村的吗?”

  “脸都叫野牲口给啃了,一时认不出来了,等派出所的人来了再说吧。”

  初秀缩起脖子,跟着村长,一路回了学校。

  这一天,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可怕的死者血糊糊的头和四肢,讲着讲着课,不小心就走了神儿。

  “同学们,大家放了学要赶快回家,哪儿也别去,记住了?”她一天之内几次脱口而出地说着这同一句话,孩子们歪着小脑袋听着,都用奇怪的眼神儿打量着自己心神不定的老师。

  第二天晚上,村里传出消息,原来那个死者就是疯老太太的儿子,村里一个服刑期间保外就医的犯人,外号叫瘸子。

  几个月前,他从医院回到家,老母亲只见过他一面,邱瘸子就人间蒸发一样地不见了。老母亲急火攻心,就开始到处乱跑。

  据说,他死前喝了大量的酒,而且遭遇到了体形庞大的野兽。

  至于是什么野兽,谁也说不出来,可大伙儿都觉得,现在这种时候,山上还能有这么大的野兽攻击路人,有点儿不可思议。

  一个出狱的“老犯儿”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什么人会替他感到惋惜,除了他那半疯、半瞎的老母亲,大家很快就忘了这个人。

  几场事故过后,村子里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人们似乎很快忘记了发生的不幸。他们照常上山打柴,牛车拖着长长的树枝从学校前小河的冰面上滑过,赶车的人跟拉车的牛头上都冒着热气。老黄牛累得嘴角淌着白沫,在冷风里拉出粘丝,嘴里吐出的哈气,在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霜。

  懒惰的人依然像蒜瓣儿一样聚集在一处赌博。一些年轻人去了城里打工,想在过年前挣到足够的钱置办年货。

  村子里越发冷清了。

  初秀在这平静中感受到一种更加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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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紫色曼陀罗


  一直折磨着人的梦魇还是纠缠不去。

  半夜里初秀猛然醒来,
坐在炕上朝黑暗中窥视着。睡在身旁的小女孩儿银枝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多亏了临时在这儿借住的小学生银枝,总算使初秀在这种时候有了一个伴儿。

  地上只有从窗帘缝儿里洒进的一小片月光。初秀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逐渐看清了屋子里的各种物件,目光渐渐移到了屋角的大衣柜上。

  初秀凝神盯着大衣柜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她不由自主地下了炕,慢慢走到衣柜前,缓缓伸出手去。

  柜门被初秀猛地拉开,里面那几件衣服还好好地挂在那里,其中一件白晃晃的,像站着一个人。

  初秀伸手拉开了电灯,呆呆地凝望着那几件衣服。

  一大早,初秀就起了床。她疑神疑鬼地检查着窗子和房门,然后心神不定地开始做简单的早饭。

  上课时间快要到了,初秀正想出门,房门被拍响了。

  “是陈奶奶!您快进屋……”初秀打开门,高兴地要把老人搀进屋里。

  “不进去了,我给你拿了点儿酸菜、土豆儿来。你要是缺什么,就自己上我家去拿,别客气,啊!”

  “又给您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咳,我们两个老东西,也吃不了那么多。”陈奶奶爽快地说。

  “对了,我正有点儿事想跟您说呢,进来吧,就坐五分钟。”初秀终于把老人拉进了门。

  “什么事儿啊?”

  “自从我住进学校这间小房子,这么多天,一直做一些可怕的梦。我总梦见有个人在我的炕前转悠……我有点儿害怕。白天上课也心神不定的。”

  “是吗?哎呀,莫不是这房子里有说道?”

  “有什么说道?”

  “嗨!这都是我们这农村人的说法儿,你别当真。也许你是被吓着啦?要不你搬到奶奶家来住吧,我让老头子把那间小屋好好收拾收拾,又方便又有个照应。你一个姑娘家单独住着,也的确让人不放心哪!”

  “不用了,陈奶奶。我班上那个叫银枝的孩子,她爸妈正在闹离婚,谁也不想要孩子,暂时住在我这儿,我还得照顾她呢。”

  “银枝?她妈就是上城里给人洗车的那个媳妇吧?又为了啥要闹离婚哪?这才过了几天消停日子,可苦了孩子了。”

  “可不是?再说我也不能走,我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以前可是听人说,如果死过人的屋子,就会阴魂不散,大白天的睡觉,人也会魇着。可这屋子里,也没死过人哪?”老太太狐疑地环视着小屋。

  初秀沉思着。

  “你要是愿意过来住,啥时候来都行。以前你妈在村里插队那时候,在我家里住过好一阵子呢,就跟我亲闺女一样。哎呀,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啦……那时候,你妈就像你现在这么大,你长得真像她,一模一样。”老人爱怜地抚摸着初秀的手,絮叨着。

  “谢谢您,陈奶奶。”初秀感激地看着老人慈祥的面容。

  “要不……这样吧,等我给你拿块红布来,你把它系在门把上试试?以前人都这么干,说是红色儿能驱邪。”

  “好吧,我试试看。”初秀笑了笑。

  “到点儿了,快上课去吧。我也该回去了。”陈奶奶看了看木箱上的粉红色小闹钟,连忙站起身来。

  初秀陪老人一同出门,道别后目送老太太的身影远去了,才来到教室。

  晚上,初秀坐在炕上批改作文,在她对面写作业的银枝,不时趴在小桌子上发着呆。初秀停下笔看着她。

  “银枝,你在想什么?能跟老师说说吗?”

