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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Don't_speak

[中长篇小说] 佳偶天成-by 十四郎 (完结的,大家放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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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怨偶天成的下部
  各位姑娘,各位帅哥,各位有雄伟尖角的、有华美鳞皮的、有虹光般七彩眼珠的妖怪同仁们,

很荣幸您今晚前来捧场。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我的《怨偶天成》下部终于顺利完成了。在此,我

要特别感谢辛雄先生的倾力相助,没有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为我梳理思路,让我在绝望中触摸到

了灵感神明的衣角,今天大家也看不到一个崭新的《怨偶》下部。
  
  另外,我还想感谢很多人,比如时常撕坏我的戏折子,令我被迫重新寻找感觉的桃果果兄弟,

再比如最近强烈要求我把男女主换成熊妖和莲花精的映莲姑娘,还有每天都用刻薄的语言虐待我精

神的斯兰先生,以及——整个故事灵感的来源,辛湄姑娘。
  
  没有你们在精神和肉体上摧毁我,折磨我,今天就没有全新的《怨偶天成》!也没有一个新生

的超越自我的赵官人!
  我想说的话还有很多……
  
  “——闭嘴啦老货!”
  一袋瓜子壳罩在赵官人脑袋上,紧跟着枇杷核、西瓜皮、茶杯、草鞋之类的纷纷砸上台,赵官

人鼻青脸肿地滚到后台,台上灯笼一盏盏熄灭,眉目如画风姿绰约的人偶小湄飘然而现。
  
  眼前是滔滔白浪——上一部里被将军伤透心的小湄,意图跳河寻短见。
  跳河前,要先摆好姿势,甩着袖子摇摇欲坠地转两圈,再对着滔天白浪伤心欲绝地吟唱一首哀

婉的情诗。
  “千乔,我在千寻之下等你——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长袖一甩,遮住倾国倾城的面容,玲珑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她跳了!(辛湄

回头把瓜子壳吐出来:像这种死前絮絮叨叨一大堆,还不忘摆个姿势的女主,十有八九是死不成的

。)
  
  千钧一发之际,天边突然传来悦耳的极乐鸟的啼鸣,金光闪烁,一个俊俏到笔墨难以形容的年

轻男子腾空飞来,在半空转了一圈、再转一圈,抬手把寻短见的小湄抱个满怀,再继续陀螺似的转

着落在岸边。(陆千乔捏碎了一颗核桃:谁去买的新人偶?!谁准你们把大僧侣搞得这么美貌?!


  
  “姑娘,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要紧。世上没有什么伤心事,值得你寻短见。”
  大僧侣爱怜地替她拨开额上碎发,声音温柔如甜酒。
  怀里的小湄怔怔望着他天人般的容颜,小鹿乱撞,恍恍惚惚:“世上居然有如此风华绝代的男

人……”
  她发呆的模样引得大僧侣邪魅一笑,低下头,鼻尖几乎对着鼻尖。
  “喜欢你看到的吗?”他问。
  (辛湄:其实他肯定长得很丑吧?所以脸上才套那么多面具,不肯面对真实的自己,自我欺骗

都到这种地步了。)
  小湄被他大胆的举动惊得回过神,红着脸娇羞地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大僧侣哈哈一笑,制住她乱动的身体:“我是一个潜心修行的僧侣,愿意听听你心底的伤心事

。来来,跟我去车上谈谈。”
  说罢不容反抗,强行把她掳上华丽的长车。
  
  小湄在大僧侣半强迫半柔情的攻势下很快便吐露心事,大僧侣不由又惊又喜,这才真是踏破铁

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大僧侣身在的有狐一族和将军的战鬼一族世代皆有仇怨,苦于一直

没有突破口,眼下将军的女人落在自己手里,绝对是天赐良机。
  
  大僧侣心怀叵测,待小湄百般温柔体贴,诸如亲手绾发、系衣、簪花之类的老梗也不必说,甚

至有一次因为小湄生病,大夫说没治了,除非天神之血加持,大僧侣毫不犹豫割腕放了一缸血,连

喝带洗澡,总算把小湄从黄泉拉回来了。(陆千乔:要看好赵官人,有朝一日被有狐一族的人看到

这部戏,他会没命的。)
  
  小湄逐渐沉沦在大僧侣的柔情下,恋慕将军的心终于开始摇摆。某日,听说小湄被将军抛弃的

狐仙和八卦仙人寻人而来,还带来一个让小湄肝肠寸断的消息,原来将军听从母亲安排,将于今日

迎娶某位战鬼贵族小姐——(戏台视角切换,到将军的洞房)
  
  喜气洋洋,一片火红的洞房内,将军正与新娘喝交杯酒,画外音:【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母亲用小湄的性命来逼迫,我不得不放弃最心爱的女人,娶一个陌生的战鬼。恨我吧!小湄!我宁

愿你刻骨铭心的恨我,也不愿你忘记我!为了延续完美战鬼的血脉,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我的肉

体虽然属于一个陌生战鬼,但我的灵魂永远与你同在!】
  
  揭开新娘的盖头,微醺的将军眼花的发现新娘和小湄长得有几分相像。狂喜之下,推倒之,把

喜服撕之剥之……烛影摇红,被翻淫_浪,将军将新娘奸了一百遍啊一百遍。远方千里之外,放在

小湄床头的一支桃花悄然凋零。(陆千乔:也就是说,我在这部戏里,始终保持着奸的状态?)
  
  视角再次切换,得知将军已经迎娶新人的小湄再度被打倒,半夜三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丝衣,

半是诱惑半是颓废,飘飘然爬上高台,又一次转圈甩袖,准备跳楼。
  紧追其后的大僧侣再度将她救下,还因此和闻讯而来的狐仙与八卦仙人产生冲突,一时间白光

乱闪,三个人在半空斗得死去活来。(辛湄:眉山大人除了被雷劈,还有点啥别的特殊本领吗?)
  
