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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死亡时间表》作者:魏晓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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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9 19:5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已经谢了顶,腆着将军肚的中年男人,穿得挺像样子,可流淌在那双大眼袋上的眼波,却不安份地在稍有几分姿色的女乘客脸上身上游戏着,跳跃着,好不受用。这一定是个单位里日子好混,却感情世界极其空虚的家伙。
  在她身边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儿,那指甲比清宫里嫔妃的银指甲还要长,弯弯的,血红血红,让人看了头皮发麻、不自觉地联想到森林中的某些食肉动物。
  李慧猜想,这也许就是上海滩那批被有钱人”金屋藏娇“的女人中的一个。那双必将花上她全部精力来经营的纤纤酥手,原有的功能早已退化,这种人的生活,只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她还委委屈屈地跑来挤公共汽车?按道理,这种人应该有专车待候才对。
  或许,是她自己猜错了,这女孩儿只是想刻意模仿某一类人,以求得心理上的满足而已。
  李慧一改她平时目不斜视,端庄沉静的作派,用眼光把全车的人几乎扫了个遍,这才总算熬到了单位门前。下车的瞬间,她悄悄松了口气,就像刚刚顺利度过了一道鬼门关那样。
  几天没来单位,周大爷一见到她就连忙从收发室里走出来:”哎呀呀,小李医生养好了么?怎么不多休息些日子呢?“
  ”没事了,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擦破了点儿皮。“李慧尽量轻描淡写地笑着说。一路往楼上走,每遇到一个同事,李慧都要被这样嘘寒问暖地呵护一番。她感到压力很大,恨不能身怀绝技,用孙悟空的隐身术遁土而逃。
  她低着头,像一个偷情之后的小媳妇儿,一溜烟儿地往三楼小跑。
  眼看就要走到办公室门口了,突然撞上了宁坤。
  没想到他的出现方式,竟然与他在浴室中和李慧的噩梦里出现时一模一样:还是那双出奇的大脚首先映入了李慧的眼帘,吓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猛然抬起头,就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你没事吧?“宁坤像一个慈祥的老大哥那样,语气非常关切,似乎他从来就是这么一个仁厚而受人尊重的老大哥。
  李慧的血突然直往头上冲,最近的种种遭遇,使她内心对宁坤这张脸深恶痛绝。可是眼前的宁坤又完全是一个她意料之外的宁坤!
  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他跟那张”死亡时间表“联系起来,他既然要害她,干嘛还要找个机会向她表示关切?此时此刻,他应该躲在角落里窃笑才对。
  李慧一下子想到中国人说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但是现在她不能流露出任何情绪,说不定他们之间的较量还要继续下去呢!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控制着自己,才总算没有失态,然后一声没吭,径自走进了办公室。
  真倒霉,本来都把那”时间表“的事忘了,可宁坤的突然出现,又勾起了李慧的心病。她觉得,今天恐怕又要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在等着她!这会儿她开始后悔早晨没有及时察看电子邮箱里的信……
  办公室里没人。李慧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有点儿乱。她没上班这些日子,别人肯定受了连累,人手少了,工作量还是那么多,李慧感到欠了大家一笔感情债。她放下包就赶紧拿出毛巾擦拭办公桌,然后又卖力地擦地板。
  可她的心里还感到窝窝囊囊的,不是个滋味儿,宁坤怎么知道她今天上班的?而且偏偏在她的办公室门口附近等着她。也许……因为她的休息,他没法掌握她这几天的情况了,这才急着来亲自确认:她是不是已经被那该死的”死亡时间表“击垮?
  如果的确是宁坤所为,那么这几天他会在给她的电子邮件里说些什么呢?
  李慧的脑子又开始乱了。
  她仔细回想刚才宁坤的表情,他的眼神,他那有点儿做作的和蔼慈祥。她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儿仇恨的痕迹和对自己那一整套复仇计划的得意情绪,可是感到非常茫然。
  看上去宁坤怎么都不像一个很有逻辑性的人,可为什么偏偏是他而不是别人,在今天这样的时候,处心积虑地等在办公室门口?难道仅仅是因为那种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畸形暗恋?
  这时,张丽丽轻摆着腰肢走进了房门:”李慧,来了?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不那么疼了。“
  ”让我看看你的脸。“张丽丽拉过李慧,端详了一下她额头和颧骨上的疤痕,惋惜地说:”啧啧!留下疤了。这颜色至少要过一个夏天才能淡下去。“
  ”嗨!倒霉。“一提这个,李慧就没精打采了。
  这些日子她最愁的就是这张脸,这场意外,把她一贯的姣好容颜都破坏掉了,这可是她二十多年来最值得骄傲的本钱。而且,那个制造”死亡时间表“的人看到她这副尊容,私下里不定怎么得意呢!
  ”没事的,汪洋照样会喜欢你。若是我变成这个样子,那可就嫁不出去喽。“本是一句调节气氛的话,可是说这话时的张丽丽,看上去却面无表情,怪怪的。
  李慧知道她有点儿触景伤情,就反过来安慰道:”你是吉人自有天相,哪里会像我这么触霉头(倒霉)?“
  ”对了!今天我那里不忙,你上班第一天,也别做什么了,上楼来,我帮你做做理疗,恢复得快一些。“张丽丽说着,不等李慧反应过来,拉起她就走。
  理疗科设在医院的四楼右侧。上了楼,右拐弯,一直走到走廊的底部,就能看到理疗科的牌子。
  进门一个大诊室,里面摆着六张桌子,所有医生都坐在这里给病人接诊,写病历。诊室的三面墙上开了三个小门,门口依次挂着”B超室“、”红外线室“、”针灸室“的小牌子。
  现在,里面已经有几个病人在做B超,因为妇科常见的附件炎,子宫内膜炎等症做B超效果不错,所以平时要排队轮候。
  相比之下,红外线室里人就少多了,只有一个患者正在大大的灯罩下面躺着,她的小腹上方悬着一个红通通、类似大灯泡的红外线治疗仪,活像一只大火炉,正在烤着她肚子上那剖腹产留下的吓人的刀疤。
  李慧进来的时候,那女人掩饰地把肚子下面的裤子往上提了一下。
  ”你就烤红外线吧,可以消炎,还能促使肌肉生长。“张丽丽把李慧拉到一张病床前,”脱衣服。“
  ”全身到处都是伤,先烤哪里才好呀?“李慧对那个热辣辣的”大红灯泡“心怀恐惧,有点儿不知所措。
  ”先烤膝盖吧,膝盖不是摔得很严重么?“
  李慧边脱了裤子,边说:”其实是屁股最疼,当时一下子坐在台阶上,差一点儿把尾巴摔掉了!“
  ”那就先烤屁股!趴下。“张丽丽像摆弄一个淘气的孩子似的,用力把李慧翻将过来,又三下五除二地把红外线治疗仪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调到预定的温度,”热了么?“
  ”不太热。“李慧想扭头去看,但她的脊椎还有些疼,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
  ”别动!“张丽丽一把按住她,又调整了一下温度,”这样呢?“
  ”有点儿热,好了……哎呀,真舒服呀!“李慧把脸埋在枕头上,放全身放松,尽情享受着红外线热量的辐射。
  旁边患者预定的治疗时间到了,报时器响了起来,张丽丽过去把”灯泡“关掉,就跟患者一起到外间去写病历。
  李慧趴在红外线灯下,烤得非常舒服,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见自己在电脑上把邮箱的地址改了,边改边兴奋地想,现在,那个家伙再也没法给我发恐怖的邮件了!