  “啥也没想。”银枝赶紧低下头,有手无心地写着字。

  “写了多少了?”初秀凑上前看了看作业本儿。

  “快了,还剩一行字。”

  “好,写完了,你就早点儿睡觉吧,明天早起,好到小河上去滑冰!”初秀放下笔,收拾了一下炕上的被子,给银枝铺好了被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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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枝写完最后一个字,收拾了书本,过来躺下,初秀帮她盖好了被子。

  “我恨丽丽。”银枝忽然小声说道。

  初秀闻声侧过头去,奇怪地看着她:

  “哪个丽丽?”

  “就是那个在城里打工的。”

  “噢,就是上次跳大神儿说的那个丽丽吗?”初秀想起来了。

  “就是她。我爸说都是她勾引我妈去城里干坏事的,她不是个好东西!我爸说,我妈眼馋丽丽有钱,就托她也在城里帮我妈找个好活儿,丽丽就给我妈找了个男的。”

  “因为这样你爸爸才要离婚的?”

  “我妈不要我了!”银枝一边惶然地点头,一边伤心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妈不会不要你的,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初秀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银枝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泪,用一个小孩子不该有的怨恨口吻说:“那个丽丽该死!”

  初秀惊讶地看着她,用制止的口气说:“银枝……”

  “我就是希望她死!她死了我才高兴呢!”银枝尖声叫着,委屈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初秀安抚地拍着她,心里惴惴不安。

  夜深了,作文还没批完。初秀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和衣躺下想休息几分钟,可眼睛刚闭上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初秀梦见自己的房门大敞四开,外面是黑漆漆的夜色,冷风正挟着一种不确定的危险,就要闯进屋子里来。

  初秀正焦急地寻找着梦的出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窗棂簌簌发抖。初秀扑愣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

  周围一片漆黑,初秀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关了灯,难道停电了?

  初秀朝门口看去,房门关得严严的。她只觉得周身冰凉,好像刚才真的沉浸在冷风里。

  她扭头一看,吓了一跳,银枝不见了!

  “银枝!”初秀一把掀开被子,“银枝!”

  原来银枝把头蒙在被子里睡着,翻了个身,就滚到被窝的角落里去了。

  “啊……?干啥?”银枝迷迷糊糊地问。

  “你听见刚才的声音了吗?”

  “啥声音?没听见呀?”

  “真的?你没听见?”初秀不相信地问,她跳下地,撩起窗帘朝外面望去。

  小河上的冰雪在月色下闪着白光,一个模糊的白花花的影子一晃而过,初秀心里一惊,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一看,那东西已没了踪影。

  一束光线划过,初秀看见老宅子的大门正在徐徐关拢,光线不见了,大门在黑暗中关得死死的。

  难道是我的眼睛花了?

  “老师,你在看什么呢?”银枝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噢,没看什么。”初秀如梦初醒,转身回到炕上。

  “银枝,你晚上睡觉做梦吗?”

  “做梦呀!我梦见我妈妈了。”银枝说着,撇起小嘴儿就要哭。

  “没梦见别的什么?”

  “没有。”银枝懵懂地摇头。

  “那好了,睡吧。明天还得上课呢。来,跟老师睡一个被窝儿,好吗?”

  初秀关了灯,贴着孩子热乎乎的小身体,耳畔听着银枝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2

  第二天中午,班上的孩子们全都跑到小河的冰面上去玩儿了。有两个孩子滑着小冰车跑出了很远。

  自从赵小柱的妈妈死了以后,初秀一直非常注意地管理着孩子们,不允许他们独自出去玩。她站在教室门口,远远的盯着那两个跑远的孩子。

  没一会儿,那两个男孩儿一路打闹着朝教室跑了回来,其中一个男孩用手里的冰锥扎着一个什么东西,举在头上,在后面边追边骂着前面那个男孩:“你妈是个大破鞋!你妈是个大破鞋!”

  “王二胖!”初秀气得大喝一声。

  骂人的王二胖这才发现老师就站在面前,他吓了一跳,胆怯地看着初秀,偷偷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了背后。

  “多难听的话呀!一个小学生竟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你害不害臊?”初秀的脸气得绯红。

  王二胖低下了头:“是他先骂我的。”

  “是他先骂我的!”被骂的同学争辩道。

  “都闭嘴!我问你们,谁教你们说这种话的?”

  “老师我错了,以后再不骂人了。”王二胖立即乖巧地认错。

  “老师,我也错了,我也再不骂人了。”

  “我再不想听见你们说出一句不文明的话来。今天你们两个的小红花没有了,放学后打扫卫生!”

  “是!老师。”两个男孩儿撒腿就想跑。

  “回来!你冰锥上扎的是什么?”