  大僧侣果然厉害,以一敌众,把狐仙和八卦仙人揍成破抹布,但自己也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小湄怀着复杂的心情周全地照料他,在照料与被照料的过程中,奸_情就这样产生了。
  
  “嫁给我,我能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忘记那个无情的将军,如果你忘不了,我会将他的

头颅带来,为你残余的脆弱感情做个埋葬。”
  大僧侣紧紧握住小湄的手,许下一生的誓言。
  “我会爱你一生,不离不弃,绝不让你伤心。”
  小湄左右为难,大僧侣没有耐心等下去,于是——灯灭了,活生生的霸王硬上弓开始上演。
  “不要!我不要!你、你再这样,我就要喊人了!”小湄欲迎还拒地奋力挣扎。
  “你喊吧!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大僧侣撕破了她的衣服。
  小湄流下两行无奈绝望的泪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变成破布,满天飞。
  (辛湄:她怎么不叫破喉咙?)
  
  大僧侣深谙此道,用身体明确地告诉她什么叫三浅一深、九浅一深、观音坐莲、怀中揽月…之

类花样百出的技巧,小湄从抗拒变成顺服,流着眼泪高_潮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终于从身体到心灵

都被完全征服。(陆千乔:是我想多了吗?赵官人真不是在讽刺我……?)
  
  下定决心忘记过去的小湄,答应嫁给大僧侣。千里之外的将军不知从何处听到这消息,冲冠一

怒为红颜,画外音:【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我宁愿她恨我,也不会让别的男人得到她!


  
  有狐一族与战鬼一族的战争就此展开,为了争夺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各自战得如火如荼,

血肉横飞,死伤无数。(赵官人在后台狂吼:不许再撒鸡血!快!把调好的朱砂泼出去!朱砂朱砂

!谁用鸡血谁就去自杀吧!)
  
  小湄十分伤心。画外音:【啊,我是多么罪孽深重的女人!这么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让我如

何承受这重担?我不该出生在世上,没有我,你们就不会互相屠戮。是的,如果没有我就好了!这

次我一定要给个了断!一定!】
  
  小湄只身一人奔赴战争最前线,在那里,两个男人正战得你死我活。许多天没见到将军的她,

在第一眼望见他的时候,便落下了伤心欲绝外加狂喜思念的泪水。
  将军说:“小湄!我已经为战鬼一族留下血脉后裔!从此我自由了,跟我走!”
  大僧侣说:“你已经是我的妻子,跟我回家!”
  
  小湄咽下苦涩的泪水,含泪走到大僧侣身旁,回头朝将军凄美绝伦地笑:“千乔,我们的一切

都结束了。曾经你总是让我等你,可我现在累了,再也等不下去。你就放过我吧。”
  说罢扶着大僧侣转身便走。
  
  将军惊怒之下,挥舞长鞭卷向心神激荡毫无防备的大僧侣,小湄舍身飞扑而出,无情的长鞭绞

断了她的脊椎骨,她像一朵飘零的小白花,风中凌乱如魔似幻地转了许多圈,最后楚楚动人地落在

地上。
  “不——!!”
  两个男人伤心欲绝的声音同时响起。
  
  台下此时哭声一片,这一段高_潮乃是赵官人的得意之作,他悄悄从后台探出脑袋,想看看将

军跟辛湄的反应,谁知最前排正中的两个座位居然是空的!
  赵官人大惊失色,一把抓住边上一只妖怪:“将军呢?!什么时候走的?”
  那妖怪一边抹泪一边哽咽:“血流成河的时候走了。”
  难道,这部戏又让将军不痛快了?!赵官人惴惴不安。
  
  让他惴惴不安的两个人正窝在空无一人的厨房,陆千乔在盆里揉面,辛湄用揉好的面捏饺子,

两人满手的面粉。
  
  “不看后面的没关系?”
  陆千乔有些惭愧,他早上吃得不多,结果方才肚子饿得叫了一声,恰好被辛湄听见,她便强拽

着他来厨房做东西吃。他知道她很喜欢看人偶戏,看到精彩的地方,往往废寝忘食。
  “闹腾腾的,没什么好看。”
  辛湄笑眯眯地用面团捏了一只小白兔,捧到他面前献宝:“你看!好看不?这个蒸熟了给你吃

。”
  
  他笑了笑,犹豫了一下,也掐下一块面团努力捏,捏出一只老虎送给她:“那这个给你吃。”
  辛湄皱皱眉头,盯着看了半天,道:“这个……乌龟?泥鳅?呃,挺…别致的。”
  “……”
  陆千乔默默揉烂了那只可怜的老虎。
  
  辛湄抹了抹脸,一块面粉又沾了上去,陆千乔用袖子擦一下,却越擦越白,正在犹豫要不要洗

个手,忽听远处戏台子响起惊天动地敲锣打鼓乒乒乓乓的声音,估计是演到高_潮了,妖怪们浪潮

般的哭声也时不时传来。
  
  她嘻嘻一笑:“外面好吵,还好咱们躲开了。”
  说罢搓了一手的面粉,两只手“啪”一声捧出他的脸,两只乱七八糟的脸对望片刻,她哈哈大

笑起来。
  “调皮。”
  陆千乔扬起唇角,在她额上弹了一下。
  
  外面还在吵,有人打架,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闹,不过这些和他们已经没什么关系。让外面的

人闹去吧,爱恨情仇也好,族群矛盾也好,国破家亡也好,都比不上两人一起做的饺子下锅煮熟的

片刻愉悦。
  那都是其他人的故事了,与他们无关,与皇陵无关。
  
  “……辛湄,你已经吃了三十个饺子。”
  “我还没饱啊。”
  “……我们一共就包了三十个。”
  “呃……”
  “继续包?”
  “好啊,继续包。这次你先吃。”
  ……
  
  躲在窗外的赵官人长长出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突然灵感一动——决定了!马上

动笔写《怨偶天成》下下部!
  一颗水饺引发的爱情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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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眉山君最幸福的一天(上)
  在新晋的灵鬼们的眼里,眉山君是个还算稳重可靠的主人,除了偶尔抽风一下,喝醉酒哭着叫两声不知谁的名字,其他时间还都挺好的,起码可以用一句傲如瘦梅来形容。
  基本上,眉山是个可以令新晋灵鬼们骄傲自豪的主人。眉山居虽然不能和那些大门派相比,但每日求访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大多是求他查什么机密。
  眉山君办事不收金银珠宝,来访的人唯有在酒量上战胜他才行。除了每天要拖出去一堆烂醉如泥的来访者,整个眉山居的小日子是很平静很安宁的。
  
  这种平静安宁结束于某个黄昏。
  那是一个层林尽染,火云如炽的美艳黄昏,一只巨大而丑陋的鹈鹕悄无声息地落在开满红白花的木桥上,吓掉了守门灵鬼的下巴。
  鹈鹕背上跳下一个姑娘,穿着浅紫色的罗裙,身量修长,容姿端华,是个出色之极的美人。守门的灵鬼一年换一批,谁也不认识她,因见她笑吟吟地往门前走,只好拦下来。
  
  “天色已晚,姑娘若有事相求,明日请早。”
  美人儿微微一笑,递过来一只偌大的食盒:“那麻烦你把这食盒带给眉山大人,我有两三年没来看他老人家了,盒子里装的是欠缺的两三年分量的月饼粽子糕点包子,叫他慢慢吃,有空我再来看他。”
  
  她说两三年,莫非是眉山君的老相识?
  
