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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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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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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24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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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心理医生与漂亮女病人之间的故事……且慢,故事的进展并不象你想的那样,女病人一开口就是“我要杀了他!”她说她要杀了他的男友。而医生似乎被她那些如同迷雾的叙述缠绕住了,这个梦魇直到面对警察质问的时候依然没能消除。


作者:老家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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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城市存在的时间很久了,聚居了很多的人,因此慢慢就变得很庞大,居住的人形形色色,建起来的房子也是形形式式,高的、矮的、圆的、方的,竟然还有五角型的,比方说这一座青顶红墙的三层小楼,就显得很别致。

  这座小楼是一个半山别墅群里的某一座,因为受了周围更气派的别墅们挤迫,它就显得很不起眼啦,不过这也没什么,别墅的本来意义不是在于宽大,半夜上个洗手间都要走楼梯,回到床上找不回刚才的梦,又得重新造一个,有点恍如隔世的味道。

  这座小楼尤其幽静,三分之二的地方被完全绿化,有高的树,矮的花,平的草,草地上支起了画架,树干上吊下有秋千,白漆铁花的椅子,素雅平实的小桌子,全被夕阳的余晖温存地抱着,空气中仿佛流淌着音乐,只是音乐,没有人声。

  小楼里有一个人,仅仅一个人,是这里的女主人。她在客厅的沙发上悠闲地坐着,即使只有她一个人,坐姿仍然保持着一种优雅,那是长年的优越感带来的习惯。茶几上散落的杂志就显得有点凌乱,烟缸里的烟头也积了不少,还有一根在燃烧,袅袅的烟雾后面的脸是如此详和,淡定。

  电话响了,她稍等了一下,在铃声响到第四遍的时候,她才接起了话筒。她知道电话那头的是谁,在没接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她也知道那头的人要说什么,所以,她一直都微笑着,从容又从容。

  挂了电话后,她开始拨另一个电话,一会电话通了:“我要预约,”

  “……”

  “就在今天晚上,九点,”她的口气不容置疑。

  “……”

  “我可以付双倍的钱,只能在今晚九点,我只需要一小时。”

  距离那座小楼不过半小时车程的浩天大厦座落在市中心,这里街道纵横,高楼环立,车水马龙,人潮熙攘,总之,和刚才的那座小楼整整相差了一个世纪。

  浩天大厦有四十层,于琦诊所在第三十八层,出了电梯往左一眼就能看到那块精心设计制作的小牌子,刻的字不多,就“于琦心理博士”六字,那个徽标倒是异常复杂,有欧洲代表医生的蛇,中国郎中必备的葫芦,甚至还有一个听诊器,几片橄榄叶,就是这些有很强的内容关联,外型千差万别的玩意被精心地编织纠缠在了一起。

  推开玻璃门,正面是于琦的秘书小英子的桌子,一个秘书桌子上该有的物品及凌乱全都齐了,摩登女职员该有的红指甲,红嘴唇,黑眼圈也一个不拉,不过她现在的表情可不是很和气,刚刚电话响了,小英子快速瞄了一下手表,五点十五分,差十五分就下班了,这个时候的电话通通被她列为L级,意思是“LAJI电话”。

  是一个女人,她要预约晚上九点看诊。这是小英子最不愿意接到的,而每周总会有一两次的电话。小英子每次第一反应就是用需要加倍诊金支付加班费来为难一下对方,然而,没有一次成功,好象这些人都不在乎钱,英子感到奇怪。直到小英子某一次对她的BOSS于琦抱怨的时候说起这事,于琦笑着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一滴墨水进去,清彻的水立即被污上了湛蓝的颜色。小英子不解,看看水杯再看看于琦。

  “水对于你的最大功能是什么?”于琦问。

  “解渴,”小英子不假思索说。

  “好,就解渴吧,那你如果渴了,你会喝这杯水吗?”

  “不会,”小英子看着蓝蓝的水摇了摇头。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水是脏的。”

  “那么,我再问你,如果你三天都没喝水了,或者你正走在沙漠里,断水好几天了,这时候,这杯水出现你面前,是唯一的一杯,你会喝吗?”于琦笑着问。

  小英子瞪大了眼睛,努力运用全部想象力去想象着于琦描述的情景,这对于她有点困难,因为她压根就没有过这种经历,她对于“渴”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出了一身汗之后喉咙干了,或是早上起来嘴唇干了。

  “可是水脏了能喝吗?”小英子冷不丁冒出这句,于琦一愣,他完全没有估计到小姑娘对于这种很具有反差效果的比喻并不能理解,这让他有点尴尬,无奈,只好把本应该在效果出来后才说的话赶紧倒完了拉倒:“我的意思是说,有一些在平常看来很重要的东西,往往在特定的时候会无足轻重,因为,有另外的一些东西盖住了它的重要性,比如渴望、欲望。”

  小英子一动不动盯着于琦,象个木雕。很明显,她的思维有点晕乱,她完全相信心理博士的话是对的,只是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说,”于琦只好挑些更通俗一些的词:“你对某个东西的渴望度高过了一切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你明白了吗?嗯?”于琦最后用了重重的鼻音。

  “明白明白,我非常明白,”小英子非常大度地挥了一下手,她不想激怒上司,“我怎么能不明白呢?是不是?我可是心理诊所的秘书,怎么能不明白心理上的事儿呢?是不是?”

  “你明白什么?”于琦又好气又好笑地追问。

  “你的意思是说,当你在沙漠里渴得要死的时候,你就应该喝一杯带有蓝墨水的水,然后一切都不重要了是不是?这我能不明白吗?”

  于琦明白小英子的不乐意,没有让她留下来加班。他的这个心理诊所就他们俩人,平时事也不少,里里外外都是小英子在打理,虽说小姑娘有点莽撞,但还是很有条理的。

  他在六点的时候下楼去喝了杯咖啡,吃了两块三文治,如果没有预约的话,他会喝点红酒,但是今天不行。七点左右,他回到了诊所,开始看书。他读的书不是从书架上取下的,而是从他的包里掏出来的一本粉红封面小说。在他的书架上是永远不会有这种书的,那些全是心理学著作,什么精神啊,逻辑啊,这些都是作为一个心理学博士的办公室必备的。不过,于琦的心里必备的东西可就不是这些了,而是他手上的那本《粉红女郎》。

  其实不单是别人会感觉到《粉红女郎》之类的言情小说太庸俗、太低级趣味,和他的身份极不相符,就连他自己也明白,他不属于这类书,就象这类书根本不适合他一样。然而,作为心理医生的他,也不得不承认,书里那些千篇一律的花前月下情节总会让他神往,腻得如同梅雨傍晚的情话也能让他入迷,这些年只顾着读书,天天琢磨着钻到别人心里去,却原来,他也很渴望有一天,会有一个人钻到他的心里来。

  于琦坐到为病人准备的躺椅上,刚刚翻了第一页,突然想起什么,合上书起来把门轻轻关上。刚刚关上门,又想起了什么,自嘲了一下,把门又重新拉了开来。

  就是嘛,整个诊所就他一个人,怎么会有人看到他读的是《粉红女郎》呢?

  好一会,他感到空气有点闷,于是去开了窗,三十多层楼上吹吹晚风、看看繁华夜景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情,触眼可及的真实感让人踏实。每到这时候,于琦总会莫明其妙产生出一些感慨,那也是职业习惯使然。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心理病人,所谓的正常人或多或少总会有某些心理障碍的,心理这门科学研究时间越长,研究程度越深,那么,病人的群体就越大,这世界就越不健康,这很让于琦迷惑,到底是心理病让这世界不健康,还是他们这些心理医生的研究成果让这世界不健康了。

  这层感慨还有一个引发感慨,眼前的所有繁华美景,全都是那些于琦眼里的病人造出来的,是不是说,病人造就了世界,还是世界成全了病人?

  门铃声响了,于琦抬头看了一眼挂钟,不多不少,正好九点,钟面上指针架起的直角让他眉毛扬了扬,很准时嘛,看来这不会是个难缠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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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当然不象一个难缠的病人,并且还是一个很美丽且带着一种独特韵味的女士。美丽的女人于琦倒是见过不少,只是有韵味的女人让他一瞬间有些晕眩,她又不是粉红女郎嘛,于琦心里取笑了一下自己。

  “你好,我是于琦,你就是艾真女士吧,”于琦职业性地笑着伸出了手,那是一种带着医生姿态的礼貌。

  艾真女士,那座三层五角小楼的主人,她浅浅一笑,伸出来握的手也是浅浅碰了碰而已,然后直视着于琦,等待着主人的安排。

  “哦,请进,”于琦很快反应过来,其实在见到第一面的第一秒开始,他就很职业性地开始从外表上猜测对方,或者说是揣摸对方,但是往往心理疾病越是严重的病人,就越不容易从外表上看出来,那些神情恍惚、或是心急火燎的病人,往往也不会有什么大病,无非是失眠、神经衰弱、要不就顿失亲人爱人之类的间歇性心理疾病。

  这么说,这个可能是重病患者了,于琦严肃起来,请艾真坐下后,问:“你要喝点什么?茶或是水,酒也行。”

  “水吧,热一些的,谢谢,”艾真在坐下之前很自然地检查了一下她将落座的位子,于琦还注意到她不易察觉地用长裙摆扫了一下椅子面。

  她有洁癖?于琦开始了快速分析,这种女人属于心灵脆弱类型,最易患心理疾病了。并且她现在需要的是热水,而不是冰水,在这种炎热天气里,需要热水的女人,往往需要的不是冷静,而是某种保护意识,比如热量盈身,可以让她有潜意识的安全感觉。这点甚至可以推断出,她目前的处境令她缺乏安全感,肯定是有一些她无法完全掌握的事情,而她又极希望掌握到它,可偏偏又不是她的意志可以左右的,然而这事情对她还是非常重要的,这种矛盾交织让她感到极大困扰,于是,她需要于琦了。