  “是一只鞋。”

  “一只鞋?哪来的?”

  “在冰上捡的。”

  那是一只暗红色的半高跟棉皮鞋,还很新,样式漂亮,做工精致,不像是村里的妇女们穿的,初秀从没发现村里有这么时髦的女人。

  “只有一只吗?”这么新的鞋不可能是丢弃不要的。

  “就一只。”

  “你俩知道这是谁丢的鞋吗?”初秀的心里划了个大大的问号,想像中的苏婉的影子在脑海里猛地一闪。

  “不知道。”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了,去玩儿吧。别再走远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王二胖临走又犹豫了一下,“我好像……看见苏老师穿过这样的鞋。”

  “真的吗?”初秀心里一惊。

  “我记不住了。好像是……”他挠着头皮想了一会,还是不能肯定。

  “行了,去玩儿吧。”初秀把那只鞋捡起来,悄悄带回教室藏在了课桌下。昨晚,老宅黑色的大铁门在夜色中慢慢闭拢的情形,又浮上了她的脑海。

  初秀坐下来,边往火炉里填着木柴,边沉思着。她心里想着医生陶凡那白白、硬硬的,好像不能扭转的脖子,想着那个叫苏婉的女孩儿,脑子里出现了许多侦探小说和恐怖电影中的情节,一个寂寞的乡村女教师爱上了一个奇怪的城里医生……然后……月圆之夜医生就会变化成可怕的狼人,对着月亮仰天长嚎……?

  算了,我这都是瞎想些什么呀?

  初秀埋怨着自己,不觉站起身来朝窗外望去。

  小河对面荒凉的大院落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再一次引起了初秀强烈的探索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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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4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寂静的午后,
学生们开始上自习了。讲完课的初秀坐在讲台前,低头专心地批改着作业,静悄悄的教室里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

  她抬头一看,孩子们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初秀站起来顺着大家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只见医生那辆越野车停在山坡上,覆盖着白雪的山坡太滑,车上不去了,医生正在努力地踩着油门,车轮卷起一阵阵雪雾,最终还是徒劳地停了下来。

  初秀灵机一动。

  “同学们,我们出去帮叔叔推车好不好?”

  “好!”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跑出了教室,小石头脱了身上的棉衣铺在车轮底下,大家一拥而上,车子一鼓作气爬上了山坡。

  “谢谢你初老师,谢谢!”医生摇下玻璃,扯了扯嘴角笑着说。但初秀从他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儿笑意。

  “陶医生,你又进城了?”初秀没话找话地问道。

  “是啊。这鬼天气!”

  “那天……真是不好意思。你的车已经修好了?”初秀在学生面前不知说什么好,就把前几天一块儿去城里没有来得及说的话,都搜罗出来,听上去很可笑。

  “没关系,已经修好了。忘了问你了,你那个老同学还好吗?”

  “没事,只是擦破点儿皮,回到城里就打了狂犬疫苗。那天晚上……他对那种超自然的现象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是吗。”医生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昨天夜里你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

  “算了,也许是我在做梦。对了,陶医生,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初秀又试探地说。

  “什么事情?”

  “我听说你院子里有一座暖房,我正想给孩子们搞一次观察植物的活动,好写一篇作文,能不能让我们参观一下花房呢?”初秀边说边替小石头拍打着弄脏了的棉衣。

  医生看着初秀亮晶晶的眼睛,迟疑地:“呃……好哇,谁让我欠了你人情呢?欢迎。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方便?”初秀不等他回答,立刻接着说:“就现在行吗?正好我们下午没课。”

  “嗯……好吧。”医生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勉强答应了。

  “同学们,我们去参观陶医生家的花房!”听到初秀带着几分夸张情绪的语调儿,孩子们立即欢呼着抢先朝老宅跑去。

  大门里的那条大狼狗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它听了一会,立刻狂吠起来,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嘘……别出声!”初秀冲孩子们竖起了手指。

  “不用怕,我把它牵到后面去。”医生打开大门,把车子开了进去。初秀看着他跳下了车,打开了拴在门口的铁链,带着狼狗朝后院走去。

  初秀头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大门里的院子。左侧就是那个闻名的大花房,那是冬季里北方常见的种植蔬菜的暖房,用保温的土坯砌成的三面矮墙呈U形,连在一面高高的后壁上,冲着阳光的这一侧是一排明亮的大玻璃,透出里面红红绿绿的一片生机。

  院子右边的空地就是停车的地方,地上随意扔着几个破轮胎,上面落着厚厚的一层雪。

  这是一座有年头的老房子了,起架很高,造型堂皇。虽然有些墙皮已经脱落了,露出里面大块的青砖,但房顶上青灰色的瓦倒还整齐,显得古色古香,使老宅看起来依然很结实。木制的房门是两扇对开的,看上去又厚又结实,现在只是虚掩着。

  房子的设计和乡下所有的房子样式都不一样,一看就知道原来的房主不是本地人。檐下的木头椽子已经发黑,带着年深日久、烟熏火燎的浓厚痕迹。

  白色铝合金的窗户很大,有点儿类似城里的花园别墅,一看这窗户,就知道是经过医生改造过的。从外面看,每个窗户里都挡着灰色的窗帘。

  初秀看着那些透着神秘气息的窗户,感到一种强烈的紧张和好奇。

  几个孩子凑到大窗户前面去探头探脑,可是隔着窗帘,什么也看不清楚。

  “好了,请进来吧。”医生手里拿着一把喷壶,突然出现在暖房门口,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院子里的学生和初秀,对他们喊道。

  初秀左右看了一下,试探地问:“你们家里那个……老邱呢?他不在吗?”