  灵鬼们不敢怠慢,早有人进去通报。其时眉山君正与最后一个来访者拼完酒,神清气爽地用茶漱口,一面吩咐灵鬼们把醉鬼丢出去,一面不屑一顾:“这帮没用的东西,两坛酒都喝不下去,还敢来求我。都剥光了丢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因见守门的灵鬼捧着一只硕大的食盒,站在门口发呆,他皱了皱眉头。
  “你不好好看门,抱着这破烂盒子做什么?”
  
  说罢走过去随手揭开盒盖,里面整齐排放着几排看相很不错的包子糕点,他捞了一粒菜包子塞嘴里,眉开眼笑地赞道:“味道不错!谁送的?”
  “哦,是一个美女。说两三年没见你了,所以把这两三年间的包子粽子月饼什么的都给你补一份……”
  咬到一半的菜包子“扑”一声掉在地上,眉山君手忙脚乱,失魂落魄,先抢过那只硕大的食盒,再捡起菜包子,实在没地方放,情急之下只得把食盒顶在头上,一路脚不沾地狂奔至大门。
  
  夕阳余晖中,他心爱的、许久没见的那位姑娘还没走,如同当年第一次光临眉山居一样,她正扶在木桥的栏杆上,看着下面吐泡泡的鲤鱼。
  眉山君眼泪磅礴如潮水,呼一下打湿衣襟。
  
  “眉山大人!”
  辛湄友好地冲他挥手,笑眯眯地走到跟前来,她比十几岁那会儿稳重许多,不会再跑跑跳跳,唯独脸上那无忧无虑的甜蜜的笑容一点都没变。不管外面世道变得多乱,辛湄始终是辛湄,乱世中一截逍遥清新的小调。
  
  “你又瘦了,皮包骨头似的。听说现在好多地方在打仗,粮草死贵死贵,八卦仙人也吃不饱饭吗?”
  她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所到之处,眉山君就筛糠似的抖一下。
  “那个食盒里的东西是用来吃的。”辛湄看他把食盒顶礼膜拜,放在头顶,不由怜悯地眨了眨眼,这世道太不容易了,几个包子月饼就让他欢喜得恨不得供起来,“要不我帮你做点饭菜?”
  
  “好……好……”
  眉山君的声音像是一只脖子被掐住的鸡,又细又尖。他浑身僵硬,顶着食盒一步一抖,领着辛湄进门,眼泪流了一路。
  辛湄安慰他:“不要急,不要哭,我马上就做饭。”
  ……
  守门的灵鬼们把掉下来的下巴小心翼翼再扶上去,听说眉山居里有一个辈分比较老的专门扫地外加照料竹林的灵鬼,他们决定晚上找个空好好把这件事问问。
  
  厨房还是那个厨房,豆腐还是那个豆腐,辛湄挽好袖子,洗好手,抓起菜刀,回头问:“眉山大人,你还是想吃豆腐眉山?”
  眉山君浑身发抖:“可可可可以吃……吃豆腐辛湄吗?”
  哎,这些年的磨练果然有用,他终于可以说出这么大胆的话了!眉山君害羞地捂住脸。
  辛湄毫不犹豫:“好。”
  ……老天!这绝不是做梦吧?不是吧不是吧?!如果是做梦,那就让他一辈子不要醒!
  
  结果那天辛湄做了四尊豆腐,分别是豆腐眉山,豆腐辛湄,豆腐傅九云,豆腐甄洪生。眉山君木然看着她飞舞筷子,眼明手快心狠手辣一气夹了三颗脑袋放他碗里,一面说:“眉山大人,这是你和你朋友们的脑袋,给你吃。”
  
  ……好销魂。
  
  他咬牙切齿将其他两人的脑袋啃碎,眼角余光不停往豆腐辛湄身上瞥,想要伸筷子吧,还有点不好意思,不管吃哪里,都让他心有戚戚,好像真在吃她豆腐似的。
  犹豫磨蹭,那只豆腐就被辛湄自己吃掉了,眉山君背过去抹掉后悔莫及的泪水。
  
  “我有好久都没出来逛,原来外面变了那么多。今天去崇灵谷,大虎哥居然都做上管事了,还娶了老婆。”
  毕竟是她第一眼看上的男人,知道他娶了老婆,辛湄有点惋惜,一代美男啊……
  “大虎哥说狐仙大人闭关修行,这辈子是不会出来了,是真的吗?”
  眉山君愣了一下:“仙人一闭关少则百年,多则数百年,怎么会一辈子不出来?”
  辛湄垮下脸:“一百年后我早死了。”
  原来这辈子不出来,指的是她的一辈子。
  
  这么多年,眉山君仿佛才突然醒悟过来,对面他心爱的姑娘是个凡人,而自己是个仙人。几百年对他来说,白驹过隙,不过眨眼的工夫,对她来说,可能都不知轮回几辈子了。
  
  他艰难地咽下豆腐,赶紧表明心迹:“小、小湄,就算你白发苍苍鸡皮鹤发,我也喜欢你!”
  辛湄大为感动:“眉山大人……你真是好人,我下辈子也要跟你做好朋友!”
  “好、好朋友……?”
  “下下辈子也是好朋友!”
  “呃,好……好……”
  被朋友卡和好人卡打击得泪流满面的眉山君只有埋头猛吃,这销魂又痛楚的一顿饭,吃得他又一次把肚皮弄成圆球,痛苦地瘫在椅子上哼哼。
  
  辛湄熟门熟路去外面温泉沐浴更衣,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披上宽大的外衣将肚皮遮住,摆出生平最英俊潇洒的姿势,斜斜倚在海棠树下,手里还捏着一只玉箫,长发飘飘衣袂翩翩,仰头望月。
  “小湄,既来之则安之,眉山居随你住多久都没关系。”
  他将玉箫潇洒地一转,给她一个洒脱的笑:“千万不要客气。”
  
  辛湄微微一笑:“好啊,那我就住一段时间。”
  
  ……咦?这么顺利?顺利到眉山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说起来,以前小湄也有来过几次眉山居,但每次不是送完东西便走,就是和那可怕的战鬼将军同行。这次是怎么回事呢?
  