  “谢谢,”当于琦递过水杯的时候,她又不忘再道谢一句,不过她并没有喝,只是双手握在手心一会,然后轻轻放到前面桌子上。

  于琦从桌子上取了笔和记录本,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他们俩此时是在这间大房子的中间,随意摆放的两张椅子相隔0.8米的距离,据说这是科学家研究的成果,这个距离是两个需要交流的陌生人之间的最佳距离,科学家们还说,这个距离是两个人最容易建立信任的距离,还是最容易获得真实信息交流的距离,总之,这是个好方法,值得推广。

  “那么,”于琦做出了一个很随意的姿势,目的是为了让对方也可以放松,“让我们开始吧。”

  “好的,”艾真女士点点头,把并立收拢的脚换了个方位,拉了拉裙角,露出了尖尖的高跟鞋头,鞋头上镶了一层银片,很有质感,硬且凉的质感。

  “请问艾真女士,你遇到了什么困扰吗?你可以把它们都说出来,”于琦用较慢的语速说着。

  “是的,我一直都有一个困扰,那是一个念头,总也挥不去。”艾真女士象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因为她始终带着微笑,不象一个受着困扰的人。其实于琦看着这位女士也一直有个因扰,他吃不准这位女士的年龄。从视觉的角度加上阅人的经验,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性,不会超过三十二。不过他的第六感却不同意眼睛的观点,并且认定了女士绝对不低于四十岁,否则那韵味是不可能天生出来的,你总不能要求一个婴儿也具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吧,风韵是需要时间点滴的积累和堆栈,然后自然散发出来的味道,就象是……就象是树叶每年飘落,然后一层层堆在地上,久而久之,就会散发出自然的腐味来……当然,腐味不是韵味,我的意思是说,过程是一样的。

  “嗯,可以告诉我你的这个念头是什么吗?也许我可以帮到你。”于琦依然用着慢节奏,病人,尤其是心理病人,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引导,而不是相逼。

  艾真眨巴一下眼睛,看着于琦,轻点了两下头,“是的,我来这儿,就是要告诉你我的困扰,不过你也许帮不到我。”

  于琦回报于一个笑容,病人们对医生的怀疑是很正常的,正是因为他们有不正常的心理才会需要到他嘛,“我同意,我只是希望尽我的力量可以帮到你,不过,现在我更愿意倾听你的困扰。”

  “谢谢,不如我先和你说说我的梦吧,最近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艾真突然换了个话题。

  于琦没想到她还会有前奏,不过,引导最重要,那就先听听梦吧,可能这个会更有趣,“好吧,如果你想说,你就说吧。”

  艾真直了直身子,开始了她的正题:“我啊,常常做一些梦,什么奇怪的梦都做,只是象这样总是做同一个梦就是第一次,而且还特别清晰,细节我都能记住。”

  于琦目不转睛,扬起眉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要说起这个梦啊,还得先说一件事,”艾真女士伸手去取水杯,抿了一小口。

  前奏之前原来又有前奏,于琦忍不住了,身子往后仰了一下说:“呵呵,艾真女士,你的这个故事还有很多前因后果啊,这样吧,你挑最前面的,从头开始慢慢说起,不急不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是说,你要了解我这个梦,你必须先知道我梦里出现的人是谁,所以我要先告诉你,我有一个男朋友,”艾真不急不慢道来。

  “哦,”于琦作恍然大悟状,点点头,在纸上写下:艾真——男朋友——做梦。

  “我们在一起有一年多了,他说他很爱我,他一直是这么说的,”艾真扁了扁嘴,她的唇线很美,象微风下的海浪,起伏得不急不缓,饱满有致。

  “那么你爱他吗?”于琦脱口而出,马上又感觉到有点过急,下意识用笔挠了挠脑门,作为回复自然神态的过渡。

  艾真似乎没有听到于琦的问题,继续她的话:“就是他,出现在了我的这个梦里,我们俩并肩走着,晚上,也不是太黑,反正还能看到一些路啊、路边的大树啊,我们好象有什么事,走得很快,象赶路,你知道,我是很少这么赶路的……”

  “看得出来,”于琦快速扫了一眼艾真的脚,的确,这么一双小巧玲珑的脚是不太适合赶路。

  “当然,这只是在梦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搂着我的肩膀,我们依偎着,急急地走着,然后……”艾真皱皱眉,努力想了一下再说:“然后下起了雨,雨点不是很大,这时候我们刚好在走一个上坡路,两边的树又高又密,我是说,整个感觉有点诡异,或是说阴森,”艾真抬眼盯着于琦。

  于琦耸耸肩,表示听懂了。

  “后来,雨越来越密,我们仍然半低头走着,突然有个人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是说,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已经离我们很近了,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接着就和我们擦肩而过,”艾真张大了眼睛,略带夸张地比划着手,身子也自然挺直了,并且于琦注意到了她良好的曲线美。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呢?”于琦的眼光往上挪回艾真的脸部。

  “接下来的事就有点奇怪了,那个人在一擦身而过的时候,我们手里就多了一把伞,我肯定是那个人递给我们的,只是不知道是如何递给我们的,伞在我男友手里,而他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保持一样的姿势,除了手里多一把伞以外。”艾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瞪着眼睛看着于琦。

  “递伞那个人长什么样?有说话吗?”于琦问。

  “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你听我说,我敢保证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她的脸,可是,过后我却一直感觉我看到了她的脸,就是说,当她走过我们以后,我们一直没有回头,而我脑海里却一直出现她的脸,很真切的。”艾真急急地说。

  于琦也急急地问:“她长什么样?有多真切?”

  艾真收起了目光,慢慢地回忆着:“她是个老太婆,满脸皱纹,头发也灰白,神态很严肃,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的目光很明亮,非常精锐,很光芒,我只能形容到这儿了,就是很犀利的意思,让人有点心悸。”艾真说完似乎松了一口气,把身子又弯了下去,绻进沙发椅子里。

  于琦点点头,在笔记本上不停地记着。这段时间里,艾真没有再说话,象在沉思。静默的过程直到于琦记完笔记,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她。

  于琦没有马上说话,他在脑子里快速地对艾真的这个梦作出第一分析,这是典型的一个“二层睡眠”特征,也就是说,艾真女士连续做同一个梦,并且记忆犹新,说明她在做这些梦的时候,她的睡眠只处在第二层睡眠状态,没有真正进入深层的睡眠,难怪她刚进来的时候,于琦就觉得她的脸色白得有点说不出来的异样,虽然不至于苍白,可能是施了薄妆,但也肯定不是自然的白皙。

  也许她有什么事在担心,或者是担心某个人,从她对老太婆的深刻印象来看,这个老太婆是个关键人物——“嗯,艾真女士,请问你认识这个老太婆吗?或者你曾经见过她吗?我是说现实中。”于琦小心地问。

  艾真摇摇头,很肯定地说:“没有,绝对没有。”

  于琦点点头,他决定先暂停这个话题,于是说:“好吧,这个梦先到此为止,让我们来谈谈你的困扰吧,和这个梦有关系吗?”

  艾真轻咳一声,并且交换了一下腿的架式。调整完后,冲于琦一笑,于琦措不及防,也回应了一个笑容,听她道来:“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总之,在这个梦不断地重复之后,我变得不再信任我的男朋友,我认为他不再爱我,他和我在一起一定是有目的的,我感觉到他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可能会对我有很大的伤害,他想毁了我。”

  “哦?那么你男友有什么征兆吗?或者是说过些什么话让你感到怀疑呢?”于琦觉得这个事情有点严重。

  艾真摇摇头说:“没有,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对我,说一样的好听的话,陪我的时间也一样的多,可是,我就是感觉他有目的,并且是很大的阴谋,不然,他为什么要一直一直都一样地对我呢?”艾真一脸问号地看着于琦。

  “这——”于琦冷不丁被她一问,造成了瞬间的语言堵塞,不过他马上释然道:“那可能是艾真女士你自己多疑了,你男友对你一如既往的好,那不是证明他是真心爱你的吗?”

  “你真的认为这是真心的爱吗?只要对我看起来很好就是爱吗?他真的不会有其它目的?你保证?”艾真脸上更多的问号堆栈了起来。

  “保证?嘿嘿,这当然不能保证,”于琦尴尬地诺诺道。

  “就是嘛,既然不能保证,那就说明有可能有阴谋,是不是?”艾真非常认真地说。

  “咳——”轮到于琦清嗓子了,艾真的超强逻辑让他无以应对,他只好继续心理医生的惯用伎俩,引导下去:“那么,你想怎么办呢?你这样一直怀疑下去的话?”

  艾真稍向于琦倾了倾身子,压低语气,非常具有神秘色彩地说:“既然他不爱我,又带着要伤害我的阴谋,那么,我也不爱他,也要带点伤害他的阴谋。”说完得意地看着于琦。

  于琦哑然失笑:“这样嘛,你准备用什么样的阴谋呢?艾真女士。”

  “这是个大阴谋,”艾真重重地说。

  “到底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于琦必须要引导出她的话来。

  “我要杀了他!”艾真飞快地说,当然,这吓了于琦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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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说,你想杀了你的男友?”于琦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她会这么说,所以当艾真说出来的时候,惊讶程度并不是很高,就继续他的引导:“那么,你准备如何杀掉他呢?”