  “被我辞了。他是我雇来收拾花房的,可惜干活儿不利索。也许是我这个人有点儿挑剔。”

  “其他人呢?我们不会打扰别人吧?”初秀心里想着苏婉,又试探道。

  “没有其他人了。”

  “噢……来吧,同学们。”初秀带着孩子们陆续进了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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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去,初秀就觉得浑身被一股湿呼呼的热气包围了,暖房里的温度起码有二十五六度。石头儿等几个男生开始摘下帽子,有的还解开了衣扣儿。

  暖房的一侧是大面积的各种盆栽鲜花,品种繁多,颜色各异,开得正旺盛。中间一条人行小道,另一侧是爬在架上的绿油油的黄瓜秧,上面结着小指般粗细、顶着黄花的小黄瓜。再走过去,还有几垅西红柿,柿子大多青青的,有个别的刚开始泛红。

  在这种季节里,能看到这样的景色,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孩子们看到这么多美丽的鲜花,都不禁小声惊叹起来:“哎呀!真漂亮啊!”

  “陶医生,你可真有雅兴!”这时,初秀悄悄地观察着医生,不知怎么,就觉得他脸上那冷漠的线条变得柔和了。

  “哪里。我喜欢跟植物打交道。植物不但和人一样是生命,它也和人一样有思想和感情,你相信吗?”

  “是吗?”初秀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如果你经常跟某一株植物沟通,对它表达感情,它长得就会比其它的植物强壮,抗病能力也要强很多。”

  “真的?”初秀用夸张的语气惊讶道。

  “我做过试验。你来看看这些花……”

  医生带着初秀走到一片紫色的花丛前。孩子们正聚拢在那里惊叹着。

  这种花初秀从来没见过。正在怒放的花蕾呈现出一种由浅至深过渡的紫色,那是一种神秘的紫色,高贵中透着妖娆,一朵朵鲜艳欲滴,连长长的花茎也是紫黑色的。这些紫色的花朵散发出一种令人眩晕的气味儿,初秀想把视线从它们身上移开,却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怎么样,这花儿漂亮吗?”医生站在初秀身后轻轻问道,他那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些诡秘。

  “太漂亮了,这种花儿叫什么名字?”初秀觉得这花儿美得邪恶,视线接触到它,似乎就有一种被它蛊惑了的感觉。

  “我还没给它起名字。它是曼陀罗的一个变种。上个世纪的印第安人在宗教祭祀中会用到这种花儿,它会让人觉得自己……就在天堂里。”医生微微笑了一下。

  “怪不得……”初秀觉得此刻的医生有些怪怪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花喜温,本来是生长在南方的一个品种,北方这种寒冷的环境不适合它生长。”

  “但你却把它养活了?”

  “对,我只用了一个方法,就是每天向它们表示我对它们的关爱。”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有意思吧?你不相信?”

  听到关爱这个词儿,初秀好奇地仔细看了一眼医生,觉得这个词儿不像出自一贯冷漠的医生之口,但他又确实是这么说的。

  “如果在以前,我当然不相信。就像传说中这里闹鬼,我起初只是当作故事来听的,但是现在……我也说不大清楚,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初秀犹豫着说。

  “是啊!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医生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口。初秀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氛笼罩着他们,并悄悄弥漫开来……

  她强自镇定,尽量表现得兴致勃勃地东瞧瞧,西看看。

  “想不到陶医生这么博学。对了,你是医生,对人体应该是非常了解的。你说,人真的有灵魂吗?如果有,肉体消亡了,灵魂也会随之飘散了、消失了吗?”初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医生疑惑地看了初秀一眼。

  “因为,我总觉得我住的那间小屋里,似乎有一个忧伤的灵魂,一到半夜,就从它寄居的某个角落里溜出来。它好像在努力……想要告诉我点儿什么似的。”

  “告诉你什么?”医生一下子专注地盯住了初秀。

  “我也说不清。”初秀的话题突然一转:“对了,你知道苏婉吗?”初秀说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医生的眉头微微跳了一下:“你是说苏老师?”

  初秀点头。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就像这花儿一样。”

  “她现在在哪儿?”

  “不。我不知道。你看,这么漂亮的鲜花,可是很快就会凋谢了,真可惜。美丽的生命总是那么短暂……就像一个幻觉,用什么办法也留不住……”医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那些紫色的花,似乎陷入了沉思默想中。

  初秀看着他,又把视线落在那些曼陀罗花上,心里更加惶惑不安。

  医生移开了目光,冲着门口叫道:“小家伙,你怎么跑出来了?快过来!”