  他转着眼珠子,试探地问:“那个……将军,最近还好吧?”
  辛湄的脸瞬间就板下来了,声音淡淡的:“哦,他怎么会不好。”
  看神情,似乎是两人闹矛盾了。眉山君登时狂喜,手里玉箫转得好似风车,连忙岔开话题:“今夜月色如此美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小湄,不如我们聊一聊人生理想什么的?”
  “明天聊吧,我困了。眉山大人也记得早些睡,明早我再给你做早点。”
  辛湄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客房。
  
  眉山君难抑激动,提着衣摆狂奔乱跳,遇见一只灵鬼便大叫:“听到了吗?她要给我做早点了!做早点啊!”
  “一早在饭香中起来,是丈夫才能享受到的特权啊!”
  “小湄要亲手给我做早点啊——!”
  
  躲在竹林里偷偷八卦的几只灵鬼探头看了看:“主子好像疯了。”
  最老资格的那只灵鬼抠了抠鼻子,一派淡定:“不用理他,过几天就会泪奔了。我们继续说,关于他的泪奔暗恋史……”
  
  那天晚上,眉山君做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收了辛湄做弟子,传授她修行之法,从此再也不惧怕凡人与仙人的深远鸿沟。两人朝夕相处,情愫渐生,终于在诸天神魔面前,上演一段惊天动地的禁断师徒恋。
作者有话要说:嗯,连上三千的故事,关于辛湄为嘛要跑来眉山居,以及陆千乔过来抢人,最后用金丹救人要求眉山君不得纠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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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眉山君最幸福的一天(中)
  现在,把时间往前推,推到皇陵的清晨。
  
  天刚亮了一点儿,皇陵里暂时还一片和谐。辛雄一如既往起个大早,在屋前打拳练气;映莲和熊叔叔夫妻继续恩爱着;一夜未睡的赵官人站在山洞前等待灵感的神明大驾光临;斯兰在厨房里为早点忙碌;桃果果…桃果果在陆千乔和辛湄的房前徘徊逗留,急得团团转。
  
  敲门,还是不敲,这是个难题。
  
  自认为不再是小孩子的桃果果明白,一大早乱敲夫妻的房门是很不好的,他很可能打断一些什么,而某些因为打断而造成的严重后果很可能就会被报复在他身上,比如从翅膀上揪几根毛什么的。
  可是,他等不及,再这样下去,他或许就要犯下大错了。
  
  “吱呀”,门开了,陆千乔披着外衣黑着脸在门前瞪他。
  “……什么事?”语气不大好。
  桃果果一喜:“千乔大哥!我、我…那个……”
  
  事情要简单从头说,昨天调皮的桃果果和他弟弟一如既往在云雾阵的边缘玩耍,皇陵里的妖怪,除了斯兰,没有人能出得了云雾阵。这阵法既是保护皇陵众妖不被外人发觉,也是约束群妖不许随意出去捣乱。所以对许多成熟的妖怪来说,有事没事都不会靠近云雾阵,唯有童心未泯的桃果果兄弟才会把那附近当做捉迷藏的圣地。
  
  昨天他们欢快地玩着捉迷藏,然后就遇上不明就里误闯云雾阵的凡人——这种事也不罕见,挽澜山皇陵下是挽澜镇,曾经历代看守皇陵的人们都住在那里,偶有上山砍柴打猎的人误入云雾阵,都是斯兰给打晕了再送回去。眼下斯兰不在,桃果果和弟弟很紧张,缩起翅膀躲在树后面偷看——
  一个穿着简陋布衣的小少年正慢慢靠近,看他的神色,也是对周围弥漫的云雾感到茫然无措。
  
  桃果果回头吩咐弟弟:“你回去叫斯兰来,我在这边看着他,不许他闯到里面。”
  弟弟向来听话,拍着嫩黄的翅膀就要飞走,谁知那少年听见了声响,警觉之下一把抛出砍柴的斧头,大吼:“什么人?!”
  铮亮的斧头擦过弟弟的小脸蛋儿,他一骨碌从半空摔下来,哇一声哭了。那位少年急忙上前抱起弟弟,一边用袖子给他擦眼泪一边低头琢磨这到底是个什么,说他是人吧,他长着鸡翅膀,说他是鸟,他有手有脚,还会哇哇哭。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鸟人?!”少年震惊地推测。
  
  桃果果勃然大怒,他对“鸟人”这两个字深恶痛绝,捡了块石头就丢过去,正中对方脑门子——他把人家给打伤,顺便还给打晕了。
  于是斯兰赶来之后把他痛骂一顿,勒令给人家包扎好再送出去。
  再于是,一段孽缘就这么产生了……
  “千乔大哥!他赌咒发誓,非说要报恩,要娶我!我跟他说我是个男妖怪他死也不相信!他还说、还说如果我今天午时之前不去挽澜镇找他,他就跳崖自杀!”
  桃果果委屈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一条人命啊千乔大哥!他就这么死皮赖脸把命赌在我身上!他要是真死了,老天爷肯定把这笔账算我身上吧?肯定的吧?!那我以后就没办法修行成大妖怪了!我一辈子就毁了!”
  