  艾真女士咧嘴一笑,这是她进来这个诊所后笑得最为轻松得意的一次,也因此让于琦看到了她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看来美人果然得花费造物主更多的时间,组装一个美人需要特别注意细节。

  于琦赞叹美人的同时,很有耐心地期待着艾真的回答。艾真并没有卖太多的关子,就开始道来:“我会选择一个晚上,你知道,杀人总是在晚上的,我也考虑过为什么不能在白天,可是感觉晚上我会比较有自信心,我想大家都选择晚上,肯定有点什么道理吧,你说呢?”

  “嗯,夜晚会有一种隐蔽性,”于琦点头赞同。

  “其实我是想啊,大多数人都在白天出生,因此在晚上死去的确比较圆满,”艾真自言自语补充了一句,歪头笑了一笑继续说:“地点呢,我会选择在我家,因为我们总是呆在家,而且我家里没有其它人了,钟点工人每周只来两次,其它时间只有我和他,我家的院子很大,周围的人也互相不来往,就算有一两声惨叫,也没有人会在意的,”艾真边说边用微微的点头来肯定自己的分析,的确头头是道。

  “那么,你想用什么样的方式呢?”于琦问。

  “方式我想了几个,比如说一刀捅死他,可是我没有把握,你想我一个女人,怎么会是男人的对手呢?而且有凶器的话,我就很难洗脱嫌疑了,你说是吗?”

  “没错,”于琦点头。

  “我又想了一个方法,给他饭里放毒药,毒死他,”艾真说到后面加快了语速,带有某种报复性的快感。

  “你能弄到毒药吗?”于琦很感兴趣地问。

  “安眠药我能弄到,因为我有服安眠药的习惯,这些年我总会有意识地积累一些,我想我总有一天可能会派上用场的,”艾真有点得意地说。

  “可是用药你也很难洗脱罪名啊?”于琦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中似乎成了帮凶,在一起探讨如何杀人。

  “是啊,”艾真摇摇头说:“而且那药有一股味道,也不知他会不会怀疑,万一怀疑了,我一个女人怎么能对付得了他呢?”

  “你还有其它方法的,是吗?”于琦很有把握地问这句话。

  艾真两眉一扬,“那当然,最后我决定用最简单的一招,没什么难度,容易实施。”

  “是什么?”于琦迅速接口问。

  “把他推下楼,摔死他。”

  “不过,你必须先让他上楼啊?”于琦有疑问。

  “这个不难,我家天台上有一个小花园,他总爱拉我上去喝茶,并且常常站在边上吹风,他说有一种王者驾临的感觉,男人啊,总是爱幻想。”艾真淡淡地说。

  于琦听到她的这话有点汗颜。

  “我有一万个机会把他冷不丁地推下去,只需伸出手,轻轻地——”艾真轻描淡写地做了一个向前推的动作,绵而无力。

  “看来这是个好办法,不过也不是万无一失的,你要知道,现场就你们两个人,并且,失足摔下和被人推下,掉到地上的姿势都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你注意到了没有?”于琦给出了他的分析。

  “你真是厉害啊,这个我可没想过,是啊,姿势也会不一样哦,”艾真说:“不过,我想这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现场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就很难解释了。”

  “没错,所以我认为你还可以用更好的方法,”于琦道。

  “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最好的建议就是,放弃你的这个念头,”于琦不失时机地说。

  艾真夸张地扬起头,哈哈干笑两声,马上又收起笑容,非常认真地看着于琦说:“这不可能,我为此准备了很久,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我必须杀了他。”

  “可是你杀了他,如果你洗不脱罪名,你也为此搭上了代价,不是也一样让自己受到了伤害吗?”于琦驳斥道。

  “呵呵呵,你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是,如果我不用为此付出代价呢?”

  “你有更好的方法吗?说说看,”

  “比如说,有人证明我不在场。”

  “你还有帮凶吗?”

  “没有,他不需要做帮凶,只需要讲实话就行。”

  “你是说你真的不在场?”

  “是的,我就不在场。”

  “可是你如何推他下楼呢?”

  “当然要推他下楼,我就是要摔死他。”

  “我不懂,除非你的证人做假证。”

  “你会做假证吗?”

  “我当然不会。”

  “那你会对任何人证明我今晚九点到十点都在你的诊所吗?”

  “当然,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那好,你就是我的证人。”

  “你说什么?”于琦大声问道。

  “我是说,你就是我的证人,如果你愿意只讲实话的话,”艾真大声重复,目不转睛看着摸不着头脑的于琦。

  于琦皱紧眉头,努力想理清有点混乱的思路。很快,于琦恢复过来,眼前的只是他的一位病人,自己竟然把病人的倾诉当真了。

  “呵呵,你放心,艾真女士,我一定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向任何人证明,你今天晚上九点到十点的的确确在我的诊所和我在一起,这个时间里你绝对没有去杀人,”于琦微笑着说:“可是,我能证明你今天不在场又能如何呢?你并没有去把你的男友推下去摔死。”

  艾真摇晃着脑袋,高耸的髻巍巍颤动着,“于博士,非常感谢你的职业精神,在你和我谈话的这个时间里,我已经把他推下楼去了,如果你有兴趣送一位单身女士回家的话,你会看到现在在我家里已经非常热闹了,警察先生们应该已经到了。”

  艾真的语气神态是如何平常淡然,于琦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艾真是在讲胡话吗?他看不出来。这极大地挑起了他的好奇心,不管是出于医生的责任心,还是出于男人的猎奇心,他突然感觉到身上有热度在迅速升温。

  “艾真女士,我答应你,现在由我送你一趟吧,”于琦合上笔记本,从椅背上拿起外套,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点十五分了。

  于琦开着车,不时暗暗观察着艾真女士,她除了微笑还是微笑,仿佛刚才说得许多在于琦看来惊心动魄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于琦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被她戏弄。说实话,于琦内心非常矛盾,一方面他宁愿受到戏弄,死了人毕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他因此必须客串证人,这也许会给他带好什么麻烦,甚至是声誉上的损失;一方面他又非常渴望这事是真的,这种事情可是一辈子也难遇见几回的事,参与其中竟然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在矛盾交织的心态下,他的车速比平时快了许多,艾真这时候突然嘿嘿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于琦问。

  “我想那个快递员可能被吓坏了,也许还是个孩子呢。”

  “什么快递员?”

  “送快递的呗,如果他不偷懒,够准时的话,我想他目睹了一个人从楼上摔下来,并且摔死了,这会给他带多很大心理阴影吧,唉——”艾真无奈地叹口气,继续说:“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又是必须的,我必须有更多的证人,证明他死的时候我的的确确不在场。”

  于琦倒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证明,那是不够的,很容易会让人联想到我们是不是勾结在了一起,你看,我们年龄差不多,又都是独身,并且我还看起来很有吸引力是不是?你也是血气方刚嘛,我们这样的组合不管走到哪,总会有一些人在发挥他们丰富的想象力的,法官和警察也不例外。”

  “啊——”于琦不置可否地啊了一声,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极有道理。

  “我不能让你帮了我,我又给你找上了麻烦是不是?况且我还因此帮你找多了一个生意呢。”艾真轻松地笑着说。

  “什么生意?”

  “那个快递员啊,我想他马上就需要一个心理医生的辅导了,呵呵。”

  “我们快到了吗?”于琦根本笑不出来,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些警灯的闪烁。

  “有警灯的那幢就是了,慢点开,我要酝酿一下情绪,一会我看到他的尸体,我会伤心的,我一定要伤心一下,对吗?”艾真歪着头看着于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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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说,你之前并不认识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她,是这样吗?”警察文山例行公事般的口气和坐在对面的于琦说着话,双手在快速转动着一支圆珠笔。

  “准确的来说,我在昨晚九点钟之前没来没有见过艾真女士,也不认识她,”于琦当然不会相信警察文山表面的蛮不在乎,他手指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快速转动的思维。

  文山放下手里的笔,从桌面上一撂照片中捡起一张艾真的大头照,面无表情地观摩了着,“蛮有味道的一个女人嘛,真让人看不透。”文山对着照片似在自言自语。

  于琦不置可否地微笑着,他对照片没有兴趣,现在他感兴趣的是警察们到底在想些什么。艾真昨晚在他诊所讲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脑子里滴溜溜地转。

  文山把脸转过来对于琦说:“这个案子很奇怪。”

  于琦扬起额头作询问状。

  “哦,我是说,作为警察,我对案子通常会有第一直觉,当然也常常不准确,但是常常也很准确,”文山顿了顿,思索着该用一些更为准确的表达词语,“你不觉得这案子有些奇怪吗?”文山突然反问于琦。

  于琦笑了笑,摇摇头,并不说话。

  文山自顾自语:“当然嘛,是案子总会有一些奇怪的,否则要警察干嘛,但它特别奇怪。”

  于琦依然等待着这个没有一点警察气质的警察慢慢切入正题。文山长得很黑也很壮,头发仅仅比和尚的光头要稍稍长了三两公分而已,张嘴的时候一口烟牙,更难得的是他爱笑,在没什么可笑的时候也要张嘴作出好笑的样子。概括地说,文山整体气质更符合电影里黑社会小首领的风格,有浓洌的匪气。

  于琦刚想到“匪气”这个词的时候,文山索性架起了二郎腿,并且是架在桌子角上。乜着眼又在审视着艾真照片,“我说,她真的不在场,那么她也就不可能是凶手了,是吧?”