  随着他的召唤,一只白色的小哈巴狗,颠儿颠儿地跑到了医生的脚下,“吱吱”地向主人撒着娇。

  “它叫‘狞笑’。来,狞笑,跟客人打个招呼。”

  这是一只很普通的小狗,病歪歪的样子,只是它左半边几棵尖尖的牙齿总是露在嘴唇外面,看起来的确像是在狞笑。它看了看初秀,立刻跑过来围着初秀的脚嗅着,表现出兴奋的样子。

  “好可爱的小狗啊!你还养了这么多小动物?”初秀勉强做出喜欢的样子笑了一下,心里却暗暗吃惊。

  她在想,这个神秘的陶医生!他的这座老宅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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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4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下一个就是你


  周末,
初秀急匆匆走出车站。城市眩目却又冷冷的阳光使她觉得头重脚轻。

  根据明哲说过的地址,初秀很快就找到了他经常留连的那家地下酒吧。

  地下酒吧名副其实地建在一间地下室里,大门很有特点,被设计成一堵砖墙被炸破的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初秀低头小心地从洞口钻了进去。

  推开又一扇小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种类似动物身体上的味道,肮脏,油腻,却又透着一丝温暖,诱惑。

  初秀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下看着。

  暗淡的灯光下是一群群鬼魅一般攒动的人头,男男女女紧紧搂在一起,随着诡秘的音乐无声无息地晃动着。

  吧台上坐着三三两两喝酒的人,有一个男人已经喝得烂醉,手里还握着酒杯,瘫在高脚凳上。初秀仔细辨认了一下,快速走到那个人背后。

  喝得半醉的男人从吧台上努力撑起沉重的身体,甩了甩头。他的脸色浸透着颓废,西装满是褶皱,领带像围巾那样松松地搭在脖子上。

  当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初秀脸上扫过时,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重又回过头来,努力定睛看着初秀。

  那正是李明哲,短短的几天,他变了很多。如果不是他脸上和手上被狼狗抓伤的地方已经结了黑黑的痂,初秀差一点儿没有认出来他。

  “初老师,你来了?来,我请你喝一杯!”明哲愣了一会,醉眼朦胧地冲初秀举了举杯子。

  初秀侧脸躲过他伸过来的杯子,急匆匆地说:“别喝了,明哲,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能比喝酒还重要?”明哲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小姐,再来一杯!”

  初秀伸手夺过了杯子:“明哲,你不想找苏婉了?”

  明哲把夹在耳朵后面的一支烟拿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他的手颤抖着,半天没打着火。他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好沮丧地把烟扔在了吧台上。他太阳穴上的血管凸显出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哽咽,然后,突然趴在吧台上哭了起来。

  乱糟糟的酒吧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两人身上。初秀手足无措地左右看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扶明哲:“干嘛喝成这个样子?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初秀扶着明哲跌跌撞撞刚走出酒吧,他就一屁股坐在路灯下不肯走了:“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初秀焦急地推着他:“明哲你快醒醒,你不想找苏婉了吗?”

  “别跟我提苏婉这个名字!我才不要找她,我恨她!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一定要找到她吗?”

  “我现在不想找了,不想找了……她一定是跟那个医生在一起。她不想见我,因为她没办法向我解释!我想通了,其实她并不值得我爱……”明哲痛苦地摇着头。

  “你还没有见到她,怎么能肯定她就是跟那个医生在一起呢?”

  “你不明白……”

  “也许我不明白,但是我已经有了一点线索了。你看,这是不是她的鞋?”初秀从包里拿出一只塑料袋,里面是那只紫红色的皮鞋。

  “是她的,这就是苏婉的鞋!你在哪儿找到的?”明哲只扫了一眼,就认出了那只鞋。他一把夺了过来,立刻有些清醒了。

  “在小河的冰面上。就是小学校门前那条结冰的河。”

  “她的鞋为什么会在那儿?”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这只鞋没有被雪埋住,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刚下过一场大雪。这说明什么?这只鞋是在下雪之后丢下的!”

  明哲愣怔着,没有答腔。

  “你还不明白吗?这说明苏婉在下雪之后还从冰上走过,她掉下了这只鞋!”

  “苏婉为什么掉下了一只鞋?”

  “她肯定就在老宅子里,而且她遇到了意外!”

  “意外?”

  “对!有一天晚上我听到老宅的铁门响,爬起来一看,大门就合上了。昨天我找了个借口带着学生进了那个院子,发现大白天的,所有窗户都挡着窗帘……我想,说不定苏婉遇到了什么事情,正在盼着你去救她呢!”

  “正盼着我去……?”明哲双手揉搓着一头乱发,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们再到老宅去一次!上次我们犯了一个错误,没想到看家狗在晚上是放开的,我们没办法对付它。这次我们要在白天去。”

  “白天去?怎么去?”