  可是奇怪的是,新改过的信箱马上就收到一封署名”SW“的信!
  她急急忙忙再改,刚刚改好,又收到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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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9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慧就这样像中了魔一样不停地改呀,改呀,怎么也逃不掉那该死的”SW“来信!她感到自己简直就要被累死、吓死了。
  这时她看到刚到收到的信上写着这样一句:”不收邮件,后果自负!今天是第八天,小心你的屁股!“
  她一下子被惊醒,发觉整个屁股被烤得火辣辣的疼,就大叫张丽丽,可是叫喊子好几声都没有人应。李慧急中生智一个翻身从床上滑下来,这才发现因为时间长了,那个悬在灯架上的红外线治疗仪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地降低了高度,距离她的身体已经相当近了。
  如果再晚一点儿,非落个皮焦肉烂不可!
  李慧心跳加快,一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匆匆关掉红外线治疗仪,只觉得身后隐隐作痛。唉,张丽丽本是好意,却给她来了个雪上加霜!
  等张丽丽赶回来的时候,李慧已经离开了理疗科。她一路上走着,想着刚才做的那个怪梦,说是让她”小心屁股“,结果真的就把屁股烤坏了。她知道那是因为烤得疼了,反应到她的神经中枢,就形成了这么个与现实相呼应的梦,结果反过来又是那个梦提醒了她。
  李慧刚在办公室里坐定,张丽丽就风风火火地下楼来了。她一进门就仔细看了看李慧的脸色:”要死!我去住院部一趟,结果回来发现你怎么提前走了?是不是烤得不舒服?“
  李慧没好意思再提红外线灯的事,她怕张丽丽觉得内疚不安。只说是有患者找她有事,就先回来了。
  ”真的没事?“张丽丽还不放心,对她说:”那好,有时间的时候就随时上来烤!如果我不在,你就叫其他人给你做,啊?“
  ”行。“李慧心里热乎乎的,很是感激,她一直把张丽丽送到走廊上。
  ”对了,“张丽丽突然返回身搂住她,耳语道:”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今天晚上,你帮我参谋参谋!“
  这种非常时期,李慧本来是不想见生人的。
  脸上的伤痕难看不说,又增加了一个火烧火燎的屁股。
  可这是好朋友张丽丽的事,而且是这种让全单位的人都操心的大事,她怎么能不去呢?
  张丽丽陪着李慧赶到约定的地点,她才发现,原来就是在大墩儿的酒店里。不知怎么,只来过一次,可李慧觉得自己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透着一股说不清的亲切。
  在楼上的一间包房里,已经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面皮有点儿黑,但是头发很亮。站起来的时候,李慧发现他个头跟大墩儿差不多,只是瘦一点儿,长着一只鹰隼的鼻子,看上去要比张丽丽年轻得多。
  ”这位是杨先生。“张丽丽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李慧。“
  ”嗬!请来了亲友团嘛!“杨先生人倒颇为风趣。
  ”是啊,给你打打分!“张丽丽是一副非常熟络的语气,好像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并且已经进入了某种状态,而且,看样子并不存在让李慧来”参谋参谋“的必要。
  李慧被让到了座位上,她心里试图把张丽丽和那个杨先生做个比较,可是一时有点儿找不到感觉。看来丽丽真是年纪大了着急了呀!李慧内心不由发起感慨来。
  杨先生原来是区卫生局的一个干部,后来下海承包了一间制药厂,专门生产保健药品。谈起来才知道,原来杨先生也是张丽丽那一届的校友,是药学专业的。
  席间,杨先生对李慧热情有加,客气异常,倒是有点儿冷落了一旁的张丽丽。
  可是今晚张丽丽的情绪特别好,一个劲儿劝酒,夹菜,好像倒是她在请李慧和杨先生吃饭似的。
  李慧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她那被红外线烤得”过了火儿“的屁股还在隐隐作痛,而且,心里还一直在惦记着家中的电脑。她不知道今晚回去之后,自己能否继续管住自己,不去动那个电子邮箱。
  她明白,不管愿意不愿意,那里面的三封没有读过的电子邮件,到了今晚零点就会变成四封!
  李慧特别想知道这几天那些电子邮件的内容,她突然间觉得自己不及时察看电子邮件,是和改掉信箱一样愚蠢的做法。不了解对方的动态,怎么能有效地对付他呢?
  李慧想起上回大墩儿夫妻请她在这里吃饭的情形,觉得今晚的饭菜一点儿也激不起她的食欲。一餐尚未吃完,杨先生俨然跟李慧已经非常熟悉了。他提议饭后由他请客一道去做医疗按摩,李慧不想继续当这个”电灯泡“了,就婉言推辞,可是张丽丽说,摔伤后按摩一下正好帮助恢复,坚持要她去。
  三个人刚走到酒店大门口,李慧正苦于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摆脱热情的张丽丽和杨先生,却见大墩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天没见大墩儿,李慧有点儿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想起前几天养伤时大墩儿为她做的一切,心里就感觉暖洋洋的。
  所以,当大墩儿笑咪咪地同她打招呼时,李慧脑子一转,马上就回头跟张丽丽说她有事要跟大墩儿商量,然后,装作没看见张丽丽和杨先生失望的表情,就跟着大墩儿上了楼。
  ”已经上班了?“大墩儿像看一个小孩子一样地端详着李慧的脸,”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些日子?“
  ”不愿意在家呆着。“
  ”是因为一个人太闷了吧?“
  ”……“李慧的脸色暗淡下来,她打定主意,关于”死亡时间表“的事,现在不能告诉任何人。而且,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她看了看大墩儿那短短的板寸头,把眼睛移开,茫然地扫了一下房间的天花和墙壁,然后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最近……有点儿害怕一个人在家里呆着。“
  大墩儿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他看了看脸色苍白,额头还带着伤疤的李慧,然后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走,今晚我陪你出去玩玩!“
  上海的夜生活不知什么时候,好像就在一夜之间,已经恢复到了三十年代”冒险家乐园“的时代。李慧一个人独居,工作中接触的朋友生活圈子都非常狭窄,平时夜晚很少出门,她感到自己根本无法适应外面那种闹哄哄的场面。
  两个人开着车在大街上兜了一大圈儿,什么波特曼酒店,希尔顿饭店,国际贵都大酒店,李慧坐在车里看着它们一律豪华的大门,都无动于衷。
  最后,只好顺路跑到与常熟路交叉的那条安静的巨鹿路去找了一间小店,坐了一会儿,喝了点儿饮料,李慧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你累了。“大墩儿看着她说。
  ”不累。“她强打起精神:”这些日子在家闲着,人都没了抵抗力。过几天就好了。“
  ”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走,我还是早点送你回去吧。“大墩儿话音刚落就站起身来。
  李慧再不好意思拖着他陪伴了,人家家里还有个怀孕的妻子呢,我这算是怎么回事啊?她只好强作欢颜:”好,回家吧!“
  夜里点了。
  出了小店,汽车开上繁华的常熟路,街头仍然灯火辉煌。
  此刻没有人知道李慧内心的感受,她对于那个曾给过她多少温馨浪漫的家,竟是如此的心存畏惧,好像她要回去的不是家,而是一个进去之后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出来的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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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9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该发生的故事

  车到了宿舍楼下,大墩儿先下车来给李慧开车门,可是他发现这会儿的李慧,坐在后座上正在发呆,一点儿下车的意思都没有。
  他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就此把她请下车,然后自己扬长而去。就弯了腰,探头
墸壗去征询似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李慧猛醒过来:”噢!到了么?“
  ”到了,用不用陪你上楼去?“
  ”不用了。“
  ”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李慧慢吞吞地下了车,并没有进门去,她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大墩儿掉头把车开往街口。她看着汽车红红的尾灯渐渐远去,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落水者,四顾无人,不知道向谁呼救才好。
  楼内的人家已经有不少都熄了灯,楼门口黑洞洞的。
  李慧现在实在是不想马上回到那个让她内心感到极度不安的家里去,她想,还是先到旁边弄堂口的茶馆去呆一会儿吧,她得好好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就在她转身往弄堂方向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发觉身后两条剌眼的白光向她逼近,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白光的后面,迅速靠近了她。
  那是一辆快速倒退着接近她的汽车!一个念头飞快地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难道是”死亡时间表“里面的某一项谋害她的阴谋又启动了?