  陆千乔揉着发疼的额角,想了想,安慰:“这笔账不会算在你头上的。”
  “可他真跳崖了怎么办?!算是我间接害死他吧?!千乔大哥,你帮个忙,在我身上也种个和斯兰大哥一样的咒法,让我出云雾阵看看他好不好?我保证一次搞定!”
  陆千乔坚决地摇头:“不行,镇上人气重,你撑不住人形,会有麻烦。”
  “我保证一定能撑住!”
  “不行。”
  “求你了千乔大哥!”
  “……不行,皇陵的规矩就是这样。为你一人破例,日后怎样服众?”
  “千乔大哥……”
  桃果果泪流满面。
  
  “一大早吵什么啊?”终于被吵醒的辛湄揉着眼睛出来了,因见桃果果满脸泪水,她一愣,“怎么了?”
  陆千乔过去替她把衣服裹紧,头发理理,低声道:“好了,一起去吃饭吧。”
  辛湄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回头再看,桃果果还在那边流眼泪,用弃狗般的眼神望过来。她好心走近,问:“到底什么事?”
  桃果果哭哭啼啼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她立即笑了:“吃完早饭,我送你出去吧。”
  “辛湄。”陆千乔皱起眉头,“不可以。”
  她愕然:“我送他去,再接回来也不行?”
  “不行。”拒绝得十分干脆。
  
  辛湄上上下下打量他:“陆千乔,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最近好威风哦。”
  “……”
  “上次我几个师兄师姐来看我爹,你也冷着脸说不许。再上次,我想出门逛逛,你还是不许。我想吃螃蟹你不许,想喝点酒你继续不许,昨晚我想在上面你依然不许,你……”
  “咳,辛湄。”某只年过三十看上去依然年轻俊俏的将军面红耳赤打断她的话。
  辛湄对他一笑:“我今天想出去玩,你要不要不许一下?”
  “去哪里?我陪你一起……”
  “不要你陪,那边的鸟人,过来,我们去吃饭。”
  一把拽过强忍怒火的桃果果,她转身就走。
  
  “辛湄。”
  陆千乔近乎无奈地挡在前面:“不要赌气。”
  “一句话,让不让我出去?”辛湄瞪圆眼睛看他。
  他黑着脸走了,什么也没说,背影有点萧索。
  
  俗话说,远香近臭,这句话绝对是个真理。和陆千乔在皇陵形影不离住了两三年,大矛盾没见着,小矛盾很常见。记得婚前很多事,他还是会适当让一下步的,比如喝酒问题。婚后却老霸道了,上次从地窖里发现几坛酬神敬天酒,她开了一坛稍稍尝个鲜,他的脸立即就比锅底还黑,抽了看守地窖妖怪两鞭子,还偷偷摸摸自己把酒都喝了,再骗她没了。
  
  她知道自己喝酒会发烧,所以每次只敢喝一点点,是不是在陆千乔眼里,她永远是个不懂自我控制的小孩?当夫君把你当成小孩一样来对待的时候,就是个十足的危机,那证明你在他眼里根本没有女人味。
  
  深深感到危机的辛湄决心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女人味,于是昨天晚上她反扑了,一次不成功的反扑,还没来得及推倒他,就被反推倒了。其间她多次试图翻身做主人,都被强行阻止,此等霸道不给情面的行为,还逐渐有增多的倾向。
  床笫间的事情姑且不说,这家伙连她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甚至和什么人说话都要管上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要趁它迅速发展之前立即扑灭。
  
  辛湄抱着硕大的食盒,领着桃果果,骑着秋月,潇洒又利索地飞离皇陵云雾阵。
  她要出门逛逛,谁也不许拦。
  
  秋月在挽澜镇附近找了一圈,快午时的时候,才在附近山头某悬崖边瞅见了一位准备跳崖的清秀少年。少年身后站了密密麻麻一圈看热闹的镇民,热情的小贩在人群中时不时叫一声“五香豆腐干”之类的话招揽生意。
  
  桃果果吓坏了,从秋月背上连滚带爬跳下来:“他他他真准备跳崖啊!”
  辛湄安慰他:“不要紧,你过去,把翅膀给他看,一切误会都解决了。”
  
  ……好馊的主意。
  
  桃果果羞愤地朝人群中狠狠吹了一口气,带着妖力的风卷起飞沙走石,风中还隐约传出鬼哭声——装鬼吓人是他老本行了。看热闹的镇民纷纷捂住眼蹲下去,他瞅个空挡,一把攫住崖边发愣的少年,气急败坏地钻进林中。
  辛湄在后面鼓励他:“不要怕,把翅膀给他看,还不行就把衣服脱了让他看个够!”
  桃果果只留给她一个绝望而悲摧的眼神。
  
  具体他二人在林中说了什么,目前已不可考,辛湄在林外等了良久,其间吃了两颗肉月饼,一只三鲜包子,这些年见惯风月与恩怨情仇的秋月分外淡定地打着瞌睡,直到那位清秀少年先从林中漫步而出。
  
  他脚步显得那么虚无和飘渺,秀气的脸庞上,神情是那么迷惘而无助,简直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令人心生怜爱。
  “……你没事吧?”辛湄小心翼翼问他。
  
  少年缓缓摇头,面上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红晕,喃喃:“原来…原来世上真的有长着翅膀的鸟人!老天多么不公平呀!给了他翅膀,偏又给他绝顶的美貌!既然给了绝顶美貌,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女儿身呢?!”
  桃果果?绝顶的美貌?辛湄充满疑惑地探头朝林中望,某位罪魁祸首正黑着脸剥树皮,圆圆脸圆圆眼睛,怎么也和绝顶的美貌扯不上关系啊?
  
  “我不会放弃的!”少年突然回头,指向林中发傻的桃果果,义正言辞,“你既然是妖怪,一定可以使用什么我不懂的法术!其实你是个女人吧?!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今天说的!明天午时,你我还在这个地方见,把话说清楚!你不来我就跳崖!”
  说罢捂着脸狂奔而去。
  桃果果绝望地流下两行泪水。
  
  辛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努力搞定他,我走了。”
  “你、你要去哪儿?”桃果果使劲攥住她的袖子,无助的圆眼睛饱含泪水地看着她,“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下?”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辛湄掰开他的手,语重心长,“用你的男人气魄征服他,成天哭哭啼啼,怪不得人家把你当女孩子。”
  “你真的忍心抛下我一个人?”他眼里的泪水更多了。
  “忍心。”
  辛湄点头,拍拍秋月的脑袋,它顺从地飞了起来。
  “努力啊!”
  她好心地挥手道别,把抱着脑袋大叫的桃果果丢在原地,往崇灵谷方向飞去。
  
  随后便是遇到娶了老婆的张大虎,被告之甄洪生闭关了,这辈子也不会出来。再然后,她就来眉山居,被好心又热情的眉山君留下作客。
  波澜壮阔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隔日眉山君起个大早,十万火急地往厨房方向奔跑,果然刚进门便闻到一股菜肉粥的诱人香气,他心上的姑娘挽着袖子,抓了一根汤勺搅拌锅里的粥,浑身上下充满了圣洁的白光,回头对他温柔的笑。
  