  “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我观察了,他有时会开车进城买东西,一个礼拜至少出去两次。”

  “但他家里还有一个瘸老头儿,你还记得吗?他的笑声……总在我梦里出现,活像个……魔鬼!”明哲陷入恍惚之中。

  “他是医生雇来干活儿的,现在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那……谁知道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呢?”

  “我想……应该没有了。”

  “那样阴森森的一个大院子,里面可以发生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明哲,你知道苏婉信佛吗?”

  “信佛?怎么回事?”

  “在我住的屋子里那个大衣柜里,苏婉供着一尊小佛像。”

  “不会吧?我从来不知道。” 明哲惊讶道。

  “我中午去图书馆查了一些有关宗教方面的资料。上面说,如果一个人拜偶像,就是在拜魔鬼,会给自己身上招来邪灵。就像那些形形色色的邪教,并不仅仅是因为愚昧或者迷信那么简单,有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成了牺牲品。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也许不是人们力所能为的,而是来自冥冥中的某种邪恶力量。”

  “我不懂。”明哲迷茫地看着初秀。

  “我也不懂,自从进了龙山村,只觉得越来越迷惑,一直以来被人们认为是违背物质规律的一些现象,反复出现,让我不能不迷惑。我想,这宇宙间还没被人类所认识和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你是指我们上次听到的那种超自然的声音吗?”

  “不仅仅是那些声音……算了。” 初秀沉思着摇了摇头,“不过,我觉得苏婉肯定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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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4 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天夜里,
明哲送走了初秀,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思前想后,从他和苏婉相爱开始,一直到最后一次在车站送她回家时的画面,都从眼前一幕幕闪过。

  明哲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恨又爱不知该怎么化解,他不断喝着烈性白酒麻醉着自己。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应该找她当面说清楚,分手也要分个明白!就算她已经爱上了别人,我也要听着她亲口对我说出来……

  明哲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龙山村。他做了这个决定,才稍稍感到一些安宁。酒精泛上来,明哲渐渐朦胧睡去了。

  明哲在梦里看见了苏婉。

  他梦见在一个有着高高围墙的大院子里,传出了苏婉的声音:“明哲,明哲!快救我!”

  明哲听见苏婉的声音在大声地喊着自己,可却看不见她在哪儿。

  “苏婉你在哪儿?”

  “我在地里面,这里好黑啊!我害怕!”苏婉的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空洞而冰冷。

  明哲越过了那座大墙,他看见一个女人被关在一只大铁笼子里,双手握着铁栅栏,她的头发雪白,长长地披在身上。

  “这个人是谁?” 明哲看着她,心想这不是苏婉的妈妈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明哲正犹豫着,那女人从笼子里伸出双手,召唤着他:“明哲,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苏婉啊!”

  “苏婉!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明哲急得伸手去拉她的手,守在笼子外面的一只大狼狗突然跳起来张开了血盆大口,明哲朝后一退,不料一脚踩空,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

  明哲忽悠一下惊醒,翻身坐了过来。

  “苏婉!”他不禁叫出了声,心脏“砰砰”狂跳。

  苏婉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吗?明哲坐卧不安,跳下地点了一支烟,心神不定地来回踱着步。他突然捻灭了烟头,穿好衣服匆匆下了楼。

  深夜十一点光景,明哲又一次来到了城东边儿那个算卦的女人家里。

  他小心翼翼地敲门,对女人能否开门心里没底。没想到刚敲到第三下,门就打开了。一股浓烈的烟臭扑面而来,呛得他一个踉跄。

  室内昏黄的灯光下,正有一个老妇人带着女儿在虔诚地问卦,明哲焦急地等待着。

  “说吧,我听着呢……”女人忙完了,点燃一支香烟叼上,扫了明哲一眼。

  “我做了一个梦……。”明哲大略讲了一下自己在梦中见到苏婉的情形,他的眼睛一直急切地看着女人。

  “你到龙头山去了吗?”

  “找到了那个老宅,可是没进去,那宅子的主人有点儿怪。”

  “哼哼……这还不简单?老宅里有鬼呀……”

  “什么?”明哲吓了一跳。

  “让我看看……”女人又闭起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就像灵魂出窍一样。

  过了一会儿,女人的眼神一闪,好像游离的灵魂一下子回到了身体,她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

  “怎么了?”明哲被她吓了一跳,心又不由得乱跳起来。

  “要出事儿!她现在就在东北方向,二百里开外……”

  “你说的是真的吗?”明哲感到心惊肉跳。他立刻想起自己刚刚做的梦和初秀说过的话,难道苏婉真的遇到了意外?

  “你不相信我,干嘛还来找我?”女人两眼一立,脸色就沉了下来。

  “呃……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该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说的那个东北方向,二百里开外,不就是龙山村吗?”

  女人不再理睬他,自顾闭目养神。

  明哲放下一张大额钞票,恍恍惚惚地出了门,一阵风雪刮过来,灌得他脖子里冰冷冰冷的。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那个老妖婆骗了你多少钱?”一个男人的声音又响起在他的背后。明哲听声音就知道,又是上次那个在门口拦住他的神秘男人!

  明哲被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又在这儿?你到底是谁?”