  “这个应该由你们来判断吧,警察先生,”于琦开始对文山的不着边际厌烦。应该说,从于琦多年对电影的分析来说,越是匪气十足的警察,往往越是破案神勇,越是正气凛然的坏蛋,就越是老奸巨猾。从这一点上,于琦本来对文山是怀有好感的,慢慢地,于琦感到了电影和现实果然有距离。

  “没错没错,但是判断也需要证据嘛,是不是?”文山依然笑容可掬,“证据分为两种,一种是人,一种是物,人叫证人,物叫证物……”

  对于文山的普法教育,于琦有点愤怒了,他正了正领带,提高了八度嗓门对文山说:“警察先生,我知道我的证人身份,我也愿意接受证人的身份,如果你们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愿意讲述我知道的一切,只要和本案有关的一切,如果今天没有别的事,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说完于琦站了起来。

  “哦等等,于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当然我们会需要你的配合,但我的意思是我希望我们在轻松的环境下交流。”

  于琦望了望警察局周围这个“轻松环境”,苦笑了一下又重新坐了下来。

  文山心里认为嫌疑人士通常在他的这种激将法下会有两种反应,一是迫不及待把想好的话一古脑倒出来,以求清白,另一种是含而不露,稳如泰山。看来于琦都不属于这两种,莫非他真的没有一点嫌疑?不过,从推理的角度来说,于琦的确具有同伙的可能性,只要是一丝可能性,他都不能放过。文山决定再放出一手锏,“于先生,你难道就对这个案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吗?你不想知道我说的奇怪到底是什么吗?”

  “如果你们认为可以对我说,那我也愿意听一听,”于琦余气未消地说。

  文山收起了脚,双手放到桌面上,看着于琦说:“这宗案子的现场看起来极象一个自杀现场,并且有目睹自杀过程的人,就是那个报案的快递员,并且在我们到达之前,快递员没有看到一个人进入或者走出,而花园周围的确也没有其它可疑的脚印,就是说,整个死亡的过程,这幢房子里是没有其它人的。”

  “这还有什么奇怪的呢?”于琦反问道,心里又转起了艾真的话。

  “奇怪还是有的,通常自杀的人会有一些后事的交待,比如遗书什么的,但没有,房子里有些凌乱的迹象也不象一个会发生自杀的地方,甚至花园里的画架也是倒的,当然,这些都不足够,最奇怪的是两点:第一是,死者并不是长期居住在这所房子里,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房子自杀呢?如果说是和房主,就是艾真女士有什么感情纠纷的话,那么艾真女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有心情去看心理医生啊;第二是关键,死者摔下来后的姿势并不是一个自杀者主动跳下来的姿势,通常一个自杀者跳下来,会脚或背部先落地,致命点在胸腔内,倒地姿势是正面朝上。”

  说到这儿文山停了一下,看着津津有味的于琦。

  于琦对于文山的这个第二点,他早已料到,并且在前一天晚上已经和艾真讲过了,但他并不想抢话,等着文山自己说出来。

  “本案死者的致命点是在脑部,倒地姿势是正面朝下,这有点违反常理,哦对了,还有一点,一个求死的人很少会选择从三楼跳下去的,因为致残的可能性会比致死的可能性大很多,当然,这次他竟然成功了,呵呵。”文山说完自乐了一下。

  于琦听文山说完了,点头表示赞同,说:“你分析得不错,是有些奇怪的东西在里面,不过,非常理的事情也是常常存在的。”

  “是啊,”文山点头说:“因此,我们也想征求一下你这位专家的一些意见。”

  “我?”于琦愣一下说:“这不是我的工作范围,我没有什么意见。”

  “不,这是你的工作范围,因为艾真女士是你的病人。”

  “你们认为她是凶手吗?”于琦问。

  “我想请你告诉我们,艾真女士的心理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她和你说了些什么?”文山没有正面回答于琦的问题,用了另外一个问题。

  于琦其实早就想到文山肯定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他一直没有决定要怎么说,如果他把艾真昨晚说的话全盘托出,文山是否相信呢?会不会把他也列入了嫌疑一类的人里去了呢?再说了,有没有必要把艾真看起来象是臆想的话说出来,而令到文山对自己话的可信度打折扣呢?

  “警察先生,作为一个医生,我们有责任对病人的资料保密,请你理解,”于琦最后选择了这样一种回答。

  “不理解,”文山飞快地接上了话,“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这也是医生诚信的大事,”于琦针锋相对:“不过,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不管艾真女士的病情如何,她的心理困扰是什么,但是她的的确确在昨晚案发的时间里是和我呆在一起的。”

  “一直就你们两个?”

  “是的,就我们两个,”于琦突然反应到文山这个问话背后的意思,马上又愤怒了:“你是不是认为我有做假证的嫌疑?”

  文山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只是我们问话的惯例,每个细节都需要得到详细求证的。”

  “理解,你们的惯例也是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罪犯吧,”于琦的口气明显冷了下来。

  “从理论上来说,这也很正常嘛,”文山放软了语气,他已经知道,要想从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却一股沉稳老练的心理专家嘴里套出点什么来,他还必须哄着他走,虽然他们警察学校也修心理课程,但在专家面前,自己那套是否管用也实在没有把握,不过他相信,只要对方有所隐瞒,底气肯定不足,马皇后的大脚总会有露的一天,正所谓想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嘛。

  文山见于琦不再说话了,便试图转移另一个话题,他从桌上照片堆里找出了一张说:“这不知是出于死者之手还是艾真女士之手,不过不管是谁,都一定是个画画高手,”说完把照片递给了于琦。

  于琦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幅油画照片,画的是一位裸女,皮肤细腻光洁,虽然从照片里不能看得更仔细,但仅从轮廓就够人称叹的了,流畅的线条和丰富的运色,都能给人以深刻印象,“果然是幅好画。”于琦把照片还给文山的时候说了一句并不完全是客气的话。

  “这种房子,这种花园……”文山抽出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一边看着,一边说道:“还有这些摆设,这样的画,这样的花,竟然发生这样的惨案,真是令人惋惜啊,”说罢文山还大幅地摇头,直让人怀疑他叹息的诚意。

  于琦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山近乎表演的真诚。

  “你不觉得惋惜吗?”文山带着惊讶地问。

  “这世界可惋惜的事情太多了,”于琦答道。

  “嗯,你说得对,我还是觉得这个比较惋惜,博士,你说说看,这世界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让人惋惜的事情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人们都不懂得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吧,当美好和平衡被破坏的时候,就发生了遗憾和惋惜,”于琦想了一下说。

  “太好了,”文山夸张地拍了一下桌面,把照片们震得跳了一跳,“精僻,果然是专家,”文山树起了姆指,朝于琦比划了两下。

  于琦笑笑。

  “可是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的人想着去破坏美好呢?”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美好,等他们看得到的时候,通常是在失去的时候。”

  “嗯,精僻,不过,说看不到也不完全对,很多美好的东西一开始是自己主动追求到的,只是到了手里又觉得不美好了,是不是这样啊,博士?”文山加重了身子压在桌面的重量。

  “是的,并且大多数情况是这样的,这和人性的惯性是相符合的,现代一点的词叫审美疲劳,当一件东西你得到得越多,它的价值就越低,反之亦然。”于琦虽然没有搞懂文山怎么会突然和他讨论起心理学领域来,但于琦总是喜欢有人对他的专业感兴趣。

  “哦,”文山大点头道:“博士,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欢迎探讨。”

  “如果当一个东西很费力气得到时,会很珍惜,这个是肯定的,但是当使用的人后来发现这东西并不是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的时候,那么很多人会想到冷落会丢弃,是不是这样?”文山斟词酌句地说。

  “没错,按正常人类心理是这样的。”

  “这也因人而异吧,我是说,同样是发生了丢弃的想法,但由于心理不同,有些人会丢得快一些,急一些,有些人就患得患失一些,犹豫不决,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也很正常啊,当初得到的困难程度越高,就是说,拥有的成本越大,放弃的决心就越难下,人之常情嘛。”于琦微笑着回答。

  “没错,是这样的,还有一种情形是,当放弃的决心已下时,却发现并不是仅仅决心的问题了,还有很多非主观的因素让你并不能放弃它,但不放弃却又会威胁到你得到更美好的东西,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呢?”文山的学习态度真是令人称赞,他的眼睛非常虔诚地看着于琦。

  “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困结,俗称'心病',你问我怎么办,这可是没有唯一办法的事情,必须就事论事,不过,据我的研究,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往往都会产生铤而走险的念头,即使大多数人并没有付诸实施,但肯定产生过这样的想法,这是人类暴力本能的表现,至少还在进化中的人类现阶段并没有完全抛离它。”于琦的确对这方面作过一些研究工作,成果也有长达百页纸之多了。

  “是啊,就是因为这一小部分实施了铤而走险的人,才让我们有了饭碗,”文山感慨道。

  于琦看着文山感慨样子,不明就里。

  文山接着说:“我想,假如这宗案子有铤而走险的因素在里面,那么,我就一定能找出真相,因为,会让人铤而走险,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日决定的,肯定有个较长时间衡量的结果,这个衡量的时间越长,可供我们查找的证据就会越多,真相也就越容易被揭发出来。”

  于琦突然醒悟到了文山花这么多时间和他交流心理学问题的原因了,莫明其妙感到心里有一股寒气升起,仿佛走进了一个早已设好的圈套,明显一种处在不利环境的感觉包围着他,但他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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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于琦走出警察局的时候,感觉身上有点热,他解开了领子上的扣子,松开了领带结,抬头望了一下没有太阳的天空,并没有马上迈步离去,似有想法。

  文山从楼上的玻璃窗里看着于琦,直到于琦走到车前,开了车,还目送着于琦的车子消失。然后转回办公桌前点了根烟,抓起电话,他要见一见那个快递员。

  快递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还是个小个子,小小的眼睛,嘴巴却是阔气的很。

  “坐吧,”文山客气地说。小伙子表情有些木然,听到文山的话便坐了下来,眼睛望着手,手放在膝上。

  “你能再给我复述一遍当时的情形吗?”文山问。那小伙子于是再一次描述他如何在到达别墅房子前,按过门铃后,一直没动静,他就好奇在往铁门内张望着,突然听到一片哗哗的响声,然后又归于平静……过了不到一分钟,房子前面有个影子急速坠下,等他看清时,才发现是一个人掉到了地上,于是他赶紧报警……

  “就是这样,”小伙子说完还耸耸肩。

  “你是说,有哗哗的响声?”文山问。

  “是的。”小伙子的回答简炼,如同他的细述。

  “感觉象是什么样的声音?”