  李慧吓得魂不附体,正要大叫,那黑影儿却擦着她的身边停住了,她看见大墩儿的脸从正在落下去的玻璃后面探出来:”你要去哪里?“
  她只觉得两腿一软,就靠在了车上。
  李慧两腿像面条一样,不听指挥。这一回,大墩儿是把她背上楼的。
  ”为什么不回家?这么晚了,你要一个人到哪里去?“大墩儿气喘吁吁地往台阶上一步步地迈着。她趴在他背上,听得到他的声音在胸腔里发出的共鸣,”嗡嗡嗡“的,很好听。
  她不去回答他,觉得不好回答。她在想,这个大墩儿,这几天被她折腾得不轻,就为了太太生孩子的事,这样讨好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医生,他不烦么?
  房间里的灯都被打开了,明晃晃的,照着李慧没有一丝儿血色的脸。她坐在沙发上,眼睛不由得一个劲儿透过卧室的门,去探看那部已经几天没摸过的电脑。
  在外面的时候她还没有料到,那个可能已经堆满了来信的电子邮箱中的神秘内容,竟如此强烈地吸引着她!
  现在她突然明白,今晚她再也管不住自己了,如果再不去读那些积攒了一堆的电子邮件,她会被一个巨大的悬念折磨死的。
  她必须知道眼下她所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处境,如果一个千钧重量的大石头正悬在她的头上,她却不知道及时去躲避,后果将是什么?
  现在谁也帮不了她,她只有一个人面对危险,一个人品尝恐怖,一个人谋求解脱。
  李慧魂不守舍地坐在沙发上,她忘记了请大墩儿坐,也不晓得给他倒杯水。她甚至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急等着大墩儿自己主动告辞。
  可是大墩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站在沙发对面,忧心忡忡地看着李慧,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
  ”李医生,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点儿药来吃吃?“
  ”不用。“李慧看着大墩儿,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比如感谢之类的,道歉之类的。她怎么好意思在他刚气喘吁吁地把她背上楼之后,就立即赶他走呢!
  大墩儿走过来,慢慢坐在她的身旁。他的眼睛并不去看她,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慢慢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我再陪你一会儿,有什么心事,跟我讲讲。“
  李慧以为自己会把那只右手从大墩儿热乎乎的掌心里抽出来,可是没有。
  ”你刚才想去哪里?为什么不回家?“他又提出了这个她没法回答的问题。
  ”……“
  ”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是吧?没关系,我可以尽量抽时间来陪陪你。“
  ”……“
  ”这几天我在外面的时候总是担心你,怕你不开心,怕你身体不舒服没有人管……“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几乎是在一瞬间,李慧整个儿人就崩溃了,她感到脑袋晕了,骨头酥了,浑身上下化作一汪水,不由得软绵绵地瘫倒在大墩儿的怀里。
  大墩儿的两只手像对待一件即将掉在地下的易碎品一样,”嗖“地一下急急捧住李慧火烫的脸,接着,她的嘴唇和舌头就被大墩儿的大嘴急切地、热乎乎地包围了,而她根本不想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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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9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墩儿的手在李慧身上游走如蛇,不同的是,据说蛇是冷血动物,可大墩儿的手却是热辣辣的,剌激着李慧的感觉神经,在她的每一个毛孔都种下”哧哧“冒烟的火种。
  与其说是沉缅于本能,还不如说是在寻求某种解脱。李慧突然间有了一种要毁坏自己的欲望。
  她的脑子里好像钻进了一只邪恶的虫子,四处乱窜,如同电脑病毒一样,使整个系统的运转全盘乱了套。
  刚刚还因为紧张而缩成一团的肉体,这会儿完全舒展开了,她的头像癫痫病发作一样猛地向后勾过去,迎接着即将泼洒下来的一场狂风暴雨。
  有一瞬间,李慧被自己那陌生的一面吓得不知所措,她奇怪自己怎么能用那么放肆的姿态去迎接一个刚刚才认识了几天的男人!她的身体跟大墩儿的配合竟那么协调默契,没有一点儿勉强。
  当她看到那大块头的男人全身心地向她扑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突然间踏实了,折磨了她这么多天的恐惧,暂时被汹涌的激情所取代。
  本来安静的房间里,海涛一样的喘息声突然此起彼伏,一阵盖过一阵,一波波推向高潮。
  朦胧中,她看到对面的脸庞渐渐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得变了形,看上去令人感到恐怖。
  当李慧泪流满面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时,她已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欲死欲仙的感觉如潮水渐渐退去,裸露出来的还是荒漠一样的沙滩,她感到自己的内心更加空空洞洞。
  那张”死亡时间表“对她的精神和肉体的摧残,终于在今晚达到了一个高潮。
  她明白,事实上自己已经被对手打败了!