  “我告诉你吧!那个老妖婆就是从龙山村跑出来的农民,她家三代种地,她的鬼把戏都是骗钱的,你不能信……”

  “真的吗?”明哲傻傻地看着那男人在昏黄路灯下五官轮廓不清的脸,不知怎么办才好。难怪她对龙山村那么熟悉!原来是个圈套……

  “过来!我给你掐算掐算!”那男人诡秘地说着,就牵起明哲的衣襟往一边的胡同里拉过去。

  明哲突然明白了,原来这个人也是个骗子,他正在试图跟那女骗子抢夺生意!

  他顿时感到害怕,挣脱了男人的手,撒腿就跑。

  我真是吃错药了!怎么能相信算命这种无聊的玩艺儿?

  明哲一边跑,一边埋怨着自己,他决心再闯龙山村探探虚实,说不定初秀的直觉是对的,苏婉不仅还活着,而且她现在就在龙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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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4 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初秀下了长途汽车,
沉沉的暮色已经笼罩下来。从公路边到村子里还有一段路没有车,只好步行。初秀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听到后面远远地有一辆汽车驶来,初秀不禁心跳加快。她回过头去,果然是医生陶凡的越野车。汽车“呜”地一声,超过初秀后停下了。

  “初老师,上车吧。”医生打开了车门。

  初秀内心矛盾地犹豫着:“我……我还是自己走吧。”

  “怎么?害怕再掉进沟里?”

  “不是。”初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就上来吧,天很冷。”

  初秀不好意思再坚持,上了车。她一眼看到车座放着几只大小不一的纸箱,不禁多看了几眼。医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儿:

  “那是几只空箱子,从超市里要来装东西用的。”

  医生的解释更加重了初秀心中的疑问,她目不斜视地瞅着前方,心里有些乱乱的,不知该不该问问,上次在山上急刹车时,纸箱里的东西坏了没有?

  “是去城里看老同学了吗?”医生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是呀,顺便办一点事儿。”初秀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你在这里还住得惯吗?”过了一会儿,医生开口问道。

  “还不错,我比较能适应环境。”

  “我还以为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很快就会走的。”

  “不,我还不打算走。孩子们需要我。”初秀看了他一眼。

  “看来,你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从小性格独立,没有那么娇气而已。”

  医生不再说话,车子就快到上次出事的那个弯路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初秀眼睛迅速瞟了一眼立在路旁的老榆树,心情不由紧张起来,一只手下意识地抓牢了扶手。与此同时,她感觉到旁边的医生身体也僵直起来。

  前面的风挡玻璃蒙上了一层雾气,陶凡伸出一只手去擦,这时初秀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脚不沾地朝车子飘来,初秀不由得惊叫起来,车子一抖,熄了火,停在了路上。

  “怎么了?”医生沉着地问道。

  “有一个人……”初秀战战兢兢地手指前方。

  前面的身影不见了,跟上次一样。

  初秀张口结舌地愣住了:

  “我刚才明明看见的……。”

  医生没有吭声,只顾低头发动车子,汽车轰鸣了几下,再没了动静。他拉开车门跳了下去,绕到前面,掀开了发动机盖子弯腰察看着。

  初秀坐在座位上半天不能动,她慢慢抬眼朝山坡上的坟地望去,那座雪后添的新坟上还用石头压着几张烧纸,随风飘动着。她不由想起了赵小柱可怜的妈妈。

  初秀回过头来,猛然看到一张脸正贴在右侧的玻璃上,她感觉自己的鼻子尖差点就碰到那个在玻璃上挤压得变了形的鼻子上。

  那是一张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面孔,正是村里那个姓邱的老女人。她面无表情地隔着一层玻璃,就那么直盯盯地瞅着初秀。

  初秀一动不能动,只能与她对视着。

  “下一个就是你!”老女人突然张开少牙的嘴,说道。

  “下一个就是你!”她裂嘴一笑,瞬间不见了踪影。

  前面的机器盖子“砰”地一声落了下来,初秀看到医生表情疑惑地回到了车里。他拧了一下钥匙,汽车“轰隆”一声发动起来。

  “真是见鬼!”医生松开手闸,汽车朝前溜了出去。“你真的看见有人吗?”他边小心地看着前方路面,边问初秀。

  “我……也许是我看花眼了。”初秀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得清楚,她突然不敢肯定刚才的情形是不是幻觉。

  初秀吱唔着,她装作四处看着,不再说话。

  越野车停在了学校门前的坡下,医生沉默着,他显得心不在焉,对初秀即将离开一点儿表示也没有,甚至不打一个招呼。

  “谢谢你,陶医生。” 初秀打开门跳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学校跑去。

  医生的眼睛一直盯着初秀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在黑沉沉的暮色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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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4 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朦胧中,
老宅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