  “嗯……”小伙子沉吟了一下,突然站起来,把椅子举起,过顶,然后手一松,椅子哗哗倒在地上。文山吃惊地看着这个小伙子,小伙子却盯着椅子,若有所思。

  文山站起来走到小伙子身边,亲手去把椅子扶好,然后拍拍小伙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我想,这事也许对你会有一些心理影响,不过很快就会过去的。”

  文山绕回到他的座位上坐下,小伙子闭上了眼睛,锁紧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文山问。

  “庄秦。”

  “今年多大了?”文山随意地问着,他想先舒缓一下小伙子的紧张情绪。

  “20.”

  “人嘛,总会常常遇到一些意外的事情,没事的,多找人聊聊,说出来了,自然事情就容易过去,”文山择词而言:“对了,你在听到这哗哗的声音后等了一会才见到有人掉下来是吗?”

  “是的,”庄秦依然木无表情,脸色有点苍白。

  “好吧,如果你还想起些什么尽管找我,这是我的名片,”文山把名片递过去,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文山继续说:“要不这样吧,我介绍个心理医生你认识,你可以去找他,就说我让你去的,他不会向你收费,你可以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和医生说,这样会对你有帮助的,怎么样?”

  庄秦默然地点头。

  “不过,”文山掐掉了烟,收紧了脸色看着庄秦说:“我想你和我们合作一下。”

  庄秦抬头看着文山,表示不解。

  “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录音机,你放在身上,和心理医生聊天之前,你把它打开,把聊天内容录下来,然后交给我,就这么简单,好吗?”

  庄秦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送走庄秦后,文山给于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庄秦由于目击案发经过,可能有心理影响,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之类的话,于琦一口答应了下来。文山还想说些什么,想想又算了,于是说了句谢谢后挂了电话。

  庄秦揣着小录音机回到了他的家,一间小出租屋,屋子里几乎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睡觉的地方也只是在地上铺了一块破床堑子,然后就是几个塑料水桶洗脸盆。

  庄脱了上衣,把录音机掏出来看了看,然后随手往堆在地上的脏衣服上一扔,接着拿起脸盆要去洗脸。

  洗脸回来后庄点了根烟,舒舒服服倒在床上,架起了二郎腿,猛吸了一大口烟后,左手伸到床堑下掏了一会,掏出一张照片来,由于眼前烟雾缭绕,他用夹着烟的另一只手挥舞了几下,驱掉烟雾,便专心地看着手里的照片。

  这张照片他看了无数遍了。因为他要将照片上的人深深印在脑海里,他要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能一眼认出她来。

  照片上的女人非常年青,也非常漂亮,纯真的笑容是这样扁而平的照片纸不能够完全装载的,当然,在庄秦的眼里是始终看不到的,也许他看得更深,更透,他看到了这女人笑容里埋藏着的阴险与毒辣,庄秦甚至听到了照片中的笑容里传出了阴森的笑声,令他突然打了个冷颤。

  他赶紧把眼睛从对方的笑容里挪开,落在照片左下侧的两个字上面:——艾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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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于琦一直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庄秦才跚跚来迟。他很奇怪,警察文山为什么要他带个小录音机,如果仅仅是觉得他有心理阴影需要医生调治的话,这本也不再关警察的事情了。既然警察们想知道这位心理医生说些什么,那一定有理由,而能引起警察们好奇的理由通常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人与案子有关。

  这位心理医生与艾真的案子有关吗?

  庄秦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自从高中缀学到了这个城市以来,庄秦换了无数工作,遭受的冷遇比较多,象这种高楼里受到女职员热情笑脸加斟茶递水的招呼是绝无仅有的。

  “你觉得你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于琦单刀直入地问庄秦。

  庄秦不知道要说什么,愣了一下看着于琦,什么是心理病他并不清楚,到少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病,如果有的话,他认为上来这个诊所纯粹好奇。

  “警察说你目睹了昨天晚上的那起自杀案件?”于琦继续问。

  “医生你也认为那是自杀吗?”庄秦突然反问。

  “你是目击者,你认为不是自杀?”

  “不知道,我只看到有人掉下来,啪——摔死了,”庄秦莫明其妙带着嘲笑的表情说。

  “掉下来之前你没有看到有人在楼上吗?”于琦顺着自己的思路问。

  “这个问题我今天已经回答了很多了,我想,但愿我之前就见到他就好了,”庄秦的眼光暗淡了下去。

  “为什么?”

  “那我不就可以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自杀,说不定我还可以看到凶手,只要看到她,我一定认得出来。”庄秦咬咬牙说。

  “那倒不一定,你们距离很远,并且你并不知道会有人从楼上掉下来的。”

  “是啊,我都不知道会有人又死了,”庄秦边说边摇头。

  于琦觉得这小伙子果然是受了些刺激,需要辅导。“那么——”于琦站了起来,在房间踱着步子,“你现在还能很清楚地回忆当时的每一个情形吗?”

  庄秦突然想起录音机,瞄了一眼于琦,医生正好背着身,他把手伸进衣兜里,按下了录音键。

  “我能记得很清楚,我按门铃,过一会,听到哗啦声,再过一会,有人掉下来,我认真看了一下,不是练功夫的,掉下来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我报警了……嗯,就这样。”

  “什么哗啦声?”于琦问。

  “就是……”庄秦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站起来,看了看自己坐的椅子,一张笨重的沙发椅,于是他放弃了演示,直接说:“就是有一些类似椅子摔倒的声音,非常相象。”

  “哦——”于琦很形象地表示了明白清楚。心想,从这几句话看来,这小伙子似乎并没有被吓着,反而是觉得这事挺好玩的意思。

  “据说,医生你也是这案子的证人吗?”庄秦突然问出这句话。

  于琦深深地盯着庄秦,“没错,你看到死人的时候,我正在和房子的女主人呆在一起?”

  “你和艾真呆在一起?”庄秦简直是惊呼,并且欲站起来似地抓紧了扶手,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失态。

  “你认识她?”

  “啊……当然,警察说她叫艾真,”庄秦很快放松了自己,“不过,警察好象会认为这案子跟感情纠纷有关,这样的话,医生你可是不妙哦。”

  “为什么我会不妙?”

  “咳——我是说,出了这事,总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的,呵呵。”

  “我能有什么麻烦,我只是医生,正好那天那个女人来找我求诊,只是碰巧罢了,我又不认识她,”于琦摊着手,急急在辩解。

  庄秦笑了,“你说得对,只是你应该去和警察说。”

  于琦沉默了,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庄秦好象一直就和这个案子有着某种关联,在这件事情上,他比自己站得要高。从艾真开始,到文山,再到这个快递员,于琦感觉自己象是被这三个人联合编织的网给罩住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罩住我呢?

  庄秦突然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那个小录音机,啪一声关了,然后在于琦面前晃了晃说:“你知道这是谁给我的吗?”

  于琦不解地看着他。

  “警察,警察让我上你这儿来看病,他们认为我有病,然后让我录下你的话,怎么样,你有麻烦了吧。”

  “你是说,警察——”于琦感觉到有股凉气从头到脚。

  庄秦点头说:“反正我告诉你了,你留点心,我知道这事不关你事,好了,我走了,这录音机我还是要交回给警察的。”

  于琦铁青着脸,看着庄秦离去,依然一动不动,他实在想不透,自己是如何掉进了这里面,昨天见到艾真到现在,好象一直在被什么东西牵着鼻子走,一切都是别人强加进来的。

  “我得做点什么,”于琦自言自语道。

  庄秦走出于琦办公室的时候,看了小英子一眼,没想到漂亮高贵的女白领咧嘴冲他一笑,洁白的牙齿眩了他一下,仿佛有只温暖的大手在他心上捂了一捂。

  “哎呀,我想起来了,”庄秦趴到前台的桌子上,“我见过你。”

  小英子仔细打量着庄秦,摇摇头表示怀疑。

  “真的,只是我也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了,肯定是见过,这个没错。”庄秦咬字很有力。

  “呵呵,”小英子仍不相信,“没有吧,我的记忆力是很好的哦。”

  庄秦眼珠子骨碌转了几下,“你是记不起我来了,我一定记得你,你长得很让人难忘。”说完张嘴一乐,飘然离去,他相信,在他身后这个女孩一定会有满意的笑容,并且以后都会记得他,下一次的接触当然也会容易得多了。

  小英子收拾好下班前的准备后,看了一眼于琦紧闭的房门,想着要不要进去打扰一下,凭着女孩子特有的敏感,她知道于琦遇到了什么心事,足以令他整天铁青着脸的心事。

  小英子敲了一下门,没声音,再敲一下,没声音,于是她推了门进去。

  于琦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夕阳的光晕镀满了整个房间,把于琦的身子也融了进去,小英子静静地站着,看着于琦的背影,她最喜欢看于琦那头浓密略带卷曲的头发,尤其从后面看的时候,那样可以让小英子看着更深更细,虽然这样的机会不多,但每一次都让小英子瞬间地出神,或是入神。

  小英子从此迷上过对头发的研究,甚至深于她对星座的研究,比如她认为浓密代表刚阳,卷曲代表温柔,乌黑总有青涩稚气,灰棕色就透着无法抗拒的成熟稳重。当然,她的研究成果很不被人了解,有一回一个朋友问她,你的新老板如何如何,她回答说,嗯,她很灰棕。朋友哈哈大笑说,你老板是熊啊。

  “英子,你怎么还不下班?”突然,于琦已经站到了小英子面前,打断了她的浮思。

  “哦,我进来这个……”小英子猛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我进来要干什么呢?”