  屋子里没有人影儿,大墩儿正在卫生间里洗澡。
  李慧不由得想起了身在异域的汪洋,可奇怪的是,此时她的内心竟没有一点儿愧疚的感觉。
  李慧没有勇气再去看大墩儿的脸,她不想同他告别,就躺在沙发上,故意装作睡着了,想等他自己悄悄走出房门。
  谁知这一下,真的就睡了过去。
  李慧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她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却盖着被子,茶几上有大墩儿留下的字条:
  ”你还没有恢复,明天再休息一天吧,我会来看你。“
  她出神儿地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想起了大墩儿那生龙活虎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在他面前失态的情形,心又开始突突乱跳。
  大墩儿那看上去笨拙的身体,奔向她展开的芳香之门时,竟雀跃似飞,身轻如燕,真不可思议。
  想到这儿,李慧的身体立即就起了一种异样反应,她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进了卫生间。水流声急促地响起,李慧站在水流下面,一动不动,全情投入地迎接着洗礼,好像要把什么不受欢迎的痕迹彻底冲刷掉一样。
  从头到脚进行了一番大清洗的李慧,几乎是在坐下来的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困扰了她几天的问题。她顾不得内心的强烈不安,一转身,就不假思索地打开了电脑开关,不管怎么样,今天她必须知道自己面临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局面。
  信箱里有四封署名”SW“的电子邮件。
  第一封就是”死亡时间表“所指的第六天的,信是这样写的:
  ”小心你的嘴巴!它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小心嘴巴“,难道是”祸从口出“的意思?李慧不明白它指的什么。回想一下第六天,她几乎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张丽丽陪着她聊天,看电视,她只和丽丽说了一些话,此外没有跟任何别人接触过。
  她努力回忆那晚自己对张丽丽说了些什么。无非都是男人和女人之类的话题。当然也不例外地又谈到了汪洋,她真有点儿想他了。
  张丽丽问到大学时汪洋是怎么追求李慧的,她就把汪洋怎么样在晚自习的时候等在人工湖边的树丛下拦截她;怎样跑到女生宿舍去在她的床头放上一支玫瑰;学校演好莱坞爱情片的时候,他怎样找李慧的女同学把座位换到李慧旁边等等。
  对了,她还对张丽丽讲了大墩儿说过的那些话,说汪洋小时候是个相当聪明又淘气的家伙,而且一肚子坏心眼儿:”哼!这个家伙,从来不跟我提他小时候的坏样儿!“
  她和最要好的朋友议论一下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只是她把大墩儿来看她、陪她吃饭的事也告诉了张丽丽,而且还对她说过,”明天你不用来了,大墩儿会来陪我“之类的话。
  李慧现在真有点儿后悔,因为她和大墩儿昨晚发生的一切,也许早在那天就被聪明绝顶的张丽丽猜中!张丽丽和汪洋是同年级的同学,会不会在不小心开个玩笑之间就把这事给透露出去呢?
  难道这就是那个所谓的”意想不到的灾难“?可是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她和张丽丽会有这样一番内容的谈话的呢?
  不过,她知道张丽丽并不是那种无聊的家庭妇女型,她只是因为独身一人,心理上的饥渴导致了喜欢听听人家的男女隐私罢了。
  再说,第六天早已过去,不必理睬它。
  第七天的邮件里面又画了一幅卡通画,是一只凶相毕露的老狼,叼着一颗血淋淋的心。
  她仔细一看,下面有一行小小的说明文字:”你每天面临的劫难将会根据情况随时发生变化,如不及时收看电子邮件,将加快死亡的进程!“
  李慧觉得这个家伙十分阴险,这几天没有看到李慧发生预期中的意外,他一定是心急了!于是就把日程临时作了改动,意在故弄玄虚,吓唬李慧,让她继续跟着他的安排行事!
  李慧想到这儿,心里打定了主意,绝不上他的当!
  现在,她特别想知道第八天到底是什么谜底,第八天正是昨天,她上了班,还跟张丽丽去见了杨先生,最重要的是晚上……晚上是她现在想来最不堪回首的,她跟大墩儿没管住自己,做了那件让她今天一早醒来就感到后悔莫及的事。
  打开一看:”第八天,你美丽的皮肤有难了!“
  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屁股热辣辣地疼痛,原来昨天烤伤的地方起了水泡,又被不小心碰破了。李慧愣怔了半天,反复琢磨这个提示的含义,一会儿觉得是指她的脸上会留下难看的疤痕,一会儿又觉得是提醒她要小心自己被性侵犯,医院里性病专科挂的牌子写的就是”皮肤病专科“的字样。
  那么,大墩儿跟她的事呢?算不算性侵犯?李慧想起当时的情形,还在为自己脸红,无论如何不能说这是”侵犯“吧?
  还有第七天那幅卡通画上叼着血淋淋的心脏的老狼,是说她的心在这一天被狼叼去了?难道是指那个与大墩在西餐馆里的夜晚,她的感情就已经被他占有了么?
  刚想到这儿,李慧就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大跳。她明知道这不可能,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呢?她管不住自己思想的信马由缰,除了胡乱猜测,她现在又能做什么?
  宁坤这个家伙怎么对她的一切都如此的了如指掌?
  李慧被这个哑谜一样的电子邮件搞得头晕脑涨,她觉得自己活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碰。
  烦躁的李慧,食指下意识地轻轻那么一点,今天早晨发来的邮件就被打开了,一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的黑体字跳了出来:”今天是第九天,你的耳朵将上演一场悲喜剧!“
  几乎是在同时,她听到房门被轻轻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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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9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隐形拜访者

  听到敲门声,李慧以为是大墩儿来看她了,他在留下的纸条上承诺过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来。她看了看表,才九点多。
  李慧稍一愣神,就急急忙忙关了电脑,这才走到门镜那里去察看。

  以前她从来不在门镜里面看人的,那种变形的效果,会把每一个来访者都扭曲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模样,她觉得难以接受。可是现在她不自觉地就凑上去看了,因为这些天来情况特殊,她内心的恐怖不知不觉中左右了她的一举一动,她常常会下意识地做出一些让自己一旦发觉就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会儿,她趴在小小的门镜上往外窥探,除了对面的房门之外,镜子里只有一个变成了弧形的楼梯扶手,敲门的人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慧觉得是大墩儿在跟她捉迷藏,他一定是躲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想吓唬她一下。
  她再次眯起一只眼睛,瞄住门镜,等着大墩儿突然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可是直到她的眼睛酸得坚持不下去了,大墩儿也没有出现。
  可能是别人家的敲门声吧?也许敲门的人已经进到对门房间去了。可是她并没有听到对面的开门和关门声。
  不对呀?对面的人家这种时候早就上班去了,根本没人!这个时间,整个楼里除了一两户有老人在家,就再没有别人了。
  李慧迟疑着走回沙发上坐下,抓过一只大墩儿那天给她买的香蕉,慢吞吞地剥皮。
  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还是那个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声音,特别像是偷情者在敲情人的房门时那种谨慎和心怀鬼胎。
  ”来了!“李慧兴奋地应了一声,就把香蕉扔了在茶几上,这回可一定是大墩儿了!
  她的手抓住了门锁刚要打开,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看看吧。她突然想起来,大墩儿是知道她这里有门铃的,为什么今天是敲门而不按门铃呢?
  谁知这一看,李慧的心跳就有点儿不规则了:她仍然什么也没有看到,视野里还是只有那个变了形的楼梯扶手!