  “眉山大人,你脸色很不好,还是适当吃一点肉吧。我做的是菜肉粥,并不油腻。”
  
  书上有个成语是怎么说的?心花怒放?眉山君这会儿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心花怒放,像有几千万只花骨朵在胸口蠢蠢欲动,齐齐叫嚣着春天的到来,哪怕下一刻有人叫他上天做天神,他也不会去了。
  
  “我看这里没什么小菜,只好热了几个包子,就着菜肉粥吃也不错。”
  她盛好粥,再递过来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喝一口粥,再咬一口包子,什么叫幸福?这就叫绝顶的幸福!眉山君流下欣慰的泪水,开始正式思考昨晚那个梦,其实收她做弟子真是个不错的想法,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她日夜相处长相厮守……
  
  “眉山大人,味道怎么样?”
  他忙不迭点头:“人间美味!天上地下举世无双!”
  “你喜欢就好。”她笑了。
  
  胸口的几千万花骨朵瞬间变成破茧的蝴蝶,沙沙扇动翅膀,在胸膛里翩跹翻飞,弄得他心里又痒又麻又酥又软,忍不住清清嗓子,尽量一本正经地问她:“小湄啊,我看你面相,是个有仙缘的。你、那个,要不要跟我修行啊?”
  辛湄塞了满嘴包子惊愕地望着他:“跟着你学怎么收集八卦吗?”
  “不…不是……”冷静冷静,“修行啊,就是做仙人。”
  辛湄更愕然:“做八卦仙人?”
  “不是……”
  眉山君哽咽了,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真的是一个只会收集隐私的八卦仙人啊……
  
  正绞尽脑汁考虑怎么给她解释清楚,忽听大门处响起阵阵清脆的敲鼓声,那是安置在大门处的小皮鼓,专门给来访者用的。这些天外面情势不大好,听说天原国正对琼国虎视眈眈,勾结了琼国内部的农民兵,打算来个里应外合,所以来求他搜集天原国和琼国隐秘事宜的人特别多。
  
  眉山君不耐烦地挥手,唤来灵鬼,打算吩咐下去今天一概不见客,却不防辛湄先一步起身了。
  “眉山大人,你忙你的,我自己在眉山居里逛逛,这里风景不错。”
  她伸着懒腰往外走,眉山君左右为难,只得小心跟上去,斟酌着问:“你、呃……不要我陪你玩陪你说话?”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见那些俗人,我只想陪着你啊 啊!
  可这话太唐突,不好说给她听。
  眉山君用充满暗示的眼神渴望地看着她,期盼她能看懂。
  她一点都没看懂,利落干脆地闪人了。
  
  眉山君木然转身,对着灵鬼们怒吼:“给我准备一车烈酒!今天来的人喝不完这一车,我什么都不告诉他们!”
  已经走远的辛湄听见他说喝酒,回头招了招手:“眉山大人,喝酒伤身。”
  他急忙笑着点头,伸长脖子直看她消失在竹林尽头,这才依依不舍地去正厅接客了。
  
  眉山君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幸福过,辛湄那一句“喝酒伤身”一直流淌在耳畔,喜得他酒量大开,一早上足喝了几十坛子。午饭时间吩咐灵鬼把大厅里的醉鬼们剥光了丢出去,这才兴冲冲地往厨房奔,他心爱的那个姑娘哟,早已备下美味佳肴,温柔地等待着他。
  要是每一天都能这样过,他宁可做个凡人,和她一起生老病死…不,生老病死还是算了吧,要做就做神仙眷侣,红颜绚丽,沧海桑田永恒不变。
  
  那天的来访者有幸见到了传闻中冷傲嗜酒的眉山君的另一面——他一面喝酒一面傻笑,脸上像要蹦出桃花似的,对所有来访者都异常和蔼,有问必答,将先前的规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然后,傍晚,久违的傅九云领着一个美貌姑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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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3 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眉山君最幸福的一天(完)
  眉山君对傅九云和那位姑娘的事情略微了解一些,对老友的这段感情,他是不以为然的。当然,傅九云也对他和辛湄的事情不以为然,趁着那位姑娘还在洗温泉,两人很是互相讥讽一番。
  
  “有什么事趁早说,今晚你就是搬出一百车醉生梦死,老子也不陪你喝。”
  眉山君心不在焉,很想马上把他俩打发走。
  傅九云望着他只是笑,笑得他浑身发毛忍不住暴跳:“你笑什么?!”
  傅九云淡道:“我笑某个快要变成猪头的窝囊仙人。”
  “你你你说什么……”
  “战鬼夫人在你家?”
  “你你你怎么知道……”
  “原来真的在。”傅九云继续笑,“不怕战鬼将军把你打成猪头?”
  眉山君绿着脸逞强:“他敢!这里是我的地盘!”
  傅九云点点头,懒得搭理他:“那你努力,我去外面接覃川。东西准备好,回头你输了酒量不许耍赖。”
  “你才输!”他一气急只会跳脚,忽又一愣,“覃川?那姑娘改名了?”
  
  傅九云没有回答,方才笑吟吟的神色黯然了一瞬,转身走了。
  
  以前他提起这姑娘,总是笑颜逐开的,及至大燕国亡,傅九云足有整整两年没露出过一丝笑意,前段时间和他喝酒聊天,言谈中依稀感觉到那姑娘又有消息了,笑意才重新回到他眼底,可方才,他的神情真令人不舒服。
  
  还是小湄好啊……眉山君长叹一声,那个叫覃川的姑娘太能折腾人了,一般人消受不起。
  
  那天晚上傅九云估计是大享了一番艳福,眉山君喝醒酒茶的时候,听见灵鬼们在外面窃窃私语:“……那叫一个销魂,窗外的芭蕉精都羞得跑走了。不愧是九云大人,咱们主子跟他差了足有十万八千里,人来这里都住了两天,连个手都没摸上。”
  他红着脸跑过去斥责:“都闭嘴!我乃堂堂正人君子,少拿那个糜烂的登徒子和我比!”
  