  “好了,这样吧,既然你没走,就陪我去吃饭吧,我请你吃大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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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英子对着默默喝酒,神情落寞的于琦欲言又止。这是一条海鲜街,异常的嘈杂,人来人往,而这一桌的两个人仿佛是动态街市的静物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于琦突然抬头看看小英子说:“英子,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轻松最容易而且又最赚钱的职业是什么吗?”

  小英子歪头想了想,继而摇头表示不知道。

  “心理医生,”于琦笑了起来,一下子笼罩桌面的乌云散去,于琦略带夸张的笑容显得很阳光,“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英子再摇摇头。

  “因为我只需要听他们说,他们不说的时候,我逗他们说,最后告诉他们话里头不够合理的地方,如果我找不到,那我就让他们再说一遍,仍然找不到,那就让他们说到时间够了为止,然后他们就付钱,”于琦耸耸肩说完。

  小英子张大了眼睛,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这个话。

  “就象现在一样,我心理有些心事,它因扰着我,我有了心理疾病了,这时候我最需要的是什么?”小英子仍然摇头,于琦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说:“我什么也不需要,心事只有自己才能解开,我只需要一个人坐在我对面听我发发牢骚就行了。”

  “你有什么心事?”小英子脱口而问。

  “哈哈,对了,就这样问,不过你问得不够专业,你可以这么问我,请问,你遇到了什么因扰你的问题吗,你可以尝试回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把他们说出来。”于琦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我感觉到身边有许多的人影,不断不断向我挤过来,周围空气好闷,他们挤得我很紧,我呼吸有点困难了,我想挤出去,但他们一直一直挤着我,不让我出去……”

  小英子的眼睛越发睁得大了,她看到于琦的表情似乎很痛苦,脸上的肌肉偶尔跳一跳,把那一双浓眉扯一下,皮肤里象有怒吼的洪流在脱茧而出。

  小英子似乎被吓着了,有点想哭的感觉,鼻子痒痒的,没哭出来,而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下子把于琦惊醒过来。

  “你着凉了吗?”于琦说着就要去脱外衣给她,小英子赶紧摆摆手,低下了头,还是想哭。

  这时候于琦的电话响了,他接通了电话只说了句你好就没再说话,只是听着,一会就挂掉了,然后招手买单,只对小英子扔了一句话,你先回家吧,我有点事。

  电话是艾真打来的,她问于琦想见她吗?马上又自问自答道,你一定会想见我的,你如果真想见,那你就来我家吧,我等你。然后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的艾真嘴角并没有于琦想象的带着笑容,而是曲起了腿,把身子埋进沙发里发呆。继而很深很长地哼起了一个长长的音符,这是一首什么歌?怎么突然想起了这首歌?

  艾真飞快弹了起来,在厅里的CD架上翻着,直到找出这首歌来,这张CD封套沾了些灰尘,好久没有人动过它了,艾真心疼地捧起用嘴吹了吹,打开盒子,把CD盘里的歌从音响里缓缓流出来。

  于琦的车开得很快,于至到艾真门口时,刹车声音尖锐而刺耳,惊了躲在艾真房子对面树下的一个人,他正用望远镜,有红外夜视的那种,一直在观察着铁门内客厅里那个穿着素白旗袍的女人,看着她打电话,放音乐,看着她带点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于琦停好车,走近铁门,按响了门铃,他听到的门铃声有点奇怪,不同于他所听过的电子门铃声,而是一串清脆好听的风铃声,在这片静谧的环境里尤其应景,有点天籁的味道。

  艾真把他迎了进来,他们并排走过那条直通里面房子的小路,这条小路有五六米长,两边是草地,看起来长势不错,厚且密。快到客厅门口的时候,于琦转头看了一下右边那块石板地,两米见方,有一张小桌子和两张木制靠背椅,于琦突然就有点不太自然的感觉,因为他想到这里刚刚发生过命案,两天前这张桌子下面趴着过一个脑浆迸裂的男人,有风吹来,于琦仿佛闻到了风里带着的血腥味道。风过树叶,于琦又仿佛能听到空旷里有个人在暗处发出笑着……没错,是有笑声传来,于琦一下子收紧了心,全身皮肤也麻了一下。

  “呵呵,你在观察现场吗?”这笑声原来是艾真发出的,却真真吓了于琦一下。

  “我……我是有点好奇,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走近一个命案现场。”

  “不可能,怎么会是第一次呢?”艾真含笑对他说。

  于琦不解问:“难道我还有过第二次?”

  “当然有啦,比如你去过医院吧,那里可是天天有命案啊,呵呵。”艾真表情轻松自然,简直就是谈笑风生了,这和于琦此时的心态犹如两个世界。

  此时的另外一个世界是警察局,文山反复翻阅着桌子上散落的档案,法医的分析报告下午已经报了上来,现场的勘察资料,种种迹象均表明此案并无疑点,几乎可以确认是自杀。这个“几乎”的意思就是说,现在就差文山的一个签名了,只要他把名字签在结案报告上,这个“几乎”就会变成“呜呼”了。

  文山把签字的笔不断敲击着桌面,这已经充分暴露出他内心的犹豫和矛盾了。死者死亡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二分,之所以这么准确,是因为死者是在第一批警察到达后几分钟才真正停止呼吸的,在警察翻墙进入后,这位可怜的、名字叫徐一国的死者,还在不断地呕吐中,吐出来的秽物混杂着血泡,经验丰富的干警们一见他狂吐的架势已经知道回天乏术了,出于人道主义,第一时间必须呼救护车,出于职业习惯,第一时间迅速搜索周围。

  现场警察的报告是在死者死亡的现场没有发现可疑的第二者乃至第三者出现过的迹象。

  文山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们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思想决定行动,这么大的行动总得有个动机吧,”文山说这话的时候,更多的是浮现着艾真那张莫测又飘忽的眼神。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一种神秘的气质,在和文山面对面廖廖的几句话中,始终让文山挥之不去的,犹如黑洞中的回音,吸引你全神贯注去倾听,即使你知道你将什么也听不到。

  因为你明白到自己无法把握的,才会真正诱使你全心全力想去把握,即使是陷阱。

  艾真的客厅布置异常简约,偌大的地方除了一张大沙发外,就是一个小茶几,电话放在茶几上,还有一套小巧精致的音响,那是摆在地板上的。客厅的地板选用的是木质,于琦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他感觉得到地板用的木材非常高级,颜色深且重,隐隐透着油光,散发着久远年代的贵族气质。

  音响里的音乐还在悠扬着,于琦甚至能从脚底感受到来自地板上的节拍震动。他等待着主人开口,比如问他喝什么。不过艾真似乎没有这方面习惯,她自顾自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站着的于琦,奇怪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坐下来?

  于琦于是在沙发另一头坐了下来。艾真对于琦表现出来的拘谨表示不理解,“你为什么坐我这么远?因为我是杀人犯吗?”

  于琦不作答,只是静静审视着他目光所及的一切。

  “警察找过你了是吗?”

  “是的。”

  “可是你什么也没说,是吗?”艾真讲完这句话,竟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在想,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和警察配合,尽管你是个好市民,很希望配合警察。”艾真笑容加深。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我是完全可以和警察配合得很好的,只要说出我听到看到的一切就行了。”于琦正色道来。

  “呵呵,是啊,可是你想做个好市民必须在不给自己找麻烦的情况下,如果你和警察说,有个女人跑来和我说,她要杀人,然后在和我说话的时候,那个人果然死了,警察先生,你去抓住那个女人吧,你想警察先生会怎么看你?别忘了,你可是心理医生,我想你不想被别人认为你自己本身具有心理障碍吧,哈——”

  “是啊,我的确不想,”于琦自嘲道:“但是如果这对破案有用的话,我也许会提供资料的。”

  艾真点头同意,继而收起笑容,转而幽幽怨怨起来,就是那种颔首垂眉,眼睑半合,嘴角紧抿的样子,“其实你也知道,我并没有杀人,我只是知道他要死了,而我想帮他。”

  “你想帮他什么?”

  “帮他死啊,他要用死来证明,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死去,我幻想着推他一把,在死前可以飞翔,这是多么浪漫多么美丽啊。”艾真说得很动情。

  “这么说,他爱你?”

  艾真点点头,“我相信了,他已经证明了。”

  “你爱他吗?”于琦对这个问题突然非常渴望了解。

  “你了解女人吗?医生,”艾真反问:“女人的爱是不能回答的,只有在被男人所渴望的时候,女人的爱才有了意义,你说是吗?”