  站在门镜后面的李慧一动也动弹不得,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就在她转身往沙发那儿走回去的时候,第三次敲门声又响起来。”笃笃!笃笃!“轻轻的,似有似无,却像一条凉冰冰的虫子,顽强地往她的耳朵里钻进去。
  她的腿一下子软了,索性径直走回到沙发上坐下,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去看那个该死的门镜了!
  坐在沙发上的李慧觉得浑身乏力,她在想,会是谁敲了门就跑掉了呢?即使真是大墩儿在开玩笑,也不会这样无聊地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地重复这种小把戏呀!
  敲门声稍稍停了一下,又顽固地响起来。
  那清清楚楚是在敲她自己的房门,可是李慧再也不敢到门边去了,她的心在嗓子眼儿里”突突“地抖个不停,无数种恐怖的想像都涌了上来。
  那个”死亡时间表“的制造者终于开始向她动手了!他要先像老猫玩弄小鼠一样地故意捉弄她一番,然后再对着失去任何抵抗能力的对手猛地下口……
  一阵阵的热汗,”呼呼“地从全身的毛孔里顽强地往外涌,李慧觉得躁热难耐,恨不能把衣服都扒了扔到一边儿去。
  敲门声低下去,可是还在诡谲地响。
  她想像得出敲门者此刻脸上那被得意和满足扭曲了的怪诞表情,就像被性高潮扭曲了的男人的脸那样。
  想起从前听到的那些鬼怪故事,说有些鬼专门扮成”狼外婆“那样的善良之辈,敲开人家的门进去吃人。李慧觉得现在外面那个家伙比所谓的狼外婆要可怕得多,仅仅出于饿了就想吃肉的本能的动物,相对于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存心害人的人来说,还是要单纯可爱得多。
  一阵恐怖潮水般漫过去之后,李慧挣扎着浮上水面。她看了看四周,他总不至于破壁而入吧?门也是一时半会儿弄不开的。只要他不主动张口叫门,她就坚决不出声儿,反正她在门里,他在门外,看谁能僵持过谁?
  李慧主意一定,就用手死死地捂上耳朵,不去听那一阵阵起起伏伏、忽高忽低、催命般的敲门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消失了。李慧提心吊胆地等着那声音再次出现,她看着表,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声音。
  又过了一分钟!还是没有声音……
  难道那个家伙走了么?
  可是李慧老觉得他还在,至少,他既然顽固地坚持了这么久,就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等着,等着,时间过得真慢,才过了五分钟,李慧就感觉好像是过了一年一样。她的太阳穴一扎一扎地疼起来,耳朵也”嗡嗡嗡“地响,好像有一千只苍蝇在围着她打转。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悉悉簌簌“的奇怪声音飘进了她的耳膜,那声音就像是硬挺挺的婚纱拖在地上,或蹭在金属防盗门栏杆上,又像是两个贼人在窃窃地商量怎样才能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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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慧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可她的耳朵却竖得老长,恨不能一直伸到门外去。她的脖子也不由自主地伸长了,可当她侧头仔细再听时,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冷汗不知什么时候又湿透了她的衣服,李慧压抑着自己想大口喘气的欲望,轻轻地站起来,一步步悄悄地往门口挪去,这一回,她一定要看个究竟!
  走到半途中的李慧,犹豫地站住了。也许,那个家伙在外面可以看得到她的一举一动?不然为什么每次只要她一到门边,一切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这个念头差一点儿把她打倒在地,她明白一旦被人算计了,在明处的人注定要吃亏!
  就在她转身打算放弃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门铃声大作,震得李慧浑身颤抖,禁不住尖叫了一声”啊--!“
  ”李慧!李慧!“大墩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没事吧?开门!快开门!“
  ”你是谁?“李慧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厉声喝问着,声音里带着极度惊恐之下的哭腔儿。
  ”我是大墩儿,开门!“
  哆哆嗦嗦地打开房门后,李慧泪眼朦胧地看到大墩儿脚下放着大大小小的两三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各样吃的用的东西,他的右手上还提着一只沉重的大西瓜,她顿时明白那悉悉簌簌的声音确有其声,不是什么鬼怪,也不是她的幻觉。
  顾不得大墩儿带来的那一大堆东西还在门口绊着他们的脚,李慧就呼地一下扑上去,抱住了大墩儿的脖子。
  这天晚上,大墩儿破例没有回家陪太太,而是陪李慧睡了一夜。
  当他躲在卫生间里给他太太打电话,撒谎说临时有事去杭州、晚上回不来的时候,李慧头一回发现男人对自己老婆说谎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犹豫,她突然间觉得他们有点儿可怕。
  可毕竟大墩儿是为了她才这样做的,她并不讨厌他,甚至还有几分感动。
  一番狂热的折腾过后,渐渐平静下来。两个人躺在被窝儿里,一时无话。
  他们还是头一次上了同一张床,尽管那天晚上他们已经在沙发上有了肌肤的绝对接触。李慧感到自己在一条可怕的路上越走越远了,她对自己这几天的巨大变化难以接受,没想到自己竟轻而易举地做出了这种事,汪洋回来,可怎么面对他呢?
  自己这是在饮鸩止渴!每想到这儿,李慧就觉得不寒而栗。
  现在,大墩儿热乎乎的就躺在自己身边,虽然李慧得到了暂时的安全感,可是她依然心事重重。下午在房间里听到敲门声的事,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了几句。大墩儿也以为李慧是因为最近身体的原因,才导致了精神紧张、情绪反常,所以只是安慰了她一番,也没有多问。
  只有李慧自己知道,一定是有那么一个神秘的人,出于某种目的,反反复复在外面敲她的房门,而这个人又肯定不是大墩儿。
  ”他“到底是谁呢?
  想到这儿,茫茫然没个头绪的李慧只好深深叹了口气,又往大墩儿的怀里蹭了蹭。大墩儿以为李慧在为他们的事感叹,也同时把她的身体搂得紧一些:”别想那么多,等你的伤都好了,心情就会不一样了。“
  ”嗯。“
  ”汪洋也快回来了吧?“
  ”嗯。“
  ”明天找张丽丽来吧,反正她是独身,陪你多住几天。我家里……事太多,不能天天过来……“
  李慧心里感到有点儿不舒服,她对大墩儿的吞吞吐吐心生怨气。本来他的话句句都有道理,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可他的态度却使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是大墩儿使她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再想想,自己简直有点儿自私,人家太太快要生了,我这样做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她离开他的怀抱,心里觉得无趣,身上也倦怠得不得了,调整了一下睡姿,伸手就关掉了床头灯:”睡吧,我累了。“
  李慧在卫生间里洗澡。
  这座楼的厨房和卫生间的窗子,都是朝向一个狭长的天井的,每层楼只有一户的厨房和卫生间各朝天井开了一个窗。
  蒸气和油烟就从天井向上飘出,使得那个细细的天井有点儿像个大烟囱,长年烟醺火燎,里面黑乎乎的。
  李慧家位于最顶层的六楼,她站在卫生间窗前的淋浴喷头下,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天台上的天井口,上面盖着一个用细细的铁条焊制的粗糙的安全网。
  她有时候想,谁如果讨厌,在这里一探头就能窥见她的裸体。所以,每次洗澡时,她一定把窗户上的百叶窗帘放下来。
  不知怎么这一回她竟忘了放下那个百叶窗帘,窗外一团漆黑,好像天已经很晚了。
  李慧洗得很尽兴,自从受伤以来,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洗过了。她正在把六神浴液涂满全身,又用毛巾搓出了一身白白的泡沫,然后打开水龙头,想冲一个痛快!