  新来的灵鬼们吓得跑走了,唯有那时常抠鼻孔的老灵鬼翻个白眼:“你明明是不敢。”
  “话说从以前我就觉得了,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别人是你主子……”
  “少岔开话题。”
  “我和小湄是纯洁的交往!”
  “其实就是你单恋人家,人家只把你当空气。”
  眉山君气急败坏冲出去:“都说了是纯洁的……”
  “自欺欺人。”
  眉山君含着眼泪跑了:“你等着!今晚就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灵鬼们从树丛里探出脑袋,带着敬佩与后怕,抬头望向那只大胆的前辈:“……前辈你也太直白了,好歹要给主子留些面子。”
  前辈灵鬼弹了弹鼻屎,发出一声用心良苦的喟叹:“玉不琢不足以成器,我激他,都是为了他好啊。你们看,他不就行动了么?”
  
  眉山君的行动冲劲只维持到了辛湄的客房外,她还没睡觉,开着窗户坐在旁边,手里把玩着一只有些老旧的人偶,人偶甲胄铮亮,手里还捏着一根威风凛凛的长刀,很是精致。
  见他站在外面,辛湄笑眯眯对冲他招手:“眉山大人,你找我玩?”
  
  眉山君瞬间就软下去了,浑身像泡在春水里似的,脚不沾地飘过去,声音发抖:“今晚…今晚花好月圆……小湄,我们聊聊…呃,要不要聊聊人生理想什么的?”
  花好月圆?辛湄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外面还下着小雨,他衣服都湿了半幅,花和月连个影子也没有。
  “外面下雨,眉山大人进来吧。”
  她大大方方打开门,将这位有些失魂落魄的落汤鸡仙人迎进来,搬了张凳子给他,顺便还好心倒了一杯热茶。
  
  眉山君呷一口茶,小心翼翼抬眼看她。
  
  烛火刚好一跳,她半垂着脸,秀丽的睫毛微微颤抖,目不转睛看着手里的人偶,神情柔和。双颊依旧丰盈洁白,眉眼依旧灵动含笑,和他记忆里那个十六岁的辛湄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出入。
  可他又觉得她其实还是变了许多。
  
  十六岁的辛湄是随意自在的,也是鲁莽粗疏的,还带着孩子的稚气,这种蕴含真正女人的柔情神采是不会在她脸上出现的。她手中那个人偶虽然服饰光鲜,但明显已经旧了,五官都被摩挲得看不出来,油彩更掉了大半。可她偏偏就是那么喜欢,甚至看得入迷,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还笑,笑得眉毛乱动。
  
  眉山君想起一直被他贴身存放的辛湄小像,他曾为傅九云对女人细腻而深刻的理解而膜拜,画中的辛湄分明比曾经的她大了两三岁,五官一模一样,神采却截然不同,充满了自信和女人的温柔,就和现在的她一样……不,现在的她比画上的还要光彩照人。
  他很明白,这种光彩是什么人带给她的。
  反正不是他。
  眉山君失落地垮了双肩。
  
  “眉山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不是想找我玩吗?”
  辛湄终于回过神,抬头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总觉得如果自己继续窝囊下去,会离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眉山,鼓起你的勇气!就像当年成仙渡雷劫一样!挺起胸膛熬着,什么都会过去的。
  
  眉山君清清嗓子,难得在她面前凝神静气,露出严肃认真的神情:“小湄……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先了解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才好对症下药。
  辛湄想了想:“比我祖爷爷还老的仙人。”
  “……”
  两行凄楚的眼泪滑下他的脸庞。
  原来如此,他懂了。祖爷爷……
  什么都不用再问,也不用再说。他怅然起身,打算回房修补一下自己破碎的心。
  
  “眉山大人,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辛湄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像阴霾中的一丝阳光,又给了他一丁点儿希望。眉山君颤巍巍地回过头,哽咽着问:“你、你终于看出来了?”
  辛湄点头:“会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赵官人说,这就是发_春了。”
  好吧,比起发_春,他更喜欢春天来了这四个字,只不过,他的春天来得太慢,冬天实在太漫长。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眉山君低声问。
  辛湄神秘一笑:“是狐仙大人吧?”
  “……”
  谁……谁来救救他?他的心……碎裂的心好像又碎了一次。
  
  “你们是仙人,不用在乎那些世俗眼光。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们,我就觉得你们很配。你放心,我支持你,虽然我这辈子是看不到狐仙大人了,但你们都是仙人,下次他出关,你要记得把心意大胆表达出来……咦?眉山大人?眉山大人?”
  怎么说着说着他人就不见了?辛湄疑惑地四处张望,难道他是在害羞?
  
  眉山君正在雨水中狂奔,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从颊边滚落。
  “天雷啊——!”他跪倒在池塘里,张开双手向天,绝望恸哭,“下来一道天雷把我劈死吧——!”
  天雷没有出来,雨也渐渐停了,乌云散开,反倒露出滚圆银白的月亮。
  那一夜,池中狼嚎阵阵,鬼哭声声,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外面是有狼妖闯进眉山居了?”
  某客房中,睡不着的覃川忍不住发问。
  傅九云捂住她的耳朵:“不用管,是某个人在庆祝他的一百零一次失恋。”
  
  被狼嚎声骚扰了一夜的辛湄没睡好,在床上辗转反侧,也可能是因为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了。低头就着月光看那只将军人偶,虽然后来陆千乔又做了许多人偶,可她最爱的还是第一只将军,哪怕五官已经模糊,她就是爱不释手。
  
  没有熟悉的怀抱抱着她睡觉,只好抱着这只人偶了。
  辛湄低头在将军大人的鼻尖上亲了一下,喃喃:“陆千乔,你怎么还没找到我?”
  