  于琦直觉中认为她说的话异常的有哲理,所谓哲理,就是带着哲学味的道理,所谓道理,就是道出来很有理,因此,于琦自然而然就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于琦有点局促不安,这个空荡的厅子里面仿佛涌动着许多暗流,这种感觉很不好,因为暗流是暧昧且浓重的,好象还有血腥味,血腥味会带来热量,会刺激兽性。

  “难道不是你想见我了吗?”艾真眼睛突然放出光芒来,她倏地站起,团在沙发上的轻纱一下子泻了开来,紧紧贴着她的肌肤,更浅更白的肤色使她的裙子好象有了透光的功能。艾真并不看着于琦说话,“我会是你很好的研究案例,我的心理病例吸引了你,你希望对我作出更深入的研究吗?”

  艾直说完飞快转过眼睛来盯着于琦,于琦看出来了,她的眼神有着很明显的挑衅,是病人对医生的挑衅,还是女人对男人的挑衅,他分不出来,他需要冷静,他对自己说。

  艾真轻轻叹了口气,复又坐下来说:“我会配合你的,有时间你可以为我做催眠吗?”

  于琦说话了:“你知道什么叫催眠吗?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催眠的。”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想知道一些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事情,可是我知道它们一直藏在我心里,我想把它们找出来。”

  于琦好象明白了,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在催眠之前,你要先休息好,心态的平静很重要,那么,我先告辞了,艾真女士。”

  “叫我小姐,我还未婚呢。”

  “再见,艾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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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庄秦目送着于琦从艾真家出来,然后独自开车离去,很快,艾真家的灯熄了,庄秦掏出笔,记录着什么,做完这一切后,从树后推出一辆自行车,也离去了。

  文山决定再给自己一个星期时间去调查徐一国案子,如果仍然找不到疑点,那就结案,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拖延。

  之后的一天内文山效率极高,也可能是他调查的事情难度极低。比如常规的死者身世、社会关系等等,都没什么波澜可惊,这一头扎进去,滴溜一圈冒出头来,还在原地。

  傍晚,文山改变了一下思路,决定从案发那一天有关人士的活动线路作为调查方向。徐一国八点下班再到艾真家,之前在公司有二十几个人证明他没离开过办公室。艾真的行踪也简单极了,中午出门去古董店买了一本老像册,吩咐店主给他送货,然后去海边吃了一份海鲜炒饭一杯西瓜汁,呆到下午三点十分离开,然后上美容店折腾脸到六点,之后她回家了。再之后,也就是八点左右打车去浩天,也就是于琦诊所——这些是艾真的口录,文山需要按她的话去重走一遍,即使是程序化的。

  不过,等等。有时候,任何事情,想的不等于做的,这是硬道理。文山满以为这事很程序化,比如到了古董店,他应该见到庄秦,他是送货员嘛。然而古董店老板有另一个说法:“那个送货的小子啊,不知上哪去了,他在我这儿上班也就半天的事情,就那天,他突然撞进来说要找工作,我问他送货干不干,他说他就干这个的,路特熟。我正好有个小姐,也就是你们要查的那个,她订了货,我说那你就送这个吧,他说没问题,我就让他交了两百块钱工作押金。后来不就出事了吗?他第二天回来把货还到店里,退了押金说不干了,我看货也没什么损失,想想可能是见了死人,心情不好,也没留他。”

  文山疑心顿起,多疑是他的天性,这也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他认为自己天生是干侦探的。

  疑点似乎不是很充分,但在案子中只要带有巧合性的东西,均可视为疑点,警察学校导师教他的。是不是再接触一下庄秦呢,看起来值得一试,想起来这家伙有点怪气,那天回来交录音机,一句话没说,把录音机放到桌子上就走了,文山正在接电话,没来得及叫住他,后来也就算了,录音时间很短,没什么内容,是不是庄秦故意的呢?按文山之前的推测,于琦不可能不打听案子的情况的。

  庄秦此时回到家,仰躺在床上,双手作枕,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从海山镇到城里有两个月了,直到半个月前才找到艾真的住址,跟踪了一段时间,发现她正勾搭着一个金融公司经理,姓徐,长得挺帅气,当然在庄秦看来,那叫傻气,不傻怎么会和艾真在一起,那可是白骨精化身。当时庄秦就想,这个姓徐的看来活不长了,这回一定要弄清楚事情。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于琦现在是个什么角色呢?艾真会把他当作下一目标吗?这个家伙并不帅,所以也不象个傻气的人,可是他却在今晚进了艾真的家,据庄秦所知,艾真挑人很苛刻,但能进她家的人基本就算是目标了。

  不过最大的关键可能并不是来自艾真,要是于琦真的不傻气,那这事就成不了。

  应该让他傻气起来——庄秦想。

  第二天,庄秦想打电话给于琦,不过他想起自己并没有于琦的电话号码,只好一头撞了进诊所。果然小英子还记得他,刚进门就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好,庄先生,你今天没有预约哦。”

  “有的,于医生知道我要来,哦,他说过,我随时可以来找他。”

  “你运气不错,于医生刚刚回来,现在没有病人,到中午才有预约。”

  “你们生意不是太好嘛,”庄秦嬉笑着说。

  “于医生说,饿死医生是世界的幸福,”小英子也不示弱。

  “嗯,伟大的医生,我现在可以去瞻仰他吗?”

  “你等等,我得先通知一下,”小英子在电话中得到于琦的确认后,让庄秦进去了。

  “你好,于医生,我看你来了,”庄秦进门就说。

  “你不是来看病的吗?怎么变成看我了,我可不是病,我是医生,”于琦笑笑说。

  “哦,不不,我没病,我只是有些话觉得和医生说说比较好,如果憋着不说我很难受。”

  “这已经是我的职责范围了,好吧,你坐这边,”于琦指着房子中间的躺椅说。

  庄秦也不客气,往上面一躺,手指交织到腹部,磨磨身子到舒适为止,转头对于琦说:“医生,我需要闭上眼睛吗?”

  于琦笑了,“只要你认为舒服就好,无所谓。”

  “那我就闭上吧,可以开始了吗?”

  “只要你认为可以了就开始吧。”于琦到旁边坐了下来,打开记录本,等待着庄秦开口,心里在盘算着一会应该如何向他收费。

  庄秦突然长长吁了口气,闭上眼睛,好一会才慢慢说:“我后来想起来了,我原来是认识艾真的。”

  于琦猛地抬头看着庄秦,这句话让他吃了一惊。

  庄秦眯开一条缝看到了于琦的表情,突然睁眼站了起来,于琦不知就里望着他。庄秦说:“于医生,我想起来了,你们这里收费应该很高吧,我没带多少钱,我想,我还是下次再来吧,不好意思,打扰了。”说完就要往外走去,于琦赶紧叫住了他:“哦不不,你等等,因为你是文警察介绍来的,我可以免费为你作诊疗,你放心吧。”

  庄秦张着嘴说:“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那,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又回到椅子上躺了下来。

  “你,继续吧,”于琦刻意淡然的口吻说。

  “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认识艾真。”

  “我是认识她,我记起来了,她是我们镇上的大美人,你知道大美人的意思吗?”

  “长得好看呗。”

  “大美人的意思是很多人追求,你知道是什么人追她吗?”

  “男人呗,”于琦不耐烦庄秦的这种问题。

  “是一些自认为条件好的男人,有妻儿老小的,有无牵无挂的,当然,他们都是有钱的,这社会,钱是万能的,你信吗?”

  “嗯,”于琦不置可否,静待下文。

  “可是她,却似乎不信这个,要命的是,她全家都信钱是万能的,都指望她能带来好运,换回很多的钱,”庄秦和年龄很不相符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可她爱上了一个没有钱的家伙。”

  “这很正常,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对钱的概念几乎没有,更多的是对美好的向往,比较理想主义。”于琦分析道来。

  “是啊,他们爱得很深,男的是个老实的家伙,非常痴情,女的善良无比,也是痴心一片,大家都羡慕他们,然而,好景不长,男的急病一场,竟然死了,突然就丢下了女的孤单单一人,此后她变得不爱说话,白天几乎不出门,傍晚就到男的坟前发呆,可怜啊~~~”庄秦说得绘声绘色,于琦听得出神入窍。

  “后来呢?”于琦问。

  “后来,家里人又开始逼她,因为追她的苍蝇们又看到了缝,嗡嗡嗡叮了上来,”庄秦添加着手势,把于琦逗乐了。

  “再后来,她在某天早晨不辞而别,留下字说是来了这个城市,没有再回去过,也可能回去过,有人说见过她去给男的上坟,但她没有回家,这事也就流于传说。”

  “真是个凄美的故事,世间竟还有如此痴情人,”于琦拼着命地把印象中的艾真和故事中的艾真往一个美丽的框里塞,似乎已经有点靠近了。

  “当然,由于她太出名了,于至关于她的传说有很多版本,比如说男的是她克死的啊,比如说她在城里卖身赚了大钱啊,还有更难听的呢,你想听吗?”庄秦在这里顿了一下。

  “既然只是传说,不听也罢,”于琦答道。

  “是啊,我也不爱听这个,不过,我几年没见她,开始没想起来,就觉得脸熟,后来想起来了,我这人藏不了心事,就跑来打扰于医生你了,别见怪哦。”

  “哪里哪里,以后你再想起什么来,尽管找我聊,我不收你钱就是了,”于琦大方地说。

  “这么说,我就先谢谢啦,于医生,你真是好医生,但是我倒没什么,我没病,可是艾真是很需要一个心理医生的,你尽可以去拯救她。”

  “拯救?”

  “是啊,你想想,一个女人,受了这么多年压抑,这心理负担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难道就不能唤起你医生的天职吗?”