  龙头打开了,一滴水都没有。
  怎么回事?她急忙再试了一次,发现卫生间里所有的龙头都断了水。
  她急忙跑到厨房去察看热水器,引火还燃着,没问题呀?李慧又跑回卫生间来,再试,水突然来了,猛烈得吓了她一跳,从头上冲下来的时候就好像是高压水枪一样打在她的背上,生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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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急忙冲洗完了,赶紧关上龙头,以便让自己顺顺当当地喘一口气。刚才那猛烈的水流不停地泼下来,几乎窒息了她。
  李慧用一条大大的白毛巾包住头发,搓了半天,这才甩了几下头,习惯性地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裸体。
  没想到镜子里映照出来的竟是一个嘴牙咧嘴的怪物,李慧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下,才发现那是她身后的窗户外面的景象。
  等她猛然回过头去的时候,只见窗外吊着一个大头朝下的人,他的头发由于倒垂的作用,向下耷拉着,好像被电击了的死鬼一样,根根直立着!
  那怪物呲着一口白牙,正在看着她怪笑。
  李慧被推醒了。她在梦中拼命喊叫,乱蹬乱踹,惊动了大墩儿。
  ”做什么梦了,那么恐怖?“大墩儿说着把她搂进怀里,”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明天看看医生,吃点儿镇静药吧。“
  她在他怀里抖着,梦里的情景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样,那种刻骨的恐惧,使李慧觉得浑身冰冷。
  大墩儿很快又进入了甜梦,可是李慧却再也睡不着了。
  那个头朝下的怪物是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吊在她的窗前的呢?难道像猴子那样,用后爪抓住上面的铁丝网?可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她真想马上就爬起来,到卫生间去看个究竟。如果那个安全网不结实的话,说不定就真会出什么事呢!
  明天一定让大墩儿给察看一下。
  李慧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白天的事。她越想越怕:那个不依不饶地敲门的人,一定是存心要跟她过不去,而且他知道她今天在家里休息。当时他也许就躲在楼梯上,可是李慧家是楼房的最高一层,楼梯到她家门口已经是终点了,要躲也只能躲在楼下,他一定是个年纪轻、身体好、腿脚又敏捷的人,肯定还是个男人。像大墩儿这样的大块头,想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地楼上楼下跑,就是要他的命恐怕都做不到。
  宁坤。
  那个有着一双超常大脚的男人?
  他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四肢灵活的人。
  ”你的耳朵将上演悲喜剧!“今天那个电子邮件的提示,对她的精神也是一个不小的剌激,难道她的耳朵真的是出了神经性的毛病?
  四周一片沉静。只有大墩儿粗重的呼吸在她耳边均匀地起伏。
  再仔细听,就是外面马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深夜急着赶路归家的司机把油门踩得好像一只超级大黄蜂,”嗡嗡嗡“远远地一掠而过。
  突然,她听到了一丝飘飘渺渺的声音,好像是风吹过去的样子。再听听,又没了。
  唉!你又要疑神疑鬼了。她想着,索性把头蒙起来,用被子塞住耳朵:去它的吧,不听了!免得自己折磨自己。
  李慧把自己整个埋在温暖的被窝里,紧紧靠在大墩儿的身上,她真的很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天亮了。李慧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墩儿在沙发上呆坐着,看着她发愣。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李慧揉揉眼睛,翻了个身,她昨晚没有睡好,感到困得要命。她想听到大墩儿体贴地对她说:”我先走了,你放心地接着睡吧“,可是他没有。
  他坐在那儿,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好像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头。
  费了好大的劲儿,李慧才没有一下子又睡过去,她强睁开眼睛,坐起来:”困死我了……几点了?“
  大墩儿还是不出声。
  ”怎么了,你?“李慧打起精神仔细去看大墩儿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相当奇怪,怎么到处都乱七八糟的?床头柜,电脑台,梳妆台,所有的抽屉都咧着黑乎乎的大嘴,地下扔着一两件她的内衣。大墩儿垂头丧气,手里拿着他那只皮夹子,里面空空如也。
  ”进来贼骨头(小偷)了!“
  ”什么?“李慧一下子没有听懂他的话,想了想,才感觉突然受了惊,慌忙问道:”怎么进来的?“
  ”从卫生间的窗口。“
  天啊!昨晚自己明明做了一个梦,后来还听到了那声音,可是却蒙上耳朵睡了过去!
  李慧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本来她是想今天就让大墩儿把那个窗户搞一下的,可没想到迟了一步……
  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李慧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跳下床去急急查看自己的东西。发现现金和存折都没了,还有那只汪洋送的表和全部首饰。
  她的手没有停下来,还在不停地翻找,直到那张白色的打印纸在抽屉下面出现了的时候,她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东西不能丢!她绝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个东西!对于李慧来说,除了和大墩儿的事,这东西几乎就是她全部的隐私。
  李慧悄悄把那张纸埋在其他东西的下面,掩饰地关上了抽屉。她发现大墩儿正在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他可能感到奇怪:这个女人,丢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居然一点儿不动声色!
  而他的全部东西都丢了,包括手机和驾驶证,还有几张信用卡和数目不小的现金。怎么办?现在他连报案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只因为他睡在了一个不该睡的地方。
  李慧几乎是与大墩儿同时想到这个问题的,至此,她对”耳朵将上演悲喜剧“的忠告终于有了刻骨铭心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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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祸从天上来

  李慧感到自己又遭到了一记沉重的打击。
  如果仅仅是自己的东西丢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是大墩儿在她家的晚上出了这种事。李慧觉得太对不起大墩儿了,现在他是有苦说不出,打掉了的牙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没到中午,卫生间的窗户就修好了,外面天台上的出口也换了新的防盗网。安装的时候正好是上班后的时间,没有人注意,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解释。
  大墩儿上午没有去公司,一直在这里监工。可是从早晨到现在,他们一共说了不到五句话,每句话都不超过五个字:
  ”防盗网来了?“
  ”嗯。马上安装。“
  ”你上班去吧。“
  ”不要紧的。“
  然后他就指挥着工人安装新的防盗网,更换窗户上的玻璃,那玻璃被切掉了一个角,窃贼就是从那个玻璃洞里伸手开窗的。
  李慧则忙着给他们倒水,忙着打扫弄脏了的地板。
  送走了两个工人,她和大墩儿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两人都心事重重。
  她不提报案的事,他也不提,两个人都小心地回避着这个敏感的话题,好像生怕伤害了对方。
  事实上,如果报了案,他们的损失可能会比现在更大,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清楚。
  李慧不知道大墩儿现在想的是什么,他不说,她也没有勇气去问。但她的内疚是写在脸上的,可大墩儿却似乎装作没看见。
  她明白大墩儿的担心,一旦那个驾驶证和信用卡有朝一日被当作赃物放在公安局里让他去认领,怎么办?他怎么解释他睡在别的女人床上这回事?