  拴在铁链上的大狼狗突然兴奋地跳起来,拖着链子“稀里哗啦”地跳跃着迎接主人。

  锁好了大门的医生转过身来,他模糊的脸阴沉着,只扫了狼狗一眼,那狗就知道主人心情不佳,它“吱吱”叫着,垂下了耳朵,同时夹紧了尾巴。

  “怎么样?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医生摸了摸它的头,顺手摘掉了它脖子上的锁链。然后他走向暖房,把白天为晒太阳掀开的草帘子一一放下来,严严实实地遮住每一块玻璃,这样晚上就不至于冻坏暖房里的植物。

  做完这一切,他便径直朝后院的地窖走去。他掀开地窖口上的盖子,动作敏捷地跳了下去。

  里面是一个东北普通人家储藏过冬蔬菜和放置咸菜、酸菜的地窖。

  可是医生显然用不着储藏什么过冬蔬菜,更没有咸菜,只是在靠墙处摆放着几只黑乎乎的巨型瓦缸。这些瓦缸应该是从前人家遗留下来的东西,多年过去了,还照原样儿放在原处,上面落满厚厚一层陈年的灰土。

  医生从一只瓦缸的盖子上拿起了那只照明用的矿灯,一直往长方形的菜窖里面走。走到尽头时,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墙上就出现了另一个入口。

  他钻进去,关好那扇伪装的门,开始走在长长的、狭窄的通道里。

  这条通道仅仅是老宅地下许多通道中的一条。当然,那些迷宫般的通道都是古人的功劳,而这条从老宅通往地下的通道,却是今人的创造。虽然猜不出具体年代,可是那些支撑棚顶的巨大圆木,都是一百多年前生长在龙山上的红松树。现在,这些树已经成为人们遥远的记忆了。

  有时候,他非常佩服一百年前就已经知悉了老宅地下秘密的人,那个人的胆略和野心,显然比他陶凡更加出色;而有时候,他又为那个傻瓜感到可惜:如果他活在今天,有这么多科技手段可以利用,就不会到死都无缘进入地下宫殿的中心地带了。

  比如他来到老宅以后,所使用的探测仪、大量的胶泥炸药、防沼气中毒的防护面具、长时间在地下工作使用的氧气瓶,甚至连照明用的矿灯,都是那个时代所不具备的!

  想到这儿,医生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他对完成这项前无古人、也必将后无来者的事业,信心更足了。

  踏着已经不再松软的黑土,他在一步步接近目的地。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令他的心里有一种颤颤的感动。

  那盏矿灯被他提在手里,擎在面前,半提半举着,白灿灿的灯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漂浮着的幽灵。

  这幽暗的地下世界令医生心醉神迷。

  每次打开那扇大门,医生就有一种君临城池般的得意和满足。他首先微笑着环视室内的一切,然后飘飘然地慢慢进入其中。

  下台阶,再下台阶……拐一个弯儿,又拐了一个弯儿。眼前出现了一个宽敞的空间,那是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靠墙处有他的一张大大的工作台。

  医生把灯放在工作台上,回过头来慢慢检视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抽了抽鼻子,十分受用地深呼吸着……地面向上散发着一种腐败的气味,目光触及之处,都是令他感到赏心悦目的景象。

  他的手举起来,摸了一把身边墙上精致的壁画,不用看,他就知道他的手掌此刻触着的正是古代美人儿那飘荡的裙带。她们的形象还活在艺术作品里,可她们的躯体早已化为面目可憎的骷髅,并很快将化为轻轻的尘土,在盗墓者惊愕的目光中瞬间飘散,只留下一点儿可怜的痕迹。

  一想到这些,医生便有些莫名的沮丧,有一瞬间他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置身何处,在干什么?这一切的意义和价值何在?

  他的手在表面已经变得粗糙的壁画上移动着,情绪渐渐好转。他走到工作台前,坐下来,用手拨弄了一下面前的一只骷髅,听着它摇晃着发出的“咯哒咯哒”声,不禁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医生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尽情地享受着独占秘密、独占宝藏的快乐,除了邱瘸子,谁也无法理解这种快乐。不过,那可怜的老家伙再也不能与他分享什么了,他已经稀里糊涂地做了法老嘴下的横死鬼。

  自从前几天的车祸发生以后,医生不知怎么就开始有些疑神疑鬼了。尤其是女教师初秀说她看到一个人影儿那件事,使他颇费了一番踌躇。联想起前些日子,半夜里有个白花花的东西溜进了自己的院子,当时他的猎枪走了火,结果让它给跑了。医生就觉得这老宅周围似乎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在隐隐地逼近。

  为这事,几天来他心里一直惴惴地。虽然医生是无神论者,但毕竟他现在做下的事情,是天理不容的,不仅已经惊扰了许多亡灵,而且还惹恼了不少新鬼,所以有的时候不免心里发毛。

  他为那个不明来历的白色影子心烦了好一阵子。后来一想,也许是村里谁家跑出来的牛羊吧?这才算暂时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没想到刚才回来的路上又撞了“鬼”。他不知道这是那女教师紧张所致的幻觉,还是她故意在虚张声势,但总觉得这个小女孩儿不那么简单。

  最近,他心里那隐隐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那个新来的女教师一双能穿透人肺腑的眼睛,总在他的眼前晃呀晃的,弄得他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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