  “呵,治病救人,医生天职啊,”于琦一乐,他这是真乐,刚刚,他已经在心里把印象中和故事中的艾真完全结合了起来。

  庄秦有点得意,临走的时候甚至发现于琦帅气了许多。因此他在走出于琦房间的时候,对小英子说,你真幸福,有个顶帅气的BOSS.小英子嫣然一笑。

  你很爱笑吧,庄秦又说,你和你BOSS看起来挺般配的。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小英子的心深处,嫣然得更彻底了。庄秦却皱起了眉,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的口气说:“不过你可能没机会般配了。”

  啊?小英子的嘴巴瞬间成了O字。

  “我是说,前几天来的那个叫艾真的女人看起来比你更般配于医生。”

  “那又怎么样,她只是于医生的顾客。”

  “哦,那是我多心了,于医生常常出外诊吧。”

  “没有啊,”小英子奇怪地说:“他从不出外诊。”

  “不可能,昨晚他明明去了半山别墅,就是那个艾真家,我亲眼见到的。”庄秦非常真诚和肯定的眼神望着小英子。

  “你看错了,”小英子也非常肯定,但不真诚,有些犹豫。

  “好吧好吧,算我看错了,不过,那个女人不是好东西,和他在一起的男朋友全都死了,最近的一个是三天前死的,你听说了吗?”庄秦眼睛瞧了瞧于琦的房门,压低嗓子说。

  小英子嘴巴再一次O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当然,我们是同乡,她曾经把我哥克死了,我不能看着好人受害啊。”

  “你说的是真的吗?”小英子似乎觉得这事过于戏剧。

  “我发誓,是真的。”

  “好啊,你发吧。”

  “真发吗?”

  “真发。”

  “发誓有什么用,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不关我事,”庄秦咧嘴一笑,抬腿欲走。

  “你等等,”小英子喝住他,“那那,如果是真的,那于医生怎么办?”小英子发急了,真跺脚。

  庄秦去而复返,“你放心,有我呢,只要你常常把于医生的行踪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

  “我当然有办法,告诉你吧,”庄秦把脸凑过去,小英子赶紧把耳朵伸过来,“我正在调查那个女人,我会暗中保护于医生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小英子嘟起嘴说。

  “你看我象坏人吗?”庄秦不高兴被小女孩耍。

  “有点象,”小英子一本正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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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下过一场雨,第二天空气湿润得腻人,文山整晚没归,当然也没洗澡,身子就特别潮得不舒服。等同事们都上班了,他才收拾着桌子,整晚他在警察局里画逻辑图,编造着小说家们干的事情,如果于琦有嫌疑,他会如何如何,如果庄秦有嫌疑,他会如何如何,每条线索在他的逻辑图里都可以成为一篇极富曲折峰回的侦探故事。当然这里面还有艾真,文山觉得自己一直没有走出艾真的影子,每条逻辑线总把艾真作为主角,于琦或庄秦总是男配角,看来,我已经彻底摆脱了重男轻女的思想了,文已自嘲。

  艾真的确有最佳女主角的风范,在文山眼里,艾真悲伤还是忧怨,总带着淡然,有一条绝不偏差的主线串着她的表情和行动。这个女人不简单啊,莫非是因为她本身太简单了,让我感觉到不简单吗?警察有偏见可不是好事情。

  事情不是靠推测的,文山决定去会一会庄秦。他给老婆王雨打了个电话,算是丈夫的例行报告,然后穿了外衣出门。

  庄秦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皆因他不常呆在住地,文山吃了闭门羹才发现自己的粗心,于是找电话回局里让同事找庄秦的资料,得到手机号码。文山在这时间里先到街对面的一家小面店吃了个早餐,然后才拨通了庄秦的电话:

  “庄秦吗?我是文山警官,现在有事找你,你在什么地方?”

  “文警官啊,你好,我在家啊。”

  “放屁,我就在你家门口。”

  “我没放屁,我在天台上。”

  “你在上面干嘛?”

  “我在练功夫。”

  “混蛋,马上下来,我等着呢。”

  “还有七式,马上就行了,要不你上来,这里凉快,我家没空调。”

  文山啪挂了电话,噔噔上了天台。上面的确凉快,只是电视天线架子多了些,庄秦光着膀子在天线架子中游走穿梭,还算敏捷。见到文山上来,并没有停下动作,只是大声招呼了一下:“你好,警官,找我有事?”

  文山没应他,点了根烟,才慢吞吞说:“你慢慢练,我瞧瞧,”说完站到一边瞧着他,脸色阴阴。

  庄秦知趣地收住了步子,走了过来,一付聆听诲教的表情。

  “练完了?”文山眯着眼问。

  “嗯,练完了,嘿嘿。”

  “那好吧,你把那天的事重复一遍。”

  “还要我说啊,”庄秦苦笑投诉,看到文山瞪了他一眼,忙又说:“好吧,我说,我是九点半到那个大房子前的……”

  “不是这段,你从那天早上开始说,你都干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时间,地点,说清楚点。”

  “喂,警官,为什么要问这个?你不会是怀疑了我吧,”庄秦大声抗议,一脸无辜。

  “少废话,让你说就说,有没有怀疑是我的事。”

  “好吧,我就是不明白,那些事和你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早知道这么烦我就不报警了,溜走了事。”

  “你说什么?溜走?”文山盯着他说:“你干什么坏事了?要溜走?”

  “不不不,”庄秦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我就从早上开始说是吧?”

  文山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下。

  “我睁开眼后就穿衣服,”庄秦偷偷瞄了一眼文山,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胡诌:“然后刷牙,出门,哦忘了,我还上了厕所,然后才出门的,”他又瞄一眼文山,文山仍然眯眼抽他的烟。

  “我出门干什么呢?原来我失业了,我必须去找工作,不过我肚子又有点饿,于是我先去吃午餐。”

  “你不是刚起来吗?怎么就吃午餐了?”文山突然问。

  庄秦见文山并不是和他玩,是很认真听他说话的,也有点发毛,正经了一点说:“我通常起来就中午了,我吃了一碗面条。”

  “在哪吃的?”

  “楼下'昌记拉面'啊。”

  “继续。”

  “然后我就瞎逛,后来撞到了一家古董店,见门口有一张招工条,我就进去找老板,三言两语老板见我人老实,收了我两百块钱就算招了我,他给我第一个任务就是送一本画册到半山别墅,我拿了画册还回了家,因为送货时间是晚上九点半,这半天也没啥事干。”

  “你回家干什么?”

  “本想干点什么,后来想不出有什么可干的,就睡了一觉,八点的时候才醒,一看坏了,怕赶不上,就饭也没吃,赶紧往半山别墅跑,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的了。”庄秦快口说完,他实在不想老对着文山这张脸。

  文山慢吞吞掐掉烟头,随口问:“说完了?”

  “嗯,”庄秦重重点头:“说完了。”

  突然,文山从腰后掏出手铐,嗒一下在庄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铐上了庄秦的手腕上。

  “这这,这是干什么?”庄秦脸色灰白,这一惊可不小,他也是头一次手上被加了这冰凉的玩意。

  “蹲下,”文山大喝一声。

  “你凭什么铐我?”庄秦也不示弱,硬着脖子不肯蹲下。

  文山毫不客气在他膝后来了一脚,庄秦竟然敏捷地把腿稍微一抬躲了过去,这下激怒了文山,他把左手快速往庄秦脖子上一扣,右手将拉着手铐的手一扯,这一招标准的擒拿术马上就制住了庄秦,把他的身子扯到了地上,同时,文山用膝盖牢牢顶在庄秦后背,这下他再也动弹不了了。

  “你凭什么抓我?快放了我,”庄秦嘴里怒吼,拼命要把脖子往上扬。

  “小子,看你服不服,嘿。”

  “你凭什么抓我,我又没杀人,”庄秦粗着脖子不停吼道,颈上血管都暴了出来。

  “我也没说你杀了人啊,”文山笑看着腿下挣扎的庄秦说。

  “那你为什么抓我?”

  “因为你说谎。”

  “我没有,”庄秦不服。

  “不服是吧,那我告诉你吧,第一,事发那天你没有去'昌记'吃面,事实上,你这星期都没有去他那儿吃面,因为以前去得太多,所以面店里的人全记得你多久没去了,”文山早上留了个心眼,吃面的地方刚好是“昌记拉面”,出于职业习惯,他顺带打听了一下庄秦,没想到那里个个都认识他,因为他只要在家,几乎顿顿蹲点那里。

  “第二,古董店并没有贴招人的告示,是你主动找上门去要找工作的,你为什么偏偏找到这家古董店呢?这里总会有些什么原因吧。”

  文山说完也放开了庄秦,庄秦迅速站直,怒气冲冲瞪着文山笑嬉嬉的脸,“就算我记错了乱说,那也不代表我会杀人吧。”

  “谁说你杀人了?你怎么口口声声说是杀人,难道半山别墅的案子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吗?”文山紧紧咬住庄秦话里的每一个细节穷追猛打。

  “肯定不是自杀,他干嘛自杀,”庄秦嘴里嘀咕着。

  “你说什么?”

  庄秦意识到自己失口了,想想反正也这样了,总得赶紧甩开手上这又冰又硬的铐子再说,“没错,我是隐瞒了一些东西,我早就认识艾真,我是跟踪她到古董店的,你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

  “不过什么?”文山厉声道:“你还想和我讲条件?”

  “这——”庄秦把戴着手铐的手往文山面前一摊,“你给我解了,我们到下面房间里去说,万一这里有人上来了,以为我干坏事了,就不会让我再住这里了。”

  文山想了想,掏出钥匙开了手铐,然后跟在庄秦后面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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