  唯一一个能够给她一点儿安全感的男人,却受到了这样意想不到的伤害,李慧感到又浑又浓的沮丧就像苏州河的臭水,快要把她淹没了。
  她真怕大墩儿从此不再来看她,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
  大墩儿终于提出要回去了:”我得回去看看。等有了新手机再告诉你号码。“
  李慧眼巴巴地追到门口,她想不出怎样挽留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个无底洞。可是,大墩儿的背影还是在楼梯口消失了。
  这天早晨,陈主任一上班就感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果然,他转了一圈,发现李慧又没来上班。科里本来人手不多,最近又特别忙,可是李慧伤好后又连续两天请假,他真是有点儿调度不过来了。
  不过,最让陈主任耽心的还是李慧的伤情。
  虽然他一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可是一个年轻女人,丈夫又不在家,碰到这种特殊情况,单位领导理应多关心一下。
  陈主任叫来护士长,商量着买些水果,去探望李慧。可是打了半天电话,李慧家里就是没人接。
  这会儿,李慧正一个人在一家外国人开的超市里转悠,大墩儿一走,她就觉得房间里呆不下去了,于是想到超市。
  最近,她被”死亡时间表“弄得焦头烂额,好久没有时间和心情来超市逛逛了。平时,即使没什么东西可买,她也喜欢到这种地方来转转,货架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进口商品,大到漂亮的席梦思床,小到一只奶嘴儿,都精致漂亮得令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即使只是看一看,都是一种享受。
  现在,她可以暂时忘掉出门前看到的电子邮件的内容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躲在幕后的家伙看上去已经相当恼火,他歇斯底里地在信中吼着:”今天是第十天,你的死亡期限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小心你的脑袋……“
  李慧想起了昨天关于”耳朵“的提示过后所发生的一切,就觉得有几分荒唐:自己居然再次陷入了这个恐怖的怪圈儿。
  那个小偷的运气怎么那么好?他是怎么知道这家女主人的耳朵出了毛病?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一个晚上钻进了她的家?
  昨天,她居然又不自觉地就接受了”SW“的心理暗示,并按他的指点,亦步亦趋地让事态按照他的预期往下发展。可今天她绝不!”小心脑袋“?那好!她今天下午就在超市里呆着了,反正买完了东西可以在门口吃快餐,中午到现在她还没有吃东西呢!她要好好放松一下。这里人这么多,谁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加害于她?而且,商场里这么热闹,她的注意力一分散,心理障碍自然就可以解除了。
  这会儿是下午一点钟,超市里的人不算多。售货员们正忙着把各种货物往货架上摆放。可见他们的生意之好,一个上午就有许多东西卖光了。
  看人家外国佬管理的企业,干活儿的效率就是高!眼见着装满货物的大箱子,被操纵着插车的售货员用插车长长的铁臂轻轻一举,就一箱又一箱地放在货架的最上层了。另外又有一些插车,正在忙着把昨天或是上午才放到上层的箱子,一个一个地挪到下面几层搁板上的空位置里,好让顾客自己随意挑选。
  这种仓储式商场的好处就是,货物运来后就放在超市里,不用另备仓库,所以商品的成本降低了,东西就卖得便宜。不过李慧觉得旁边那个操纵插车的工人好像有点儿笨手笨脚,让人为他捏一把冷汗。
  李慧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到旁边去观赏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
  来自日本和德国的各式玻璃水果盘,不论大小,造型都那么优雅,那么美观,又那么有趣儿。有彩色的,有透明的,还有从大到小成套的,个个都非常迷人。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轻轻抚摸着它们的边缘,那上面雕着美丽的花纹儿,有的是一串串的葡萄,有的是一朵朵的玫瑰,还有的缀着彩色的小动物或者各种水果造型的小饰物。
  她家里正在用着的,就是一只日本产的椭圆形、两头高高翘起的船形水果盘,端起来又厚重又结实,看上去却又精美又艺术。现在她眼前摆着的这些,个个都不比她从前买的那个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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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9 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唉!一个家里,总不能买那么多水果盘吧?
  可她今天非买一只不可了!否则难解心头之痒。
  就送给张丽丽吧,这些日子照料她挺辛苦的,送一个进口果盘,表示个心意蛮好的。
  她眼睛花花地挑了半天,才算心犹不甘地选定了其中一件外面镶着一串串红红的荔枝的圆形果盘,个头不大不小,不论一个人使用还是来客人用都非常合适。
  李慧看了下价钱,一百六十元。心想,贵是贵了点儿,可是送给张丽丽的东西是要精致些,她是一个很挑剔的女人。
  掂了掂手里的果盘的份量,李慧感到非常满意。好像觉得这东西的价钱跟重量之间成了正比,就货真价实似的。
  提着走吧?太重了,等一下逛完超市,最后来取这个果盘好了。
  就在她小心地在架上放好果盘,然后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刚刚转过身来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不是杨先生么?
  李慧想起前天晚上在酒店里杨先生那过分的殷勤,心里就有点儿不自在。她想躲避一下绕过去算了,就连忙往旁边的货架那儿靠拢。
  杨先生领着一个小男孩儿,正在距她不远处的货架下面挑选童车,一辆又一辆地,不厌其烦。李慧想,这个人……是不是个有妇之夫啊?她禁不住替张丽丽担心起来。
  没准儿那个女人也在商场里,就在某一处挑东西呢!想到这儿,李慧的心”嗵嗵“乱跳,一种想窥探一下这个杨先生的隐私的欲望,顽强地从心底涌上来。她索性装作闲逛,慢慢在周围打转,一面在货架后面躲躲藏藏地,生怕被他发现。
  ”好!就这个吧?“她听到杨先生对孩子说。
  ”妈妈!妈妈!“小男孩儿突然叫起来,李慧往那男孩儿面朝的方向探头过去,没看到人影儿,再探一下头,还是没看到什么。
  等她再回过头来看童车货架时,却发现杨先生和孩子都不见了。她慌忙从货架后面转出来,意欲追过去。
  就在这时,她身后有一只巨大的纸箱从货架上掉了下来,”嘭!“地一声闷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刚刚站立过的地方。
  售货员跑过来的时候,李慧正愣在原地发呆,她看着摔裂的纸箱里露出了几块彩色木板的边缘,那是一只没有组装的木头书架。
  ”小心你的脑袋!“
  早晨电子邮件里的恶毒语言一下子跳了出来,李慧想像着自己脑浆迸裂地倒在那一堆木板之下的情形,腿一软,就靠在了货架上,几只木雕的光碟架和软盘架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下。
  ”小姐,小姐,你不要紧吧?“售货员扶住了李慧,关切地问道。
  如果是在平时,她一定会像一个普通上海女人要做的那样,到商场的经理室去讨个公道。
  可是现在她竟魂不守舍地挣开了售货员的手,以出奇的速度跑到货架的后面去察看,她不相信那么重的东西会是被她自己不小心碰下来的!