  她已经习惯睡觉的时候窝在他怀里,也习惯他头发和衣领中的味道,习惯他身上的热度,低沉的嗓音,没有这些,她睡不好。现在不知他人在何处,是骑着烈云骅不眠不休地找自己,还是也在睡觉?他可能也睡不着吧?是不是也在想念她的味道?
  皇陵里的小妖怪私下里爱笑话他俩粘得紧,连赵官人也说,夫妻间需要一点距离,距离产生美。现在他俩距离是有了,可美在哪里?她反正没发现。
  
  “你要改正错误。”辛湄指着将军大人的鼻子细细教训,“以后不能那么霸道不讲理,我是你老婆,不是你女儿。”
  将军大人不会说话,辛湄叹了一口气,快天亮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外面的嘈杂声给弄醒,她揉着眼睛还没来得及起身,房门便“砰”一声被人踢开,昨晚在她梦里抱着她睡觉的某位战鬼将军真真实实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根长鞭,将那些一惊一乍的灵鬼逼退。
  
  “啊,陆千乔。”辛湄睡意朦胧地唤他一声。
  
  终于找到老婆的陆千乔黑着脸走过来,拦腰将她抱起,掂了掂,确定没短斤少两,没伤春悲秋,这才松一口气,傲然转身出门,将外面那群灵鬼当成空气。
  
  “你找来啦?”辛湄把脑袋往他温暖的衣领里钻,哎,果然还是自家相公身上的味道最好闻最有安全感。
  
  他生闷气不说话,这两天他马不停蹄,从辛邪庄找到崇灵谷,恨不得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看,还是后来才想起世上有个叫眉山居的地方,好像曾经有个很窝囊很八卦的仙人还说过喜欢辛湄——果然在这里被他找到人了。
  
  一种不祥的警觉感陡然升起,战鬼的本能被点燃,有谁爱慕她是一回事,他可以不在乎,但引诱她骚扰她就是另一回事了。
  陆千乔翩然走到正厅前,回头森然瞪了一眼——没瞪着眉山君,他似乎缩在桌子下不肯出来。连好胆一战的本事都没有,他鄙夷地走了。
  
  “……下次不许来这里。”
  骑上烈云骅,他丢下一句话给辛湄。
  辛湄睡得正稀里糊涂,被这句依然霸道不讲理的话又给弄醒了,显然,他根本没在反省。
  
  “陆千乔,”她抬眼看他,“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女儿。我们俩是平等的,你不应当和我说不许,我是自由的!”
  他不说话。
  辛湄推开他便要下马,手腕却被捉住了。
  “……抱歉。”
  紧紧抱住她,把脸埋在想念许久的头发中,他深深吸着她身上的幽香。
  
  他并不擅长和女性相处,除了郦朝央的缘故,更因为他原本血统驳杂,在族中地位很低,根本没有异性愿意接近。十五岁开始领兵打仗,军中讲究铁律,男儿热血,为家为国,更没有什么旖旎缠绵情致。后来遇见她,刚刚成婚他又要去对付有狐一族,过惯了铁血杀戮的生活,习惯发号施令,习惯寡言少语,不知不觉对她也用上了这一套。
  其实,他的不许,对她根本没有什么效果,他们都知道的。
  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说。
  想对她好,想要她过得幸福没有烦恼,把自己认为好的都给她,她大约很讨厌这种强迫吧?
  见她不说话,他渐渐松开双臂。
  
  “别动。”她含含糊糊地吩咐,又把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抱紧点,我要睡觉。”
  这付怀抱又变得紧密而温暖,辛湄觉着直到此刻好像才能睡个安心觉,忍不住惬意地叹息一声:“想死你了……你想我吗?”
  过了好久,这闷骚又喜欢害羞的男人才“嗯”了一声。唉,都老夫老妻了,他这毛病只怕改不掉。
  
  辛湄睡了很幸福的一觉,直睡到回皇陵还没醒,所以不知道眉山君追上来,和陆千乔打了一架。
  这事还是赵官人告诉她的,不过他说得很含糊就是了,好像就是眉山君为了什么事要和陆千乔一较高下,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可怜啊,和将军打架,他简直是自取其辱……”
  赵官人对他很同情,还抹了几把眼泪,决定将这个角色继续写入新戏里。
  
  晚上她问陆千乔:“你真的把眉山大人揍成破抹布了?他做什么要和你打架?”
  陆千乔先想了想,才道:“他说最近皮痒,要我揍几下,好下定决心。”
  辛湄恍然大悟:“他果然是做好向狐仙大人表白的决心了!”
  陆千乔很聪明地默认了她的误会,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皇陵中的日子悠闲而愉快,和外面的翻天覆地截然不同。
  
  听说上古神器魂灯被点燃,世间万妖魂魄都被勾了去,好在皇陵里有陆千乔坐镇,保住了数百只小妖怪的性命,失去妖力的外界变得暗淡无光,小妖怪们对外面的世界也没了什么兴趣。
  
  眉山君又来过一次,这次是求陆千乔救人,听说因为魂灯被点燃,那位叫做傅九云的男子魂飞魄散了,他心爱的姑娘覃川也因为遭受狠毒的咒法,奄奄一息。据闻战鬼一族有世代流传的仙丹,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得老着脸皮来求陆千乔。
  
  辛湄想起当年在酒楼之上,那谈笑自若偏又带着一丝忧郁的泪痣男子,不由感慨万千,也不知那两人最后有没有在一起了?倒是陆千乔拿出仙丹救人,私下里似乎还和眉山君约定了什么,此后几次她送包子糕点月饼之类去眉山居,他都不在——也不知是真不在还是假不在。
  
  桃果果这两年一直在学习变身术,问他到底要变成什么,他只是红着脸不说话。后来有次辛湄路过斯兰的房间,听见他向斯兰请教怎么把自己变成姑娘家,个中缘由实在难以想象,鉴于这是人家的隐私,她夫妻俩也不好过问,随他去了。
  
  又没两年,听说暴政的荣正帝被起义的农民兵推翻,里面好像还掺杂了天原国的势力。为了泄愤,农民兵将帝后二人的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三日,辛雄还为此感慨了一番。
  
  不过,最令人感慨的应当是琼国至宝“神之眼”的湖公主。听说农民兵攻陷皇宫后,这位公主便失踪了,有许多国家偷偷派人四处探访搜索,始终都没得到她的消息。直到后来魂灯被人重新熄灭,妖力再度回到人间,才有风声传出是她灭了魂灯,似乎还成了天原国二皇子的老婆?
  
  是是非非,小道消息,众说纷纭,谁也不知真相是什么。不过,对皇陵里的人和妖来说,那些都不重要。
  
  外面有国破家亡,有离人幽怨,有心机重重,有强取豪夺。时而疾、时而徐的时代变迁,朝代更换,腐朽的终将逝去,新生的也终会腐朽——只有皇陵永远是那么清新而自在,有八卦,有欢笑,有煽情,有狗血。
  
  他们不过一群世外看客,闲来无事,清茶一杯,炎樱如盖,欢乐的岁岁朝朝便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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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7 16:5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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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0 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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