  可是徒劳。
  她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现,连杨先生的影子也早就不见了。
  李慧愣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超市。她听到后面有人在议论:”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碰掉了嘎重的东西,差点送命!“
  ”你们这商场的东西放得不牢靠呀,多危险呀?“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受惊了。这不是我们放得不牢靠,一定是顾客动过之后没有放好,以后这种事绝不会发生了,请大家放心……“这个低声下气的人一定是商场的小头目,李慧心想,他今天也算借了自己的光,沾上了晦气。
  李慧跑到商场大门口,她用眼睛在人群里飞快地搜索着,企图找到一个她熟悉的面孔,包括杨先生。
  可是,出门来的顾客个个忙忙碌碌从她面前走过,每个人都提着大包小包,一脸满足,浑身疲倦。刚刚走进院子的则兴致勃勃,怀揣期待。他们没有一个像是那个在背后推下纸箱想暗算她的人。
  突然,一个人影儿在脑子里一闪,那个笨手笨脚开插车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商场里那些训练有素的员工……
  她连忙又跑进商场,一个一个去察看那些插车工人,却发现他们个个都是一个模样,没有一个人长得像宁坤,而且也没有人再笨手笨脚。直到她的眼睛花了,也没辩认清楚。
  ”小心你的脑袋!“李慧感到头”嗡嗡“作响,好像真的刚刚被什么东西砸过了一样。
  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了么?
  陈主任打不通李慧家里的电话,只好到理疗科来找张丽丽。
  他平时很少和张丽丽打交道,虽然他们是两个科的主任,可除了开会也很少见面。加上张丽丽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女人,像陈主任这种一贯谨于言、慎于行的中年男人,多数时候是要对这样的女人敬而远之的,免得不小心惹上什么闲言碎语。
  现在,他不得不去找她,是因为他对李慧这几天的情况不放心,他总觉得李慧的情绪有点儿反常。她是科里的业务骨干,在院里和科里的地位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取代的,一旦有点什么差错,对科里的影响不可小觑。
  那天,他把李慧叫到主任办公室,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想给她提个醒儿。那种手术出点儿问题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家属没有认真计较起来,当领导的,通常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可是李慧不同,她马上要晋升副主任医师了,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捅漏子,而且,这种事万一传了出去,他这个科主任的面子也难看。
  其实当时他的话说得相当有分寸,只是点到为止而已,根本没想到几分钟后李慧就从消防梯上摔下去了。听到消息时,他就好像自己摔下去一样地难受。怎么能料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此之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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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9 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陈主任为这事后悔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熬到李慧上了班,他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可这两天李慧又接连请假,说是不大舒服,是不是有了内伤没查出来呀?他心里禁不住嘀咕个没完: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张丽丽正在针炙室里给一个患者针炙,她一见陈主任就很灿烂地笑了一下:”嗬!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先忙你先忙!我一会儿再来!“陈主任说着就要退出去,张丽丽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好了手上的活儿,尾随出来。
  ”陈主任,不是为了来看看我吧?“张丽丽拉过一张椅子让坐,一面自己也坐下,”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尽管吩咐!“
  ”不敢。我是想问问,李慧这几天怎么样了?你有没有见过她?“
  ”主任都见不到她,我怎么能见得到她?“
  ”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嘛!我听说摔伤后你照顾了她两天两夜。“
  ”小意思。我这几天有点事,下了班也没过去,她说自己可以料理了,我就没放在心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那倒没有,只是……今天中午我们科想去看看她,电话打到现在也没人接。“
  ”你是怕她有什么情况啊?不会!这样吧,下午我去一下,正好有事跟她商量,也顺便看看她。“张丽丽非常爽快,陈主任觉得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还是蛮痛快的。
  陈主任一走,张丽丽就拨通了李慧家里的电话,的确如陈主任所说,一直没人接听。
  她看了看表,下午三点了。
  半小时之后,张丽丽又拨李慧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一直持续到晚上下班,张丽丽也没有打通这个电话,她出了门拦住一辆出租汽车,直奔李慧家。
  巨鹿路上的咖啡馆里。
  李慧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上。
  其他座位上稀稀拉拉地坐着几对红毛绿眼的外国人。
  她面前摆着一杯冷了的咖啡,只呷了一口就再没动过。
  从超市里出来的一瞬间,她真的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才好,她得好好想想,这事好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去哪儿呢?她想起了跟大墩儿去过的咖啡馆。
  巨鹿路一带的安静和隐秘是出了名的,旧社会那儿可是有钱人家才住得进去的地方,街道上至今还洋溢着一种淡淡的贵族气息。所以,到那儿去泡咖啡馆的人,也都是有点儿怀旧情绪,有点儿感伤情绪或有点儿失落情绪的人们。当然,除掉那些老外。
  而现在的李慧,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需要这个地方。
  下午,是咖啡馆一天中的”淡季“,正好可以安静地呆一会儿,想点儿复杂一些的问题。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李慧悄悄地把房间里的几个客人都仔细地打量过了,他们都没有那种让她感到不安的可疑行迹。
  她又抬头看了看天棚,本色的原木上绕着人工制作的绿色藤蔓,人在下面闲坐,就像在瓜棚下面或是葡萄架下面的样子。天棚看上去朴素又结实,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塌下来。
  在确信了自己的脑袋一时不会再有其他危险之后,李慧才像个惊弓之鸟似的,小心地把身体放松了一下,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刚才在超市里的一幕还不时闪现在她眼前,想起来头皮就一阵阵地发麻。
  她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只记得纸箱子从她头上高高的货架上掉下来时,她竟一点儿没有察觉。如果她再慢那么一秒钟,结局可能就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当时正在偷偷地观察杨先生和那个男孩儿,而纸箱掉下来后,等她再回头去找他们的时候,就都没了踪影,好像突然间蒸发掉了一样。
  杨先生和那个纸箱儿有什么关系?不会呀,他从头到尾都在专心挑选童车,根本就没有看到她。而且,他一直在距离她十多米的地方,相隔着两排货架。
  李慧仔细地回想自己躲在货架后面时的情形,她不记得自己的身体靠在了货架或是货物上面。再说那么重的货架,即使用力去推也不一定能推得动它,把上面的东西摇晃下来,简直不可能。
  当时,她的周围有几个顾客也在选东西,她没有注意他们,只觉得货架的前前后后都有人。
  可是当箱子掉下来之后,她的旁边却一个人都没有了,而且那箱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她站过的地方。
  那个人(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当时如果要做这一切,应该是就在她附近,他不可能走得那么快,马上脱离现场的。
  可是她记得只有两三个手提购物篮的男女顾客,在纸箱坠地后的几秒钟内聚在了她的周围。他们个个都那么吃惊,好像看着一个怪物地看看地上的东西,又看看愣在一边儿的李慧。显然,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
  那几个人当中,不会有一个演技高超的专业演员吧?
  那个好像刚刚上岗或是冒牌的插车工的影子,这时又闪现出来,只有他,有条件在商场的高处自由活动而不引起怀疑!可是她根本没法从一大群工人中把他辨认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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